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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后传》对美国女权运动的拷问

2016-03-16曾传芳

外国语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北京

曾传芳 蒋 花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重庆 400031)



《白雪公主后传》对美国女权运动的拷问

曾传芳 蒋 花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重庆 400031)

《白雪公主后传》塑造了美国20世纪60年代渴望解放的现代女性形象——白雪公主,但是白雪公主没能逃脱依附男人的命运,渴求女性解放的愿望落空。小说中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将女性变为男性的欲望对象,女性试图建构的主体性成为永恒的匮乏,女性的解放受阻;强大的男权势力宣扬男性主宰、女性服从,男性作为本源和主体而存在,女性被看成男性的补充物和客体的思维范式,而女性在这种范式中被培养、被规训,继而被阉割,最终失去自我,争取解放的斗争成为虚妄。因而,《白雪公主后传》质疑和拷问了美国女权运动。

《白雪公主后传》;男性凝视;女性的阉割;女权运动;虚妄的斗争

0 引言

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 1931—1989)的《白雪公主后传》(1967)是一部典型的后现代主义作品,国内外都有论者说,乍一看,小说很令人费解,它是“一堆支离破碎、荒诞不经的后现代主义‘碎片’,很难从中发掘出什么微言大义”(李玉平,2004: 67);该作品 “巧妙地避开了一切发现它的‘意义’的企图,也抵制了一切在小说中寻找清楚明白‘内涵’的努力”(哈里斯,1987:180)。难怪,国内对巴塞尔姆这部作品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其诸如互文性、戏仿、拼贴、文字游戏等具有后现代特征的小说创作技巧层面,关注小说的主题蕴含的不多。然而,琳达·哈琴正确地指出:“即使自觉意识最强、戏仿色彩最浓的当代艺术作品也没有试图摆脱它们过去、现在和未来赖以生存的历史、社会、意识形态语境,反倒是凸显了上述因素。”(Hutcheon, 1988: 24-5)实际上,剥开包裹《白雪公主后传》的各种后现代主义小说创作形式的外衣,我们发现巴塞尔姆貌似一位“只玩弄形式”的作家,他对社会变革,如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女权运动,特别敏感,对女性的命运十分关注。在《白雪公主后传》中,作家通过形象地描绘白雪公主的生存境遇,质疑和拷问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女权运动,从而表现出作家的对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作品也凸显了当时的社会、历史和意识形态语境。

1 美国女权运动

尽管托克维尔在其鸿篇巨制《论美国的民主》开篇就说:“美国最引起他注意的莫过于其普遍的平等状况。”(Tocqueville, 2002: 12)但是美国社会中性别歧视现象却根深蒂固,美国女性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与美国的历史一样悠久。早在建国初期,美国女性就开始了反抗男女不平等待遇,表现出了强烈的两性平等意识。而1848年在纽约州赛尼卡富尔斯 (Seneca Falls)召开的全美第一次妇女大会标志着美国女权运动的兴起,本次大会“吹响了美国妇女争取平等权利的政治斗争的号角”。此后,经过了70余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美国妇女于1920年获得了选举权。在此期间,美国女性最先获得了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在获得选举权后的数十年间,美国女性在国家各个发展时期做出了重大贡献(特别是在二战期间),但是,她们并没有真正地享有与男性平等的权利。于是,美国女性开始反思她们的生存状况。尤其是在受到法国女权主义者西蒙·波伏娃于1949年发表的《第二性》和贝蒂·弗里丹(Betty Friedan)于1963年发表的《女性的奥秘》的启发之后,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女性针对当时社会存在的各种形式的性别歧视,发起了女权运动的第二次浪潮,亦即“妇女解放运动”。与为争取选举权等为目的的第一次浪潮不同的是,女权运动的第二次浪潮试图全面消除父权文化背景下的社会观念和社会体制,彻底铲除滋生性别歧视现象的社会文化土壤,“平等权利、生育权利和职场的平等待遇”成为女权主义活动家的口号。在《女性的奥秘》中,弗里丹辛辣地批判了美国社会认为女性的天职就是结婚生育、当好贤妻良母的传统思想,诟病了媒体塑造 “幸福的家庭主妇”形象的做法;她指出,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不能完全发挥女性的才智,因而呼吁女性走出家门,在社会中去寻找自己更广阔的天地(Friedan,1997:28-61,326-64)。在弗里丹的直接领导组织下,1966年,美国“全国妇女组织”(the 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Women, 简称NOW)成立,旨在结束就业领域中存在的性别歧视和通过平等权利修正案。“全国妇女组织”举行了各种抗议活动,谴责了存在于社会各个层面的性别歧视现象,大大地增强了妇女的性别意识,改善了女性的社会地位。

引发20世纪60年代女权运动的因素很多,除了女性性别平等意识等思想方面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因素不能不提到,即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于1960年宣布批准使用口服避孕药,到1965年,美国所有的州政府废除了禁止采用避孕的法律。这些举措在技术和法律层面保障了女性的生育自由,与女权运动思潮形成共谋、合力发展的关系,但与此同时,也导致了美国社会的性革命运动。性革命包括非婚性行为、开放式婚姻、同性恋婚姻、男女群居等,这些行为严重挑战了传统性观念和性道德,带来了诸如离婚率上升、性暴力、性病传播等众多社会问题,引起人们普遍的关注和深深担忧(Carlisle ,2008: 159-164)。

这一声势浩大的社会运动在文学作品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表达和阐释,只是不同性别、不同流派的作家表达和阐释的方式不同,后现代主义作家巴塞尔姆便是一例。巴塞尔姆通过戏仿传统的格林童话《白色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塑造了美国20世纪60年代渴望女性解放的现代女性形象——白雪公主。巴塞尔姆笔下的白雪公主对歧视女性的社会愤愤不满,她与7个小矮人一起过着群居生活,但她“厌烦了这个‘家’和自己的家庭角色,听厌了‘矮人们’喋喋不休的陈词滥调,因此内心充满改变现状的渴望”(巴塞尔姆,2005:7)。可最终,白雪公主将自己“‘黑如乌檀’的长发抛在窗外,以期吸引异性的注意,引来某个‘王子’,顺着头发爬上窗台,将她带出困境”(同上)。显然,白雪公主没能逃脱依附男人的命运,渴求女性解放的愿望落空。细读文本,不难发现,作家想说明在男权社会,女性争取获得与男性平等的政治、经济和教育权利的斗争几乎是徒劳。一是因为在强大的男权势力范围里,女性沦为了男性的欲望对象,女性试图建构的主体性成为永恒的匮乏,女性的解放受阻;二是因为女性被男权势力阉割,其追求独立自由的努力不彻底,解放成为空谈。小说中,男权势力表现为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

2 男性凝视与女性的解放

如前文所述,随着女权运动的不断发展,女性意识得到不断加强,女性的社会地位无论在法理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得到不断的提高。但是,男权思想根深蒂固,女性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男权势力的裹挟和影响之下,以至于其真正获得与男性平等地位的诉求难以实现,争取解放斗争困难重重。在《白雪公主后传》中,男权势力首先体现为男性的恋物性凝视,这种凝视消解了女性自我意识和主体性的建构,女性的真正解放被搁置。

“凝视”,也称作“注视”,是“携带着权力运作或者欲望纠结的观看方法。……观者被权力赋予‘看’的特权,通过‘看’确立自己的主体位置,被观者在沦为‘看’的对象的同时,体会到观者眼光带来的权力压力,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陈榕,2006:349-361)。在男权社会,男性往往扮演着“观者”的角色,女性则是“被观者”,女性在男性目光的注视下,不得不做出各种姿态取悦于男性,因而丧失自我。此外,女性的身体被切割简化为脸、胸、臀、脖子等局部特写,被转化为男性恋物的对象,供男人观赏,满足他们的恋物欲望(陈榕,2006:349-361)。在《白雪公主后传》的开篇,叙事者从7个小矮人的视角,将白雪公主的容貌进行了这样的描绘:

她是个高挑的黑发美人,身上长着许多美人痣:乳房上方有一颗,肚子上方有一颗,膝盖上方有一颗,脚踝上方有一颗,臀部上方有一颗,脖子背上有一颗。这些痣都长在左侧,你朝上看再朝下看,基本排成一列:

·

·

·

·

·

·

她头发乌黑如乌檀,肌肤雪白如白雪。(1)

与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相比,这里作者使用目录(Catalogue)、戏仿等手法营造强烈的反讽效果,一连串表示 “美”的能指符号,但其所指被悬置,意义不确定:这样的白雪公主还美吗?如果美,是因为真的美还是因为长了可以排成一列的痣?这个问题暂且不论。关键是叙事者“你朝上看再朝下看”的注视,将白雪公主的身体展示在他人面前,白雪公主不是作为主体的完整的人,而成了注视的对象,成了供人观看的一道“景观”。尤其是六颗痣的位置有强烈的色情暗示,因而白雪公主实际上沦为了男性的性欲望对象,白雪公主也从“主体——我”沦为了“对象——我”。

小说文本中类似的场景比比皆是,比如,“我们看着白雪公主,看着她滑润的嘴唇和面孔,看着她在窗边晃动的充满女性魅力的身材”(9)。再如,当白雪公主对在浴室与7个小矮人玩性游戏失去兴趣后,小矮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家庭煮妇”这一角色时,丹尼说:

好,当我们看待白雪公主时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我们看到,首先,是那独特的用一条红浴巾包裹着的一对体积为四分之三的乳房,朝我们漂浮而来。或者,如果我们从另一个方向看待她,我们看到一只用一条红浴巾包裹的漂亮的白屁股,漂浮而去。现在我问你们:这两个明显不同的视角之间的恒量是什么?那个报纸不变的因素?显然,很简单,是那条红浴巾。我提出的论点是,如果正确理解,白雪公主问题的中心是那条红浴巾,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问题一下子变成不是问题。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湿滑的、不可靠的、昂贵的废料,也就是白雪公主,置之一边,而紧紧抓住那条浴巾。(82)

此处,不难看出,对于小矮人,白雪公主只不过是一个个男人的恋物对象——乳房、臀部,供展示,供观赏,以满足他们的审美及性快感(Nealon, 2005:129)。同白雪公主认定的有贵族血统的保尔一样,小矮人也没有真正把白雪公主看作一个女人(2005:124)。 明知道白雪公主日益不开心,他们却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一条红浴巾”上。但是,“红浴巾”无法满足小矮人对女人的欲望,于是小矮人愠怒了:“我不想要一条邋遢的旧浴巾。我要的是那只漂亮的白屁股!”(2005:82, 斜体为原文所加)白雪公主完全被物化成男人的欲望客体,在男人眼里,她只是满足他们欲望的工具。在透过窗子窥视白雪公主赤裸的双乳时,保尔直白地将白雪公主比作跳脱衣舞的女郎,专门为观众带来快乐,“她和一个舞女没什么两样,……不穿衣服,这些女孩子以她们的动作,或者无所动作,为观众带来快乐……”保尔觉得:“从那个窗子望进去真是妙不可言。这一辈子里发生在我身上最美妙的事情。美妙,美妙。”(122-123)显然,男性的凝视是暴力的、掠夺性的,女性是受害者,是牺牲品。而且,保尔还安装了类似福柯所谓的“监视站”似的地下设施,用于永久性监视白雪公主的一举一动。

小说中不只是展示男人对白雪公主恋物性凝视。针对大街上的女人,从代表小矮人的叙事者的视角看,男性的恋物性凝视表现得一览无余。小矮人从事冲洗大楼的工作,而他们认为高高的平台是“看姑娘的好地方:你难得看到这样的景观,看到的是她们红色的、金色的、梅红色的头顶。从上面看下来,她们就像靶子,梅红色的头是靶心……我们真想把我们的箭射入其中,射进这些靶子”(6) 。这里,小矮人的带有色情意味的注视将女性的身体简化为靶心,继而转化为他们的恋物对象,满足他们的恋物欲望。 被注视者——女人,变为客体,变为注视者或观者——男人的欲望客体,承受着观者眼光带来的权利压力。

“为了夺回自由,我们需要注视他人,以便把自己从他人的支配中解放出来,并反过来控制他人;……于是我与他人相互‘注视’、相互超越……”(陈榕,2006:352)但是,在小说中,被注视的客体——女性,却总是不在场,如上例,男人肆无忌惮地窥视街上的姑娘,调侃她们,但被窥视者浑然不知,她们完全异化成“为男人的存在”而存在,供男人观赏、解闷。因而,女性的“反凝视”策略缺失,消解男权势力的可能性丧失,自己的解放就无从谈起。

同样,在小矮人眼中,“在我们周围街上,姑娘和女人像川流不息的河。她们多得把汽车赶上了人行道。女人在大街中央,那地方在其他城市是走卡车和自行车的。她们也站在窗口边,解开衬衣的扣子,这样我们就不会扫兴。她们的行为令我们钦佩”(10)。此处,作者以小矮人的视角似乎在影射60年代女权运动高涨时,此起彼伏的各种游行示威。当时,美国“妇女解放运动”的积极分子根据不同的政治主张、采取不同的斗争方式,为女性的解放奔走呼号,号召妇女们抵制资本家把女性当作性物对待,扔掉那些象征束缚女性的东西,如胸罩、腰带、高跟鞋等。但是在男人眼里,这好像是出闹剧,他们只是觉得有趣、好玩而已。白雪公主不再穿她从前穿的那种极漂亮的紧身裤,而“爱穿宽大笨重没有体型的”蓝棉裤让小矮人们非常恼火,“她这样做显然是故意冒犯”(11)。男人们依然认为女人应该有女人味,女人样。

如是观之,男性的凝视不仅仅是通过将女性物化来满足自己的恋物性欲望,同时也在对女性进行定义,进行规训。这种男性的凝视同格林童话《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中巫婆的镜子一样,表现的是男权或父权社会文化价值体系,宣扬男性主宰、女性服从,男性为主体、女性是男性的补充物、对立面和客体的思维范式。这种价值体系和思维范式无不或隐或显地体现在宗教、政治、学术、艺术、经济制度等社会的各个方面,从而使得女性始终只能处于被压抑、被支配、被审查、被观看的位置上。

3 女性的阉割与女性的解放

美国20世纪60年代自由主义思想盛行,人们不仅仅挞伐政治体制弊端,也大胆挑战美国社会的主流文化,从而大大地推动了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一些妇女运动积极分子认为女性结束受男性压迫、摆布的最好办法就是摆脱婚姻和家庭的束缚。在性解放思潮的影响下,她们有的加入了各种公社,有的与志同道合者过群居生活,或享受开放、自由的性生活,或实行名义上的一夫一妻制。显然,巴塞尔姆在《白雪公主后传》中塑造的白雪公主形象,是在回应这次妇女解放运动。小说中,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过着群居生活。然而,白雪公主并没有能够摆脱“家庭”的束缚,事无巨细的家务琐事仍由她负责,清扫房间、擦洗煤气灶、清洗烤箱等等,不一而足。与小矮人在一起日复一日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让白雪公主郁郁寡欢,她厌倦了他们整天喋喋不休的老生常谈,她对与7个男人组合成的现代“家庭”式的群居生活十分失望,感到当个家庭“煮妇”的生活简直是百无聊赖。白雪公主的这种状态与弗里丹在其《女性的奥秘》中描写“幸福的家庭主妇”的境遇完全吻合。“幸福的家庭主妇”其实很痛苦,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不能让她们的价值得到体现,她们感到生活无趣、精神空虚、思想迷惘。弗里丹称这种状况为“无名的问题”,并且呼吁女性走出家门,拒绝社会强加给她们“家庭主妇”的角色,把自己从家庭、婚姻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可是,白雪公主是这一行动的践行者,她没有婚姻、家庭的束缚,但最终还是陷入同样的境况。因而,巴塞尔姆塑造白雪公主这个身体力行实践妇女解放运动纲领而最后仍然落入传统窠臼的人物形象,实际上质疑和嘲讽了女性争取解放的行动。

小说中,巴塞尔姆除了说明代表男权势力的男性凝视通过置女性于被观看、受支配地位,女性的解放被搁置以外,还进一步指出,在男权社会里,女性在被沦为“看”的对象的同时,迫于男性观者的权力压力,内化了观者的价值判断,从而将自己物化。换言之,女性时刻被囚禁于男权思想的“牢笼”之中,按照男性规定的模式被定义、被培养,女性是不完整的,低人一等的,没有自己独立、健全的人格,女性是“被阉割的人”(Greer, 1970: 18),其存在是为了满足男性的性幻想,是靠男性赐予她身份和地位。因此,被阉割的女人怎能奢谈解放?这种解放之争最多只能是虚妄之争。

白雪公主一开始就厌倦了世上所有词语,于是开始通过创作下流诗歌解闷,但仍感困惑与烦闷。她支支吾吾地自言自语:“但是我该爱谁呢?”原来她没有爱情,没有男人的陪伴。虽然与7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但她觉得“他们7个加在一起只等于大概两个真正的男人……在这个地球上,很可能已经不存在真正的男人。那将令人十分失望”(32-33, 斜体为原文所加)。对男人的期待和等待成了白雪公主生活的全部,更准确地说,期盼、等待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子成为白雪公主的生存模式,“我的王子总有一天会出现。”白雪公主时时刻刻都这么想着。对于白雪公主来说,“在某人前来使之‘完整’之前,她个人的生活是不完整的。也就是说,她个人的生活处于‘无人相伴状态’……在这个特定时刻,‘无人相伴’的感觉要比‘有人相伴’来得更加强烈,更加真实。这种不完整性成了能够压倒意识提供的所有其他信息的心头之痛”(55)。

显然,白雪公主虽然内心有强烈的改变女性生活现状,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但只是臆想而已,却无所行动。因此,白雪公主是假女权主义者,即便是选择了挑战男权思想,却没能逃脱依附男人的命运。正像波伏娃在其《第二性》中尖锐地指出那样,“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Beauvoir,1953:273),从古到今,对女性的界定和培养由男性主宰。比如,亚里士多德说:“女性之为女性,就是因为她缺少某种特质……女性本身就是先天有缺陷。”圣·托马斯则说,女性是“不健全的人”,是“附属的人”(Beauvoir,1953:15)。弗里丹也指出,在男权社会,女性被培养为不成熟,缺乏完整人格的人(Friedan,1974:109)。 “女人是……不能自主的人,……没有男人,女人无法存在……女人是作为性而存在。” (Beauvoir,1953:15)这是对白雪公主的绝妙写照!白雪公主的每次出场都充分地验证了这种说法。她要么是作为7个小矮人、王子保尔或者恶棍霍戈的性欲对象,比如小矮人亨利冲洗完大楼后,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想着:“现在有必要去向她求爱,得到她,穿上这套干净的西装……说些讨好的话……还要付给她1 000美元,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腹股沟的这个突起。看来代价不菲。” (51)白雪公主在亨利眼里,不过是说些好话、付上一笔钱就能够满足其欲望的性工具;要么,白雪公主就是巴望着王子的到来,使她成为完整的人,就正如格林童话一样,王子救出公主,白雪公主拥有了甜美的爱情,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没那么幸运,这点她自己也发现了:“现在我时运不佳。我生不逢时。所有那些伸长脖子,站在那张口呆望的人都有毛病。所有那些没有过来至少尝试爬一下的人也都有毛病。填补角色空缺。这个世界本身也有毛病,连提供个王子都做不到。” (108) 虽然,这个世界已今非昔比,但是白雪公主渴望王子的心愿没有变,对于女人,“王子拯救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这种生存模式没有改变。

也就是说,女性无论怎样抗争,都难于挣脱男权社会为她们设定的命运,她们就是被阉割的群体,她们的抗争只是做做样子,正如小说中代表小矮人视角的叙述者所指出的那样,“现在她爱穿宽大笨重没有体型的人民志愿军蓝棉裤,而不穿她从前穿的那种极漂亮的‘征服西方’式紧身裤子。……我敢说她这样做显然是故意冒犯。这一切真的让我们都快受够了,她这种马上要开始干一番什么事业的神态,还有她钉在餐桌上的十几面红旗和军号……” (11)这里的描述与20世纪60年代女权运动相呼应,显而易见,白雪公主受到当时时代潮流的影响,但是,她除了改变自己装束和准备了一些可能从来都不曾用过将来也不会用的工具以外,再无实质性的行动。因此,巴塞尔姆通过塑造白雪公主这个形象,不仅调侃了女主人公的可笑,也拷问和质疑了女权运动的时效性。

4 结语

对于何为“女人”这个问题,巴塞尔姆有过深刻的思考,他曾说:“女人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那只是一系列关于‘女人’的各种说法而已。”继而,巴塞尔姆引用哲人黑格尔等的论述指出,“观看至关重要”,“可怕的凝视可以显示或毁灭被看的对象……波伏娃发现男人的凝视在任何情况下可以使女人价值全无”(Herzinger,1997:46)。可见,在《白雪公主后传》中,巴塞尔姆通过将白雪公主、将女性置于以小矮人为代表的男性的凝视之下,强调男权势力的强大,女性争取解放的不易。男权势力的强大不仅仅表现在其宣扬男性主宰、女性服从,男性作为本源和主体而存在,女性被看成男性的补充物、客体的思维范式,更可怕的是女性在这种范式中被培养,被规训,被阉割,继而被自我物化,最终失去自我。因此,巴塞尔姆对女性命运深感忧虑,尽管20世纪60年代女权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对美国社会与文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女性地位的提高和生活境遇的改善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但不是所有人、所有阶层、所有团体组织都同意或支持女权主义的观点和主张,女权主义者内部也出现严重分歧,特别是当美国国内保守主义势力对女权主义潮流的抵抗和反击,致使“追求自由、平等和变革的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于20世纪80年代末跌入低谷”,女权主义者力推的《平等权利修正案》胎死腹中,成为一道废案(王恩铭,2015)。由此可见,女权运动之路布满荆棘,充满坎坷与艰辛,《白雪公主后传》预言了女权运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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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恩铭.美国历史上的三次女权主义浪潮[N].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5-03-11.

蒋花,女,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英语教学与英美文学研究。

责任编校:路小明

Failed Struggle:Questioning the Women’s Movement inSnowWhite

ZENG Chuanfang JIANG Hua

SnowWhitedepicts a female character in pursuit of liberation in the 1960s, Snow White. Yet, Snow White is unable to escape the destiny of being an appendage to man, with the longing for liberation nullified. In the novel, ubiquitous male gaze transforms woman into sex object, satisfying male’s fetishized erotic pleasure, baffling woman’s efforts in constructing their subjectivity. And patriarchy advocates the idea of male dominance and female subjection, male as essential and female inessential, male as the Subject and female the Object, in which women are trained, disciplined, and eventually castrated with their struggling for liberation failed. Therefore,SnowWhitequestions the validity of the American Women’s Movement.

SnowWhite; male gaze; castration of women; Women’s Movement; failed struggle

I712.074

A

1674-6414(2016)05-0038-05

2016-05-18

曾传芳,女,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英语教学与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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