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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怎样炼成的——解读鲁敏长篇小说《六人晚餐》

2016-03-16郑雅匀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鲁敏厂区晚餐

郑雅匀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江苏 南通 226500)



晚餐是怎样炼成的
——解读鲁敏长篇小说《六人晚餐》

郑雅匀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江苏 南通 226500)

鲁敏小说《六人晚餐》,用了一个简单的集结人物的结构模式。讲述了普通人生命的残缺、孤独、依赖、圆满的故事,本文认为六人晚餐本身就是一个寓言,而这个寓言是如何得到求证,并还原出芸芸众生在生命的不系之舟中完成自己的失败与伟大呢?他们是如何践行自己理解的生命哲学,并且验证出它的不合理和合理性的。

六人晚餐;菜谱;埋藏;验证

一、《六人晚餐》座位特点与小说结构的勾连

《六人晚餐》是鲁迅文学奖得主鲁敏六易其稿的长篇力作。故事发生在某个大城市的城郊结合部的老旧厂区,讲述了化工厂女会计苏琴在丈夫英年早逝后带着一对儿女和另一个工厂男工丁伯刚以及其儿女这两个单亲家庭六个主人公的艰难与分合,六个各怀心事的人,围坐于星期六的晚餐,凑成了最简单的也最复杂的故事。他们有爱、有恨、有怨、有待,最终,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在生命匆匆忙忙的脚步中得以喘息、跨越和解脱。

“六人晚餐”这个形式是简单又极富有张力的。在中国文化传统里,对于等级尊卑秩序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被视为规矩和礼仪,对吃饭聚会的座位也很讲究。著名的《鸿门宴》里项羽对座位不甚讲究,进而被大家公认项羽自负自大,不尊重人,坏了规矩。细节决定成败,是项羽不能得天下心的铁证。窥看丁伯刚家的六人晚餐,他们这六个人是如何坐的?原文写道:“餐桌上,他们从不乱坐,估计就是一张圆桌,也肯定是同样的局势——两大阵营一般,两个大人顶头各一个,形成分界线,然后孩子们两两对坐。”这段话是小说里一个很简要的交待,但是恰恰是通过这段交待,我们能看到六人晚餐的特点——从不乱坐,两大阵营,两两对坐。这里面反应和透露出的意思是颇为耐人寻味的。作者设计的是圆桌,这个就可以自由发挥座位排序了。“从不乱坐”:这说明两个家庭具有某种高度的自觉意识,意识到我是谁,我所处的位置。约定俗成,严守他们的规矩,即使是晚餐地点在丁伯刚家的客厅,但是丁伯刚一家作为主人也不因此随便乱来而打破秩序,打破和谐,他们很自觉的配合了晚餐的如期举行,客人苏琴一家更不会反客为主,规整,拘谨客气,永远坐在自己第一次就坐的那个位置,是什么让他们变得如此有自觉意识、自觉行为和自控能力?艰涩的生活和心理的屏障,对于自我有分寸的节制,生活培养和锻炼了他们。 “两大阵营”:这里面有对峙的意思,敌是敌,我是我。两大阵营的主宰分别是苏琴和丁伯刚,而他们作为两大阵营,也就是他们心理上没有接纳和亲近的意思。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泾渭分明,心底还有轻微的抵触,他们只是被一餐晚饭按在桌边两侧的两家人。他们没有认真考虑过合并重组,成为完整融合的阵营。苏琴和丁伯刚都没有干预这两大阵营的问题,无论是自家的,还是别家的,他们之间看似家庭热切,其实很多隔膜。“两两对坐”:很明显,六个人,两两对坐,苏琴对面是丁伯刚,晓蓝对面应该是丁成功,晓白对面是珍珍。表象看是只看对面那个人,事实上,饭桌上每个人的活动:扒饭、夹菜、吃香、吞咽也都布置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属于那种“我看人人,人人看我”的开放式对坐,交流或者无交流,但正因为这种作为安排,每个人都具有了观察着,叙述者的主导身份。而且从每个人坐的那个视角看到的同一个人,也就可能出现不同的具象。而小说中故事情节的发展也证明了每个人都具有观察者、叙述者和被观察被叙述的双重身份,而结构问题,也是鲁敏在创作这部小说时用心思谋营造的问题。

结构是骨架,内容是肌肉。长篇小说要找到最合适自己的结构,最合体舒服的衣裳。而这难题如同一块大花布,在鲁敏精心裁剪下,变化出雪花花瓣的六个模型,没有绝对主要人物,只有相对主要人物,因为他们六个人都是小说的主人公,他们六个人发生的故事共同构成了属于他们这两个家庭的大故事,缺一不可。小说分为六个章节,也恪守了自己的规则,用意非常明显:每个人的故事又夹杂着其他五个人的故事。他们已经因为吃过一次次六人晚餐而不自觉的水乳交融了。在他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所以发展到最后,小说事实上两家六个人的故事,百川归海的变成了一个故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各自为营,步步为营,节节渗透,顾此而不失彼,就如同他们每个人在饭桌上的正面视线和侧面余光,他们被桌子阻隔,被饭菜阻隔,但是其实心心相印。

排好了晚餐的座位顺序,这也是晚餐成功的第一步,也是必备过程,由此可见作者在现实和虚构的饭桌上用目光和笔描画多少回的用心良苦。鲁敏的这个结构又被大家称为“六扇门”、“立体魔方”,因为有六个人物视角,叙事可以在不同时间节点上跳出、闪回、插入、展望和回溯,从而形成其特有的自由而曲折的命运感。在不同的时间轴,在不同节点上与人物视角上取舍覆盖、耳提面命。

二、六人晚餐指称性

(一)人物之人如桌

《六人晚餐》的主要参与者集中在两家六口人。苏琴英年早逝的丈夫,丁伯刚不幸夭亡的老婆,珍珍的老公黑皮,晓蓝事业成功的丈夫,丁成功未能得成其好事的“女友”等,他们有的根本出不了场,有的就算出场了,也挤不进这餐桌上来。这个六人餐桌其实是有点排外的,虽然小说中交待这个桌子是圆形的,但是这个桌子显然懒得圆通,虽然它自己内部也充满了各种不调和不融洽,盘根错节的零头零脑,滑走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但是这桌子又似乎本能的不太愿意其他人的加入,也或者知道其他人的加入,也并不能真正发改变他们六个人吃饭的原形。令他们厌倦痛恨加之以各种情绪的六人聚餐其实已经在他们心里定了型,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经把这桌子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容纳他人的余地。

(二)人物之人如碗

“由于人多,菜多,丁家的餐具都是随心所欲拼凑而成:黄瓷盆、小铝锅、不锈钢饭盆、印花塑料盖碗以及有缺口的瓷碗,这反而为拥挤的餐桌增加了一种豪放的作风……”这就是丁伯刚家的六人晚餐的餐桌上餐具的各种构成和拥挤,这些形状、质料、用途不一的锅碗瓢盆现在都聚集拥挤在一个餐桌上,它们挨挨挤挤,盆推着锅子,锅压着碗沿,碗挤着塑料盒,既自成一体,又抱成一团。既有自己的坚持又难免串味。它们是个体,它们又是共体。作为食物器皿的它们暗自用力并不说话,丁伯刚和苏琴他们六个人也几乎不说话。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思和目标竟然那么不谋而合,那就是少说多吃,尽量多的消灭桌子上锅碗盆盒里的美味佳肴,尽快的掀过生命中这脑满肠肥的一页,他们看上去就像六个人自己在对抗着自己。面前的各种奇形怪样拼凑组合的餐具,而他们在那不完美,目不忍视的残缺里,荒诞里,一定看到了一个恍惚而又真实的自己。

(三)人物之人如菜

“星期六晚餐的伙食总是丰盛得不可思议。”——丰盛得不可思议,这句话特别引人遐想!他们到底都吃了什么好滋味呢?幸亏有胖晓白用心记录的菜谱可供参考,一看之下,不由觉得这两家的六人晚餐对于普通平常人家来说简直丰盛过度,接近奢侈——五香花生米,虎皮青椒塞肉,毛豆米鸡丁,茄夹子,丝瓜炒油条,鸭血粉丝,红烧猪脚,千张结皮肚豆腐,浓汁红烧肉……可以这么说,晓白的菜谱记录了多少菜式,那些菜碗里便盛了多少坐在桌边之人的人生公式:爱情、亲情、暧昧、热爱、伤害、迎合、逃避、真实、虚伪、充实、荒芜、融通、隔阂、希冀、失落、孤独、接近、寒冷、温暖……菜的品种越是丰盛繁杂,越能说明人物心底的空洞荒芜,这些像菜一样把桌子挤得满满的,把空气熏得油香四溢。他们放开肚皮吃,他们吃得越多,说明他们的心就有多么饥饿。他们自己是菜,也是吃菜人。他们贫乏得这样丰盛,这是多么相衬又相悖的人生。而鲁敏捕捉住了中国式晚餐的形式特点,并进而把笔尖伸到那些虎皮青椒塞肉,红烧猪脚,丝瓜炒油条,茄夹子里去,笔尖饱蘸着人间烟火,厨房美味,用这带了油烟和佐料食材味道的笔,料理出一桌子不亚于丁伯刚家丰盛晚餐的文化晚餐。始终抓住聚餐这个线索,娓娓道来,六人餐桌是作家和小说人物的临时着陆点,这里是他们的集结之地,也将是他们的分散之地,最后不可思议的变成了团结之地。

三、六人晚餐意识流

(一)六人晚餐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意识

古代著名的鸿门宴里有个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意即别人是刀和砧板,我们是摆在砧板上的鱼和肉,命运任人宰割,岌岌可危。刘邦张良他们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也不会甘愿成为项羽这块砧板上的鱼肉,他们智勇双全,步步为营,终于扭转了局面,在鸿门宴行将结束时,变被动为主动,变鱼肉为刀俎,把危险的“鱼肉”命运反转,成为自己的主宰,并进一步成为决定他人命运之“刀俎”。

仔细分析《六人晚餐》中之众人,他们身上似乎有种强烈的焦虑意识。命运棋局等同鱼肉,或者说明自身处于刀俎之如履薄冰的处境而绝绝不甘心于“我为鱼肉”,任人摆布,向谁低头屈服。我的地盘我我做主,我的身体我做主,我的坟墓我做主。他们的肉身是软弱的,如同鱼肉,但是他们的内里却坚硬如同砧板,锋利如割。他们或多或少,方式各异,甚至用生命积极主动的要把不利于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各种逆境拯救出来。他们为此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手起刀落,绝尘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转化为刀俎意识。苏琴出于身体本能欲望需要,选择了丁伯刚,没有成立家庭的想法。她每个星期三去丁伯刚家和他幽会,星期六又带着孩子们去丁家吃晚饭,口腹之欲和肉体之欲在丁家都得到了弥补和消解。但是甫一发现晓蓝和丁成功在一起骑自行车,苏琴立刻打定主意断绝与丁家的一切来往,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通过成功的克制自己来控制女儿。星期三的幽会和星期六的晚餐从苏琴发日历上彻底的消失了。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为了女儿的前途大计,她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切断命运的安排,她迅速拿起了“刀”。在小说中,每个人操刀的方式和理解或许不同,但无一例外显示他们是多么有坚持的人,有抗争力的人,黏合人心的冷漠,黏合家庭的惨淡,黏合出爱情,终结我之独孤;分割出高低,分割爱欲,分割出成功与失败。正因为内心深处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觉醒和逆转意识,如此强烈,深入骨髓。他们挣扎着离开刀板,化身为刀板,要从卑微的生命里开出一朵黑色的倔强的花。

(二)六人晚餐的“他人若我”意识

小说中每个人,都是各有先天或后天残缺的个体,先天残缺很明显,他们生活的厂区是最大的环境污染源,小说里的六个人都生活生长在这个大环境。从他们来到这里,他们生下来,厂区的空气便粘在他们的头发、皮肤、衣服上,打上鲜明的厂区特质。而在这个厂区生活的人,对这个厂区也是爱恨交加。正因为他们互相知道和懂得,所以互相憎恨,但又在互相憎恨中,生出了怜悯和爱意。他们是那么善解人意,比如小说中没心没肺、粗枝大叶的珍珍,却把很多情节串烧起来,找到了哥哥的问题所在“倒霉的哥哥呀,怎么偏偏是晓蓝,人家可绝对是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啊,摘星星这件事,听起来是挺风雅的,可是珍珍不愿意哥哥丁成功去摘,要够不着、摔下来,该多疼啊!不行,宁可她自己去替他摔!”为此,小酒店服务员珍珍在富贵逼人的购物中心买了一条价格昂贵手工刺绣真丝巾,送给晓蓝。这是多么体恤对方的心意啊。如果没有那种他人若我一样的珍惜,珍珍不会割肉一样的去买丝巾,更不会去大学找晓蓝。再说晓蓝和丁成功,他们可以默契到不通过对视观看,却仿佛看到对方和自我。叫成功的丁成功没有能考上大学,晓蓝考上了师范大学。她的眼睛靠近丁成功,为他心里难受着急。丁成功却说“不用为我急,你好就行,你负责代表我去过好。”“是的,我委托你,全权代表。代表我上大学,代表我离开厂区,代表我找份好工作,代表我去过最好的日子。”上大学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么一定是晓蓝。因为你就是我心里住着的那个我。因为有了这样一种不囿于我的理解与情怀,小说里的每个人物都变得层次丰满。有完整的又令人心酸的缝缝补补的痕迹,如同挂着眼泪的笑。

(三)六人晚餐的“舍我成他”意识

希望别人成为自己希望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可能是一个未能完成的自己。“我”既然已经失去完成它的机会,那么自然的把它转嫁到儿女、兄弟或爱人身上。小说里的人物身上都寄予了某种暗示,他们对于“那个人”的期待有时可能破釜沉舟或操之过急甚至背道而驰,他们比那个人还要迫切的成为“那个我”。先说丁伯刚这看似大老粗的男人,他属于外表粗鲁但心地细致的人,自己被牢牢的控制在厂区,所以希望儿子 “丁成功”成功。因为孩子从小就显示出神童特质。小说中多次出现丁伯刚对丁成功小时候辉煌经历的唠叨“咱儿子啊,一岁会数数,两岁会背圆周率,三岁会背唐诗,四岁会读报纸,三年级,他拿起四年级的书就会读,初一,他拿起初二的试卷就会考……”但是丁成功出人意料的不成功。他没有大出息,没有飞黄腾达,他落榜了,成为无所事事游荡在厂区的待业青年,打弹子球打架的好手。丁伯刚搬出床底的所有好酒,声泪俱下,像狗一样匍匐于地,恳求苏琴去帮丁成功。这有些英雄末路的悲怆色彩。丁成功做了玻璃屋,自己也成为玻璃一样的透明人。丁成功成全晓蓝,退缩自己,并且因为这份纯情不能再爱任何人,不愿亲近女色,自绝情路,牺牲和隐忍是巨大的。并且用这种牺牲“我”之快乐的方式来保全自己的那份牺牲与成全,使它变得有意义。因为牺牲太大太痛苦,所以那份通过牺牲和克服了自己的“被成全”必须得到最大的保护。最完美的人世相生活,符合他与晓蓝的终极幻想,身处厂区的丁成功不能提供的完美家庭的模本。因而丁成功比晓蓝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晓蓝的“成功”。为了保护这苦心经营的成果,丁成功绝不允许心爱的成功的晓蓝回到厂区,回到自己身边,变成厂区的晓蓝。他必须把她挡在玻璃屋外。最后大爆炸漫天飞舞的玻璃渣成就了丁成功的失败与伟大。他成功的用生命阻止了晓蓝的单行道。用毁灭自己的方式保全了纯净如玻璃一样的爱情。每个人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可以通过牺牲自己的方法来成全他人,成全家庭,成全未来,成全“我”。他们既自愿或被迫因为牺牲所谓“我”之利、情、欲、需要而成全满足他人,甚至连带的,在这个伟岸的假动作之后,还失去了“我”之作为“本来”“本能”的“”本我“。这既是他们的深层意识,又具体化为各自的行动方式。

四、六人晚餐的埋藏与隐匿

从胖晓白的吃和谎言说起。他的谎言是小说中爱情的催化剂,被家人忽略而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男孩,父亲早亡,母亲冷漠,姐姐高傲,疏淡的亲情把胖晓白向孤独不断挤压,胖晓白指望生活中有变化。去丁伯刚家聚餐,六个人局限于一室比自家的好,比一个想象出来的家庭还要真实而完备。谁也没有资格怀疑晓白那纯真的情意。他用拼命吃菜,努力吞咽来试图挽留一顿晚餐之后随时可能而来的破碎。所以他的表现超越了常有的饥饿者对食物的渴求。六人聚餐的家庭氛围不就是吃出来的吗?通过“吃”这个方式按住两个随时准备散伙的单亲家庭。晓白的心愿是宏大的,他对吃有多热忱,穷凶极恶,他对圆满便有多期待和渴望。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食量和食欲,每次吃完回家后他都难受呕吐出来。他不过是以一个孩子最朴素的表达方式来讲述自己对完整家庭单方面的诉求。他们需要吃。因为他们有太多的缺失。而他们的缺失,又吸引他们加倍的吃。吃作为生活之物,在小说中不仅仅是吃饭本身,是本体,而更需要通过吃,恶补空洞的胃部,填充残破的人生。丁伯刚用吃的方式祭奠亡妻,苏琴多年之后回到丁伯刚家,下厨做菜,和丁伯刚对食对饮。丁成功在守灵之夜,敏感的捕捉到苏琴塞给他的蛋炒饭和丁伯刚的貌合神离的相似,珍珍和晓蓝在医院里分食水果。吃是小事,也是大事。是生活,是生命,是爱恨,是恩怨。最后,吃是所有。经由吃,窥视生活、性、猜测、妄想、被填充的肚子,温暖的可能性,打开的思维,拼凑的模式,距离以及消弭距离。变化,挽留,强制执行,散伙。晚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六人晚餐又正是这句话俗语的最佳解释。任何一个饭局,从它的表象看是“聚”,而事实上“散”才是最终的真相。不明白也要聚,明白也要聚,因为通过这个“聚”,可以恶补人生一般。而“散”则又表现为对于世事的清醒与认同。认同自己以及作为生命本身的残缺。“聚”是虚,“散”是实。

“虚”在小说中不能泛泛的指六个人之间的虚情假意。事实上,“聚”是虚,“散”是实的晚餐散伙之后,人物之间的关系才得以真正得到改变和矫正,从量化到质变的飞跃。散了伙的晚餐之后反而聚拢起来的真和情,是小说中杀出来的惊艳的回马一枪。苏琴对于失忆病人丁伯刚的拜访,丁成功对晓白的信托,苏琴对珍珍的偏袒,珍珍和晓蓝同为孕妇在医院的掏心掏肺,丁成功和晓蓝的绵里藏针的爱情。这六个人,从来没有像这样团结、理解和体贴,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挨挨挤挤,同心协力。他们从前缺少真情实感的吃和聚,原来都是有意义的。丁伯刚之死,丁成功之死,珍珍怀孕,晓白的性取向成谜,晓蓝无趣的婚姻,他们最终像一桌子办得丰盛齐备的菜,在早已消失的不存在的六人餐桌上小心的铺排,坦诚的摊开自己的生活,命运的经纬,它们是那样纠缠复杂,互为同桌,互为补充,互为替代。在生活的餐桌上,铺天盖地的锅碗盘碟,重新压回到自己身上。六个人,无一幸免,掉进了聚餐的圈套。留有浓重的星期六晚餐的视觉、味觉、嗅觉,甚至还有当年视吃如归般的态度。多年之后,终于热泪盈眶。就此,晚餐炼成,落地生根,修成正果。

[1] 鲁敏.六人晚餐[M].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2.

[2] 鲁敏.伴宴[M]. 江苏文艺出版社 , 2011.

[3] 鲁敏.此情无法投递[M]. 江苏文艺出版社, 2011.

2015-06-23

本文为江苏省高等职业院校国内高级访问学者计划资助项目。

郑雅匀(1972-),女,副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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