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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性伦理学的回归及其现实困境
——麦金太尔美德伦理学探析

2016-03-16郑晓艳

关键词:麦金太尔德性

郑晓艳

(武汉大学 哲学学院,武汉 430072)



德性伦理学的回归及其现实困境

——麦金太尔美德伦理学探析

郑晓艳

(武汉大学 哲学学院,武汉 430072)

谈到当代德性伦理学,麦金太尔思想是不可回避的。他论证了规范伦理学、情感主义伦理学在道德问题上的失败,对当代西方道德危机产生的根源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与反思。正是因为这些失败,才引发了当代社会道德危机。他主张以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体系为基础,从实践、个人的整体性、传统三个方面向传统美德回归。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外在利益的诱惑总是超过了美德的诱惑。关于外在利益与内在利益的如何统一问题;个体的德性与幸福的统一问题;在不同的文化传统引起的冲突中,如何克服非理性因素,实现共同的人类之善的问题,都需要进一步的扩展和探讨。

麦金太尔;美德伦理学;情感主义;内在利益;非理性计算

在西方伦理学的历史发展中,问题意识的形成与对其批判意识或反思意识的形成是密不可分的。伦理学的基本问题,在不同的时期体现出不同伦理思想体系的性质和特征。古希腊罗马时代时强调寻求个人应有的德性以及个人所应具备的品质特征和所应追求的生活目的;中世纪的伦理思想是在宗教神学的形式下围绕人与神的关系实现宗教与伦理合一;自文艺复兴以后,伦理学进入到义务论和功利主义为主导的近代伦理学阶段。20世纪以降,伴随着语言哲学的转向,伦理学的重心被引入到对道德语词的意义和道德判断的性质等问题上,产生了以摩尔为代表的直觉主义学派和以艾耶尔为代表的情感主义学派。除此之外,还出现了宗教伦理学、人格主义伦理学、存在主义伦理学等,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各种伦理学派中,作为当代著名的哲学家、伦理学家之一的麦金太尔敏锐地洞悉到了各种道德主张引起的道德纷争已经使西方道德理论陷入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他认为,德性已经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发生了质的改变,客观的、非个人的道德标准丧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那种他想成为的人以及他所喜欢的生活方式,这种自我可以是任何东西,可扮演任何角色,采纳任何观点”*[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6页。。这种危机不仅给人们的精神生活带来了道德困境,而且灾难性的后果将危及整个人类的文明。

麦金太尔对现代西方道德的反思与批判无疑是深刻的,《德性之后》这一著作引起了各国学术界学者的广泛关注,他以回溯亚里士多德德性伦理学为基础,通过“道德实践、个人生活整体性、传统”来改善道德分歧的现状,弥合个体道德与社会道德的鸿沟,重构了当代意义上的美德伦理学。尽管麦金太尔在理论上为解决道德危机提供了一条出路,但是在实践层面仍然有难以克服的困难。

一、麦金太尔对当代道德危机根源的分析

启蒙时代的道德理论主要是对道德合理性的论证,即人为什么要遵守道德的问题。规范伦理学的两大主流理论——功利主义和义务论,都放弃了人类道德生活的内在目的、意义和品格基础,以“功利”和“规范”取代了美德的卓越内在品质。情感主义伦理学则以逻辑语言分析为背景,直接否认了一种客观道德标准的存在,将道德判断作为爱好、态度、情感的表达。麦金太尔认为,无论哪一种道德论证,都以失败而告终了,这种失败正是引发当代社会道德危机的根源。

(一)对规范伦理学的批判

规范伦理学以强调规则在道德生活中的作用为主,无论是义务论还是功利论,都是以人的行为为中心,关注“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也就是说,功利论通过行为的效果、义务论通过权利或义务对人的行为和品质进行评价并引导人的行为。义务论的代表人物康德提出道德律具有绝对权威,任何时候都不可违背:“理性的本质就在于制订普遍的、无条件的、具有内在一致性的原则。从而,合乎理性的道德所规定的原则能够也应该被所有人遵循,并独立于环境和条件,即能够被每一个有理性的行为者在任何场合中前后一致地遵循。”*[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59页。麦金太尔认为对这样一种准则的检验很容易设计,比如,“‘除我之外,把每个人都作手段’,可以是不道德的,但它并无前后不一之处”,“假如所有人都照此准则生活,人们的生活也许会很不方便,但这种生活并非没有可能,并且,诉诸于对‘方便’的考虑,无论如何都要导出与幸福密切相关的谨慎,而这却正是康德力求从全部道德思考中完会排除的东西”*[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61页。。也就是说,“除我这外,把每个人都作手段”可以通过康德的检验,可以前后一致地被普遍化,所带来的后果也就是一种生活上的不方便,为了名誉去救溺水儿童,在康德的理论中本是应该完全排除的,是不道德的,但是如果将上述原则当作一种道德准则来推广,它显然是可以经得起康德的检验。麦金太尔认为,康德用理性的某些规则的普遍绝对的特征来论证道德合理性,显然是失败了。它实际上排除了道德生活中的复杂和道德动机的微妙,在现实生活中,绝对命令所提供的道德法则在某些情境中缺乏充分的理由。

功利论的核心在于后果论结构,“根据后果论,行为的道德属性取决于后果的价值,其根本目的在于提高事态的内在价值,而对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置之不理”*任付新:《反思个人完整性与后果论的结构——论伯纳德·威廉斯对功利主义的批判》,《江汉学术》2014年第1期。。后果的价值是由最大多数人的幸福或快乐所支配,麦金太尔指出“不同的快乐和幸福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通约的,不存在任何可用来衡量它们的质量和数量的尺度”,修道院的幸福与军旅的幸福显然不可同日而语,用幸福的标准并不能用来指导何种选择才是正当的,因此“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这一观念不具任何明确内容,它实际上是具有多种多样观念形态的用法的伪概念”*[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82页。。功利论的最终结果是“在德性与功利的价值比较中,德性变成了功利的附庸,从而处于功利的从属地位。于是,德性逐渐演变成为个人在尘世中获得成功的一种外在手段”*胡祎赟:《功利是如何外化德性的?》,《哲学动态》2014年第1期。。

(二)对情感主义伦理学的批判

情感主义伦理学的一个核心思想是“所有的评价性判断,尤其是所有的道德判断,就其在本性上,它们是道德的或评价性的而言,都不过是偏好的表达、态度或情感的表达”*[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16页。。因此情感主义否认了存在客观的、非个人的道德标准,任何的终极标准、原则、价值无非是个人的情感体验,不具有好坏、善恶的道德意义。麦金太尔认为情感主义对道德标准客观性的瓦解和对道德个体性的张扬,正是造成道德分歧的根本原因。他从情感主义对道德论证的循环、情感主义将表达情感的赞同和表达道德赞同的简单混淆、情感主义将句子的用法与意义相等同三个方面进行了深入剖析,既然情感主义把所有的价值和价值判断都当作情感的表达,实际上是“消除了操纵的和非操纵的社会关系之间的任何真正区别”*[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31页。。归根结底,情感主义是西方的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在道德理论上的一种表现,以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为基础,对自我意识的强调以及对权威的绝对否定,根本无法建立一种客观的道德法则。人们在争论中所采取的行为,往往只是源于一种非理性的决定,并不是因为有某种令人信服的理由。因此这样的争论必然成为断言与反断言的争吵。这导致一个严重后果,就是道德确定性的缺失。可以说,情感主义的兴起促成了统一的、非个人的、道德尺度的消逝。

道德判断之所以成为道德判断,必然是要将某种普遍性道德标准蕴含其中的,比如,“你说谎了!”和“你说谎是不对的”两者是有区别的,后者建立在某种道德判断依据的前提下,其背后隐藏着一个客观的、非个人的道德标准,因此能够成为一个道德判断。而前者,尽管可能对方说这话时用一种不赞同的口气或者用一种厌恶的表情,但是也只是表达了个人一种带有倾向性的观点和看法,它表达的只是个人的情感上的不赞同,事实上并没蕴含一个关于善恶、对错的道德标准。但是在艾耶尔看来,后者并没有比前者陈述任何更多的东西。如果像这类表达个体观点和看法的话语都被认为是道德判断的话,所有的道德将都是个人的,其真值也是无法被检验的,当代道德文化的危机实质上也就是道德生活陷入相对主义和虚无化的危机。

二、麦金太尔对美德伦理学的重构

麦金太尔的《德性之后》不但对西方道德进行了批判性反思,而且也对美德概念进行重构,他对美德伦理学的重构是以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为基础,主张在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体系中回归美德传统与历史,为解决西方道德危机提供了一种思路。

因此,根据企业战略的构成要素,可以总结出企业战略具有全局性、长远性、竞争性、系统性四大特征。企业战略立足于企业的未来愿景,围绕着企业的发展目标,持续长效地指导企业经营管理活动。同时,对企业内外部环境的分析,明确了企业自身的资源优势,充分发挥了资源配置的作用,自上而下的由组织机构决策层再到各职能部门,构成战略系统,相互协调配合,提升核心竞争力,助推企业长远、健康地发展。

(一 )德性与实践——内在利益与外在利益

在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中,德性是指个人的稳定品质在行为实践中通过理性的指导,经由选择所实现的优秀或善。道德学在亚里士多德创立之初,就被规定为实践的学科,而非知识,行为者仅知道关于德性的知识是不够的,没有将知识外化为相应的德性行为,那么相当于没有拥有真正的德性品质。因此,美德与实践是密不可分的。

要理解麦金太尔对德性与实践的关系,“内在利益”与“外在利益”的区分是一个关键。麦金太尔赋予实践的含义是“任何一种连贯的、复杂的、有着社会稳定性的人类协作活动方式,在力图达到那些卓越的标准——这些标准既适合于某种特定的活动方式,也对这种活动方式具有部分决定性——的过程中,这种活动方式的内在利益就可获得,其结果是,与这种活动和追求不可分离的,为实现卓越的人的力量,以及人的目的和利益观念都系统地扩展了”*[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237页。。麦金太尔以下棋为例,下棋的快乐体验,只有参与的人才能获得其内在利益,而外在利益则是指下棋赢了后所获得的地位、名声、金钱等,但是这些外在利益实际上也是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获得的。“德性是一种获得性人类品质,这种德性的拥有和践行,使我们能够获得实践的内在利益,缺乏这种德性,就无从获得这些利益。”*[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241页。比如,诚实的德性,如果一个学生在考场上作弊,他或许能暂时性地取得好的成绩,并得到外在利益,但是他的真实的知识水平并没有得到提高,所以不可能获得学习的内在利益。尽管外在利益的获得对每位行为者来说都是一种强烈的诱惑,但是真正有德之人是会自觉遵守相应的德性要求,假如行为者用某种伎俩去获得外在利益,实际上他就被排除在卓越德性标准之外了。由此可见,德性与内在利益直接相关,也可以说内在利益是内在于实践本身的利益。甚至在某种情况下,从行为者对内在利益和外在利益的选择中可以来评价他是否具有相应的德性。比如一个人在平日里表现出对他人或社会共同体非常关心,但是当他看到他人或社会共同体受到危险时,如果他为了不使他的外在利益受损拒绝挺身而出,那么他的关心的真诚性就值得质疑。个人越重视对内在利益的追求,就越能彰显出德性的卓越。

(二)美德与个人的整体性

在现代社会,每个个体集多种社会角色于一身,自我与角色之间的关系甚至会是割裂的,与之相应,自我无法承担起自我角色所应该承担的道德责任。比如汶川地震时轰动一时的“范跑跑”事件,“范跑跑”承担了儿子、父亲、教师各种社会角色,当他在面临不同角色的道德选择的冲突和矛盾时,会产生“我”的责任与“角色”的责任的分离。麦金太尔认为:“人的一生在不同时间地点有不同甚至冲突的道德行为,但人具有一种人格的统一,这种统一性存在于他的叙事的历史中,他的一言一行也只有在这个历史中才是可理解和可解释的。人格的统一体现了人生活计划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来自最高的目的即至善。”*梁乐欣:《论麦金太尔<德性之后>中的德性思想》,《经济与社会发展》2014年第2期。也就是说,人格的同一性表现为个人生活的统一性,失去了人格的同一性,各种角色就只一种僵化的、抽象的存在,各角色所应承担的道德责任也是一种空洞的口号,最后导致“公共领域”的道德缺失,自我处于角色分离,面临道德“两难选择”。通常来说,各种道德规范只是表现为外在的约束,只能在某种条件下保证人行为的正当性,而行为正当的人并不一定是品格完善的人,比如为了“博得好名声去救溺水儿童的人”。如果一个社会关注人的行为的后果,而不重视人内心的品格完善性和人格的同一性,那么当他在面对不同领域的道德规范时,会缺乏一致性,而导致自我的丧失。

“完整的自我应是一个具备美德资源的自我。”*秦越存:《麦金太尔美德概念的建构及其启示》,《道德与文明》2007年第2期。首先,完整的自我弥合道德个体性与社会性之间的鸿沟,道德标准不是由个人自由随意界定的,如果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标准来构建一套为人的道德,实际上是取消了道德的客观普遍性。道德必须在其实践过程中形成更广泛的社会的道德认同,作为一种非个人的标准存在。其次,完整的自我能整合不同道德领域的冲突,知道社会角色和共同体的优先性。当自我面临道德冲突时,能选择和实施合理的道德行为,使美德能最大化地得到表现。最后,完整的自我能够在复杂的现实生活中,当没有现成规范可循时,也能做出合理且正当的行为。完整的自我有一种支撑作用,能不断地增长对善的认识,坚定对善的追求。

(三)美德与传统

麦金太尔从历史和传统的独特角度,阐述了美德与传统的关系。“实践永远有历史 ,在任何既定的时刻,一种实践是什么取决于理解它的一种模式,而这种理解模式常常为许多代人所传承。”*[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279页。“就德性维持实践所需的关系而言,德性必须维持的不仅有对现在的关系,还有对过去的关系,甚至对将来的关系,而通过传统,那些具体的实践得以传递和赐予新的形式。”*[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279页。按照麦金太尔的理解,一种道德标准或道德品格,是通过实践在传统中得以延续和维持的,只有经受了实践和传统的考验,才是可理解的。实践本身就具有历史性,个人关于德性的践行必然与特定的历史条件关联,以善为目的的个人的整体生活必然与特定的社会道德文化传统相关。但是道德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历史中不断发展和更新的,体现的是一种历史合理性,它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在现实中,都是动态的。麦金太尔强调个体的善和共同体的善的统一性,而这两者只有在传统的历史发展中才能真正同一。

在荷马英雄主义时代,勇敢是一种美德,体现在战斗中取得胜利,杀死对手,保护自己、家人或共同体的生命,甚至在明知注定会失败时,也能不露胆怯。赫克托耳在告别妻子后,迎战阿基里斯,就完美地体现了勇敢的美德。英雄社会的传统使命和个体的生命价值标准决定了赫克托耳的行为,体现了勇敢这一德性与他的人格的同一性。但是在现代社会中,对于“勇敢”的理解会有新的内涵和标准,体现在现实中,说某人具有勇敢的德性,可能是指他在面对困难时的百折不挠,也有可能指他能敢于面对和承认自己的失败。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德性的标准和体现方式也不相同。

三、麦金太尔理论的现实困境

麦金太尔的理论对现代社会的道德危机、公共道德缺失、道德冷漠现象的批判与反思是极富洞见的,但是理论的建构在现实生活实践起来却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尽管麦金太尔为追寻美德指出了一条道路,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外利益的诱惑总是超过了美德的诱惑。

首先,麦金太尔在区分内在利益和外在利益时,强调在实践中内在利益高于外在利益,这是因为内在利益的实现不但是德性的权威的保障,而且能够在实践中,抵制住个体对恶的诱惑。但是现实生活中,拥有德性的人,在获得内在利益的同时,未必能同时获得外在利益,甚至有时是以牺牲外在利益为代价的。比如在考场上遵守考试纪律的学生,考出的成绩反而没有作弊的学生考得高,最后那个考试作弊的学生不但获得了高分的荣誉,还获得了实质性的奖金。如果这个作弊的学生尝到了这样的甜头,他有可能会完全忽视内在利益的获取,同时,坚守规则的学生在发现事情真相后,他对德性的坚守可能会产生动摇。放眼于社会,这些外在利益,如金钱、地位、名誉是显性的,可展现的,是众人都可以看到的,而内在利益却是隐性的,私人性的,只有参与者本人能够体验。

如果一个社会无法维护拥有德性的人获得应有的外在利益,不能使外在利益与内在利益相统一,那么这种分配的不公,会导致实践的败坏,毕竟“外在利益是真正的利益,它们是人类需求的真正客体,同时它们的分配使得人类的正义才真正有了意义”*龚群:《麦金太尔的德性伦理观》,《伦理学研究》2009年第4期。。麦金太尔并不是不重视外在利益,他当然也关注到外在利益和内在利益在社会现实难以统一的问题。对此,他提出了“非计算性”这个词,指出“非计算性的给予和接受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普遍关系,这种关系是以人的脆弱性为背景的,正是因为人的天生的脆弱和无能,人们才需要这样的关系,在这样的关系中,我们接受别人地帮助,同时也帮助有需要的人”*秦越存:《回归美德伦理何以可能——麦金太尔及其美德伦理思想》,《学术界》2009年第5期。。按麦金太尔的理解,以慷慨的公正行为为例,我们可以不记回报地帮助他人,不计较接受和给予的比例,我们对他人的帮助,不仅仅是他人需要帮助,更重要的是在一个社会共同体中,基于人的脆弱性和依赖关系,人人都可能需要帮助,维系慷慨的德性是必需的。依照这样的说法,将维护一种德性或德性的践行,是依托于人类共同体中的相互生存、相互依赖的关系,哪怕个人在做出非计算性的德行时,更多是基于此的考量,一旦这种相互依赖性弱化,那么外部利益就会占居绝对的优势,这种对德性的维护依然是很脆弱的。比如诚信是一种美德,但是在商业竞争激烈的时代,商家为了追求利益,投机取巧,违背诚信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商家之间的竞争性显然大于依赖性,对外在利益的追求也就超过了对诚信的追求。

其次,在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中,德性既是一种卓越的品质,这种品质的获得最终与实现个人的本性目的相关,也就是与幸福相一致。德性的卓越体现在能够使个人获得应有的幸福或者善。如果个体的幸福以个体的快乐和满足感、成就感体现出来,这种快乐可以依据内在利益和外在利益进行简单的划分。因为某种愉快是与声望、身份地位、权力和金钱等外在利益相关连的,有些心理上的愉快或身体愉快的状态与任何活动无关。*[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龚群、戴扬毅译,第251页。麦金太尔也认为,不同的幸福和快乐是不可通约的,不存在任何可以用来衡量它们的尺度。谁也不能说明是喝饮料的快乐大还是去游泳的快乐大,同样,谁也不能比较是外在利益,如金钱、名誉、地位所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感大,还是践行德性过程中获得的快乐和满足感大。当今社会,坚守德性的人未必能够获得相应的幸福和善,对于德性与幸福的关系,麦金太尔并没有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一个社会中,用投机的方式获得外在利益所带来的快乐可能远远大于践行德性本身的快乐,甚至出现践行德性的人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比如经常会有扶起摔倒老人的好心人却被讹的事件。再如,社会的一部分人用不正当的方式轻易地获取较大的外在利益,另一部分人因为遵守道德的规则,正当的利益受到损害。一旦这些利益受损的人越来越多,就会对道德规则感到失望,最后演变为一种道德冷漠。道德冷漠表现为对道德行为的麻木、不关心、不作为,对德性的践行采取一种消极态度。当一个社会的道德冷漠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时,德性的践行也必将被破坏,造成个体社会责任消融,公共道德缺失。对于道德冷漠现象,仅仅从道义和良心上的谴责或“社会正能量”理论口号的鼓舞来改善,是远远不够的。可见,一个社会利益分配不公或者维护正义的力度不强,个人的德性和幸福就会背道而行。

再次,麦金太尔倡导的道德是基于实践、人生叙事和传统所规定的目的道德探究。同时,他也承认了,每个传统都有它的历史文化背景,不同传统中建构的道德是不可公度的。如东西方的传统道德文化相遇时,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德性论与儒家学说的美德之间的差异和冲突是显而异见的。

那么,如何解决不同共同体之间传统的不可公度性,麦金太尔认为不同传统之间是可以通过对话的方式来相互学习的,“分歧和冲突能够够丰富群体的共同生活,因为只有通过分歧和冲突,只有通过各种强有力的互竞观点的考验而后达成的结论,才能使此类群体实现他们在共享生活中对相关善的合理追求和成就”*[美]A.麦金太尔:《宽容与冲突的善》,汤雁斐译,《世界哲学》2014年第6期。。不同的文明和传统中对善的观念理解是不同的,当某一群体在某一特定现实活动领域中实现其善观念时,可能会遭遇不同善观念的另一群体,二者产生重大分歧,那么在这样的冲突和争论中,每一方都不得不努力寻求双方必须诉诸一致的基础,并在这种基础上来重新审视原先所依赖的善的观念。麦金太尔指出,对于不同区域共同体之间的冲突,无论对话以怎样的方式展开,实际上都牵涉到宽容的问题,一种是通过宽容的方式将冲突转化为建设性或合作性的观点,获得共享的善,另一种是纠正对方的观点或通过压制直接将对方从争论中驱逐出去。后者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即何种言论不应当被宽容,如何在合理的不宽容与不合理的压制之间划界的问题。不同区域共同体在为他们自身之善的观念进行辩护时,必须将某些问题视为确定的,麦金太尔在反犹太主义的问题上举例,“否认大屠杀一定会介入到不同甚至互竞的人类之善的观念的持有者之间的争论中,因为某一特定的人类之善的观念总是相当于在实践中忠诚于它或可能忠诚于它的事态……将一种特殊的善观念作为最高目的指导实践确实犯下过许多重大罪行,但这当然不是对这种善观念最有说服力的反驳,因为罪恶的来源可能并非这些善观念,而是源于对它的歪曲或没有完全实现,或者在偶然拥护这种观念的人的经历的偶然特征”*[美]A.麦金太尔:《宽容与冲突的善》,汤雁斐译,《世界哲学》2014年第6期。。因此在探讨关反犹太主义的罪恶问题时,首先双方都要把大屠杀作为一个历史事实,拒绝承认这一事实就会妨碍对善的观念进行理性的评价,这种妨碍就不应当被任何区域共同体宽容。

麦金太尔认为,美德是服务于特定的理性探究和讨论目的,将相互冲突的观点在理性的基础上表达出来通过建设性的冲突是有助于实现个人和共同体的善。但是他也承认,区域共同体的理性,总是会“受到存在于发达现代性市民社会的广泛领域中的那些有权有势的、具有诱惑性和强制性的力量的威胁”*[美]A.麦金太尔:《宽容与冲突的善》,汤雁斐译,《世界哲学》2014年第6期。,实际上,当今多元化的世界格局中,各国之间的冲突并不仅仅体现在相互文化传统的冲突中,文化冲突只是导因,而领土、财富、资源的利益之争才是根本原因。亨廷顿也曾说过,“人并不都是按照理性原则做出选择,有些时候甚至很多时候他们是在情绪、情感的刺激下行动,理性往往解释不了种族仇恨、文化歧视、自杀性爆炸等人类带有文化内涵的非理性行为”*李格琴:《国际政治中的“文明冲突”范式新解——重读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世界民族》2008第1期。。总之,这就要求我们对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进行重新考察,如何在不同区域共同体的理性对话中,建设性地实现由各种冲突引起的、受到威胁的善,仍然是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

综上所述,麦金太尔对以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德性为中心的传统德性论的重构,是以拯救西方社会中的道德危机为目的,但是他的理论中对于外在利益与内在利益的关系问题,德性与幸福的统一问题,不同的文化传统引起的冲突中,如何克服非理性或利益因素,实现共同的人类之善的问题,都需要进一步地扩展和探讨。

(责任编辑:李莉)

An Analysis of Maclntyre’s Virtue Ethics

ZHENG Xiao-yan

(School of Philosophy,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4, China)

Alasdair MacIntyre’s thought is inevitable and fundamental with respect to contemporary virtue ethics, for he has proved the failure of normative ethics and emotional ethics in morality while criticizing and reflecting on the origin of contemporary Western moral crisis. It is just these failures that have led to contemporary social crises. In his view,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return to traditional virtue in three perspectives—practice, individual integrity, and tradition—on the basis of Aristotle’s teleology system. However, the temptation of external interests tend exceeds that of virtue in reality. Thus,efforts need to be made to further analyze and approach such issues as how to unify external interests with internal interests, how to unify individual virtues and well-being, and how to overcome irrational components and realize the common good of human beings in the conflict of different culture traditions, etc.

MacIntyre; virtue ethics; emotionalism; internal interest; irrational calculation

2016-05-20

郑晓艳(1978-),女,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江汉大学期刊社编辑,研究方向为外国哲学。

B82

A

1674-5310(2016)-07-009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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