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的“走出去”与“送出去”
2016-03-16韩子满
韩子满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英语系,河南 洛阳 471003)
中国文学的“走出去”与“送出去”
韩子满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英语系,河南 洛阳471003)
摘要:当前中国文学“走出去”实际上就是把中国文学“送出去”,中国政府及其他力量必须积极作为,主动想办法把中国文学送到海外读者面前。“送出去”完全有可能实现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目标,同时也是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学的不二选择。对中国文学“送出去”的批评,特别是对政府主动作为的批评没有道理,没有看到国际文学交流的新态势,是根据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盲目推论。只要动员多方力量,坚持放眼长远,注意充分利用国内出版社的作用,并适度采用迂回策略,“送出去”就可以成功。
关键词:中国文学海外传播;走出去;送出去
0引言
近年来,随着文化“走出去”上升为国家战略,中国文学“走出去”也成为文学界和翻译界的热门话题,相关论述非常多。仅在中国期刊网上,以“文学”和“走出去”作为题名关键词进行组合搜索,就可以检索到一百多篇学术论文。这些论述分析了我国文学外译与传播的各个方面,极大地加深了人们对于中外文学交流和文学翻译的认识,为中国文学更有效地对外传播提供了许多真知灼见,中国文学外译也成为翻译研究领域的一个新增长点。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多数学者和相关人士都赞成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对政府部门和相关机构在“走出去”过程中的积极作为持肯定态度,但也有部分人士对“走出去”提出了质疑,尤其是对政府部门的作用表示强烈的怀疑。他们大体上把现行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战略概括为“送出去”,对这种战略的成效很不乐观。
尽管表示质疑的人数量不多,但在相关领域都有比较大的影响,其论述逻辑严密,颇有说服力,如果不加以细致分析和辩驳,极有可能在学术界及社会上产生一定影响,干扰人们对中国文学外译的认识。因此,我们有必要对这些质疑的意见加以分析,对“走出去”和“送出去”加以辨析,以期统一认识,从当代文学国际传播的普遍规律来分析中国文学外译的必要性、可能性与应遵循的原则。
1“走出去”与“送出去”释义
“走出去”这一提法来自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之后得到了学术界和其他各界的普遍认同。与传统上常用的“对外传播”和“对外翻译”相比,这一比喻性的说法更加突出了中国文学内在的吸引力,反映中国文学依靠自身质量走进他国读者这一事实。“走”是动词,其主语是“文学”,说明文学传播到其他国家,靠的是作品自身,而不是其他因素,同时文学自己就会“走”,不以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长远来看是无法人为阻止的;与“对外翻译”相比,这一说法涵盖范围更广,把翻译之后的传播与接受环节都考虑了进来。翻译只是“走出去”的一个环节,既可能发生在“出去”之前,即先在国内翻译,再到其他国家传播;也可能发生在“出去”之后,即先被其他国家的专家了解,甚至在他国懂汉语的群体中传阅,然后再翻译为他国语言。总之,真正的“走出去”,是不会出现翻译完了却不出国门的情况。既然是“走出去”,自然就会“走入”别的国家、别的文化,就会为他国读者所阅读。既然是“走出去”,已经出了国门,就不可能还在国境之内。而且,由于这一说法的重心落在“文学”二字上,这样突出了“文学”自身的要素,没有了“对外传播”和“对外翻译”所暗含的文学输出的意思,仅从字面来看淡化了政府主动作为的因素,因此更容易为他国所接受。
不过,由于这一说法提出后,我国政府加大了推动力度,采取多项措施来促进中国文学在海外的传播与接受,学界和其他民间机构也积极跟进,表现出了非常积极的姿态,因此给人一种感觉,即目前的中国文学“走出去”,更多的是我们主动作为,主动把我们的文学作品送到国外读者面前,对于文学作品自己的“走”反而不大强调。这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在他们的质疑声中,有一个字经常出现,或者虽然不直接提及,但明确指向这个意思,那就是“送”。在他们看来,我们目前的做法,实际上是在把我们的文学主动“送”给他国读者,其前景并不光明。在他们眼里,中国文学现在不是“走出去”,而是被“送出去”。换句话说,与“走出去”相比,“送出去”强调的是我国的主动作为,是一种错误的战略,受到了这些人的批评。
2“送出去”的提出及其理据
其实,如果从整个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角度来看,最早提出“送”字的是季羡林,而且他是高度肯定“送”的作用的。他在分析“东学西渐”时说道:“我一向特别重视文化交流的问题, 既主张拿来主义, 也主张送去主义……既然西方人不肯来拿我们的好东西,那我们只好送去了。”(季羡林,2004:2)但季先生的看法没有得到响应,“送”反而成了一个贬义词。
对“送出去”提出质疑最多的是翻译学界。早在2009年刘亚猛(2009:64)就提出:“实行与‘拿来主义’相对称的‘送去主义’,主动将中国优秀文化作品译成西方语言供西方读者阅读,则实在看不出有达到其预定目标的任何可能性。”虽然说的是文化,但所举的例子大多是文学作品,因此也可以看作是对文学“送出去”的质疑。他认为,“送出去”之所以不会成功,是因为提倡“送出去”的学者把文化或智力“产品”等同于普通物质性的商品,而在没有“诉诸暴力强加于人的情况下”,文化产品的跨文化交流通常是“买方市场”,卖方再努力送货上门都没有用。王东风(2014:7-8)对于国家资助文化“走出去”没有提出异议,但指出:“翻译原本是宿主文化的一种文化诉求,因此只有宿主文化自发的翻译活动才能引起宿主文化本身的兴趣和关注,这是一个翻译活动能否成功的关键。”他与刘亚猛不谋而合,都强调应该由目标文化主动作为,对于“送出去”其实还是持保留态度。王友贵(2013:73)没有明确提到“送”字,讨论的也是“中华学术外译”,但仔细阅读他的分析不难发现,他反对的其实就是“送出去”,讨论的内容也适用于中国文学的外译。他认为,“中华学术外译”文化工程很难成功,原因在于这一工程不是“应输入国的需要而动,毋宁说是应输出国的需要”,看到了 “输出”的主动性,把中华学术外译看成了“送出去”。他以自己提出的“翻译需要”说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而“翻译需要”又是根据我国1949—1977年的翻译史提出的,列举的例子中也有许多文学作品的翻译。根据他的说法推断,国外(特别是西方国家)对中国文学还没有强烈的需求,强行“送出去”违反了翻译的规律,自然不会成功。
文学批评界同样有响亮的声音。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的赵勇(2012:77)就表示:“我很怀疑这样的‘送’究竟能有多大效果,甚至会不会遭人反感。……故依我之见,如何由我们的‘送去’变为他们的‘拿来’实为关键。”他的根据就是目标语文化自身的需要,认为“拿来”之所以能够成功,因为“是从我们的需要出发的,自然也经过了我们的选择”。“送”不能成功,则是因为对方没有需求。他没有说明,我们是否可以了解其他国的文化需求,我们可否根据他国的需求有针对性地送。但从他对“送”坚决的否定态度来看,他是不相信我们可以了解他国文化需求的。“他们的‘拿来’是关键”,也就意味着中国文学只能坐等他国来拿来取,我们自身不能有什么主动作为。当然,他的本意是我们应注重提高文学的质量,要“足够好”,要“蕴含一种普世价值观”(赵勇,2012:78),似乎还是强调文学作品靠质量自己“走出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是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研究的重镇,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中心”的所在单位,是近年来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有力推动者之一。在这样的学院竟然还有教授对“送出去”表示质疑,说明“送出去”的说服力还有待提高。
文学创作界也有人对“送出去”表示怀疑。毕飞宇曾以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为参照,提出对于外国接受我国文学,我们应该“换位思考”,要看到:“外国也存在一个‘拿来主义’的问题。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急着去送,而是建设自己,壮大自己,让人家自己来拿。”(高方,2012)他还提出:“在‘走出去’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们有些急,有中国行政思维的弊端。”他的这种看法和赵勇其实是一致的,只不过更加激烈,因为他还说:“不能死乞白赖地投怀送抱,这不体面。”(高方,2012)而且他也认为文学应该靠自身的质量走出去,只不过他没有具体阐述如何才能提高质量。
3“送出去”的可能性
上述人士都是中国文学圈内的重要人士,对中国文学都有一颗火热的心,都在以实际行动为中国文学的发展贡献着令人称道的力量。应当承认,他们对“送出去”提出质疑,绝不是为了冷嘲热讽,最多只能说是他们对中国文学现状有些“恨铁不成钢”,对当前国际文学的不平等感到无奈。他们的这些说法印证了部分文学界和翻译界人士的感性认识,更符合翻译学研究中的一些常识,具有不言自明的可信度。但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他们提出的各条理由,都站不住脚。正是因为这些理由站不住脚,我们才说“送出去”是完全可能的。
说文化产品与“普通物质性的商品”有多大差别,跨文化交流是“买方市场”,那是把文化交流理想化了,没有看到商品化和全球化对于包括文学在内的跨文化交流产生的影响,也没有看到当今国际文学交流的新动态。对于跨文化的文学交流,商品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通俗作品的比重急剧增长,至少从销量和普通大众的接受度来说,占到了绝对的多数,在目标文化中产生的影响也最大。无论是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还是丹·布朗的小说,都是如此。大众影视作品可以看作是通俗文学作品的延伸,也是如此。而且,不仅是强势文化国家的通俗作品向弱势文化国家传播,弱势国家的作品也会向强势国家传播。比如韩国的影视剧不仅席卷了大中华地区,同样也席卷了日本。相对于中国和日本,韩国文化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强势。商品化的第二个表现是高雅作品放下身段,在流通环节走商品推销的路子。以往高雅作品出版后,推介的方式往往是开研讨会、发表系列评论文章等,现在的重点推介方式则是作家签售、读者见面会。通俗作品更是会走商品推销的路子,除了作家签售、读者见面会外,往往还会有影视开发、全球同步发售等推销手段。如此一来,文学与“普通物质性的商品”就有了很多的相似之处,至少在传播这一点上,都需要有必要的“推销”措施。全球化则为这种推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全球化加快了文学信息的传播速度,也使得文学作品的流传更加便利,“全球同步发售”等推销手段也才成为可能。而且,对于畅销作品和获得知名大奖的作品,各国还纷纷抢购。比如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哈利·波特》系列、莫言的作品、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等。这样的作品跨文化交流,面对的不是“买方市场”,在发售初期是典型的“卖方市场”。因此,刘亚猛先生的理由站不住脚。
说我们的文学作品质量不够高,所以不应该“送出去”,这是忽视了文学外译的两个常识。第一是文学作品能否成功外译,与其文学质量没有必然的关系。公认质量高的作品未必能够在目标语文化中流行,目标语文化中流行的也有可能只是二三流的作品。在英语世界中大受欢迎的寒山诗,还有清末林纾翻译的哈葛德,以及《乱世佳人》持续的流行,都是二三流作品在其他文化中流行的例子。第二是当前文学外译的目的并不仅仅是着眼于文学,增强中国文化在海外的影响力,建设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才是最根本的目的,中国文学“走出去”还要有“政治思维”和“市场思维”(韩子满,2015)。因此,只要作品在海外有很好的销量,产生了一定的知名度,帮助国外受众增加了对中国的了解,增强了他们对中国的好感,文学“走出去”的目的就实现了。正因为如此,中国文学外译必须注重销量,而且也的确有学者认为,销量可以反映国外读者的接受度(孙艺风等,2014:13)。
说“翻译需要”是文学对外传播得以成功的前提,看起来非常有说服力,许多国家的文学翻译史似乎都印证了这一点,多元系统理论和操纵派理论等翻译理论也反映了这一点。勒费维尔认为,文学翻译受目标语文化的“意识形态”和“诗学”的影响,也就说明目标语文化的思想和文学需求对文学翻译能否成功起着重要作用。或者说王友贵所说的“翻译需要”,两大主要内容就是思想和文化需要。但这同样不能否定“送”的可能性。首先,这两种需要其实很难判定,我们不能先判定他国的需要然后再推动文学传播。所谓一时一地的思想与文学需求,大多只是学者们根据业已发生的文学交流事实,事后来推断当时目标语文化在思想和文学上是否需要从外部引进文学,至今还没有见到哪位学者在文学交流发生之前就能够预判这种需要。考察一下各国的文学翻译史不难发现,某些作品,尤其是某一类作品传入某一文化之前,该文化并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或文学需要是什么。某一类作品在某一文化中成功传播,也不全是该文化有意选择的结果。最常见的情况是,有多类作品同时或先后传入某一文化,一段时间之后,某些特定类别的作品成功传播,其余的则逐渐被人忘记。这是目标语读者选择的结果,当然反映了该文化的需要,但选择的前提是有多类作品已经传入该文化。除非是生活必需品,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需求或需要是什么。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有一句名言,那就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你把他们想要的东西展示出来。”(Ciotti, 2013)苹果公司的产品都是高端消费品,并不是生活必需品,满足的是人们精神层面的需求,在这一点上和文学作品,包括外国文学作品没有什么不同。
其次,需要并非一成不变,死板地根据某一文化的需要来判断文学传播容易出错。思想需要也好,文学需要也好,在文学交流中最终都表现为读者的阅读需要,因此从目标语读者的阅读需求来考察文学“走出去”,是一个可行的视角。在有关中国文学外译的讨论中,这也成为最常用的视角之一。有些学者坚信中国文学必须由国外的译者来翻译,其理由就是这样的译者更能了解目标语读者的阅读需求。谢天振(2012)就认为,这些译者更能把握“译入语国家读者细微的用语习惯、独特的文字偏好、微妙的审美品味”。但读者阅读需求总会因时而变,甚至变动不居。以目标语文化某一时的读者阅读需求为依据,制定文学对外传播策略,往往收不到应有的效果。有学者在论及中国文学在美国的传播时就发现,“美国读者其实也有势利的一面。迎合未必就能得到好感,却因强化了出版界的成见,堵塞了其他题材的生路。”(南桥,2009)中国文学界误以为美国读者只喜欢中国的伤痕文学,不积极译介其他类型的中国文学,殊不知其他类型的文学,比如移民文学已逐渐受到美国读者的青睐,在美国热销。换句话说,美国读者的阅读需求已经改变,中国文学界却没有意识到。另一方面,不迎合读者需要,文化交流也有可能成功。吕澂曾分析了国内开始翻译大乘佛经时的社会文化状况。他发现支谶的翻译并不是为了迎合当时国内的需要,而是为了弥补国内佛教传播的不足(吕澂,1979:289)。竺法护的翻译与此类似,也是为了弥补当时人们“忽略了西域大乘经典的传译”这一缺憾。(吕澂,1979:297)宗教和文学虽有所不同,但二者都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不是“普通物质性的商品”,其跨文化传播理应有相通之处。佛经传播的这种情况值得我们关注。
再者,与文学传播相关的需要具有非功利性的特点,读者对于送过去的文学作品未必排斥。人们阅读文学,多数时候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至少没有特别实用性的目的,其阅读目的很难预测,其阅读需要因而也难以预测。研究人员阅读的目的性会比较强,因为他们需要了解作品的思想性和文学手法。一般的读者只是为了放松或愉悦身心,或是仅仅出于好奇心阅读文学,其阅读目的难以言说,甚至飘忽不定。以中国文学走出去的重点方向欧美国家为例,新星出版社总编辑止庵就认为“欧美人读书是属于正常阅读”,而所谓正常阅读就是“非实用性阅读”、“非功利性阅读”,是要看“闲书”(岛石、谭潭,2007)。 闲书种类很多,必定包含文学作品,但具体是哪些文学作品,就很难预测了。不过这倒也不可怕,我们把自己的作品主动送过去,供其选择就可以了。只要送过去,他们就有可能阅读。如果不主动送过去,由于语言文化的阻隔,他们就不大可能主动来选择中国文学。还有学者指出:“从总体来看,英语世界对中国当代文学译介的驱动力往往来自于对陌生世界的好奇心理。”(吴赟,2015:42)既然他们有阅读中国文学的欲望,我们主动送过去,只要方式得当,不引起他们的反感,岂不是可以方便他们的阅读,省去他们主动甄别、筛选的麻烦。至少从逻辑上讲,我们主动“送出去”并不会减弱他们的好奇心。
此外,反对“送出去”的那些人,其观点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毕飞宇提出:“中国文学向海外输出的最大问题不在翻译,而在缺乏职业的文学代理人。”(高方,2012)这等于是间接地承认了“送”的作用。据“中国图书出版网”上一篇文章的介绍,在美国作者如果要出版著作,首先需要自己向文学代理人或文学代理公司“寄上一份荐稿信”,努力向对方推销自己。代理人或代理公司与作者签约后,又会向出版社极力推销作品(王泳波,2007)。两个环节都需要主动推销,都需要“送”。这种西方国家内部的“送”与我国文学对外传播的“送”本质上有多大区别呢?
除此之外,还有两点可以说明文学“送出去”是可能的。一是主动“送出去”,特别是政府牵头“送出去”,已成为除英语国家之外多数国家文学外译的常态,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中国没有理由成为例外。《PEN/IRL国际文学翻译形势报告》指出,“送出本国文学”已成为世界各国的经验,“各国文学的外译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马士奎,2013:36-37)。我国台湾地区从1990年就开始由政府牵头,推出“台湾中书外译计划”,推动中文图书在海外翻译发行,目的是“强化台湾的国际形象和能见度”,效果还很不错(张淑英,2011:45)。大陆的文学“送出去”,理应也有差不多的效果。二是海外受众对中国的关注有助于中国文学“送出去”。葛浩文(2010)注意到一个现象:“每次新闻报道中报道了中国的事情,中国的文学作品销量就会好一些。”尽管西方新闻中“中国的事情”未必是正面报道,但这一现象表明,社会大众对中国关注度的增加有助于中国文学传播,为西方读者关注“送出去”的中国文学提供了机会。随着中国在世界上影响力的提升,各国新闻中有关中国的报道越来越多,各国读者关注中国文学的概率也就越来越高。
4“送出去”的必要性
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看到,无论从我国文学对外交流的现实来看,还是从国家建设文化软实力的战略出发,主动把我们的文学作品“送出去”,对中外文学交流加以人为干预,加快我国文学在海外的传播,都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必然选择,有其内在的必要性。
当前我国文学对外交流总体形势不错,特别是莫言201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势头一直很好,但两个基本态势并没有根本改观。一是整体上处于入超状态,引进的多,输出的少,传播到海外,尤其是西方世界的文学作品还不够多。许钧等(2011)曾分析过这种现象,并称之为“文学作品译入与译出失衡”,认为这种失衡导致中外文学“互动不足”。从图书版权的贸易来看,据统计2008年引进与售出的比例是6.5:1(李蓓、卢荣荣,2009),到了2013年有了很大的改善,达到了2.3:1(洪波,2014),但仍然是出去的比进来的少很多。虽然我们没有见到文学作品的版权贸易情况,但情况不会比整体的图书贸易情况好多少。之所以输出的不多,不外乎两点原因。第一是文学译作读者数量有限,出版和发行都无利可图,海外出版机构缺乏必要的动力。国内学术界经常哀叹我国文学译作在国外销量不佳,其实外国文学译作在我国的销量同样不理想。“如今的外国文学作品,能卖到上万册的已经算得上畅销书了。”而在20世纪80年代,“一本外国文学作品动辄销量几十万册”(李岩,2014),这就使得出版文学译作很难盈利。有西方学者就发现,严格意义上的文学翻译,即小说或散文翻译,通常“充满风险、代价高昂,或者说至少人们认为是这样的。而且即便有资助通常也没有利润”(Buzelin,2007:141)。有研究荷兰文学对外传播的学者也发现,海外出版商决定是否出版荷兰的文学作品,一方面主要考虑就是有没有资助(Milton, 2008: 27)。另一方面是其他国家主动出版我国文学作品的意愿不强。许钧曾注意到美国不重视翻译,不重视外域文化的情况(高方、许钧,2011),其实愿意积极翻译他国文学的国家一直就不多,至少西方发达国家翻译引进第三世界国家文学的积极性一直就不高,雅可蒙德(1992)提出的文学翻译的南北不平衡状况并没有消失。在一定意义上,这与西方在意识形态上对我国的敌视也没有多大关系。我国台湾地区在意识形态上与西方并无矛盾,尚且需要花大功夫主动“送”出去,大陆就更不用说了。
二是输出的质量不高,传播出去的文学作品中,能够代表中国文学精华的还不够多,不足以反映中国文学的全貌,一些质量不高甚至质量低劣的作品掺杂其中,导致海外读者对中国文学的印象不够客观。海外读者关注中国文学往往带有其他目的,其阅读动机并非纯粹出自文学。早在1953年美国汉学家海陶玮(JamesRobertHightower)(1953:117)就发现:“学习中国相关知识的学生,知道中国文学数量不少,但对中国文学的兴趣往往是其他特殊兴趣的副产品。”这种现象直到20个世纪末仍然没有改变,1990年宇文所安(29)还认为:“当代中国文学的受众对政治的兴趣超过了诗歌。”甚至到了21世纪,情况依然如此。有人发现,美国书店里销售的中国文学大多是“伤痕文学”,反映出的政治倾向非常明显。当地的出版社必然会迎合读者的这种倾向,推出的中国文学译作自然不够全面客观。此外,由于海外有少数人长期对我国深怀偏见,更有可能故意散播带有政治倾向的作品,以此来达到妖魔化中国的目的。前外交部副部长傅莹就注意到:“外界对我国发展变化的了解很有限,……倒是一些怀有个人目的或恩怨的人利用栖身国外的便利,大量发表充满个人成见的文章、书籍,反而成为境外了解中国的信息来源。”(傅莹,2011:50)这其中应该就有文学作品。要想纠正海外读者对我国文学的曲解,使他们对我国文学有一个更加客观公正的了解,我们就非常有必要主动把自己的文学“送出去”。
加强文化软实力建设,特别是增强中华文化在海外的影响力和亲和力,已成为国家大力推行的一个战略,作为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文学对外传播也必须积极主动作为。要想服务于文化软实力建设的大战略,要想扩大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影响,坐等他国主动来引进翻译我们的文学作品是不现实的。即便对方引进了,也未必符合我们的期待,更不可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必须主动作为,把我们挑选出来的作品主动送出去,从源头上对中国文学的传播效果加以干预,减少甚至是杜绝低劣的、负面的文学作品在海外的流通,引导甚至塑造海外受众对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看法。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文学实际上成了我国文化外交的一个有力武器,成为营造正面国际舆论的一个重要阵地。对于这一点,我们没有必要羞于承认。文学交流用于文化外交,早已是各国通行的做法(韩子满,2015:80-81)。可喜的是,我国主管外交的领导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前国务委员唐家璇在谈到中国文化“走出去”时曾经指出:“……特别是中国文学的翻译,是需要大力加强的一个重要方面。”(转引自陶德言、徐曼,2012)同时,主动把文学作品“送出去”,也体现了“主动外交”的特点,这符合我国近年来的外交实践发展趋势。傅莹(2011:46)就指出:“最近十多年里,我国外交的主动性明显提高。”文学界和翻译界作为文学“走出去”的实际执行者,在意识和行动上没有理由落后于外交界,理应充分认识到“送出去”的必要性。
5“送出去”的原则与策略
既然“送出去”完全有可能实现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目标,在当前也是十分必要的举措,那么我们不妨说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中国文学的“走出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送出去”。因此,此前学者们有关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各种合理建议也完全适用于中国文学“送出去”,比如重视市场运作,设立文学代理人等。除此之外,结合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最新发展,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推动文学“走出去”的经验,我们认为中国文学“送出去”应遵循以下两个原则。
一是政府在“送出去”过程中应该起重要作用,但也应调动各类非政府力量。不应直接参与具体事务的管理。“送出去”的一个主要方式就是提供资助,为文学在海外的传播提供资金支持。这种文化投资通常都不会有明显的经济回报,而且数额比较庞大,必须由政府来承担大头。另一方面,“送出去”要想取得理想的效果,就必须有规划,有组织,不能一哄而上,胡乱“送”。这就要求政府积极协调各类参与者,在宏观上对“送出去”加以必要的计划。但政府的资助也不是无限的,不可能满足所有的“送出去”之需,这就需要企业、研究机构、个人等非政府力量积极出资,填补政府资助的空白。我国台湾地区在向海外送出其文学作品的时候,不仅有政府机构出资,一些非政府机构,如蒋经国国际学术交流基金会也积极参与,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Kung,2010)非政府力量不仅可以弥补政府力量的不足,而且在海外运作更方便。在西方世界普遍对我国政府持有偏见的今天,非政府机构在境外的运作空间比政府力量要大得多。政府机构往往专业力量不足,特别是决策者未必完全了解细节,如果过度介入具体事务的处理,有可能会好心帮倒忙。外文出版社在杨宪益夫妇版《红楼梦》译介过程中就曾因为过度作为,成了“文学外译的阻力”(江帆,2014),这个教训值得记取。
二是要有长远眼光,不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只要作品“送出去”以后不引起海外受众对我国文学和文化的反感,就可以算作成功。文化软实力建设是一个长期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有一个积累的过程。就文学“送出去”来看,要想海外受众对我国文化和文学有好感,首先要帮助他们接触到中国文学,接触到中国文学中优秀的作品,读到反映中国文化真实面貌的作品,这样慢慢积累下来,他们就有可能为中国文化所感动,进而产生好感。有一种观念需要特别注意,那就是强调传播效果的“原汁原味”,要求海外受众产生完全符合我们期望的感受,表现在翻译上就是要求译文绝对准确,原原本本地反映原作的内容。这种观念其实违反了文化交流的基本规律。人们在接受另一种文化时,并非脑海一片空白,等着其他文化来填充。恰恰相反,在接受他国文化时,人们脑海中充满了根植于自己文化的观念和信念,有着迥异于源文化受众的期待视野,其接受的异域文化必然会打上本文化的烙印,最终的接受结果必然是杂合的。霍米巴巴等人的研究已经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这一点(参见Bhaba, 1994: 102-122)。具体到翻译上,译文也必然是杂合的,无法做到原汁原味。但是我们可以确保海外受众接触到的都是正面的内容,在其杂合化的最终接受中,对我国文化和文学的印象没有或者尽量少一些负面的东西,多一些正面的东西,这样日积月累,他们就会对中国文化产生应有的好感。
就具体策略而言,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重视国内出版社的作用,可以打破出版界现有条块分割的局面,将文学输出与文学引进结合起来,把国内一些出版社打造成文学作品输出的重要渠道。目前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文化主管部门,都比较重视海外出版社在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中的作用,“中华学术外译”项目还要求申请者必须联系好海外出版社。这么做确实有道理,海外出版社更加贴近海外受众,作品由他们出版发行,推广起来会更方便更有效。但在如何联系海外出版社方面,各界对国内出版社的作用普遍不够重视。有加拿大的出版商发现,出版社要想向海外推销自己出版的文学作品,自身就需要对外国文学“感兴趣”。一些出版社出版外国文学,目的就是要在国际文学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Buzelin, 2007: 141)。换句话说,引进他国文学作品的出版社,往往与国外的出版社有紧密联系,更擅长把本国的作品输出给国外的同行,甚至作为交换条件,在引进他国作品时要求对方也出版自己的作品。我国每年引进出版的海外文学作品数量可观,如果相关出版社在此过程中要求海外出版社也出版自己出版的中国文学作品,对方或许会答应。这就要求我国调整目前的出版格局,打破少数出版社集中出版翻译文学作品,却很少出版本土作品的做法,允许这样的出版社出版更多中国文学作品,同时也鼓励主要出版国内文学作品的出版社,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多出版海外的文学作品,培育一批既出版翻译作品,又出版本土作品的出版社,让这些出版社与海外出版社商谈,以交换的形式推广中国文学作品,或许可以收到更好的效果。
二是灵活运用迂回策略,选取重点国家集中突破,实现中国文学从海外到海外的传播。中国文学“送出去”,首选的目的地当然是英语国家,这是由英语国家在当前国际舆论中的实际地位决定的。但现实情况是,英语国家出版发行我国作品的意愿并不强烈,对我国文学、文化的偏见也很深。我们主动“送过去”肯定会有效果,但可能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这时我们不妨换一种思路,先在其他国家,尤其是其他西方国家大力推广中国文学,在这些国家培养中国文学的爱好者,通过这些国家使中国文学的影响力扩大到英语国家,最终达到在英语国家形成中国文学爱好者的目的。比如说,法国整体而言对中国文学比较友好,翻译出版的中国文学作品比较多。如果我们能够加大在法国“送出去”的力度,促使更多的中国文学作品在法国出版,使更多的法国读者喜欢中国文学,他们对中国文学的看法就有可能影响英语国家的知识界与出版界,帮助中国文学在英语国家打开局面。这种迂回策略在其他国家有先例。荷兰文学曾长期受到德国出版商的青睐,因为德国要反抗法语文化和英语文化的霸权。当一些荷兰文学作品在德国有了很高的知名度以后,法国的出版商开始主动出版这些作品(Heilbron,2008:195-196)。法国对我国文学友好,不排除有反抗英语文化霸权的考虑。我们不妨利用这一考虑,在法国推广我们的作品,等这些作品在法国产生影响之后,或许英美的出版商也会主动出版这些作品。
和其他翻译研究一样,探讨中国文学“走出去”,我们应该着眼于现实,从现实中寻找问题的症结,并尽量在现实的启发下提出合理的解决办法。如果我们局限于现有的翻译理论,特别是西方多元系统论或是操纵理论等,必然会得出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完全受制于目标语文化的结论。我们只要将眼光投向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现实,考察一下其他国家和地区文学海外推广的实际,就会得出更为乐观的结论,就会发现主动作为,积极推广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毕竟,当前的中国文学“走出去”与翻译研究派各位学者所关注的文学翻译在性质和运作方式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了解了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说中国文学的“走出去”目前也就等于是“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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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郭建辉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414(2016)03-0101-08
收稿日期:2016-05-10
作者简介:韩子满,男,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现代翻译理论、翻译与武装冲突研究。
ChineseLiteratureinOtherCountries:GoingGlobalorSendingGlobal
HAN Ziman
Abstract:“Going global” of Chinese literature is at present tantamount to “sending global” in that the promo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demands the Chinese government and other actors from the Chinese culture play a dominant role, providing overseas readers with ready accesses to literary works that truly embody the Chinese culture. The goals of international promo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can be reached by “sending global”, which is actually the only choice in the foreseeable future. Attacks on “sending global”, criticism of government participation in particular, are wrong because the attackers fail to take into account new developments in international literary exchanges. Their evidence is just mistaken inferences from some translation theories. If more actors are mobilized to contribute to this sending, and long-term plans are followed, works of Chinese literature will be truly sent to their overseas audiences, among whom positive images of China will be projected. In the process, domestic publishers may play a more active role, and a more “global” vision will be crucial.
Key words:international promo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going global”; “sending glob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