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汪灏序文辑录

邱瑰华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文献与文化研究·

休宁汪灏序文辑录

邱瑰华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清康熙时休宁人汪灏，官皇太子讲官、翰林院编修。因其为戴名世《孑遗录》作序，牵连入清初文字狱大案《南山集》案中，被革职入旗籍。其诗文集多散佚。现从清人《戴名世集》《续表忠记》《寄园寄所寄》《岁寒咏物词》《梦香词》等著作中，辑得其所作序文五篇，可略窥其文采与识见。

汪灏；序文；辑录

汪灏，字紫沧。江南休宁(今安徽休宁)人。生于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一说顺治十八年)，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钦赐举人，次年钦赐进士，选庶吉士，历翰林院侍读学士、武英殿纂修事。因其为戴名世《孑遗录》作序，牵连入《南山集》案中而被革职入旗籍。卒年不详，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前去世。

汪灏勤于读书，博学多识，工于诗文。尤喜读杜诗，颇多独得之见。著有《披云阁诗》《披云阁词》《知本堂诗文集》《知本堂读杜诗》《随銮纪恩》等，①并参与纂修《渊鉴类函》《广群芳谱》《月令辑要》等。或因陷戴名世文字狱故，其诗文集多散佚。笔者从清人《戴名世集》《续表忠记》《寄园寄所寄》《岁寒咏物词》《梦香词》等著作中，辑得其所作序文五篇，以飨读者。

一、《孑遗录》序

销卯金于张角，一派黄巾；刬典午于孙恩，几番白刃。杨花欲落，朱粲肉食万人；李子将残，黄巢血流千里。枪舞梨花雨，宋社全倾；座烧白莲香，元氛突起。尝历征乎往恨，尤莫惨乎前朝。焰助权珰，殿上聚玄黄之战；冤沉钩党，城中盛水火之争。加以饥馑洊臻，因之兵戈欻动。根株西北，瓜蔓东南，狐啸满于河山，狼烟遍于草泽。衅生秦甸，长杨与细柳俱焚；殃及晋关，倒马及飞狐齐破。惊游魂于瀍涧，枯骸高砥柱之峰；泣战鬼于荆襄，碧血涌洞庭之浪。以暨纷纷操梃，贼火直照畿南；处处揭竿，官军半摧江右。刀剖红颜之腹，助彼笑歌；枪穿黄口之臀，观其啼舞。茫茫赤地，四野无烟；荡荡青天，千寻少路。渠魁歼而又起，山寨灭而重兴。迨至猛极张燕，及乎雄加李特，闾阎尽遭涂炭，宫阙悉化烟灰。出金碗于人间，那知陵寝；倒铜盘于天上，安问神仙。汉上猪多，命妇屠伯；汴中龙起，城付波臣。摧残玉叶金枝，酒吞福禄；陷遍薇垣椒掖，钱改永昌。地裂天倾，直使妖缠皇极；山崩日蚀，宁徒祸及方隅已哉！

吾友戴君田有，名高虎观，才匹龙门。熟千古之兴亡，探微抉奥；负三长之学业，撮要搜奇。岂仅一邑灾殃，直写普天怨毒。惟兹桐城县，地属江淮，界连楚豫。贼烽剽忽，如豕突之难当；寇势张皇，非狗偷之易测。虽十年之久，力捍千端；而百折之馀，冤沉九死。若者战，若者守，涂脑何人？谁主粮，谁主兵，抒肝奚自？某某厉睢阳之齿，某某断巴郡之头，某某订饮于黄龙，某某解围于白马。他若星占梦兆，无细不收；其馀物怪人妖,有征必录。苍凉一帙,洋洒千言。呜呼！涓涓蚁漏，酿就江河；点点萤光，焚残梁栋。谁司国柄，徒立户与分门；孰误军机，致养痈而流毒。假令当日者，同怀国耻，文臣果不爱钱；仰答君恩，武士尽甘裹革，则单身而擒方腊，岂少其人；八日而破杨么，宁无是事？横刀追击，千夫辟易于寄奴；匹马临戎，百万迎降乎盆子。三更来洄曲，鹅鸭尽助军威；万众战昆阳，虎豹齐惊敌忾。用兵止兵而兵无再试，以贼攻贼而贼不患平。又何至赤眉肆虐，碎十五国之山川；黔首罹殃，丧三百年之宗社也耶！然则兹一录也，宇宙劫灰，古今法鉴。防艰危于无象，灼治乱之有原。阴雨绸缪，思庙谟之宜急；悲风杂沓，较国史而加详云尔。同学休宁汪灏紫沧拜稿。[1]

《孑遗录》一卷，清戴名世撰，现存较早的版本有上海图书馆藏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尤云鹗宝翰楼刻本，与《忧患集偶钞(不分卷)》合刻。戴名世(1653-1713)，字田有，一字褐夫，别号忧庵，晚年号南山先生，安徽桐城人。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进士，康熙五十年(1711年)因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参劾其文集中语涉倒置是非、狂悖混乱而陷狱，康熙五十二(1713年)年被斩。尤云鹗宝翰楼刻本为未罹文字狱前所刻，前录北平王源、桐城方正玉序，惜未注年月；正文卷首题“桐城戴名世田有著，北平王源或庵、同里方正玉葆羽评”[2]卷首。但此本未录汪灏序，戴名世自序亦收入《忧患集偶钞》中。

汪序未详作年。从尾署“同学休宁汪灏紫沧拜稿”来看，疑作于康熙三十二年(1691年)至三十五年(1696年)间，时汪灏与戴名世同游学于京师。汪灏在序中对戴名世之才名、史识及《孑遗录》极为推赏。也正因为此序，汪灏牵连进《南山集》案中而被革职入旗籍。

二、《续表忠记》序

谈常山之忠节，尚竖鬓眉；读厓海之诗歌，且挥涕泪。唯地下之精英不死，贯星斗以争光；斯箧中之姓字常新，走风雷而未散。何况丹心碧血，照耀尘寰；白骨青燐，苍凉宇宙。父老之眼观凿凿，子孙之口述津津，有如《续表忠记》者哉！嗟钟山之气尽，叹燕市之尘污。地坼天倾，攘臂犹争门户；日煎月削，袖手而弃山河。始也，宠宦寺之金貂，祸生张让；既也，碎封疆于铜马，惨甚黄巢。一时殉难忠臣，□□义士，或则骸裹血衣；或则尸横马革；或仰天路绝，痛酷吏之覆盆；或挽日戈残，冒凶徒之白刃；或死甘闭口，尚指腹内文章；或鬼号断头，犹舞手中旌节；或攀龙髯，而莫逮七尺捐生；或履虎尾，以争先全家致命。以及弦惊鸿雁，殒百战之弟兄；缳结鸳鸯，作九原之夫妇。历观麦秀黍离之代，无兹英魂毅魄之多。虽胜国激劝，深恩己经赠恤；即本朝宽仁，大典业荷褒扬。但井底残函，金匮岂能遍载；而冢中断竹，石渠未必全收。留眼睫之烟云，穷胚胎于星宿。当此五十年之近，不求闻见之真；兹从千百世而遥，谁辨是非之确。上扶元气，下振颓风。此渐岸先生既搜罗乎陈简，而黔江大令爰汇辑为新书。始自东林惠水之英，迄于北阙煤山之烈。忠堪表也，何妨接逊国之幽芳；纪可续乎，不徒作传家之至宝。呜呼！灯前夜雨，把一卷而神飞；纸上阴风，听三更之鬼哭。珠残玉碎，不急收于帷盖滕囊；物换星移，必惭消于寒烟劫火。杜鹃有血，啼恨何穷；精卫无灵，填冤不满。慰精忠于千载，端赖文人；留浩气于三光，允襄正史。新安后学汪灏紫沧拜序。[3]

《续表忠记》八卷，清赵吉士、卢宜撰，现存清康熙三十七年(1798年)寄园刻本。赵吉士(1628-1706)，字天羽，又字渐岸，号恒夫。江南休宁(今安徽休宁)人，寄籍钱塘(今浙江杭州)。历任山西省交城县知县、山西清吏司主事、通州中南仓主管等职，因受命勘河不称旨而罢官。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年)，复补为国子监学正。著述丰富，除《续表忠记》外，尚有《寄园寄所寄》《万青阁尺牍》《榷杨告文》《万青阁诗馀》《万青阁全集》等。

汪序未详作年。汪灏于康熙三十二年 (1693年)秋以明经(即贡生)身份入赵吉士门受学，在赵吉士京师彰义门内的寄园读书近十年。汪序或作于《续表忠记》付梓时，即清康熙三十七年(1798年)。

三、读《寄园寄所寄》志略

有若秦火烧不及者，有若嫏嬛偶偷阅者，有若帐中枕中窃见者，有若铁函出井底者，都为一书，名之曰《寄所寄》。主人性嗜古，多异闻，仕隐京师宣武门之西偏，颜其园曰“寄”，其随手编辑则曰《寄所寄》也。主人酒酣耳热，谈旧事娓娓不少息，漏四下则索灯检陈帙。紫沧作客居寄园，从主人得与校对“乌焉亥豕”之末计。是书“寄”凡十有二，“目”凡五十有九，附见者三。搜采古今书籍，约一千七百三十馀条，自注九十有七，从钞撮付梓人凡四百有二十日。主人之用心良亦苦矣。主人好著述、吟咏，所作《林卧遥集》，《诗叠韵》至一千五百律，《怀金山诗》至二百四十韵，紫沧既尽评骘之。《万青阁尺牍》《榷杨告文》《寄园集字诸诗》《万青阁诗馀》，紫沧皆有题词以质当世。若《万青阁全集》，时艺、诗、古文、赋、奏、疏、记、序、论说，以及公移、杂体凡二十四卷，则主人自订。主人与紫沧同生紫阳夫子之乡，尝欲续成《新安文献》一书，以上继篁墩学士，顾志焉而未遂。兹《寄所寄》一编，虽采掇类殊，于人心世教必拳拳焉，其亦续成文献之志也。夫至于钜细兼该，庄谑互见，读之者或目为经史羽翼，或等为觉世津梁，或比于梦花小录、剪灯新闻，主人一听之焉耳。紫沧用述其大略，以证诸世之读《寄所寄》者。新安受业汪灏紫沧拜识。[4]

《寄园寄所寄》，清赵吉士撰，现存清康熙三十五年(1796年)寄园刻本。赵吉士简介见前边《续表忠记》。

汪序未详作年。赵吉士《寄园寄所寄》“例言”末尾有“丙子夏五，识于燕邸寄园之见心轩”的题识，丙子，即康熙三十五年 (1696年)，汪序或作于是年。

四、《岁寒咏物词》序

林深烟密，魂消叔夏秋莺；花暝柳昏，神动邦卿春燕。刘后村之芍药，遍地吹香；章质夫之杨花，漫天飞雪。枝头红杏，闹春意于尚书；雨里黄梅，留芳名于别驾。以暨蛩吟白石，丝竹三更；蛙赋青田，鼓吹两部。从来填词匪易，兼之咏物尤难。锦烂七襄，须是天孙机抒；石成五色，除非娲后丹炉。绣崔尉之鸳鸯，金针孰度；拓腾王之蛱蝶，银管谁抽。此幼妇色丝，每难逢于偷声减字；而美人香草，不多见于换羽移宫也。王子畹仙技擅棘猴，家传蜡凤。踞风骚之座，早爱弹琴；泛孝廉之船，幼曾梦笔。迹其抒十分艳想，制万首之香词，固已曲比少游，歌姬闻而愿嫁；调追邦彦，乐府因以加官者矣。乃者时值消寒，遂尔词耽肖物。另成一册，汇有多篇。触绪牵情，信属文人慧业；逢场作戏，何惭名士风流。既离迹以取神，复借端而托兴。曹子桓弦飞霹雳，大都手柔弓躁之余；郭公明舌吐烟云，多半耳热酒酣之后。赋小言于宋子，谱入宫商；隐谜语于臧孙，声敲金石。描成柳絮，教谢女而都迷；绘就荔支，惹杨妃而欲笑。霓裳月底，引出长谣；罗袜花阴，排来小令。把金尊而吟芳草，情深紫陌王孙；按檀板以唱垂杨，愁杀红楼少妇。嗟乎！其工若此，分半阕亦足惊人；我劳何如，问一生谁能多作。而乃呕肝镂骨，处处玲珑；洗髓伐毛，篇篇旖旎。聚东壁西园之图书翰墨，无端幻出千般；合南唐北宋之绣口锦心，忽然竟成一体。倘比赋中之鹦鹉，应夸众美于祢衡；若较诗里之鹧鸪，翻笑专名于郑谷矣。时康熙壬午仲春上浣，新安年家眷同学弟汪灏紫沧顿首拜题。[5]368-369

《岁寒咏物词》一卷，清王一元撰，现存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芙蓉舫刻本。王一元(1694-？)，字宛仙(一作畹仙)。江苏无锡人，落籍铁岭(今辽宁铁岭)。工吟咏，除《岁寒咏物词》外，尚著有《勾吴识略》等。

汪序作于“康熙壬午仲春上浣”，即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二月中旬。汪灏与王一元曾同受学于国子监学正赵吉士，故曰“同学”。

五、《梦香词》题词

瞻侯大侄才驾曹、刘，性耽温、李。千秋情种，剪不断之荷丝；一派香思，牵无穷之柳线。船逢虾菜，处处消魂；路触莺花，年年肠断。因而短句长句，谱出朝吟暮吟。燕尾蜂须，赏遍东园西陌；锦心绣口，描成北宋南唐。美不胜收，爱而难舍。摘兹妙制，聊窥今日一班；遇彼知音，定比昔人三影。愚叔紫沧灏。[5]376

《梦香词》一卷，清汪观撰，现存清康熙(1662-1722)山舟山房刻本。汪观，一名汪璟，字松萝、瞻侯，海阳(今安徽休宁)人。清初在世。能诗词，除《梦香词》外，尚著有《静远堂诗集》，选辑《清诗大雅》《诗的》等。[6]

汪序未详何时所作。《梦香词》另有汪鹤孙序，尾题“康熙乙酉阳月”，乙酉，即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汪序或作于此时。

汪灏同时人暨徽州名家吴绮，言及汪灏才行学识曰：“今紫沧负名世之才具，兼人之学行，且有为于当世，用将共见于一时。岂但香湛蔷薇，浣燕公之手；华矜菡蓞，艳康乐之眸。乃寓物能铭，登高善赋。流连赏会，则邺苑之名贤；赠答缠绵，亦河梁之都尉。虽复朝霞展彩，不足喻其高华；朔雪清严，未足方其明丽。”[5]汪紫沧披云阁诗序汪灏诗文集虽多散佚，但从上文所录几篇序文，或可窥见其文采与识见之一斑。

注释：

①《随銮纪恩》一卷，较早见于清人郑光祖所辑《舟车所至》，后见于清人王锡祺辑《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皆题“长洲汪灏”著。笔者以为其作者当为“休宁汪灏”，并撰专文考述，见《〈随銮纪恩〉作者考——兼论清代康乾间四汪灏》，《文献》2016年第4期，第174-181页。

[1] 戴名世.戴名世集[M].王树民,编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456.

[2] 戴名世.孑遗录[G]//四库禁毁书丛刊(第187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3] 赵吉士,卢宜.续表忠记[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120册).济南:齐鲁书社,1996:546-547.

[4] 赵吉士.寄园寄所寄[M].周晓光,刘道胜,点校.合肥:黄山书社,2008:1-2.

[5] 清词序跋汇编(第1册)[G].冯乾,编校.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

[6] 吴绮.林蕙堂全集(卷七)[G]//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99.

责任编辑：张彩云

Compilation of Preface to Wang Hao of Xiuning County

QIU Guihua

Wang Hao, from Xiuning County in the Qing Dynasty of Kangxi Emperor, was the explain official of the crown prince and compiler of Hanlin Academy. Because he made preface for Dai Mingshi’sRelictRecord, he was involved in the Case ofNanshanCollection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s literary inquisition and was dismissed into the Manchurian national. Most of his poem collections were scattered and lost. From works of people in Qing Dynasty, such asDaiMingshiCollection,ContinuationofBiaoZhongJi,JiYuanJiSuoJi,CiPoemonSuiHanYongWuandCiPoemofMengXiang, the five prefaces were collected, and their literary grace and academic ideas could be interpreted.

Wang Hao; preface; compilation

2016-10-07

本文系安徽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科研究后期资助重点项目“《知本堂读杜诗》校点及相关问题研究”(编号：K2015ZD99)阶段性研究成果。

邱瑰华(1964—)，女，安徽宿州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文献。

G256.4

A

1671-8275(2016)06-009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