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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与不逃,女性的困境:论门罗《逃离》中的生存文学主题

2016-03-16张红燕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逃离生存门罗

吕 宁,张红燕

(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4)



逃与不逃,女性的困境:论门罗《逃离》中的生存文学主题

吕宁,张红燕

(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4)

摘要: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的代表作《逃离》,分别叙述了6位女主人公不同的人生境遇和情感经历,一经发表,好评如潮。基于与门罗同时代的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提出的生存文学主题,本文拟通过对男权社会中父女关系和夫妻关系中处于弱势的女主人公进行研究,分析女主人公在来自原生家庭、婚姻家庭以及社会舆论的压力下,自我缺失,把出走作为其生存选择的生存困境,以期能对处于同样生存困境的现代女性以启示。

关键词:爱丽丝·门罗;《逃离》;生存;女性

著名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1931-)以短篇小说著称于世,被辛西娅·奥芝克称为“加拿大的契诃夫”。她善于用极为质朴的语言描述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尤其是家庭主妇身边极容易忽视的琐事,在不经意间触及读者的内心。

出版于2004年的短篇小说集《逃离》正是展现其魅力的代表作之一,共包括《逃离》《机缘》《匆匆》《沉寂》《激情》《侵犯》《拨弄》和《法力》等八篇短篇小说,在一定程度上都讲述了女主人公的爱恨与离愁别绪,而故事共有的“逃离”情节则反映了女性的生存困境。读者不仅可以体味女性细腻而敏感的情感,也会发现无论留下还是离开,她们都要面对不同的生存困境,在一定程度上,女性根本无处可逃。

刘意青指出,加拿大的“生存”文学主题,契合于现代女性追求更好的生存状态的文学主题[1]。“存活”文学主题由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加拿大著名的评论家、理论家和作家,在其1972年出版的《存活:加拿大文学主题指南》中提出。随着现代化,加拿大人民生存的阻碍从外部因素如自然环境、殖民侵略等,变成了内在而隐秘的因素。“这些(生存)障碍变得既难以辨认又趋于内向化,它们不再是实际生存的障碍,而是我们称之为精神生存的障碍。”存活的核心从获取生命延续的物质支撑转向寻求精神依托与自由。这一点在门罗的《逃离》中有着深刻体现:女主人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女性,在物质上也有一定保障,但她们往往会在两性及社会关系中窒息。笔者将《逃离》与阿特伍德的“存活主题”结合,通过《逃离》中不同女性的生存现状,并探究现代女性生存的关键,以期获得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 女性的生存困境

(一)在父亲与丈夫的权利压制下存活

第一篇短篇小说《逃离》中的卡拉是一个极为敏感的女孩,曾两次出逃以追求理想的生存状态。第一次出逃,卡拉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住在宁静的乡村与动物打交道,但这与父母为她设想的未来背道而驰。父母都不看好她的男友克拉克,认为他是“失败者”“漫游者”。在一次争论中,继父的一句“我不想跟你争辩,反正你不是我的女儿”让卡拉愤怒不已。不能得到家庭男权的尊重促使卡拉做出离家出走的决定。在她看来,与克拉克私奔能打破原生家庭对她的枷锁,也是“中所能做的唯一能保持自己尊严的做法”。

私奔之后,卡拉与克拉克享受了短暂的幸福时光,但好景不长,克拉克常在顷刻间变得火气冲天,并称那才是男人应有的真性情。面对火爆的克拉克,卡拉好像“做什么都是错”,小心翼翼。克拉克对卡拉并无身体上的暴力相向,但言语等冷暴力往往更具伤害性。“男人一般体格健壮、好胜心强、独立自主且有很强的控制欲……在处理夫妻关系时,他们倾向于用暴力控制对方,使对方屈服”[2]。克拉克通过语言暴力控制卡拉,使她陷入夫权的控制之中。

当卡拉不能容忍婚后生活,逃离再次成为保持自我尊严的选择,她既不能依托父母,也不能指望兄弟,她还没有被打得遍体鳞伤,妇女收留所也不能帮助她。最后,在邻居西尔维娅的帮助下,卡拉决定去多伦多谋生。但她能做到吗?答案是否定的。意识到无法离开克拉克,卡拉中途放弃了出逃,结束了这场闹剧。

而当她正在逃离他的时候——也就是此刻——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可是等逃离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道路时,她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3]34

在婚姻中,女性往往为了理想的生活而隐忍,不惜改变自己取悦对方,以至于离开丈夫不能生存。丧失自我,受夫权控制已是女性在婚姻生活中的一种常态。

(二)在传统与眼光的规约压制下存活

1.朱丽叶

三篇互相关联的小说《机缘》、《匆匆》和《沉寂》记述了女主人公朱丽叶从妙龄少女到银发老人的一生。为了在火车上偶遇的渔夫,她放弃了从事多年的学术研究,背井离乡只身前往偏远的渔村与他一同生活,没有结婚却与其育有一女。她逃离了自己的家庭,最后女儿又逃离了她。

朱丽叶21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古典学博士研究。然而社会对男女智力反应不同,男孩聪明能干会受到褒奖,女孩要是聪明,往往会招致猜忌甚至蔑视。在她长大的镇子里,“她的智力水平往往被归入到跛子或多长了一只拇指的人的同一个类别里”[3]55。从小,朱丽叶就承受着来自邻里的压力。父母认为她太不合群。导师对她的学术与事业也表示怀疑。对他们来说,所有的问题都根源于:她是女孩。

她一旦结婚……那就是浪费了她自己还有他们的全部辛勤工作,但是如果她不结婚,那她……很可能在提升问题上输给男士(他们更需要提升,因为得养家),于是她就无法像男士那样,坚守自己对古典文学的独特选择……最终与之分手。怪异的选择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大多数还是能找到女人愿意嫁给他们。但反过来的情况就不一样了[3]55。

导师们对茱莉亚的担心充分反映了同等境况下男性与女性在教育与事业上所处的截然不同的状况。而在婚姻问题上,女性所受的压力也远大于男性。

多年以后,朱丽叶带着女儿回家看望父母,父亲让其在离小镇20英里的站点下车,以免使全家受到小镇居民的指指点点。在镇上,朱丽叶偶遇了儿时的同学查理。他不时扫视朱丽叶未戴婚戒的无名指,言语间充满讽刺。虽然朱丽叶并不介意现在的婚姻状态,但她的脸还是不由地绯红一片。查理代表了镇上大多数人对朱丽叶的看法,这让朱丽叶抓狂又无计可施。女性在社会舆论、他人眼光下凄凄然的生存状态可见一斑。

2.若冰

《拨弄》中的女主人公若冰是一位26岁的年轻护士。她面容姣好,但“一个满脸正经的姑娘会让自己的容貌打上折扣”[3]265。在情感路上,她不想因为婚姻改变自我的执着让她大吃苦头,成为现代意义的大龄剩女,直至转机出现。

某次看完莎剧后,她弄丢了自己的返程票和身上所有的钱。茫然不知所措间一位陌生男子帮她解决了所有问题。半天的交往让二者心生爱慕,互相承诺来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以同样的着装相见。

一年过后,她紧张而充满期待地来到那个陌生男子的家门口,却不主动走进去。“她要让他打开门,朝自己走来”[3]275。 然而,那位“丹尼尔”没有迎她进门。命运的拨弄,让若冰误把丹尼尔的孪生聋哑弟弟当成了他。期待了一年的相会,最后却是场乌龙。

“若冰的一些病人相信,梳子与牙刷都必须放在一定的位置,鞋子必须朝着正确的方向摆,迈的步子应该不多不少,否则一定会遭到报应”[3]286。传统与规约认为,矜持是女性应该固守的美德,如果不加以遵守,便会受到鄙夷。但在关键时刻,若冰所谓的固守,却使自己失去了理想伴侣。这就是女性在传统礼教下的婚姻生活状况。

(三)努力在男性话语中寻找缺失的自我

《激情》中的格蕾丝从小命途多舛、家境贫寒。她渴望知识并尽全力学习。但是,她的高中校长认为这些“毫无用处”、“不太实际”,推荐她去餐馆做服务员。在餐馆里,她遇到了莫里,被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结婚。莫里每次“谈到结婚这事时像是对他对她都是再自然不过似的”,而对格蕾丝而言这“似乎一点都不真实”,但她“既不质疑也不反驳,只是好奇地听着”。后来在与莫里哥哥内尔的一场短暂逃离使他们的婚事搁浅,但格蕾丝却因此认识到与莫里的不合适,坦率地坚守了自我。

格蕾丝“讨厌被宠坏的富家小姐,她们什么负担都没有,只会撒娇发嗲、索要钱物”[3]177。最开始格蕾丝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讨厌,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人们都认为女孩子就应该那样。那就是男人——一般人,所有人——认为她们应该是的样子。漂亮、当成宝贝似的供着哄着宠着,自私而又蠢笨”[3]177。显然,女性生活在一个按照男性观念建立起来的世界中, 其生活准则是根据男性的愿望建立起来的[4]。格蕾丝反感众人心目中的女孩形象,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按自己心中所想活出别样风采,无需为迎合大众而改变。

从格蕾丝对教育、女性和婚姻的观点可知,她很独立并有自由意志;即使一开始很迷茫,但最后仍能坚守自我,坦率表达,勇敢追求。随内尔出走、拒绝莫里都出自内心,而且“逃离”让她发现了在与莫里的婚约中的被动沉默,忽视了自己的内心。

二、现代女性存活的关键因素

(一)女性的自我发展

女性意识帮助妇女将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和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身份结合起来,由此来帮助女性实现自己的个人追求并满足社会需要[5]。除了精神独立,女性也应在物质上寻求自主。换句话说,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独立是女性实现自我发展的必备条件。

第一个短篇中,卡拉的第一次逃离在物质和精神上获得了一定的独立性。所以第一次逃离——逃离原生家庭——成功。而在第二次逃离中,卡拉在贾米森太太的帮助下匆忙做出离家出走的决定,物质和精神上尚不成熟,以失败告终。虽然回归后与丈夫的生活有所好转,但“她像是肺里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察出那根针依然存在”[3]47。未竟的愿望在她心里留下一道疤,成为永远的痛。这种无助演变成了心头的这根针,演变成了她对拥有她期望的生活的贾米森太太的愤怒。

总之,如果婚姻关系中弱势方想改变现状,就必须认清现实并反抗,反省并减少自己在精神和物质上对另一半的依赖。只有通过经济和精神独立,女性才能在男权社会中以一个独立人的身份有尊严地存活。

(二)社会公众的干预

在国内外,已婚女性大多被当做附属品而存在。这种观点古已有之,虽然声势日下,但在当今社会中仍有相当规模的残余势力。鉴于男性在生理和心理上占据双重优势且公共舆论也受男权社会驱使,女性往往比男性更容易受到公众的质疑和猜测而沦为弱势方。可喜的是,社会的进步使男女平等的观念逐渐深及人心,社会公众开始以一种新的视角审视家庭矛盾。这种社会干预力量开始倾听女性合理的利益诉求。

外在的干预力量是指来自家庭以外的个人和社会机构的干涉。当卡拉在家庭的重压下几近崩溃时,她寻求社会机构的帮助而不得,只有贾米森太太个人给予她有限的帮助。但是,仅有来自个人的力量并不能帮助她走到最后。

来自外部的个人力量可以帮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且寻找可行出路,而社会机构的干预能产生更大影响。当卡拉为何去何从一筹莫展时,妇女救助组织、曾成为求助目标之一,但因为她没有“被打得遍体鳞伤”,仍然求助无门。“法力”中的苔莎被误认为有某种神力,后来这种特殊能力被一个叫奥里的人报道而得到外界关注。苔莎与奥里远赴美国参加实验。实验失败后,苔莎被遗弃,曾把康复中心当做自己余生庇护所的她,最后在机构改革中几经辗转直至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

现代女性仍然处境艰难,尤其是当她们想独立地、有尊严地存活时,境况更为糟糕。来自外界的个人力量给予的帮助远远不够,如果社会机构能更加健全完善,女性可以从中得到帮助,逐渐走上自己想走的道路。

三、结语

在门罗的作品中,作为核心的女主人公的生活琐事构成了叙述的主要内容。通过叙述痛苦的原生家庭和婚姻家庭生活,门罗展现了男权社会下女性的生存现状:即使她们意识到需要以独立自主的姿态存活,也只有少数人能够找到出路。那些具有强烈女性意识并且有足够勇气抗争到底的女性能够胜利,而不能摆脱固有的生活、思想模式的人则会面临又一次生活重创。

在争取和男性同等权利的过程中,女性已极大提高了她们自身的社会地位。但是,性别加诸于两性而衍生出来的不平等并不会被轻易消除。虽然这种不平等随着时代的发展正慢慢减少,但男权仍存留在人们的心底,挥之不去。即使在现代社会,把妇女当做繁殖工具拐卖的情况屡见不鲜,家庭暴力虽被严厉斥责也仍未被杜绝,女性在职场发展上总遭受不公平待遇,更可悲的是人们往往把她们的成就归功于美貌或者不道德行为而非才能和努力。

总之,对女性而言,打破男权社会的规约压制,实现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独立是女性走向自由之路的关键;与此同时,逐渐规范而强大的社会干预力量也必不可少。

参考文献:

[1] 刘意青.存活斗争的胜利者[J].外国文学研究,2002,(2):143-154.

[2] 黄芙蓉.爱丽丝·门罗小说中的婚姻暴力与女性成长意识[J].当代外国文学,2013,(4):98-104.

[3] 李文俊(译).逃离[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4] 余艳萍.《逃离》的背后: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成长[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109-112.

[5] 郭和英. 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反思:透析安娜悲剧及对现代女性的启示[J]. 科教文汇,2008,(1):157-158.

责任编辑:陈君丹

收稿日期:2016-04-01

作者简介:吕宁(1991-),女,湖北宜昌人,土家族,硕士,研究方向为北美文学研究、批评性话语分析。 张红燕(1969-),女,湖北武汉人,土家族,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话语分析、翻译研究。

中图分类号:I711.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44X(2016)07-0017-04

Women’s Living Dilemma: An Analysis of the Survival Theme inRunawayby Munro

LV Ning, ZHANG Hong-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 Wuhan 430074, China)

Abstract:Alice Munro, the Nobel Literature Prize winner in 2013, is renowned for short stories characterized by the delicate description of female. Runaway, one of her representations, tells eight stories about the daily life of six heroines as well as their emotional experiences. Combined with Margret Atwood’s contemporary survival theme in Canadian literature, this thesis intends to study the disadvantaged heroines in marital and paternal relationships in patriarchal society and throws a light on their choice of escape as the common way to survive with independence and respect. In the end a conclusion is reached in a hope to offer some enlightenment to modern women who are in the same dilemma.

Key words:Alice Munro; Runaway; survival; wo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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