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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雅歌》与《诗经·国风》之比较

2016-03-16陈思琪

红河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雅歌圣经诗经

陈思琪

(红河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圣经·雅歌》与《诗经·国风》之比较

陈思琪

(红河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圣经》与《诗经》分别是中西方文学的经典之作,文章对其中的爱情诗进行对比研究,从创作手法、作品风格上的差异来探析东西方民族在审美方式、生存及思维方式上存在的差异,从而解读华夏民族和希伯来民族的情爱观和文化特质。

《雅歌》;《国风》;审美;文化

《诗经》是中华民族第一部诗歌总集,是中国文学的光辉起点,反映了先秦时代各方面的社会生活,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显示了我国古代诗歌最初的伟大成就。《诗经》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文学成就最高的是《国风》,《国风》中的爱情诗歌又是《诗经》的精华部分。而《圣经》是西方文明和文学的摇篮,是基督教的灵魂,《雅歌》是其中一部由若干短诗汇合而成的爱情诗集,在《圣经》中占有重要地位,是希伯来爱情诗歌的典范,在西方文学史上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诗经》和《圣经》,分别作为东西方经典之作,由于两大民族在文化和思维上的巨大差异,造成各自的爱情诗《国风》和《雅歌》具有不同的叙述风格和创作手法,从而以其不同的审美模式影响了后世的文学创作。

一 创作手法上的差异

(一)含蓄简练与热烈奔放

《诗经·国风》中的爱情诗具有很强的抒情性,风格上含蓄简练,优美动人。例如《蒹葭》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1]244这段说的是河边的芦苇深处,深秋的露水已结成霜,主人公思念的那个姑娘,似乎在水的另一边,小伙子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曲折,顺着水流去找她,仿佛她在水中央。作者在抒发寻而不见、求而不得的思念之情中,并没有提及“寻求”二字,而是以一种苍茫的水边之景和道路的迂曲遥远来烘托一个迷离身影,让读者感知到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朦胧之美、失意之情,对于作者苦苦追寻的那个姑娘是怎样的美丽并没有说明,也没有讲述作者如何思念和痴迷的情愫,感情上含而不露,读者只能根据情境来想象。又比如,同是描写寻求之苦的《汉广》篇,“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192从这段我们了解到的是一位饱受相思之苦的男子,自知得不到自己向往的爱情,在诗中反复诉说树木、江河的阻碍,来传递不能与所爱女子相见的悲苦。诗中的语言像是主人公对着自然哀叹的内心独白,通过景色来传达男子深深的失望和苦闷,含蓄委婉,意蕴隽永。

《雅歌》中有一段也是描写寻找爱人的辛苦和悲伤:“我走遍市区,穿越大街小巷;我寻找我的爱人,我寻找,却找不到他。我为我的爱人开门,可是他已经走了。我多么想听他的声音!我寻找他,但找不到;我呼叫他,但听不见回音。如果你们遇见我的爱人,告诉他,我因思念病倒了。”女子就这样直接表达了对爱人的思念之情,没有任何掩饰。新郎表达爱意的方式更是酣畅淋漓,“我的爱人,我的新娘,请跟我一起离开黎巴嫩山;我的爱人,我的新娘,你眼睛的顾盼,你项链的摆动,把我的神魂夺走了。我的爱人,我的新娘,你的爱情多么甜蜜!你的爱情比美酒香甜:你散发的香气胜过任何香料。”

《国风》中对爱情的描写都是以含蓄简练的语言表达感情,诗中不涉及“爱”的字眼,基本上不对女子的相貌做直接描绘,而《雅歌》中的男女主人公往往直抒胸臆,直接描述思念之情,大胆而坦率。

(二)比兴和比喻

比兴是《诗经》中常用的写作手法,翻开《诗经》,处处可见比兴用法。《文心雕龙·比兴篇》对比兴的定义是:‘兴’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依赖以拟议。”就是说,比兴是按照事物的相似处来说明事理,根据事物的隐蔽处来寄托感情。[2]如《桃夭》篇,“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1]190全诗每句开头都以桃花起兴,先描写桃树枝繁叶茂,灿烂的桃花开满枝头,来烘托妙龄女子的出嫁。诗中没有对女子的妆容进行描述,而是通过对桃树的描写从侧面展现女子的美丽;诗中也没有直接表达对女子的祝愿,而是通过满树的果实和茂密的枝叶表达对新娘早生贵子以及婚后生活幸福的祝愿。

又如《摽有梅》篇写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1]196以梅子纷纷掉落地上的景象起兴,衬托出少女怀春,渴望获得爱情的心情。梅子的果熟还说明了青春易逝,烘托了女子急切希望心上人前来追求的心绪。《绿衣》篇,“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1]199这样的反复咏叹,都由一件绿衣开始。在古人看来,绿色属于混合色,不纯,较为低贱;而黄色属于原色,象征高贵。诗人睹物思人,由绿衣想到织丝,思念不可断绝。

《雅歌》中常用的写作手法却与《诗经》不同,作者采用的是更为直观的比喻,就是使用一种事物来比方另一种事物,具有化平淡为生动、化深奥为浅显、化抽象为具体的作用。同是描写新娘的诗句,《诗经》中写到:“你的肚脐像圆圆的酒杯,里面盛满着美酒。你的腰像一束麦子,四周围有百合花围绕着。你的双乳像一对孪生的小鹿,像一对羚羊。你的脖子像象牙的塔;你的眼睛像希实本城的水池,靠近那著名城市的门边。”通过这一系列的比喻,充分表达了新娘在新郎眼中令人陶醉的美。《雅歌》中的诗句贯穿着许多明喻和暗喻,非常形象,“新娘眼像鸽子眼,头发如正在走下基列山岗的羊群”,这样栩栩如生的明喻让读者眼前仿佛出现了新娘明眸皓齿的美丽形象。暗喻有把新娘比作以色列,把新郎比作上帝的例子,以色列美丽富饶,上帝厚爱它,以色列又忠于上帝,就像新娘忠于新郎,男女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就如上帝与以色列之间永不分离的关系。[3]

二 审美风格上的差异

《诗经》和《雅歌》创作手法上的差异暗含了两种民族在审美风格上的差异。

(一)静态美和动态美

中国古代是一个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社会,出于依赖自然,“听天由命”、集体协作的生存需要,使中国人形成了“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美学观,主张求稳求静,波澜不惊。体现在《诗经》中就是追求一种静态美,特别是从整体上,含蓄描写女子温婉的静态美。

《关雎》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1]118中对于女子的描写,我们只能从“窈窕”二字来猜测她相貌如何“婉如清扬”,如何娴静淑雅。又如《静女》中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1]206一句,我们只能通过主人公徘徊犹豫的形象来想象一位文静娴雅的女子,不像《雅歌》中对于人物的描写是充满流动性的,“听啊,是我良人的声音,看啊,他穿山越岭而来。我的良人好像羚羊,或像小鹿。他站在我们墙壁后,从窗户往里看,从窗棂往里窥探。”这些具有动作性的直接描绘给人非常具体的感官印象,这样的美是生机勃勃的、极具动态的。以此看出,美在古希伯来人的眼里,是流动着的、变化着的东西,僵死的东西不可能美。[4]

(二)温柔美和刚性美

中国人讲究“温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诗歌美学风格,也就是孔子提倡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审美规范,主张在“礼”的制约下追求道德文化的和谐温婉,即所谓的“文以载道”观,反映在《诗经》的情爱诗中,就是强调男女之情要用“礼”的标准来衡量,不管是对于欢乐场面还是对于压抑苦闷的心情,也只能以含蓄的方式来表达。[5]比如描写快乐幸福生活的《溱洧》终篇都是盛会场面,但作者仍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来写,其中穿插了人物对话,以间接显示作者本人的欢愉心情,即使欢快也不外露。《女曰鸡鸣》的“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灿。将翱将翔,戈凫与雁”[1]223,一对夫妻天明之前的对话,短短几句,平淡之中,其实洋溢着的是无以言表的幸福。

《雅歌》中却充满了原始希伯来文化中的刚性美,来自于西方初民时代抗拒外部自然环境以求生存的攻击欲和征服欲的本能,演化成欲望的赤裸外显和蛮勇的阳刚之气。男女双方对待爱情就像对待战争,诗中的男子频频用军事词汇来描述爱人“你的脖子像大卫之塔”,“像林立的军旗那么耀眼”。刚性美还体现在对原始生命力和肉体的无拘束无禁忌的展现,“你大腿的曲线是艺术家的杰作,你的双乳像成熟的葡萄,我要爬去棕树上摘果子”,而女子对爱人的渴求也大胆直露,“愿你把我带走,让我们远走高飞,作我的君王,领我进你的居室。”诗中处处凸显了蓬勃跳跃的激情。

(三)中和美和崇高美

中国儒家“温柔敦厚”的美学风格是在其“中和”哲学观的基础上形成的,《礼记·礼器》中说:“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中庸》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钱钟书在《中国诗与中国画》中说:“中国古诗抒情,从不明说,全凭暗示,不激动,不狂热,很少辞藻、形容词和比喻。”[6]中和美是以上说到的静态美、温柔美、含蓄美相结合的。《诗经》中再怎么愉悦欢欣也不过“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两人何?”[1]239,再怎么哀怨诅咒也不过“不我以,其后也悔”[1]197,再怎么大胆直露也不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1]213,处处尽显中和之美。

《雅歌》体现的美是崇高美。上帝是美,上帝的创造物是美,上帝创世纪第一天创造了光,光于是就最美,光成了崇高美的标志。希伯来人认为,凡是美的东西都具有光亮感,凡是悦目的色彩,亮丽的物体都是美的。[4]《雅歌》中处处有“光”的体现,“你的颈项因珠串而华丽,我们要为你编上金辫,镶上银钉”,“他的两手好像金管,镶嵌水苍玉。他的身体如同雕刻的象牙,周围镶嵌蓝宝石。他的腿好像白玉石柱,安在精金座上。”这种“光”的意象作为载体,升华至了崇高美,人间世俗爱情因此而崇高神圣,“爱情,是耶和华的烈焰”。

三 思维方式上的不同

考察两部作品的创作背景,《诗经》产生于两、三千年前的“初民社会”,这个历史时期还保有上古淳朴自由的民风,道德规范远不如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的苛刻和繁杂,表现了青年男女交往的纯真本色和生命本源的自然流露。《雅歌》产生的时间与《诗经》大体相近,都是奴隶制时期的产物,都属于民间创作的恋歌,同样歌颂了纯美恋情,与《圣经》中的先知书、律法书、祭司典章等具有浓厚宗教意味的篇章不同,它展现的是男女两情相悦、性爱之欢的场景,具有非神学的美。同是描写爱情,《诗经》和《雅歌》在创作手法和审美风格上却出现这众多的差异,归根结底是由于两个民族生存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其在思维方式上的不同。

(一)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

汉民族是一个典型的以农耕生存方式为经济基础的内陆型民族,生存状态相对稳定。这使得人们亲近自然、依赖自然、重视集体、忽略个性,从而形成了“天人合一”的自然哲学观和群体认同的社会道德观,主张中庸平和、稳重含蓄的美学原则。人们的思维方式是求本驭末、原始要终,讲求循时序而动,引申到社会,就是要合乎人伦等级秩序,形成与血缘为纽带的“宗法制”社会。严格的等级之分要求严格的礼仪制度,以求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由于以家庭模式建立起来的社会国家,“家国同构”的理念深入人心,人们重视内在的情感,看事物带有整体性的眼光,在认识方法上是“静观式”、内倾性的,因此,在文学创作上重视文学的抒情性。

自西周以来,以阴阳对立哲学为背景的婚姻礼法,使夫妇之伦入于自然法则,妇女必须服从于男子,女性地位低下,体现在《诗经》的爱情诗中,是女子被压抑的痛苦,对自己不幸命运的叹息,但不满也只能含蓄表达,妇女只能在层层严格的道德和等级审查下,小心翼翼地追求爱情。

(二)希伯来民族的思维方式

希伯来民族是以游牧和经商的生存方式为经济基础的外向型民族,生活状态动荡起伏。他们与自然对立,对外部世界充满征服欲和占有欲,强调个体的力量,崇尚奋斗,敢于冒险,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自我色彩。在思维方式上,他们注重行动与实效,看事物往往带有探究性和细节性的眼光,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就是重视叙事性,即便带有浓厚抒情性的《雅歌》中也穿插了人物对话和故事。此外,西方人赞美人体美、力量感,具有奔放的热情和激扬的人性意识,从尊重个性欲望,进而歌颂爱情至上,《圣经·创世纪》中的女人来自男人的一根肋骨,男人爱女人就像爱自己,爱生命。西方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平等,女子可以凭借财富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雅歌》中的男女恋人相互表达爱意的方式是直接坦率的,人们可以公开谈论爱情,没有社会舆论、道德秩序的制约。

四 小结

两部根植于中西方文化的渊源之作《诗经》和《雅歌》,分别展现了中国古代汉民族和西方古希伯来民族各自不同的文化特质和思维特征,在爱情诗上所采取的不同的创作手法深刻影响了后世诗歌的创作方法,造成了中西方截然不同的诗歌体系。研究“两经”传统,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从而为中西方跨文化研究打开一个新的视角。

[1]孔子.四书·五经(春秋)[M].华文出版社,2009.

[2]高伟华.《诗经》与《圣经》中的爱情诗的创作手法比较[J] .辽宁行政学院学报,2010(10).

[3]程苏娓.至纯至美,亘古吟唱的诗——《诗经》与《圣经》爱情诗比较[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7,9(2).

[4]马月兰.《圣经·雅歌》中希伯来审美取向探析[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0(2).

[5]熊圣德.论《圣经·雅歌》和《诗经·国风》男女情爱差异的文化特质[J] .怀化学院学报,2008,27(12).

[6]付邦明.中西爱情诗比较研究[J].中州学刊,2007(3).

[责任编辑 贺良林]

Comparison between Song of Songs and Guofeng

CHEN Si-qi
(Honghe University, 661199 Mengzi, China)

The Bible and The Book of Songs are respectively classics of eastern and western literature.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mainly focuses on the love poem, and study was made from comparative prospect, writing style, and work style, in an effort to illustrate the difference between east and west in this national aesthetic way, survival and way of thinking, so as to interpret the Chinese nation and the Hebrew nation's love view and cultural traits.

Song of Songs; Guofeng; Aesthetic; Cultural

A

1008-9128(2016)01-0055-03

10.13963/j.cnki.hhuxb.2016.01.014

2015-03-29

陈思琪(1986-),女,广东新会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及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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