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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童小说《米》的意象叙事

2016-03-15

淮阴工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枫杨五龙苏童

王 虹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论苏童小说《米》的意象叙事

王虹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意象是苏童小说叙事的特色之一。苏童创造性地把意象的审美机制引入叙事文学领域,以意象叙事代替传统的情节叙事,改变了传统小说较为单调的叙事方式,使文本具备了现代小说独有的弹性与张力。意象叙事的创作策略在苏童小说《米》中运用得最为突出,作家营构了大量繁复隽永、独具特色的意象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意象成为叙事活动的一部分,为作品增添了更加复杂的内涵和更为深厚的意蕴。

《米》;意象叙事;意象营构;叙事策略;美学意蕴

1 《米》中的意象营构

作为先锋派小说代表作家,苏童一直将意象的营造作为孜孜以求的美学理想。苏童小说中意象的种类之多、运用之巧、表达之丰富,是其他诸多作家都无法比拟的,通过繁复隽永、独具特色的意象,作者本人的创作意图获得了最完美的体现,有的学者甚至将苏童的小说称为“意象小说”[1]。苏童第一部长篇小说《米》更是其中最具典型性的代表。苏童小说《米》描写了主人公五龙从乡村逃亡到城市,在城市里发迹和幻灭,最终死于归乡途中的“具有轮回意义的一生”[2]。作者巧妙地将伦理叙事和意象写作结合起来,在小说中精心营造大量独具特色的意象来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叙事的明晰性和意象的含蓄性相得益彰,达到了对人性更为深入的揭示和对亲情伦理关系更为彻底的拆解。可以说,《米》就是一个“意象集”。

“米”是小说的中心意象,是与食欲、情欲、权欲等欲望皆有所关联的意象。作者构思精巧,实在近乎一米一世界的意境了。回顾五龙的一生:逐米而来——拥米而生——为米而死。米,已经不仅是五龙生命的保障,而且已经与他的一生发生了根本的关联,使五龙的一生有了宿命和轮回的意味。“火车”也是小说《米》中的典型意象之一,具有象征逃亡、回归和死亡的涵义。五龙对于米和火车都有着特殊的依恋,二者在五龙的潜意识里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它们分别是五龙生命的来处和去处。《米》或许就是五龙“在运煤火车上所做的南柯一梦”[3]。

“水”也是小说中反复书写的重要意象,象征着五龙的“精神家园”。枫杨树是五龙的家乡,五龙脱胎于这个处处都是水的地方。小说中频频出现的“大水”使主人公不断闪回已逝的旧日时光,在时空交错的回忆和叙述中体现对枫杨树故乡和过去生活的缅怀。在大水中五龙看见了自己的来处与归宿,使文章充满了惆怅、感伤的意绪和氛围。五龙死于归乡的火车上,临终之时,“五龙最后看见了那片浩瀚的苍茫大水,他看见他漂浮在水波之上,渐渐远去,就像一株稻穗,或者就像一朵棉花。”“水”是五龙灵魂的归宿,牵引着他的命运走向,将他导向悲剧的宿命。“城市”是人性的陷阱。城市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富、米和女人,城市的一切最接近五龙心中虚拟的天堂。但是,城市既有先进性和开放性,又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是“人性当中最溃烂的区域”[4]。在《米》中,“米”、“火车”、“水”和“城市”四个典型意象由多层次的、不同思维角度出发的线索相关联,构成修饰、限定、补充等关系,为作品增添了更加复杂的内涵和更为深厚的意蕴。除此之外,《米》中的许多其他意象也承载着作者关于生命和文化的思考:“米”、“棉花”、“风铃”等意象是古朴的乡村文化的象征;“烟囱”等意象是都市文化的象征;“老鼠”等意象是对欲望的恶的象征……正如王干在《苏童意象》中所说:“苏童所作的实验,依然保持意象的特性,但把原先意象的零碎和闪烁不定,变为叙事化的意象。[5]”苏童提供了一种意象化的叙事语式,用富有灵性的想象赋予这些物象以生命意识和时空观念,使之具有象征和隐喻的功能,为读者营造出一个五彩斑斓的意象世界。

2 《米》的意象叙事策略

“相对于平面化叙事来说,意象化叙事文本中,由于意象的模糊多义性以及伴随而生的可猜想性在相当程度上扩展了文本的张力,它随着叙述者传达意图的多寡与叙述接受者解读能力的高低不停地做着弹性运动。[6]”苏童小说《米》的意象叙事策略主要有三个方面。

其一,采用意象叠加的方式叙事,扩展文本信息的容量和艺术张力。苏童在小说创作中,往往将经过自己情绪过滤后的丰富意象加以集合、叠加,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来叙事,倾注在意象之间的个人情绪与意图常常阻碍了接受者对文本的直接切入,这种有意设置的阅读障碍,正体现了苏童叙事的一种策略和魅力。在长篇小说《米》中,苏童更发挥出蓄蕴气韵的特长,“以通俗小说要素构造出非通俗的魅力,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发生变异,整合出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意象世界”。《米》是一个典型的意象叠加的文本,是一个包含米、火车、水、城市、烟囱、风铃等多种叙事化意象的意象系统。诸多意象不仅可以划分出核心、整体意象,次要、部分意象,同构意象以及既是结构因素又是文本意义主体的意象,而且在内涵上具有内在的层递性和逻辑制约性,构成一个严密有序的意象系。在扩展文本信息和张力的层面,对长篇小说《米》中四大典型意象的逻辑关联的深入挖掘,可以提供一种示范性的解读。“米”、“火车”、“水”和“城市”作为典型意象,在文本中被反复书写,它们相互间由多层次的、不同思维角度出发的线索相关联,每一意象并不完全独立,四者之间构成修饰、限定、补充等关系。“米”作为小说的中心意象,渗透于整个叙事时空,辐射到作品的每个部分,为作品中其它意象营造奠定基调。

其二,意象作为叙事的结构因素和故事因素成为叙事的动力。苏童许多叙事文本中,在每一次故事情节的转折处,运载着作者特定情绪的意象都会出现,成为支配整个文本的一种笼罩性存在。这些意象既是文本结构、情节的推动力量,也往往是先验地带有作者对整个文本意义的预设在叙事。《米》的核心意象“米”,就是这样一种推动通篇叙事的结构因素与故事因素。首先,米是一种生存符号,是主人公五龙生命存在的物质保障。作为五龙以及整个种族的永恒情结,米构成了农耕文明的全部背景、原因、内涵和价值。五龙对米怀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之情和几近变态的依赖之情。其次,米激发了主人公五龙的某种生命欲望,是罪恶的源泉。在五龙的潜意识当中,米寄托着自己对于生命繁衍的愿望,是原始生命的某种特殊的延续。在满足了生存需要之后,五龙开始追逐更高的欲望。通过以暴制暴的方式,五龙除掉了阿保,占有了米店大女儿织云。接下来,五龙步步为营,成为织云的丈夫,成功入赘米店;在冯老板死后,强娶米店二女儿绮云,促成了米店的易主,最后,米也是主人公五龙的精神寄托,是其灵魂的归宿。因为枫杨树家乡的水灾,五龙逐米而来;初到城市,五龙宁愿待在不能躲露水的米店而不愿待在有布篷的杂货店,只因为在米店门口可以闻到米香,有了米,五龙才会感到踏实和安全。当他发现自己得了花柳病之后,仍然坚持完成年少时的梦想,用毕生的积蓄在枫杨树老家买土地、祠堂、晒场和房屋,“米”的意象可谓融入了整个文本叙事结构的深层,推动着叙事前行,使整部小说构成了“半封闭”回环式的结构。

其三,情节叙事与意象叙事并行不悖地存在于叙事文本中,文本呈现出叙述层和意义层的双层结构特征。在长篇小说《米》中,作品不仅有完整的故事与情节,更有米、火车、水和城市等意象共同参与叙事,苏童通过意象营构和意象叙事策略对叙事文本的形式与故事进行双重探索,使其创作始终保持“先锋”特质。王干曾在《苏童意象》一文中提到,苏童在小说叙事中“使用的并不是一种象征—深度模式,他喜欢在语言的平面上自由而潇洒不受拘束地滑行,他认为‘深度’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7]我们似乎可以作出如下判断:苏童的意象叙事策略,成功弥补了平面化语言所可能造成的文本主旨浅表化和阅读感受的寡淡无味,叙述者的意图通过大量独具特色的意象叠加而传递出来,使文本在客观上达到了“象征—深度模式”的效果。

3 《米》意象叙事的美学意蕴

从历史小说到现实小说,从“枫杨树”系列到“香椿树街”系列再到“红粉”系列小说等,苏童在小说创作中充分表现出对艺术美学执着追求的精神内质,也正是这份执着,促使其始终潜心于意象的审美形态建构。在意象叙事的创作策略下,《米》体现多方面美学意蕴。

其一,含蓄空灵的诗意美。意象叙事是苏童小说《米》中运用得最富诗性、审美意味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艺术表现方式之一。在《米》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瓦匠街的石板路上洒着冬日斑驳的阳光,不断有穿着臃肿的人从米店走过,在车水马龙的市声中可以分辨出一种细碎而清脆的丁东声响,那是古塔上的风铃。在城市的各种杂乱的声音中,五龙最喜欢听的就是古塔上的风铃声。“风铃”象征着古朴的乡村文化,这一意象在文本中多次出现,与“大水”组成同构意象,体现出五龙对枫杨树故乡和过去生活的缅怀。诗意的描写显得空灵而清晰,具有诗的韵味。

其二,原生态的美学张力。在苏童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对于意象本身状态的偏重,尤其体现为其审丑的美学观念。他毫不怜惜地叙述美的幻灭与变质,更愿意纵情于一些腐朽而丑陋的现象中,他所营造出的意象可谓积聚了南方世界中至腐至阴至暗的精髓:街道永远泥泞不堪,河里永远泛着锈红色,浮着垃圾和油渍……苏童在这些意绪中穿插着,把对传统母题的独特感悟流铸于看似冷漠的意象构筑中。在这些意象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共通的诡异气息,它们引导着人们从这些意象中体味到死亡的气息,就如同波特莱尔的”恶之花”。

其三,凄迷颓败的画面效果。在上文的举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苏童在《米》中所营造的意象群,似乎更如一幅幅画面,不论怀乡、死亡,还是孤独,表现了五龙在逃亡与还乡的矛盾统一中的艰难挣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文本中对“水”这一意象的叙写。五龙一生顺着时间的轨迹,不断地在梦境和心灵旅程中飞越返回到他的枫杨树故乡,开始他的寻根之旅。不管五龙身在何处,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枫杨树的茫茫大水,将故乡的一切一寸一寸吞噬的情景。甚至在临终之时,五龙最后看见的还是那场大水,通过文本比较,我们不难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五龙记忆中遭遇大水的枫杨树乡村,景象愈加萧索凄凉,水中的水稻和棉花逐渐垂萎、腐烂,这似乎在暗示着五龙的生命力每况愈下,直至五龙被城市的罪恶吞噬了全部肌体和人性。“水”这一意象,暗含了时间长河的内涵,为作品增添了生命的沧桑感。意象化的画面渗透着浓郁的抒情风格,荡漾着感伤、忧郁、恬静的意绪,铸就出凄艳瑰丽的仿古拟旧之貌。

[1] 王干,费振钟.苏童:在意象的河流里沉浮[J].上海文学,1988(1):75.

[2] 苏童.急就的讲稿[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153.

[3] 张卫中.苏童创作的心理透视[J].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2):55-58.

[4] 周新民,苏童.打开人性的皱折—苏童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2):29-31.

[5][7] 孔范今,施战军.苏童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111,195,200.

[6] 吴智斌.穿越形式与意味的隔膜——苏童小说的意象营构[J].江西社会科学, 2010(4):126-128.

(责任编辑:郑孝芬)

The Imagery Narrative in Su Tong's Novel Rice

WANG H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Yangzhou University, Yangzhou,Jiangsu 225009, China)

Abstracts: Imagery is on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in Su Tong's narrative fictions. He introduced the aesthetic mechanism of imagery to the narrative literature, and changed the monotonous narrative in traditional novels, which gave his novels the unique elasticity and tension. Imagery Narrative is very prominent in the novelRice, in which there are a large number of complex, meaningful and unique imageries, pushing the plot forward, acting as a part of the narration, adding more complicated and profound connotation to the novel. This paper focus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rratology, on the discussion of the image framing, narrative strategy and aesthetic implication in Su Tong's novelRice.

Rice; imagery narrative; image framing; narrative strategy; aesthetic implication

2016-03-30

王虹(1990-),女,内蒙古包头人,在读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

I109.9

A

1009-7961(2016)04-003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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