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消费到意义生产:数字阅读时代下的深阅读回归
2016-03-16张立刚
张立刚
(上海大学 上海电影学院,上海 200072)
从文化消费到意义生产:数字阅读时代下的深阅读回归
张立刚
(上海大学 上海电影学院,上海 200072)
数字化阅读时代的今天,浅阅读与深阅读这一现象已悄然引起学术界的关注。文章从文化研究学派的理论出发,旨在分析在数字化阅读时代中,新媒体技术如何推动阅读领域产生的深刻变化,为何浅阅读现象会引起人们的普遍担忧。文章认为,在全民数字化阅读的今天,深度阅读并未走向式微的境地,相反,深阅读正凭借其自身独特的意义再生产机制,在当前的数字化阅读行为中重焕生机,继续保持其顽强的生命力与抵抗力。
文化消费;意义生产;数字阅读;深阅读
随着移动互联网技术、移动阅读终端、数字阅读内容的丰富,人们的阅读习惯正在被快速发展的移动互联网潜移默化地改变,移动数字阅读正成为我国网络用户的主要趋势。
一、数字阅读中的浅阅读现象
王余光先生在其《中国阅读史研究纲要》中指出,在当今网络阅读的时代,那些勤学苦读、修身宏道、对文本的尊重等阅读传统正慢慢被摒弃,而快餐式、碎片化、不甚思考的阅读方式似乎正成为主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浅阅读。①王余光:《中国阅读史研究纲要》,《高校图书馆工作》2007年第2期。在数字化阅读时代,关于浅阅读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占主导地位的观点是数字阅读将导致阅读的注意力分散、趋向浏览式、碎片化和娱乐化。
(一)注意力分散式浅阅读
注意力分散与读者数字阅读过程有密切的关系。在数字阅读过程中,读者可以很方便地调动网络资源,进行辅助阅读,虽然这有利于获取更多信息,但正因为如此,读者经常会有查看其他页面或做其他与阅读无关的事情的冲动,导致注意力分散。另外,从读者的眼睛注意力上来分析,在纸质阅读的过程中,眼睛会关注某一区域,而在数字阅读的过程中,读者的眼球运动频繁,不断转移注视点,相应地读者思考相关内容的时间也就相对较少。因此,注意力容易分散是浅阅读的典型特征。
(二)浏览式浅阅读
浅质化的阅读内容导致浏览式的浅阅读。例如,在新闻资讯类App中,为了实现实时共享,跟上快速转移的话题变化,保证时事热点的更新,很多内容都是仓促生产,质量粗糙,标题也是尽可能地煽情。另外,由于同一热点事件关注度高,许多内容过度重复,信息数量大增,很容易导致读者面临信息过载的问题,因此,读者只能选择快速浏览,所有话题都一扫而过,相应地留给读者思考与交流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这种恶性循环导致阅读进一步变浅。
(三)碎片化浅阅读
数字阅读的“碎片化”有损阅读的逻辑化和系统化。*刘涛:《数字阅读的负效应》,《科技视界》2013年第22期。传统的阅读对象主要是书本,其内容具有一定程度的逻辑性和系统性。而数字化阅读中,许多信息被快速更新,读者在快速浏览完一条信息之后紧接着浏览另一条信息,在此过程中读者无暇思考“为什么”,只能记住“是什么”,数量成为了读者获取信息效率的标准,而信息内容的质量却失去了应有的关注。这种碎片化的阅读使人们有意或无意地失去了对信息之间内在逻辑的思考,相应地损害了阅读的逻辑性与系统性,还可能会导致读者思维上的混乱。
(四)娱乐化倾向
娱乐化倾向越来越明显。尼尔·波兹曼在其《娱乐至死》一书中提到:“现实社会的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页。追逐眼球这一属性决定了越是吸引人的内容越是容易被关注,高效的传播效果成为了选择数字阅读信息的标准,而传统的价值判断却日渐式微。正如“人咬狗才是新闻”一样,泛娱乐化的信息内容最容易抓人眼球。所以,数字阅读所承担的文化功能正在减弱,而作为娱乐消遣的功能却在上升。
二、浅阅读背后的文化与技术逻辑
阅读是一种文化消费行为,在浅阅读的背后,实则是现代文化消费的必然。雷蒙·威廉斯在其《关键词》一书中指出,人们对于文化消费的概念,正如对于其他工业产品的消费一样,被认为是一个对物品或产品用掉、耗费的过程。*[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86-87页。因此,阅读行为不仅在外显层面消耗了屏幕、纸张等物质材料,而且在内在本质上耗费了阅读者的时间、身心和智力。
当今消费社会中,文化产品除了能够完成信息的获取、教育等功能外,还可以满足读者的消遣娱乐等需求,甚至在文化符号识别领域,人们还可以借助文化完成身份识别与建构的作用。比如在阅读领域,一些读者喜欢购买或收藏书籍,但却只是浏览式地泛读,甚至是不读,这一类读者与其说在阅读,不如说他们是在消费阅读。所以阅读成为了一种消费仪式,浅阅读相应地必然产生。例如在新闻资讯类App阅读中,读者可以快速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消费文化符号,并在浏览式的阅读过程中享受这种文化消费所带来的快感。但是在这种消费过程中,读者却是以牺牲对相关内容的深度思考为代价,换取不断更新和快节奏的信息变化。当然,我们不能把这些简单地归因于读者,在这背后,实则是现代性的必然后果,技术要承担主要的责任。
媒介即讯息,麦克卢汉告诉我们,决定人类传播历史进程的往往是媒介技术的革新,而非具体的媒介内容。一种媒介技术往往对应着人们特定的生活方式和媒介消费行为。在数字化阅读中,移动互联技术与大数据聚合技术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首先,移动互联技术可以保证读者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接触到任何媒介信息。以往的报纸、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要么在空间上限制人们接触媒介,要么在时间上限制媒介信息的即时传播。然而,移动互联技术的出现,正好把人们从时间与空间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人们可以任意地、随时随地通过移动设备进行阅读,了解最新最快的信息。例如,在新闻资讯类App中,社会化新闻聚合类应用的下载量超过传统媒体型应用,原因正是新闻聚合类应用较传统媒体的应用更具时效性,技术的改进直接决定了人们信息获取的接触方式。虽然移动互联技术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便利,可以自由地获取信息,但是,这种自由的背后暗含着更大的不自由。因为,人们无时无刻地不处在媒体的包围之中,人们使用技术,但同时又离不开技术,像漩涡一样,没有人能逃离对技术的依赖,除非人为的强行舍弃。人对技术的依赖,典型地表现在各种“控”的工具迷恋中,例如当前经常被讨论的手机控、微博控、朋友圈控等各种文化现象,技术作为工具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以至于工具本身成为了阅读的目的而非内容。一些人为了使自己不错过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逼迫自己24小时开机,习惯性地间隔几分钟查看手机屏幕,当手机没电或者网络出现故障时,则表现出焦虑状态,这些“信息焦虑症”患者的生活随时被信息和媒介所控制,这正是数字阅读时代“信息过载”所产生的后果。
其次,大数据聚合技术会导致人们的逻辑线性思维能力下降。维克托·舍恩伯格在其《大数据时代》一书中明确指出大数据时代最大的转变就是,放弃对因果关系的渴求,而取而代之关注相关关系。也就是说只要知道“是什么”,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英]维克托·舍恩伯格:《大数据时代》,袁杰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71页。例如在新闻资讯类应用中,采用大数据聚合技术的App有很多,比如Buzzfeed、Zaker、头条新闻等,这些应用根据用户资讯的阅读习惯、用户兴趣偏好、过往浏览记录、机型、位置等数据,在整合分析的基础上,为用户提供兴趣匹配度高的信息,从而将包括焦点资讯、本地资讯、热搜榜单、资讯图说、娱乐、体育等个性化的资讯定制服务摆在用户面前,供其选择。我们可以说,通过大数据聚合技术,用户把专业的事交给了最专业的人。虽然大数据聚合技术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可以让人们以最少的成本、最少的时间和最少的精力来搜索和整理信息。但正是这一优势,却使人们逻辑线性思维能力下降。电脑替代人完成了复杂数据的搜集、整理、分析工作,人们要做的只需手指轻轻一点,所有已经整理好的信息数据立刻在用户眼前呈现。在现成信息面前,人们只需坐享其成,时间一长,人便会习惯由电脑代替人脑思考,完成对信息的搜集、整理、分析等逻辑建构工作。反观大数据聚合技术,它让人的生活变得更加便利了,但是却使人的逻辑思维能力正不断下降。
三、在意义生产中回归深阅读
深阅读与浅阅读不同,它要求读者深度参与文本的对话和交流,在这个过程上,读者大脑思考的程度很高,对于阅读文本符号和语义的熟悉、理解与掌握达到了较高的程度,从而能引发思想的碰撞与共鸣。读者借助深度阅读来滋养心灵世界,在超越世俗生活的层面上,建立起精神生活的世界。
当前人们对浅阅读的批判质疑越来越激烈,用陶东风教授的话说,近些年国民阅读呈现越来越明显的实用性、工具化倾向,在实用、物质、身体色彩迅速增加的同时,审美、人文、精神的维度日益萎缩,他称之为“过日子”时代的大众阅读。然而,事实上浅阅读并非洪水猛兽,在与浅阅读的争论中,深阅读也并非表现得日渐式微。相反,在许多的数字阅读领域,有很多深度阅读平台仍然继续存在,并持续保持着很高的影响力。比如豆瓣、知乎问答等网站,他们凭借自身的优质深度内容,吸引了一大批固定用户,在激烈的互联网市场生存竞争中活力充沛,屹立不倒。有人将“豆瓣网”比作是一家慢公司,之所以这样描述,是因为除了豆瓣自身运营节奏较慢之外,更多的还是它自身专做深度阅读,书评、影评、乐评等优质内容的阅读是需要用户静下心来并长时间体验和思考。如此一来,我们可以看到在数字化时代,深阅读并没有消逝,反倒表现出了更加旺盛的生命力。这种力量的背后,其实与文化研究学派所主张的意义生产密切相关。
(一)解码中的意义生产
文化研究中心的代表学者斯图亚特·霍尔吸收了索绪尔所论述的符号与编码的关系理论,提出受众在进行文本解读的过程中包含三种解码模式,偏好解读、协商解读和对抗解读。尤其在对抗解读过程中,受众会以一种相反的方式去解读文本,根据自己以往的知识和经验解读出全新的含义,并会对收到的信息进行补充和修正,不会轻易受传播者的意图左右。受霍尔的影响,约翰·费斯克提出了“生产性文本”理论,认为受众阅读媒介内容的过程,不仅是消费,更是生产。*[美]约翰·费斯克:《电视:多义性与大众性》,蒋宁平译,张斌、蒋宁平主编:《电视:多义性与大众性》,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92页。受众根据自身的需求与认知,利用文本生产出新的意义,从而在意义生产中获得阅读的快感。
(二)意义生产过程中的技术支持
美国学者托马斯·弗里德曼曾经说过:“上传(Uploading)正在成为合作中最具革命性的形式之一。我们比以前更能成为生产者,而不仅仅是消费者。”*杨继红:《新媒体生存》,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88页。他认为互联网的上传技术改变了人们以往的阅读模式,在新阅读时代,用户不仅消费着各类新媒体生产的信息,还不停地充当生产者,把自己的观点和思想上传至网站。
不仅如此,用户在上传内容的过程中,网站也逐渐改变了自身的角色,曾经只是资讯的提供者,现在更多地扮演了话题的发起与讨论的组织者,网站为用户表达思想与交流观点提供技术平台。因此,上传技术与网站平台技术为用户进行意义生产提供了基础保障,尤其在数字化阅读时代,读者在阅读中的参与程度更高,积极性更强,因为用户除了获取在文本信息方式更加便利之外,生产反馈意义的表达也更加通畅。因此,“生产性文本”理论合理地解释了受众为什么在阅读文本过程中积极参与各种问答和评论,在每日的问答与评论中生产出更多的新的意义。
(三)用户创造内容
用户创造内容,又称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它是数字时代阅读与写作结合的最佳体现。在UGC模式下,用户不再只是读者,而且还成为内容的生产者和供应者。UGC的内容没有条框的限制,用户不仅可以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还可以将自己创作的内容广泛地传播,使阅读与写作变为一种互动式的,在意义生产和意义消费之间不断转化的过程。
微博、豆瓣、知乎、维基百科等网站都可以看作是UGC的成功案例,社区网络、视频分享、书评影评、知识问答等都是UGC的主要应用形式。例如豆瓣网,它的所有内容、分类、筛选,排序等都是由用户产生和决定。用户主动将自己看过的电影、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的清单、相关的评论和博客等上传给网站,通过与其他用户的互动,产生各种联系,不仅编织出内容的基本网络,而且形成了以“兴趣爱好”为纽带的网络社群,这种基于兴趣的人际关系,更加富有黏性,更加牢固。
四、结 语
总而言之,在数字阅读时代下深阅读的存在仍然具有广阔的市场,生产性文本理论合理地解释了用户并没有被当前的浅阅读文化所淹没,反而深阅读在与碎片化的浅阅读对抗中,产生了大量的专业网络精英用户社群,他们在文化消费的过程中不断地生产出新的意义文本。这种新的意义文本建立在第二次的沟通基础之上,与首次沟通相比,其内容的语义水平更加抽象、涉及的知识更为专业。因此,用户在消费浅阅读内容的过程中,同时又不断地生产更深一层新的意义文本,并且通过网络社群技术的平台,实现了新意义的文本即时共享,在共享中深阅读再次得到了回归。
(责任编辑:李 莉)
From Culture Consumption to Meaning Generation—The Return of Deep Reading in the Era of Digital Reading
ZHANG Li-gang
(SchoolofFilmandTVArt&Technology,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072,China)
In the era of digital reading today, the phenomenon of shallow reading and deep reading has quietly drawn the attention of the academic circle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cultural studies, 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how new media technology has prompted profound changes in reading and why shallow reading has brought about people’s universal worry in the era of digital reading. As opined, in the context of digital reading today, deep reading has, instead of being in a decline, reinvigorated in the context of the present digitalized reading and continued to preserve its tenacious vitality and resistance by virtue of its unique meaning reproduction system.
culture consumption; meaning production; digital reading;deep reading
2016-09-17
张立刚(1985-),男,江西九江人,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传播理论、媒介与社会发展研究。
G20
A
1674-5310(2016)-12-012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