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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学视角下仫佬族依饭节经文研究

2016-03-16鲁彦臻

怀化学院学报 2016年12期
关键词:师公仫佬族经文

鲁彦臻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4)

文学地理学视角下仫佬族依饭节经文研究

鲁彦臻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4)

依饭经文是仫佬族地域文化发展的产物和表征,目前学术界对其研究还处于初步阶段。在文学地理学的视阈之下,地理与文学的关系属性贯穿于经文的生成形态、内容主体、艺术方式、价值意义之间,于地理—文本—艺术的研究范式中发掘经文神话故事中蕴含的文学地理学观念,不仅突显出民族民间文学对当代文学发展的借鉴意义,而且昭示了以文学地理学视角研究民族民间文学的广阔空间和深远影响。

仫佬族;依饭节经文;文学地理学

仫佬族依饭节是人们祭祀祖先、酬谢先祖和感恩神灵的还愿活动,是仫佬人民生活中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传名录。依饭经文是师公在依饭节中执行依饭法事、祭祀神灵时的唱词经文,是凡人祈求于神仙的“文函”。目前学界对依饭节的研究主要有过伟的《仫佬族民俗风情》、潘琦主编的《仫佬族通史》、雷晓臻的《仫佬族依饭节文化的传承及其演变》等,他们在仫佬族依饭节的搜集、整理和探索上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是对依饭节经文的研究却有所忽视。文学地理学是目前学术界中蓬勃兴起的新兴学科,主要致力于探索和解决文学要素与地理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同时旨在为传统文学研究提供一种全新的研究视角,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和学术价值。梅新林认为:“人类与地理的天然亲缘关系,不仅激发和塑铸了人类的空间意识,而且也为文学与地理学之间的有机融合提供了潜在的可能性。”[1]是以文学地理学视野下,在地理—文本—艺术的研究范式中,依饭经文[2]①的文本表征、结构观照、艺术呈现、价值意义,均以其特有的艺术属性体现出民族民间文学对文人文学的给养与借鉴。

一、契合性与自发性:依饭节经文的生态文本表征

杨义认为:“地理环境以独特的地形、水文、植被、禽兽种类,影响了人们的宇宙认知、审美想象和风俗信仰,赋予不同山川水土上人们不同的秉性。”[3]仫佬族依饭节经文以“不自觉的艺术创作方式和主观幻想的形式反映出古时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与自然界的关系和人类的社会生活”[4],它的形成昭示了地理环境、宗教文化、历史进程以及人文语境与民族民间文艺相依相生的高度契合性,是承载民族风情的复合性文本表征。

第一,地理自然环境是依饭节经文形成的物质性始源环境,仫佬人民与此的主客生态性结构关系是依饭节经文创生的先在条件。仫佬族地处云贵高原苗岭山脉九万大山南沿地带,其境内多高山峻岭,沟壑纵横,河流密布,“刀砍石大成两块,水开两边像条河”(《九官唱》),“面前平洋是田大,两条生水下是沙,后山开帐如佛坐,对面横峰挂榜山”(《梁王唱》)。仫佬先民“自汉中达于巩、笮、川洞之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散居山谷”[4]2,受汉族先进的生产技术的影响“种稻似湖湘”[5],形成以水田农耕为主的农业文明。在依饭节的请圣阶段中的“焚香通用”中亦有所映照:“中筵点过,菜蔬青菜,水花豆腐,粘糍米果,灯食五供之仪。”仫佬族以地理自然环境为中心的物质生产活动,促使地理自然环境的不断人文化,成为依饭节经文的表现对象、文化母体和精神内蕴。如《三元唱》中叙述了汤王为人类求得雨水的感人故事,自此以后人间百姓才能够“千般草木尽生芽”。《社王唱》中描绘了社王为人类求得五谷养育凡间众人的民间传说,在唱词中诸多动物亦不乏人文色彩,如“虎狼将乳养他身”、“凤凰展翅来遮阴”等。人与自然地理环境相互依存,同向共荣性发展,民族主体性物化于和谐性生态关系中,自然地理人化于经文语境之内,折射出主体互文性与互构性,依饭节经文实为生态文本。

第二,依饭节经文是么佬族宗教的文化共生品,宗教和经文互为诠释、互为印证。“仫佬族的巫教崇拜应该源于古代的占卜祭祀活动”,“大约在明朝前期,梅山教(道教中的一个派别)传入仫佬族地区,与仫佬族巫教结合”[6],可见,仫佬族的祭祀崇拜活动是基于自身族群生活的多宗教要素的融合体。“仫佬族民间信仰是仫佬族的一种社会现象,它渗透在人们日常的生活之中,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意识。”[7]192日常生活的多样性需求以及外教影响(如梅山道教的多神信仰),催生了仫佬族宗教的多神论系统,包括两大主体部分:一是本族神礻氏,如祖先神(本音堂上众位三祖家先、本县城隍辅德众佑老爷等)、民间神(敕封香山梁善利侯王、敕封江东吴广惠侯王等);二是与外族共有神礻氏,如与西南少数民族同敬的诸位大神(拜华殿上的本部属社主大王、清印大庙的本坊土主木勒古相地王等),与汉族共奉的佛教神、道家神(天皇上帝、四大元帅、鲁班、观世音菩萨等)。仫佬族的从教法师,在祭祀仪式中,以各种神灵故事为中心,结合各种礼仪、法事需要,将经文凝练为集舞蹈、音乐、念诵为一体的多元艺术形态。以此为基础,经文的艺术功能附生于宗教功能,渐次蔓延于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如社王守护一方平安,师公便祈求社王“保得众等收除瘟病气、凶奴盗贼、龙虫虎豹、鹦鸦野、妖精百怪、茶前酒后官符口舌、飞星火烛,一切凶神远遣他方,另游别界”(“朝上熟科”);依饭节经文中涉及一些关于“龙王”、“雷公”等神话故事,与此相印证的是许多古老的建筑物和民族服饰上都保留着日月、云雾、水波等式样的原始图案。以自然地理环境为依托的民族生活承载着么佬族宗教及经文传演,经文反过来规训民族生活及自然地理的人文化,经文堪称民族文化活态性文本呈现。

第三,多民族相容相生的历史进程形塑出依饭节经文的表现维度。中华各民族是多元民族格局。自秦始皇“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戌”[7]73始,仫佬族与他民族融通发展,互学互济就是史学常态,《广西通志》载:“宜山姆姥即獠人,服色尚青”,又载:“……天河僚,在县东,又名姆姥……先时蓬头跣足,明成化间,始巾帻草履。”[7]96明代仫佬族聚居区除了仫佬族以外,杂以其他族属,他们和睦共居,和谐共进。《白马唱》中载一名白马姑娘男扮女装去半路拦截两位兄长贩卖茶叶和盐担的行为举措,可以看出仫佬人民在当时已经与其他民族有着一定的商品流通。《婆王唱》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同样进行了勾勒与描绘:比如建德八年的时候天神生了二子之后去六国巡游,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各国之间的友好交流,来往不断;后来婆王掌管人类子孙繁衍之后“奉敕九州并六国,五湖四海婆儿孙”,充分体现出各民族的不断发展和融合是历史必然趋势。依饭节经文唱词并不以宏大的历史叙事来书写仫佬族的历史衍进,而是将各种生活点滴融入经文的创作之中,这种小中见大、以点画面的立体化场景再现凸显出民族进程的时代脉络,建构了诗学史实库。

第四,自由而淳朴的风土民情锻造出富有亲和力和包容力的表现内容。首先,民族习俗影响了经文的表现方式。仫佬族先民属于西瓯的一支,长期同汉族、壮族先民相处,特别是壮侗语民族,其文化交往十分密切,壮族人喜唱山歌的习俗直接影响了仫佬人民,间接影响了依饭节经文的表现。“在仫佬族中不论男女老少,普遍会唱山歌,他们用诗歌的形式,歌唱自己的生产,歌唱本民族历史,歌唱幸福和爱情。”[5]105不仅如此,仫佬人民将诗歌的形式与祭祀仪式相互结合,类似诗歌体裁的经文唱词和以念诵为主的表现方式也就逐渐发展为依饭节活动中的重要表演手段。其次,崇拜意识是经文形成的重要推动力。仫佬族最初的信仰以原始宗教信仰为主,包括祖先崇拜(鬼魂崇拜)、自然崇拜、生殖崇拜等。譬如《三祖唱》就集中反映了仫佬族社会的祖先崇拜意识;《雷王唱》则是人们对自然崇拜的典型案例,表达出人们对具有生命、意志和伟大能力的大自然物和自然力的依赖和尊敬。最后,风土民情增强了经文的可拓展性。依饭节源于仫佬族的乡间地头,是中国乡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展示了仫佬族特有的民族风情。早期的依饭节主要是为了祭祀祖先和酬谢神灵,随着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和人文风情的渗透,依饭节在传统基础上演变出娱乐功能,师公们也逐渐摆脱了原有的歌舞限制开始模拟和表演情节性强的神灵故事。

因此,在文学地理学的视野下,依饭经文的地缘色彩是显而易见的,地理环境、宗教文化、历史进程和人文环境成为依饭经文创作和形成的根基,而依饭经文创作和形成也自发地成为地域文化的民族性符号,二者互为鉴照,互相推动,促使依饭经文表征为岭南文化和民族属性的标识和象征。

二、“乐生原则”:依饭经文地缘本位的整体观照

依饭经文立体呈现了仫佬人民的生活图景和精神面貌,勾勒出地域文化发展史,文本中构建的人与自然、神与自然、人与神等诸多关系,在民族文化性格与地理环境关联的基础上,凸显出典型的“乐生原则”。

第一,人与自然间的共存共荣。仫佬人民认为万物有灵,在“龙虎煞唱”中“正月蛇儿能开眼,二月猪儿入社来;三月马儿吃嫩草,四月鼠儿定有灾;五月羊儿索上颈,六月牛儿在岭头;七月猴儿山上叫,八月虎儿满山头;九月鸡儿思白米,十月兔儿在沙洲;十一月犬儿想着对,十二月龙儿下海游”,以生活经验为中心,从中抽离出科学规律反过来指导民族生活。在此之中,自然的自在存在与发展居于主导地位,人类生活依据与此渐次展开,顺序发展,经过时间积累进而生产成民族精神。盖光认为:“人与自然共在关系是一种生成性的关系,是自然的人化和人化的自然相统一的生成性过程”[8]。在依饭节经文中,自然状态的先在性与优先性,成就了仫佬族人自然精神的中心位置,人类主体的二级位置及其自然趋向性,成为整个生态系统和谐生成的前定性法则,反过来则在客观上维系了人与自然间的水乳共存与动态繁荣。

第二,神与自然间的相依相生。生产力水平的低下和认识能力的有限促使仫佬先民向神灵寻求精神慰藉,这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思想,“在原始的天人合一观念中,人们认为万物都在神的掌管之下,人以外的万物与人具有同等的地位,万物与人一样具有神性或者某种超越性,人对于自然万物持有一种尊崇的态度”[9]。譬如经文“焚香通用”中的“献花唱”用“明花初采叶青青,梅花落了李花成”表达了花谢花开的顺应自然之美;“献茶唱”中“正二三月报新芽,滚水将来叶将赖,铜壶里内打莲花”展现了茶叶嫩芽炮制的清新脱俗之态;“献豆腐唱”把豆腐比喻成“只叹女人多技巧,打开里面白莲花”写出豆腐磨制过后的水嫩肤白之貌,还有“献果唱”“献蔬菜唱”等都体现了仫佬人民对自然以及神灵的淳厚朴实的感恩之情。这一方面是因为“花”“茶”“果”之类的食物它们长于承载万物的大地,吸收日月之光辉,汲取风霜雨露之滋养,是敬献神灵的纯洁无瑕之物,能够更好地将人们的愿望传递给神灵;另一方面,仫佬人民认为万物皆有神,神生于自然,长于自然,神灵是自然最好的代言人、神性化的自然万物,用秉承自然节律而生长的天地万物进献神灵更能展示出仫佬人民的虔诚之心。神以回归和多元性的方式来表征自然存在的本义,自然的显圣作用则使得神有了较强的物化肌理,二者相依相生,折射出“神化自然”的美学特征。

第三,人本位的“创生”模式。依饭节是一项能够对话神灵祈求人丁安康、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祭祀活动。在祭祀仪式中的“娱神”阶段,依饭师公请、送的神灵就包括36位,然而这些神灵并非凭空出现,他们的产生与凡间世人有着重要的民族性亲缘属性,经文唱词中记载主要如下:其一,由人类母体生成。《三元唱》中三元大乘出生不久就异于常人,“三娘三日生三子,未经三岁会飞符”,《社王唱》中写道社王在三月去游园观光的时候,“阿母出在后园内,得见仙神印脚新,阿母披着豪光照,连时怀孕上他身,怀孕三年生一子,生来变作社王身”。神灵借由人类母体诞生是经文中神灵“创生”的最主要的方式,体现出神与人之间的亲缘联系。其二,度戒成神。度戒是仫佬人民传承梅山道的一种宗教仪式,他们认为经过度戒死后可以成神成仙,《师公唱》中便叙述了师公通过“三坛度戒”后精神和心灵归于虚无,死后便“长在三元法殿中”的故事。其三,先祖死后成神。《仫佬族通史》中载:“对人本身则认为人死之后,其灵魂还存在,在阴间会护佑活着的人……”[7]192在《三祖唱》中三祖死后“六亲九眷来辞别,送往灵山及墓中”,然而三祖离别之前还要回到厅堂吃茶酒告诫子孙后人“耕田种地要勤俭,芝麻绿豆满仓禾。税纳缴粮莫要误,莫与公差把手抓”。仫佬先民认为祖先“灵魂不死”、能够佑护族人子孙人丁兴旺,平安富贵。其四,死而复生,神力突降。在《梁王唱》中讲述了梁八郎的故事,他在下葬八天后奇迹复活,具有了法力,玉皇大帝敕封为地方神。杨义认为:“文学地理学的精髓,也是文学地理学的第一原理,在于使文学接通‘地气’,恢复文学存在的生命与根脉。”[10]依饭经文以想象奇特的神灵“创生”模式再现了人与神关系,神灵本源于人,神是人——地关系的浪漫化求解与仪式圣化,这也渐次拓宽了人——神研究的思维视镜。

第四,人、自然、神三者间的整体结构观照。在仫佬人民心中,天地万物都是生命的存在体且都具有神性,享有和人类共生的权利。只有天地万物都按照一定的规律发展,人们才能够得以生活安康、平安幸福。正如《花林唱》中唱到的“若是敬我花林圣,五男二女得成人。若是不敬花林圣,花枝剪坏不成人。”在仫佬人民心中,花是女性生育能力的象征,人类的子嗣繁衍都来自于花婆的赐予。在“朝上熟科”中的《三元唱》中描绘了大旱七年的时候,三元神“蓬下起飞符,撞起天上雷电闪,连时下雨满江湖”,使得“下界人民得耕种,千般草木尽生芽”的美好画卷,在这里,“人—自然—神”三者之间达到一种和谐统一,恰如海德格尔所言:“天、地、神、人之纯一性的居有着的映射游戏,我们称之为世界。……这四方是共属一体的、本就是统一的。”[11]

另外,艰苦的自然环境和恶劣的生存条件却磨炼出仫佬人民自由乐观精神,形成了以“乐生原则”为主导的生活智慧。在《十二尊官唱》中写了一个叫阳仲叔的凡人“贫穷日日卖柴郎”,但他在山中看见一棵奇特的树,也会心生欢喜的在“树下吟诗得两行”;《风流大煞唱》中记载了一对兄妹十八岁时父母离世,虽然生存艰难却充满对生活的热情,在一次旅途中“兄妹走入桃园峒,逍遥快乐滚潺潺”进而在一颗蔸树中发现了百杂树下神的故事;《社王唱》中讲述了社王小时候因为阿母嫌他生得丑,连时丢去社王身,然而却得到龙王、畜生、虎狼、凤凰、石头等的庇护,因为感恩而给药盛求得五谷的感人传说。这些经文唱词都传达出仫佬人民的精神世界:以人的精神快乐为内在基石,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时的自如自在为外在显现,折射出人的生命存在需要在自然整体构成中才能得到完整的体现,没有对自然的直觉感悟、真诚热爱不能获得本质意义上的快乐,“乐生原则”本质上是生态结构系统的动态和谐论。

三、文学地理的“显魅”:依饭节经文的艺术方式

就艺术表现方式而言,依饭仪式中的舞台、服装、唱词、唱腔、师公所需的道具、法器等表演要素展露出经文艺术历史场景的原生性;就表意机制而言,依饭经文完整地记录和呈现了仫佬先民的日常生活图景;就价值功用而言,依饭经文是承载仫佬人民“娱教合一”地域文化精神的艺术本文。

第一,文学地理场域的元生再现与意义重构。这主要体现在:其一,舞步的简约流传与深层象征。在依饭节活动中,经文的念唱要与依饭舞的表演相互配合,从“请功曹”部分开始,行坛师公就要踏着坐坛师公的伴唱节奏及锣鼓节律边舞边诵,以“丁字罡”和“三步罡”为基本步伐,步伐又以“三步为规,五方定向”为基本动律,其在舞步上自然简练,程式化与节奏感突出。《仫佬族依饭节》有载:“行坛师公先走三步罡即前迈、后退、横跨的三步,线路呈三角形,身体姿态要求一步一晃,摆动性很大。”[12]《仫佬族舞蹈》对三步罡进描写得更加细致,即依饭祭祀仪式的三步罡共分四拍完成,师公要以三步罡的舞步依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定向行走,其中立圆、平圆的行走技巧都贯穿于舞步之中。这在表层上意味着舞蹈表演场域要求的简单朴素,表演可以根据需要即时即地展开,表演空间与可创新空间拓展性强;在深层上却在舞步方位、步式路径、身体姿态等方面直接象征仫佬族人对自然的崇敬与回归。其二,庄肃和谐的音乐与感性表达。依饭节音乐是祭祀活动和经文念唱中的主要配乐,对于仪式的展开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仫佬族人认为皮鼓有通神和辟邪的功用,是依饭祭祀仪式开场和结尾以及唱腔段落间的一项重要乐器,如在“启坛”阶段中,需要敲打鼓、锣、镲,边唱边拜请各路神灵先人降坛;在“安坛”仪式中,需要用锣鼓开场,行坛师公面对祭坛正壁弯腰行鞠躬作揖礼,这时候鼓锣奏起的音乐启神通天且庄重肃穆。在念唱各路神仙经文的表演中,各种打击乐器的组合配乐显得较为灵活和多样,仫佬人民常常把壮、瑶、毛南族的扁鼓、大小锣钹贯穿其中,同时适度加入锡角或者铜等法器的吹奏以渲染气氛,增强了表演的生动性和趣味性。其三,角色化的场景式表演艺术。依饭节仪式展演中师公所戴的面具、所穿的着装、所表演的故事情节以及相对应的人物唱词具有稳定性,是在历史长河中不断积淀下来的一种民族指称和文化符号。在依饭节迎神表中需要迎请的诸位神明多达36位,师公们在请神时候,需要身着对应神灵的法衣,头戴迎请神灵的面具,边舞边唱,舞蹈姿态和唱词经文亦要符合所迎请的神灵。比如在“请功曹”的部分,坐坛师公需要戴上红顶蓝边八卦道士帽,帽子正前方写有“日”字,同时穿上蓝色法衣,而行坛师公则换上黄色法衣,法衣后面绣着“梅花老虎图”,行坛师公需要在坐坛师公的节奏下开始走五步罡、写字令。在《白马唱》中,师公除了穿戴着表示白马姑娘的衣服和面具,还会模拟出挑盐担茶、修炼武艺、打斗等动作来再现故事场景。角色化的艺术表现以场景式的展演模式恒定下来既有利于表现仫佬人民的历史文化,彰显出自然万物生生不息的演进过程,又促使人类重新审视人的生态存在价值,于合理有效的调试人与自然生态的关系中,实现人类灵魂的诗意栖居和生存活动的审美化体验。

第二,超越雅俗的表意指向与结构外延。李志艳认为:“文学地理的形成使得地理超越既定的物理空间成为可能和实在”[13],仫佬先民生活的云贵高原云岭山脉南沿一带,地势陡峻,峰峦起伏,雨水充沛,他们以此为生活本源条件,形塑生产生活方式、凝炼精神气质,建构了民族文化的稳定性与开放性。仫佬族只有语言而无文字,从字形来看,经文文本中往往是汉、壮、土拐话杂糅而成,譬如“能佖你下天,倮得你会计”(《地台清筵科》),意思是能逼你下天,就得你会旗,其中的“佖”“倮”都是壮语;“日头出山红彤彤,噉久不见饭来送”(《地台清筵科》)中的“噉”则是汉语土拐话,意思是这么久了饭还没有送过来,诸如此类的例子在经文中还有很多。从语法来看,仫佬人民习惯用倒装语序,汉语中的“三姐”、“新衣服”用壮语或者仫佬话则要说成“姐三”、“衣服新”(名词),仫佬人口中的“父我”就是我父亲,“母我”就是“我母亲”等等。从形式来看,经文中以七字句和五字句为主,讲究对仗和韵律,譬如“年家求着年家应,月中求着月中伸。日家求着日中应,时中求着时中伸。”(《武当山》)亦有用一些俚俗的语气词来增加经文的可唱性和节奏感,诸如“呀嘻呀,呼呀,嘻呀……六丁六甲赴筵中呼呀”(“焚香通用”)“二合公爷饮此盏,收除灾难上天庭。呤啰唎!”(“劝圣科目”)等。这些唱词经文勾勒出了仫佬人民的日常生活图景,映照出仫佬人民积极吸收和消化他民族文化的开放与包容,艺术化的诠释出人——地关系的层次结构关系。

第三,“娱教合一”的文学地理学的价值显魅。邹建军曾强调文学地理批评应该关注:“生存的特定地理空间与作为艺术的作品所反映和创造的、具有虚拟性的地理空间之间的关系,及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14]仫佬族依饭节的价值意义在于:其一,道德教化功用。仫佬人通过依饭节仪式中的念唱把各位神灵生动的英雄故事、忠良故事等一一叙唱出来,体现出文学艺术的道德教化功能。譬如“朝上熟科”的《雷王唱》用十叹句分别讲要处理好与父母、兄弟、媳妇、邻居、兄舅的关系,不要虐待牲畜、糟蹋禾苗等,规劝人们要多行善事、多仗义气。其二,狂欢控约功能。依饭祭祀仪式中,不少师公扮演神灵与村民们互问互答,场面诙谐、热闹非凡,比如“送梁九”“十叹劝世歌”等段落,通过仪式中展演的方式让人人都参与进来,在社会化的群体归依中获得个体精神世界的安然怡乐和民族群体的协调趋同。其三,生态保护功能。在依饭节经文中有不少唱词都指出自然界中万事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譬如“地台招兵牛哥科”中的《十二鱼哥唱》中的鱼神,《螣蛇煞唱》中的螣蛇等,都在告诫人们要尊重爱护自然界中的每一种生物,不要随意地破坏地理环境的多样性,要保持自然界生态的平衡和地理自然的特殊性。

四、结语

依饭经文是仫佬族独特地理环境孕育下的优秀民族文化成果,经文故事中蕴含的文学地理学观念贯穿于经文的整个活动始终:第一,依饭经文是广西壮族自然环境、人文情怀和历史积淀共同熔铸的民族产物,它的生成形态与地域、文化和民族之间具有地缘的普适性规律,成为承载民族文化形态的象征和印记;第二,依饭经文与文化地理学的契合不仅显露于丰富的主体内容层面,而且外化于庄肃的艺术形式层面,架构出人与自然、神与自然、人与神、人与自然与神递进式的结构维度,凸显出仫佬人民以“乐生”为本源的生存智慧,破除了仪式与生活陌生化藩篱,消解掉人与神之间的距离感,将生活是艺术的本体、艺术是生活的表征完美地融合于一体;第三,文化地理学视阈下创生出的“地理—文本—艺术”的研究范式构建出神话艺术世界广袤的自由空间,艺术地还原了富有民族气息的生活现场,具有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复合性色彩。由此观之,以文学地理学视角研究民族民间文化,梳理出少数民族文学与地域特性之间的内在联系,有利于呈现和拓展出少数民族文化的丰硕图景,同时也彰显出民族民间文学对当代文学发展的借鉴意义。

注释:

①本文经文主要参考广西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主编《仫佬族依饭经文辑录》(广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等。

[1]梅新林.世纪之交文学地理研究的进展与趋势[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2010(3):1-7.

[2]广西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主编.仫佬族依饭经文辑录[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4.

[3]杨义.文学地理学的渊源与视镜[J].文学评论,2012(4):73-84.

[4]龙殿宝,吴盛枝,过伟.仫佬族文学史[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3:22.

[5]《仫佬族简史》编写组.仫佬族简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22.

[6]雷晓臻.仫佬族依饭节文化的传承及其演变[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84-89.

[7]潘琦.仫佬族通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192.

[8]盖光.文艺生态审美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245.

[9]张艳梅,蒋学杰,吴景明.生态批评[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91.

[10]杨义.文学地理学的信条:使文学连通“地气[J].江苏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2):16-25.

[11]王诺.欧美生态批评[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88.

[12]黎学锐,黎炼.仫佬族依饭节[M].北京: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60.

[13]李志艳.缘地诗学: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黄佩华小说创作研究[J].世界文学评论,2014(3);23-30.

[14]邹建军.文学地理学批评的十个关键字[J].安徽大学学报,2010(2):35-43.

A Study of the Mulao Group's Yifan Scrip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Geography

LU Yan-zhen
(The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ry of Guangxi University,Nanning,Guangxi 530004)

Yifan Scripture is the product of regional culture and characterization in Mulao area.Presently the research is still in the preliminary stag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geography,the author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geographical attributes throughout scripture generated form, content,subject,artistic way,value meaning.In the research of normal form of geography and based on the study of the art of the text,the author also explores the literature geography concept of scripture fairy tales,which not only reflect the national folk literature significa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but also declare the vast space and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the view of literature geography and the folk literature.

Mulaogroup;Yifan scripture;literature geography

K28

A

1671-9743(2016)12-0010-05

2016-11-29

教育部社科基金项目“广西少数民族古歌与民俗文化研究”(10YJC751086)。

鲁彦臻,1989年生,女,湖北襄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民间文学与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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