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战线工作艺术初探

张献生

（中共中央统战部，北京100800）

统一战线工作艺术初探

张献生

（中共中央统战部，北京100800）

统战工作是艺术性要求很高的工作，其艺术性包括政治智慧、民主精神、交友之道、话语魅力、照顾之法、融洽之术等方面。提高统战工作艺术要有真诚的态度、求是的精神、宽阔的胸怀、高尚的人格、渊博的知识、周到的体贴。

统一战线工作；艺术性；政治智慧

统战工作是一项政治性很强、人情味很浓的工作，也是艺术性很高的工作。政治性、人情味都容易理解，艺术性如何认识和把握呢？历史是现实的钥匙和未来的启示。这里结合统一战线在革命、建设和改革时期的长期实践，对统战工作的艺术性作一些探寻，力求有助于准确把握和运用。

一、统战工作需要不需要艺术性

统战工作有没有艺术性，首先要搞清什么是艺术性。根据辞典的条目解释，“艺术”有三种涵义：一是通过形象塑造来反映社会生活，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二是富有创造性的方式、方法，如思想艺术、谈判艺术、行为艺术等；三是指独特优美而丰富多彩的特性。性则一般指人或事物的本身所具有的能力、作用等，如性质、性格，个性、属性等。所谓艺术性，就是具有艺术的性质和品位，可以是一种技巧、一种境界、一种智慧，具有感染力、吸引力和影响力。比如一幅画，使人获得美感，流连忘返；一部书，看得难以割舍，心灵受到震撼；一首歌，如痴如醉，泪流满面；一次谈话，如沐春风，茅塞顿开；等等。这都是艺术性的作用。

做统一战线工作需要不需要艺术性呢？可以进行具体分析。统战工作本质上是做人的工作，是做团结人、引导人、帮助人、激励人的工作，无论是团结、引导，还是帮助、激励，都不那么简单和容易，都需要下一番艰苦细致的工夫，都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和技巧，艺术性就是隐藏和贯穿其中的精灵。

从团结人看。所谓团结人，不是团结一个人、几个人，而是团结不同阶级、不同政党、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不同领域等社会方方面面的人，形成千千万万和浩浩荡荡的革命和建设力量。这些人思想政治观念不同、价值取向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利益诉求不同，如何把他们联合在一起，必须有科学的理论政策和方式方法。比如，土地革命时期工农民主统一战线中，主要团结工农特别是农民群众，基本政策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到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时候，要团结一切拥护抗日的人，形成全民抗战的局面，其中就包括过去的革命对象——地主。要团结他们共同抗日，就不能再打土豪分田地了。但是，不打土豪不分田地，怎么团结农民这个主力军呢？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共产党制定了新政策，减租减息，从而把农民和地主都联合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中，实现了最广泛的团结。这种审时度势地制定和修订政策的做法，是不是体现了一种统战工作艺术呢？

从引导人看。所谓引导人，就是做党外人士的政治思想工作，形成政治共识。这是实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重要方式。但这些党外人士有其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并不是你一“引导”他就跟你走。如对民主党派的领导，有的人会讲，中国共产党是政党，民主党派也是政党，为什么要由共产党领导呢？民主党派接受共产党领导还是独立政党吗？对此，在多党合作中，明确中国共产党对民主党派的领导不是组织领导，而是政治领导，即路线方针政策的领导；这种领导不同于中共党内和社会上的宣传教育，而是寓领导于民主协商之中，寓共产党员的模范作用之中，寓照顾同盟者利益之中，使党外人士心悦诚服地接受共产党的政治主张。这种政治领导，是不是也体现了一种统战工作艺术？

从帮助人看。所谓帮助人，就是对党外人士的自身建设、履行职能以及生活中的实际困难积极给予解决，增强统一战线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这种帮助工作是做好事，急人所需、济人所困、解人所难，还需要艺术性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比如，对非公有制经济，中国共产党给予积极鼓励支持，并把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作为基本经济制度，提出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制定了一系列方针政策；对非公有制经济人士，明确他们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实行团结、帮助、教育、引导的方针。但有的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却不以为然，有的公开宣称，他的成功是自己多年拼搏、自我奋斗的结果，其企业发展是打败国有企业的结果。又如，对年高体弱、疾病在身、生活困难的党外代表人士进行看望补贴，是照顾同盟者利益原则的具体体现，但也会使有的人视为理所当然，稍不满足就有意见。所以，统战工作雪中送炭如何让人感到温暖，锦上添花如何恰到好处，“为长者折枝”如何让其行走方便，是不是也得讲点艺术呢？

从激励人看。所谓激励人，就是充分发挥党外人士的主观能动性，激发广大统一战线成员的创造活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火能熟食亦能烧屋。这种能动性如何调动，其中大有学问，否则，激励出的不一定都是正能量。如1959年“庐山会议”后，中共在党内开展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时，明确宣布不在民主党派中开展，对民主党派的思想教育，采取了“神仙会”的自我教育的办法，实行“三自”和“三不”方针，即自己提出问题、自己分析问题、自己解决问题，不打棍子、不扣帽子、不揪辫子，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又如，一些地方为了发展经济，吸引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前来投资办厂，把在人大、政协的政治安排作为激励手段，投资越多，安排的级别越高，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这是不是从正反两方面说明，统战工作中激励艺术的重要性？

由此可见，统战工作不仅需要具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和原则性，还需要有艺术性，需要具有富于智慧和科学的政策原则和方式方法。

二、统战工作艺术性的内涵

统战工作需要艺术性，但它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性？或者说什么才是统战工作的艺术性？它具有什么样的内涵？从统战工作历史经验和实践发展看，可归纳为以下六个方面。

（一）政治智慧

统战工作是政治工作，统一战线中的关系主要是政治关系，因此，统战工作要处理的问题主要是错综复杂的政治问题。对这些问题的分析判断、科学界定和妥善处置中体现的政治智慧，就是统战工作的艺术性，这也可以说是统战工作艺术性的最高体现。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建立的最广泛的统一战线，也是最复杂的统一战线。在这个统一战线中，国民党蒋介石明里与共产党实行合作，暗地又采取限共、溶共、反共的政策；表面上实行宪政民主，成立国民参政会，实际上顽固坚持一党独裁；特别是在抗战形势缓和后不断与共产党搞摩擦，三次掀起反共高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党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促成全国抗战的局面；坚持采取又联合又斗争的原则，发展进步势力、团结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政治上取攻势、军事上取守势，妥善处理皖南事变；特别是在反对国民党顽固势力的斗争中，坚持有理、有利、有节的策略原则，既全力维护共同抗战的局面，又坚决反对国民党蒋介石的独裁统治，有力打击顽固派的嚣张气焰。通过八年合作抗战，使中国人民取得了近代以来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第一个完全胜利，也使我们党领导的革命力量不断发展壮大。中国共产党这些斗争原则和策略的正确制定和灵活运用，既体现了党的政治智慧，也是统战工作艺术的集中体现。

（二）民主精神

统一战线的主题是大团结大联合，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充分发扬民主是统战工作的两条主线。民主作为体现人民主权、人民统治的古老概念，在现代社会发展中不断赋予新的不同内涵。民主既是中国共产党始终不渝的奋斗目标，也是统一战线中广泛团结、凝聚共识、凝聚人心、凝聚力量的重要手段。我国统一战线不断巩固发展壮大，在革命、建设和改革不同历史时期都发挥了重要法宝作用，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民主原则的实行和民主精神的贯彻。如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我国民主党派作为中间势力，在对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两个全国性大党进行政治选择时，摒弃执政的国民党而与革命党中国共产党合作，国民党蒋介石搞一党独裁，实行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专政，共产党实行民主政治，维护人民利益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中国共产党在多党合作中，既尊重民主党派的政党地位，建立平等的党际关系，明确民主党派有宪法规定的权利义务范围内的组织独立、政治自由和法律地位平等，支持民主党派参与政治协商、参政议政和民主监督，支持和协助民主党派加强自身建设，特别是政权建设中明确民主党派参政党地位，吸收民主党派成员参加各级国家政权，在制定法律、政策和作出重要决策中充分吸纳民主党派的意见建议，从而形成肝胆相照、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亲密关系，使各民主党派自觉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者、维护者和捍卫者。多党合作中这些民主原则和方式的有效实行和运用，也是统战工作艺术性的重要体现。

（三）交友之道

统一战线团结联合的基本方式，就是交党外朋友，使党外代表人士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挚友、诤友和畏友。党外代表人士都是有学识、有见地、有影响、有个性的，其政治观念、价值追求、利益诉求等与中国共产党往往有许多不同，要赢得他们的信任和敬重，心甘情愿跟党走，必须具备有效管用的交友之道。这个交友之道，在许多中共领袖人物身上都有生动鲜明的展示，都闪耀着艺术性的光辉。

毛泽东同志与梁漱溟砥励相交几十年，几乎都在对国家建设和发展的切磋论辩甚至激烈交锋之中，使梁漱溟成为共产党的一个诤友和畏友。特别是发生在1953年的梁漱溟与毛泽东激烈争吵的那段公案后，毛泽东给梁漱溟的问题定下了基调：虽“反动”，但不算反革命；要批判，但也要给“出路”。30年后，90岁高龄的梁漱溟谈及此事，意味深长地说：“当时是我的态度不好，讲话不分场合，使他（指毛泽东）很为难，我更不应该伤了他的感情，这是我的不对。他的话有些与事实不太相合，正像我的发言也有与事实不符之处，这些都是难免的，可以理解的，没有什么。那件事后，我的政协委员照当，生活待遇照旧，也没有受到任何组织处理，我知道那是毛泽东的意思。他已故世了，我感到深深的寂寞……。”[1]两人政治观点如此不同，长期激烈争辩，甚至导致对梁漱溟“反动思想”的批判，但友谊并没中断，而梁漱溟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在毛泽东去世后仍深深怀念，这种交友之道，没有高超艺术是很难做到的。

1979年1月17日，邓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设“火锅宴”，邀请胡厥文、胡子昂、荣毅仁、周叔弢、古耕虞等工商界领导人座谈，就如何搞经济建设问题进行讨论，听取意见。邓小平说：现在搞建设，门路要多一点，可以利用外国的资金和技术，华侨、华裔也可以回来办工厂。要发挥原工商业者的作用，有真才实学的人应该使用起来，能干的人就当干部。还要请你们推荐有技术专长、有管理经验的人管理企业，特别是新行业的企业。落实政策以后，工商界还有钱，有的人可以搞一两个工厂，也可以投资到旅游业赚取外汇，手里的钱闲起来不好。你们可以有选择地搞。钱要用起来，人要用起来。一次火锅宴，人钱出能量，是不是统战艺术的炉火纯青？

（四）话语魅力

话语是统战工作的主要手段。协商靠话语，交友靠话语，民主监督提意见作批评也要靠话语，阐明立场观点、表达利益诉求、进行沟通交流、消除矛盾隔阂，都要通过话语。古人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因此，统战工作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靠话语表达体现出来的。毛泽东同志在重庆谈判期间，来到《大公报》，其主笔说，共产党不必另起炉灶。毛泽东说，不是共产党要另起炉灶，是国民党的炉灶不让共产党做饭。对民主人士的安排，毛泽东也用炉灶来讲，“你不给人家饭吃，就要另起炉灶”，既形象，又深刻。重庆谈判期间，著名民主人士、民盟负责人张澜等以中国民主同盟的名义，在“民主之家”特园宴请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同志一进特园，就高兴地说，“这是民主之家，我也回到家了！”一句话说得满园生色。到客厅里，毛泽东又说：“今天，我们聚会在民主之家，今后，我们共同努力，生活在民主之国”[2]。大家亲如家人，其乐融融。

黄炎培是前清举人出身的教育家，也是思想进步的民主人士和民主党派的创始人。黄炎培一向表示不愿做官，北洋政府两次任命他为教育总长，他都拒不接受。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同志动员他到政务院任职。起初，黄炎培还是抱定初衷不做官，说1946年他才68岁，就觉年纪老了，做不动官了。如今72岁了，还能做官吗？周恩来耐心劝解说：“这不同于旧社会的做官，现在是人民政府，不是做官，是做事，是为人民服务。政治协商会上，由各党派一起制定了共同纲领，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剧本。我们自己编了剧本，自己怎么能不上台唱呢。”[3]黄炎培经过思考，终于高兴地表示接受这个职务，出任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

（五）照顾之法

照顾同盟者利益是统一战线的一条重要政策和原则，也是实现党的领导的重要保障。由于统一战线中的同盟者多种多样，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特点，照顾同盟者利益并不是单纯的物质与政治方面的照顾，而是要通过照顾实现互利、凝聚和领导。

在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中，中国共产党实行和平赎买的政策，取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一个辉煌胜利。1955年下半年，资本主义工商业全行业公私合营的浪潮，以汹涌澎湃之势席卷全国。10月27日、29日，毛泽东两次邀集工商界代表人物进行座谈，勉励大家认清社会发展规律，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把自己从一个剥削者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对于接受“和平赎买”的资本家，毛泽东强调“一个工作岗位，一个政治地位，都要安排好”，“要使这些人过得去”。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正确地制定并实行了对资产阶级的以和平赎买、从宽照顾为核心的一系列方针政策，保证了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顺利进行。如在福利待遇上，确定“从简从宽”的定息原则，不分工商，不分大小，不分盈余户、亏损户，不分地区，不分行业，统统为年息5厘，个别需要提高息率的企业，可以超过5厘。当时资本家估计的息率是“坐三望四”，因此，中央这一决定使他们喜出望外，很受感动。1956年12月，全国工商联会议期间，中共中央又决定，从1956年起，定息7年不变，如7年后工商业者生活还有困难，还可以拖个尾巴。到1963年，又决定延长3年，直到1966年9月停发。资本家共拿定息10年又9个月，计12亿多元，加上高潮前“四马分肥”私股分得的红利股息，已相当于资本家的资产总额。同时，国务院又规定，在职私方人员的原有工资一律不动，高薪不动，低的以后随着工资制度改革逐步调高。在人事安排上，实行“量才使用，适当照顾”的政策。合营以后的几十万原私营工商业者，有些人继续担任企业的领导职务，尽量发挥他们的才能。老弱病残的私方人员作了适当安排。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者的利益照顾，换来了他们对通过公私合营这种国家资本主义的方式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支持，从而使中国成功地实现了马克思、列宁曾经设想的对资产阶级的和平赎买，以新的经验丰富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改革开放新时期，统一战线照顾同盟者利益不仅体现在帮助解决工作条件、生活待遇及实际困难上，还体现在政治利益、精神利益的照顾上。如对民主党派成员和无党派人士等党外人士进行培养、选拔和推荐担任人大、政府、司法机关、政协以及高校等领导职务。对非公有制经济人士等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中共中央统战部、工业和信息化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国家工商总局和全国工商联，先后在北京举行四届表彰大会，数百名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和其他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获得“优秀建设者”荣誉称号。照顾中进行激励，激励中实现互利，互利中巩固合作，从而在共同目标上和谐共振、在共同事业上合推共兴。

（六）融洽之术

党外代表人士大多个性鲜明，有的甚至意气用事。在与党外人士交往和合作共事中，难免发生矛盾和隔阂，有时还会出现冲突。如何融冰雪于春风、化隔阂于无形，这就需要统战工作艺术。柳亚子是国民党元老、同盟会会员、著名的民主人士，又是才气横溢的诗人。1949年中国共产党筹备召开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邀请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到京，其中就有柳亚子先生。当时，中共中央刚迁入北平，万事待理，由海外和国统区北上的民主人士纷至沓来，有些事照顾不过来。一次，柳亚子先生出席毛主席的宴会后，想往香山碧云寺谒中山的灵堂及衣冠冢，但无车前往，心中懊恼。于3月28日写了一首诗呈毛主席：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谖。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毛泽东读后，感到这种想法和情绪，对当时统战工作不利，对柳亚子先生个人形象也有影响。4月29日，毛泽东专门写了一首和诗：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5月1日，毛泽东又到柳亚子的住地看他，并同游颐和园。柳亚子心中非常感佩，又写下“风度元戎海水量”的诗句，心悦诚服作了“昆明池水清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的自我批评。从此，柳亚子先生作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积极投身新中国建设之中。

李鼎铭是陕北米脂县一位开明绅士，1941年11月当选为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开始时，李鼎铭在边区政府政务会议上总是很少发言。问他有什么意见，总是说没意见。但到批发行文时，他又不肯批“行”。他说我本来不愿出来做事，是毛主席在参政会议上的演说感召下出来的，在党外人士有职有权的鼓励下出来的。任职后政府开会时，只临时给我一个条子，什么都不跟我谈，我怎么发表意见？政府要下达命令、指示，有的内容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我怎么好批“行”？现在同级把我当客人，下级把我当摆设，啥事都是你们党上决定了，我这个副主席也不想当了。时任边区政府主席的林伯渠同志与党组经过认真研究，提出四条改进措施。此后，李鼎铭很高兴，再不讲你们党上如何，而变成我们政府怎样了。1943年，国民党发动第三次反共高潮，一些人制造谣言，谎称李鼎铭的边区政府副主席也被撤职。李鼎铭当即在报上发表《驳斥关于我被撤职的谣言》，指出：“你们不愿意拿眼睛对着事实，我也必须拿事实对着你的眼睛！”“我身为党外人士，与共产党合作两年，并没有感觉到共产党的任何歧视与排斥。”[4]正是在这种合作融洽的氛围中，李鼎铭提出了“精兵简政”的著名建议。

三、如何提高统战工作艺术

统战工作艺术博大精深，无时不在，无处不有。它是一种工作方式，更是一种工作境界，既很智慧、很高超，又很朴素、很实在。它不在虚无缥缈中，而在现实工作里，需要我们努力去体味、去感悟、去实践、去提升。

（一）要有真诚的态度

统战工作说到底就是团结人，而团结人必须打动人。如何打动人？最基本的是真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因此，统战工作艺术必须以诚为本，真心诚意地与党外人士交往。如果心不诚，意不真，艺术就会变成权术，朋友就会变成对头。诚意当头，则艺术就在其中了。陈寅恪是我国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北平解放前，执教于清华大学。1949年，他被傅斯年和胡适强促南行，但到广州后，他断然拒绝去台湾，也不接受去香港的劝告，留在广东任教。解放后，陈寅恪闭门从事学术研究，对社会活动概不过问。特别是谢绝任全国政协委员和郭沫若要他担任北京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二所所长的邀请后，引起许多议论。对此，中共党组织没有强行要求他接受，也没有以此进行打击斗争。1956年，在广东高等院校教育工作会议上，陶铸同志明确表示，陈教授不去台湾，蒋介石要他去也不去这本身就是爱国行动，应该叫爱国知识分子。陶铸主动看望他，帮助解决生活和工作的困难，如为陈寅恪配备助手，解决抄录文稿之事。考虑陈寅恪视力很差，关照中山大学在陈寅恪经常散步的院子修一条白色通道，以免迷失方向。陈寅恪深受感动，主动找中山大学负责人说，请转告北京，全国政协委员同意接受。

（二）要有求是的精神

艺术性源于科学性，是对事物发展规律的准确把握和运用。老一辈革命家做统战工作得心应手，做出高水平、艺术性，最根本的就是对统战工作特点与规律的不懈探寻和深刻认识。毛泽东同志说，统一战线是一门科学，要熟悉其中门道。这个门道就是规律，掌握了规律就能运用自如，就能做出艺术性。毛泽东提出的又斗争又团结的原则，有理、有利、有节的策略原则，政权建设中的“三三制”原则，对各民主党派“长期共存、互相监督”方针的提出，同宗教界政治上团结合作、信仰上互相尊重，这些体现了高度统战艺术的东西，无不建立在对统战工作特点和规律深刻认识和把握的基础上。比如，不深入了解我国宗教工作的特点和发展规律，绝对提不出和实行政治上团结合作、信仰上互相尊重这一充满政治智慧的处理我国宗教关系的原则。又如，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如果没有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规律和趋势的准确把握，没有对我国各种经济成分的科学分析，没有对我国原工商业者思想政治状况的深入了解，就不可能使和平赎买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天才设想在我国成为现实，就不可能使消灭阶级这一剥夺剥夺者的暴力革命在我国和平实现。可以说，艺术性来源于科学性，而科学性就是求是的结果。

（三）要有宽阔的胸怀

团结就意味着包容，包容则取决于胸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许多老一辈革命家，正是以宽广的胸怀，成就了有声有色的包容团结的传奇。张冲在20世纪30年代就在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中统”前身），在他的主谋下，上海《申报》等国内主要报刊相继刊出了所谓的《伍豪等脱离共产党启事》，诬陷周恩来，企图借此蛊惑人心，瓦解中共组织。西安事变后，张冲作为国民党代表团的主谈者开始与中共谈判。作为中共代表团的首席代表，周恩来对张冲既有公仇又有私怨。但面对民族存亡，他摒弃前嫌，不咎既往，说“先生与我，并非无党见者，惟站在民族利益之上的党见，非私见私利可比，故事无不可谈通，无问题不可解决。先生与我，各以此自信，亦以此互信”[5]。周恩来豁达大度，不记个人恩怨的博大胸怀，使张冲十分感佩。后来，张冲又随着国民党考察团到延安访问，参观了延安的机关、学校、工厂。事后，他告诉好友说：“中国不会亡，民族大有希望，人民大有希望。”[6]如果共产党人都像白衣秀士王伦，不能容人，就不可能团结五湖四海，网罗天下之士。

（四）要有高尚的人格

与党外人士交朋友既是道义之交，也是君子之交。既要有真理的力量，还要有人格的力量，使其敬重，打心里佩服。陈毅同志在63岁生日时写了一首述怀诗，“难得是诤友，当面敢批评。有时难忍耐，猝然发雷霆。继思大不妥，道歉亲上门”。这既是陈毅高尚人格的生动写照，也是与党外人士交往的感人故事。射阳中学校长杨镜吾在1941年秋天反扫荡时被人诬陷。一支部队没有经过详细调查，就轻易逮捕了杨先生。后经详细调查，了解到真实情况，恢复了杨先生的自由和名誉。在行署召开的一个座谈会上，陈毅一边说明情况，一边走到杨先生面前，弯腰鞠躬行礼，代表军队和地方赔礼道歉。受过委屈的杨先生非常感动，参加座谈会的党外人士也对陈毅的举动深感敬佩，说“只有共产党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果没有这种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的人格力量，文过饰非，强词夺理，党外人士就不会心悦诚服地追随我们党。

（五）要有渊博的学识

统一战线中党外代表人士是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许多党外人士还是高级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在交往中，往往偏爱有知识的人。刘禹锡在《陋室铭》中引以为荣的，就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如果没有渊博的知识，在与党外知识分子交往中，只会讲一些空话、套话、官话，肯定不会有什么艺术性的。只有具有深厚学识，才会使交往很快进入一个新境界。江泽民同志任上海市长时，到周谷城家中作客。一见面，就握着周谷城的手说：“您是同毛主席等国家第一代领导人共事的，我非常敬仰！我在做学生时就读过您的书。”周谷城高兴地将江泽民让进书房，指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说：“我是个教书匠，一生就是教书写书。主要写历史书，得到了毛主席的鼓励，也写点政治史、形式逻辑与辩证法，还搞点翻译。”江泽民看着书架上的外文书，将书名一一轻声念出。周老一听，惊讶地说：“您的英文、俄文和德文都很好呀！”两人在交谈中，又是政治又是哲学，既讲中文又说外语，还谈诗论词，十分融洽，直到很晚才依依惜别[7]。这些，就是知识催生出的统战艺术之花。

（六）要有周到的体贴

人情味是统战工作的重要特色，是交朋友的必备素质，也是统战工作艺术的重要养分。离开了人情味，统战工作艺术之花就会失去色彩和香味。这种人情味，就是设身处地为党外人士着想，对党外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从而实现从感情到理念的飞跃。末代皇帝溥仪实现了从皇帝到公民的转变，这在全世界也是仅此一例。这一奇迹的实现，与周恩来同志周到体贴的工作是分不开的。末代皇帝溥仪，曾投靠日本侵略者作了伪满洲国傀儡皇帝，日本投降后，作为伪满战犯在苏联囚居。中共接收后，他怕极成疯，神经几乎错乱，认为引渡之日就是行刑之时，政府接待他时认为是催命宴，甚至摆出慷慨赴死架式要求赶快行刑。不料回国后在战犯改造所，却发生了一系列料想不到的事。解放军军官见他时并没有严厉对待，而是与他握手，和蔼地说奉总理之命来做接收工作。1955年经周总理批准允许战犯与家属通信，管理所干部协助他查明妻子以及弟妹下落，并收到亲人来信。不久，他的妻子和亲属又来探望会见，令他十分激动。1959年第一批特赦前，周恩来同志还安排他秘密回京，观看天安门国庆典礼。特赦后，周恩来等领导同志亲自设宴款待。之后，周恩来多次与他谈话，教育勉励，帮助他跨进新生活。考虑到溥仪已经离婚，周恩来又张罗帮助其再婚，使其幸福度过后半生，并写出《我的前半生》书稿，出版后引来海内外一片赞誉。由此可见，设身处地的人情味中孕育产生了艺术性。

[1]马勇.梁漱溟传[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1999：320.

[2]周勇.重庆通史：第2册（2版）[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4：542.

[3]尤兰田.同心往事[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2：96.

[4]王小鸿.多党合作思想史[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7：142.

[5]周勇，李忠杰.红岩精神研究[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9：174.

[6]马雨农.张冲传[M].北京：团结出版社，2012：337.

[7]莫志斌.周谷诚传[M].北京：华文出版社，2015：262.

责任编辑：潘宏纹

10.3969/j.issn.1009-0339.2016.06.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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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0339（2016）06－0015-07

2016-11-05

张献生，男，中共中央统战部干部局原局长，研究方向为统一战线理论与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