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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欲成患猛于虎
——论宋徽宗赵佶

2016-03-15邵子华

菏泽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赵佶

邵子华

(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纵欲成患猛于虎
——论宋徽宗赵佶

邵子华

(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赵佶身为皇帝,却招妓滥淫、疯狂地搜罗奇石异木,又沉湎道教、任人唯欲、纵恶养奸,凡此种种,都表明他生命结构中的理性价值严重缺失。他不顾一切社会规范和人间道义地追逐自然欲望满足的快感。水浒世界中病态的社会秩序和赵佶病态的生命存在之间有着必然的逻辑关系。

《水浒传》;赵佶;欲望;生命结构

宋徽宗赵佶二十五年的统治,把曾经物阜人丰的锦绣江山弄成八下里透风进水的破屋漏船,最终生灵涂炭,人民惨遭杀戮,他父子也被虏成囚,见辱于当时,有罪于千古。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水浒传》从文学的角度描写了赵佶任性纵欲的轻佻人生,深刻揭示了他人性深处顽劣不堪的痼疾。在当下,重新透析、诊断这种痼疾,对于我们社会和人生的建设都具有极为重要的警示意义。

一、赵佶招妓的心理透视

赵佶身为皇帝,后院并不缺少美女,他却频繁出入李师师所在的金钱巷:“只见道君皇帝,引著一个小黄门,扮做白衣秀士,从地道中迳到李师师家后门来。”(第八十一回)[1]对赵佶来说,他跟妓女的公然私通是有困难的,一是他皇帝的身份,二是宋代礼教的森严。但是,赵佶在猎艳时张狂着性的泛滥,循着欲望的牵引走向陶醉和沉溺——从他挖掘地道从宫中直通李师师的镇安坊是可以明了他那急不可耐的心情的——从宫中到青楼的距离有多远不好测量,但这个距离在赵佶心中的遥远是可以肯定的。

我们真的不可低估赵佶性欲不可阻挡的力量,性欲的宣泄与满足是他天底下最要紧的一件事,什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在干完这件事以后才能考虑。

第一百二十回:“上皇在内宫闲玩,猛然思想起李师师,就从地道中,和两个小黄门,迳来到他后园中,拽动铃索。李师师慌忙迎接圣驾,到于卧房内坐定。上皇便叫前后关闭了门户。”就在李师师的卧房里,赵佶“伏枕而卧”,宋江“故显神灵,托梦与陛下”。宋江率领梁山队伍南征北战,杀敌报国,屡建奇功。他的弟兄十有七八战死,侥幸活着回来的不是被革职就是被毒死。这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奸佞毒害忠良的奇冤竟然只能在妓女的卧房中皇上才可以梦到。这情景安排得大有深意绝非巧合,这令我们自然想到《长恨歌》中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它揭示了触目惊心的包含着深刻因果关系的必然逻辑。

赵佶对“朱唇一颗点樱桃”的迷恋、对“神仙体态”的疯狂已经到了丧失理性的程度。秘书省正字曾曹辅曾上书,说:“臣不意陛下当宗庙社稷付托之重,玩安忽危,一至於此。夫君王与民,本以人合,合则为腹心,离则为楚、越,畔服之际在於斯须,甚可畏也。”[2]赵佶阅疏大怒,下诏遣送曹辅至郴州接受编管。曹辅宁遭贬黜亦苦心进谏,虽然最终没能使昏庸荒唐的宋徽宗止佚游、勤国政,但他的苦谏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位青楼天子的轻浮孟浪。帮助他满足欲望的受到宠幸,阻止他放荡的遭受打击,赵佶心灵深处性欲的野兽两眼猩红,阴森的眸子里放射着随时准备出击魔鬼般的光芒,那件龙袍不过是披在他身上的一张用于伪装的道具。燃烧到失去理智的性欲可以亡身也可以亡国,只是赵佶当时并不觉得或者觉得也还值得。

赵佶所嫖幸者并非止于李师师一妓, “今上两个表子,一个李师师,一个赵元奴,虽然见了李师师,何不再去赵元奴家走一遭?”(第七十二回)又据《靖康稗史笺证》(卷5)与《青宫译语》记载:“道宗五七日必御一处女,得御一次即畀位号,续幸一次进一阶。退位后,出宫女六千人,宜其亡国。”赵佶蓬勃的欲望燃烧了一生,直到徽宗父子成了阶下囚,被金兵软禁在青城。徽宗说金营里的生活太单调了,要臣子们把赵元奴送来。[3]临死前还写下《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见一树杏花他竟想到“蕊珠宫女”:“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国破家亡、父子身作囚徒的重重悲哀依然挡不住对艳溢香融的想象和渴望。可悲的是往昔的一切连做梦都梦不到了,这真是比同为阶下囚的李煜还不幸,李煜还能有想象中的故国和凋零了的朱颜,其悲怆何以复加?在这样处境中所作的词里,我们依然可以看出他赵佶的浪漫与轻佻,这真是嫖妓亡国,娱乐至死。

性欲属于人的自然属性,是人性中最基础最核心的本质之一,其中蕴涵着丰富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君子之道,造端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人的性活动影响、支配着人的知觉、记忆、想像、思维、欲望、情绪、冲动、意志的选择和决定。动物的性心理是对性行为的本能反映,没有自觉和主动的性心理活动,而人类的性活动绝不仅仅是生物的本能反映,它包含着丰富的心理活动,受着社会因素和文化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这是人类性活动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点。性欲是一把双刃剑,是情之缘也是孽之根。正常人的性行为应该是性角色和社会角色完美的统一。赵佶性欲的双刃都无比锋利,他性活动的错乱本质上在于他的性角色与社会角色的错位和悖谬,他的社会角色助长了他性角色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而他的性角色又彻底颠覆了他的社会角色并使之瓦解、崩溃。

二、赵佶搜奇石异木的心理症候

赵佶的享乐欲望广泛而又强烈,除了爱好美女,嗜色如命,还对奇石异木、钏鼎书画、神仙道教情有独钟,沉湎不能自拔。

宣和五年,朱勔在太湖采得一石,该巨石高六仞,阔需百人合抱。他命人造巨舰运送京城,徽宗极为喜悦,赏赐搬运船夫每人金碗一只,朱勔的四个奴仆都被封官,朱勔本人晋升为“威远军节度使”,“节度使”相当于今天军区司令和省级长官,一块奇石就换来这么大的高官,能不疯吗?更让人疯狂的是那块大石头被封为“盘固侯”。为了搜寻出奇花石,各地官吏如狼似虎,不论高山深谷急流险滩,还是深宅大院草门棚户,只要有一石一木稍堪玩味,便有官吏健卒直入其地,做上皇家记号,这玩意儿就成了御前之物,主人必须妥善保护;稍有不慎,就将被以大不敬的罪名治之。等到发运时,一般都要拆墙毁屋,恭恭敬敬地将这东西请出。“为此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运花石纲最繁忙的时候,运河为之堵塞。征取花石纲的官员为何如狼似虎,因为皇上喜欢啊![4]

第十一回,杨志靠一身好武艺做到“制使官”,却被皇上派去做押运奇花异石的勾当。结果翻船丢官,后来上了梁山。“人船皆没者,枉死无算”,相比较,杨志还保住了命。第四十三回,孟康“因押送花石纲,要造大船,嗔怪这提调官催并责罚,他把本官一时杀了,弃家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提调官催并责罚”究竟严酷到什么程度才激起孟康杀人亡命,我们从“花石纲”激起人民反抗报复得惨烈可以想见。受花石纲祸害最深的浙江东南一带的起义农民对于落入自己手中的政府官员,采用了极为残忍的处置手段:活埋、刨心挖腹、砍断四肢、乱箭射死、熬成膏油等等。这种极端的做法,很有可能从反面证明了他们曾经遭受来自政府官员们蹂躏的残暴程度。花石纲掠夺前后持续了二十多年,形成了一场真正的灾难。

赵佶的艮岳修建前后历时六年,劳役十万,耗资无限。“那艮岳在京城东北隅,即道君皇帝所筑,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榭池馆,不可胜数。外面朱垣绯户,如禁门一般,有内相禁军看守,等闲人脚指头儿也不敢踅到门前。”“道君皇帝判断政事已毕,复被王黼,蔡攸二人,劝帝到艮岳娱乐去了不提。”(一百零一回)艮岳是跟李师师的卧房一样的好耍处,一个字“爽”!岂不知一人爽歪歪的背后正有千万家破人亡?后世史家指出,徽宗筑艮岳乃亡国之举。清人吴楚材曾大声疾呼:“极土木之盛,弹亿万之财,天怒于上而不悟,民怨于下而不知。是时强狄在外,渐为国患,宋之君臣,曾未见其思犯预防之心,而徒今日敛民货,明日劳民力,自古荒淫之君,愚之甚者,未有如徽宗之甚者也。”

赵佶有花石纲,蔡京就有生辰纲,上行下效;

赵佶筑建艮岳,殷天赐就霸占柴皇叔的后花园,如出一辙。

这上下前后的事件有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应该是不难作出判断的。金圣叹就此对天长叹:“嗟乎!天下者朝廷之天下也,百姓者朝廷之赤子也。今也纵不可限之虎狼,张不可限之馋吻,夺不可限之儿肉,填不可限之鸡壑,而欲民之不畔,国之不亡,胡可得也。” 历史屡屡昭明:“商纣暴虐,鼎迁于周。”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 “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曾闻古训戒禽荒,一鹤谁知便丧邦。荥泽当时遍磷火,可能骑鹤返仙乡?”暴虐残忍,欲壑难填,玩物丧志,视百姓如草芥,多种贪婪邪恶的欲望在赵佶的心中交织奔突蹿腾成为吞噬一切的毁灭性火焰,在他享受火焰蹿腾的快乐中将一切焚烧成灰烬。

徽宗皇帝赵佶对“民之畔,国之亡”应该心知肚明,但是他已经不能也不想适可而止了。他深陷在那神仙般的快乐之中不能也不想自拔,他要不停地向更加快乐的境界前进直至灭亡。在此,我们只能为那些在赵佶的欲望中葬生的人们致哀。

三、赵佶沉湎道教的心理扫描

第八十一回,在李师师房里,赵佶给燕青写了一道赦令:“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许拿问!”他自称“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皇帝”。神霄是道教九天中之最高的一层,玉府是指道观、仙府、仙宫,赵佶自封为这里的真主。羽士为道士的别称,含羽化登仙之意,不想在人间呆了。赵佶在崇宁四年曾赐号张继先虚靖先生,他在这里又自号,可能是觉得这个“虚靖”太好了又想把这个赐号再要回来。道君是道教神仙谱系中对高位仙官的称谓。据《秘要经》称:太清九宫皆有僚属,其最高者称太皇、紫皇、玉皇,其高位者总称大道君。这么多顶高级的帽子,人间天上的,赵佶拾掇起来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心里美着呢。

赵佶在全国大兴土木,广修宫观,为大批神仙加封尊号,编写、整理道经,并自任教主,把道教变成了国教,自己当了“教主道君皇帝”。据《大宋宣和遗事》:赵佶即位之初,皇嗣未广。道士刘混康以法箓符水得幸,上奏:“禁城东北隅地势稍低,若加以高大,当有多男之喜。”诏增筑数仞岗阜。后宫果生男不绝,为此,徽宗愈是崇信道教。是年,诏户部侍郎孟揆董工增筑岗阜,取象余杭凤凰山,号做“万岁山” 多运花石妆砌。 “万岁山”又名“艮岳”。赵佶派人从全国各地精心选择了一万多少女,藏在从后宫到艮岳的特殊别苑里面,作为他采阴补阳的“补品”,蔡京说这些“补品”可以帮他求得长生。

道教的教义本来是主张恬淡无欲,《太霄琅书经》谓:“人行大道,号为道士。”“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故称道士。”《老子想尔注》有“道人所以得仙寿者,不行尸行”,《正一法文天师教戒科经》有:“道人贤者奉敬教戒”等语。而赵佶信奉的道教与此截然相反,声色犬马,采阴补阳,是追逐、放纵七情六欲的邪教。

第七十四回说:“此时道君皇帝有一个月不曾临朝视事”。一个多月,这道君皇帝忙什么去了?难道出国升天了不成?至此,我们可能不难想象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又“朕已累次差遣枢密院进兵,至今不见回奏。”皇帝不莅事,臣下不办事,这朝廷已经瘫痪,不顶事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荒淫无道,大臣争先效仿:李邦彦“自为倡优之事,杂以市井诙谐,以为笑乐”,“蔡攸进见无时,便辟趋走,或涂抹青红,优杂侏儒,多道市井淫媟谑浪之语,以蛊上心。”(《大宋宣和遗事》)御史中丞王黼除了贪污受贿就是变态地玩女人。本该“授命于天”、“代天牧民”的赵佶们就这么瞎胡闹,这种没有人性的极度腐烂岂有不受到报应之理?

赵佶迷信道教已经陷溺邪术,而在童贯、蔡京以及徐知常、林灵素等人的幕后指使和利用下成了谋取私利的权术和骗局,其昏庸之处远不及蠢猪笨牛——神志不清,意志崩溃,精神一片空白。各种诡诈之人在宗教事件中用尽各种心机欺诈行骗、营私舞弊,这已经成了整部国家机器体内高度一致和最为热衷的兴奋点。王望如说:“徽宗喜林灵素讲经,自称教主,道君皇帝盖妖魔之领袖也。妖魔立于朝,则百姓应于野;小人道长,君子道消”。[5]

伏尔泰说:“我们人类生来弱小,在茫茫人生苦海中,总要有精神上的依托,才能拥有安慰和希望。” 还因为,“人世间总是有许多有罪之人逍遥法外。人们惩处的都是公开的罪行,而对于较为隐蔽的罪行也应该建立一种制裁来约束它。而这种制裁的唯一办法就是宗教。”如此说来,信宗教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具体到赵佶所信的道教就有问题了,他的错误乃至罪恶在于他的信教是迷信,“是缠绕着宗教而生的一枝毒花”——他所信的道教已经严重异化为邪教,他身为一国之主,又以这样的邪教来治理国家,其本质是动用国家资源通过宗教的形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把天道把神仙都当成了自己玩乐的把戏。真正的道君应该是听取臣下的谏言,行善节欲、勤俭爱民,尊制度,推仁道,带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赵佶自称道君,实是荒淫昏庸的无道之君。“国将兴,听命于民;国将亡,听命于神。”[6]

四、赵佶任人唯欲的心理分析

看过《水浒传》的大约以为高俅是第一恶人、十足的大坏蛋。历史上,民间对贪赃枉法、横行霸道、祸国殃民、人人都说可杀的的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合称“北宋六贼”。高俅之坏还坏不到“六贼”的高度。由此不难判断,由这诸贼组成的赵佶朝廷坏烂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由国家的领导机构蜕变成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天下之患,唯此为大!人间之害,唯此为烈!原因在于这种祸害是有组织的是手握大权的,他们为患作恶因此难以阻挡。

赵佶登基的第二年,就把夺官贬黜到杭州的待罪之人蔡京,用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变戏法一样的手法、七次擢升弄成了第一宰相。至此,蔡京通往帝国权力中枢的道路赵佶已经给他铺好了,赵佶任用蔡京心急火燎的毛躁心态也和盘端出——与其青楼嫖妓别无二致。史书记载,有一年夏天,两个小官极为恭谨地侍奉蔡京,不停地为他扇凉。蔡京心喜,要过扇子,在上面为他们题写了两句诗。几天之后,这两个小官忽然阔气起来,原来他们的扇子被一位亲王花两万钱买走了。这位亲王就是登上皇位之前的端王赵佶。[7]由此可见赵佶对蔡京书法的喜爱是何等惺惺相惜,气味相投。

赵佶刚一即位,就派宦官童贯到杭州设立明金局专为他征集文玩字画。童贯根据蔡京提供的线索,把杭州城里流藏民间的几件传世不朽之作全部搜罗到手。其中有王佑军的字、顾闳中的画,还有赵佶最为喜爱、梦寐以求的南唐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赵佶手曾书《楷书千字文》送给童贯。这个“行为艺术”再清晰不过地传达出赵佶对童贯的喜欢——你满足了皇上的欲望,皇上便满足你的欲望。

至于高俅发迹更简单得很,就因为他善于踢球,陪赵佶玩得开心。赵佶成为俘虏后还为金朝太子表演球技,传授诀窍,由此可知他的鞠技必有高明之处以及他对踢球的痴迷至极。高俅“气球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技压群芳功夫,才能使他相见恨晚进而沆瀣一气,在赵佶掌握皇权后的数年间就把高俅提拔为殿前都指挥使,使之高居相位,以国家大权回报这位“球友”。

还有一个杨戬,那是一个领导嫖娼他看门的人。第七十二回:在李师师的青楼门厅,“只见杨太尉揭起帘幕,推开扇门,迳走入来,见了李逵,喝问道:‘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李逵也不回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脸打来。杨太尉倒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两交椅打翻地下。”赵佶每次逛窑子大都是由杨戬作陪或打前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是很容易在玩女人方面被进一步强化的,不管他的身份是皇帝还是别的什么人。赵佶和杨戬的这关系,铁!

赵佶酷爱书法绘画,他在位时将画家的地位提到在中国历史上最高的位置,颁昭成立了翰林书画院,每年以诗词做题目令应举者作画。赵佶就用这样的“创意”来选拔兴国安邦的国之栋梁。画作得好不一定能治国,赵佶就是一例。赵佶的选拔治国人才的标准和方法都是把个人的喜好作为唯一的价值尺度,选材只是个形式,让自己称心如意才是目的。“蔡太师恐宋江人等都来朝贺,天子见之,必当重用”,(第一百一十回) 蔡京是能够摸清楚赵佶脾气的人,他判断如果天子见了宋江,“必当重用”,他因此百般阻挠宋江入朝见天子,天子看不见宋江,宋江的官职也就泡汤了。不见就不封了?——这天子是个什么东西,论功行赏、封官治国,竟如此的随意?

人们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放在赵佶身上是很对路的。端王赵佶“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他喜爱踢球,高俅便以一个鸳鸯拐发迹;他喜爱书法,蔡京便能通过书法进身。他喜欢骚情,李邦彦、杨戬就可以浪人当道。用人唯一己之好,赵佶所信任重用的都是那些能投其所好、陪他玩耍、满足他欲望的人。于是,小人站起来了,大批量的奸臣队伍同时涌现出来了。这些人全都势焰熏天,全都权重位高,全都深得皇帝宠爱。他们诱惑着、裹挟着宋徽宗赵佶,将大宋帝国一步步拖下了灾难深重的泥沼之中。选材的轻佻是最恶劣的不正经,人事上的、任用干部上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任用腐败分子,朝廷必然逃脱不了腐败的命运,赵佶自己把宋朝推到了连神仙也挽救不了的地步。赵佶是一个无道的君王,他信用小人与他荒淫无度互为条件因果,因为荒淫无度才信用小人,只有信用小人才能满足荒淫无度。

五、赵佶纵恶养奸的心理诊断

养虎为患才是对虎的真喜欢,皇上赵佶对蔡京、童贯的喜欢就类似于养虎为患。第八十三回,赵佶大骂枢密院童贯等官:“都是汝等谗佞之徒,误国之辈,妒贤嫉能,闭塞贤路,饰词矫情,坏尽朝廷大事!姑恕情罪,免其追问。”赵佶看得是多么清楚明白:童贯是“谗佞之徒,误国之辈”,把“贤路”给“闭塞”了,把“朝廷大事”也给“坏尽”了,可是,仍然“姑恕情罪,免其追问”。在赵佶看来,童贯要比贤能、要比朝廷大事可爱得多了。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喜欢可不是一般的喜欢,喜欢得有些变态有些疯狂。

第一百零一回:“当有武学谕罗戬,不等蔡京开口,上前俯伏,先启奏道:‘武学谕小臣罗戬,冒万死,谨将淮西强贼王庆造反情形,上达圣聪。王庆作乱淮西,五年于兹,官军不能抵敌。童贯,蔡攸,奉旨往淮西征讨,全军覆没;惧罪隐匿,欺诳陛下,说军士水土不服,权且罢兵,以致养成大患。王庆势愈猖獗,前月又将臣乡云安军攻破,掳掠杀,惨毒不忍言说,通共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个州县。……’道君皇帝闻奏大怒,深责蔡京等隐匿之罪。当被蔡京等巧言宛奏天子,不即加罪,起驾还宫。”

朝廷之上有人“冒万死”当面禀报,赵佶不能再不知情了,怎么好意思再说被奸臣蒙蔽圣聪?官军“全军覆没”,乱贼已经“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个州县”,如此军国大事隐瞒不报,皇上再弱智也不能不知道事件的严重性。可是赵佶“被蔡京等巧言宛奏天子,不即加罪”。此后,那四个贼臣的条议,道君皇帝一一准奏。赵佶的昏昧不堪实在令人发指!

第八十三回:“天子曰:‘寡人待不委你省院来,事却该你这衙门;你们又委用不得其人,以致惹起事端。赏军酒肉,大破小用,军士有名无实,以致如此。’”宋江部下杀死监散酒肉官员这件事的起因赵佶是知道的,他亲口说他知道的。知道之后也是生气的——“是时天威震怒”,然而,知道了震怒了也就完了,他并没有作出任何处理。克扣军饷,不,是克扣御赐,这是比克扣军饷还要严重得多,欺天啊!赵佶不是天子吗?可赵佶一不法办克扣者,二不问罪“委用不得其人”者。这绝不是宽容而是养虎为患、昏昧无能。整个大宋奸佞横生、罪恶蔓延这不能不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赵佶为什么不治罪于肇事者,因为肇事者是高俅的爪牙,高俅是赵佶的宠物,弄坏了宠物的爪牙会令自己很不开心的。

第一百二十回:“此时高俅、杨戬已把水银暗地着放在里面,供呈在御案上。天子当面将膳赐与卢俊义。卢俊义拜受而食。”高俅、杨戬借赵佶的手当面投毒,天可怜见!赵佶堂堂天子成了奸贼杀害忠良的黑手。这只黑手不由自主地屡屡作恶,屡屡得逞——“上皇沈吟良久,欲道不准,未知其心,意欲准行,诚恐有弊。上皇无奈,终被奸臣谗佞所惑,片口张舌,花言巧语,缓里取事,无不纳受。”在毒死卢俊义后又对宋江下了毒手。“次日早朝,天子大怒,当百官前,责骂高俅、杨戬:‘败国奸臣,坏寡人天下!’二人俯伏在地,叩头谢罪。蔡京、童贯亦向前奏道:‘人之生死,皆由注定。省院未有来文,不敢妄奏。昨夜楚州才有申文到院,臣等正欲启奏。’上皇终被四贼曲为掩饰,不加其罪,当即喝退高俅、杨戬,便教追要原御酒使臣。不期天使自离楚州回还,已死于路”。 一番漏洞百出的谎话就简简单单、轻而易举地瞒过了赵佶,宋江被害便不了了之。

在《水浒传》中,叙述人多次说到“至今徽宗天子,至圣至明”。宋江也认定“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可事实并非如此、远非如此,赵佶的昏昧是明确的和一贯的而不是暂时和深藏不露的。身为皇上而纵奸养患、为虐作伥,他的行为不仅不是至圣至明,反而是至愚至蠢昏昧透顶的糊涂蛋。

能“口赓诗韵,目数群羊;善写墨君竹,能挥薛稷书;通三教之书,晓九流之法”“才俊过人”的赵佶智商应该不会太低,他怎么就昏昧无能了呢?

第一百二十回对赵佶的判定是:“每日被高俅、杨戬议论奢华受用所惑,只要闭塞贤路,谋害忠良。”“闭塞贤路,谋害忠良”然后亡国被俘,这肯定不是赵佶所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每日“奢华受用”,谁能让他“奢华受用”呢?高俅,高俅能陪他踢球,陪得很到位。还有杨戬,杨戬在李师师家给看门时差点没被李逵一椅子劈死。从“奢华受用”到走向“谋害忠良”,赵佶心不由身,挡都挡不住。

赵佶的心里最深处偏执而又昏昧。具有偏执心理的人惯常于实行自我遮蔽,他的欲望如一条散发着幽光的长长的隧道,周围全是坚硬的黑暗没有出路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有从这隧道中爬出,否则就会像困兽一样感到窒息。偏执走向极端就是一种“赌徒心理”,“人寿有限,物欲无穷”,明知许多事情不可为,为之则百害而无一利,正常情况下的人是不难作出取舍的。但在心理偏执的人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们常常深陷某种情绪不能自拔——百害是他人的,一利却是自己的。赵佶就是这样的一种偏执心理,明知“败国奸臣,坏寡人天下!”却又“不加其罪”。他种种欲望的满足离不开这些人变着花样地殷勤侍候。赵佶沉溺于一己之欲而难以自制,他是一个理性精神的孱弱者和道义上的可怜虫。他的心理偏执终于因为跟他高度集权专制皇位的结合而走向疯狂。整个国家都被强行发动起来,由他自己的喜好去强行掠夺。他并不把其他任何人或任何事物放在眼里,完全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人民被他踩在了脚下。偏执必然导致昏昧,俗语所说的让猪油蒙心了,就是指赵佶这种人。

结论

从上面简略的考察中不难看出:赵佶按照“唯乐原则”行动,不顾一切社会规范和人间道义地寻求自然欲望满足的快感,“顺其自然地暴露自己的兽性”。而且,他的欲望、冲动极为强烈,就像一口沸腾着本能和欲望的大锅。赵佶生命力中的主要因素是非理性的、无意识的生命力以及本能、冲动、欲望等心理能力,它们合力孽生出肆虐成祸的猛虎——睥睨百姓,啮骨吮血。

我们在此所揭示的仅仅是:赵佶的生命结构处于本能性物欲的畸形膨胀和高层次信仰需要的严重缺失状态。他在低层次的需要得到充分满足之后不肯向更高的需要发展,反而逆向倒行,在声色香味触法这六尘的世界里尽情享乐,肆意扩张低层次的需要直至人性的沦丧。这种情形造成了他个体生命的倾斜和群体生命关系的尖锐冲突,最终导致了社会的祸乱。水浒世界中病态的社会秩序和赵佶病态的生命存在之间有着紧密的逻辑关系。

那么,虎兕出于柙,是谁之过与?

(本文所引用《水浒传》均出自施耐庵著、金圣叹批评、李庆荣校注,同心出版社1996年版)

[1]脱脱.宋史[M]. 北京:中华书局,1976.

[2]徐梦莘. 三朝北盟会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晨曦中,侯忠义,鲁玉川 辑校.水浒传会评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

[4]杨伯峻. 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

[5]丁传靖. 宋人轶事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2003.

(责任编辑:谭淑娟)

Indulgence into Suffering Fiercer than Tigers——On Zhao Ji, Emperor Hui of Song Dynasty

SHAO Zi-hua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and Communication, Heze University, Heze Shandong 274015, China)

As the emperor, Zhao Ji was an erotic and crazy at playing with rare trees and stones, he was lost in Taoism and employed at own desires, indulging evil. All of these indicated that the rational value of his life structure was seriously deficient. He ignored the social norms and the human moral pursuit to meet his own desires. In the world ofTheWaterMargin, there is a log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orbidity of social order and the existence of Zhao Ji’s morbid life.

TheWaterMargin; Zhao Ji; desires; life structure

1673-2103(2016)04-0001-06

2016-05-15

2013年山东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水浒》人学研究”(J13WD06)

邵子华(1959-),男,山东单县人,教授,研究方向:对话诗学,水浒文化。

I207.41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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