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苏童《米》中人性欲望的探究
2017-08-22熊园刘昕华
熊园+刘昕华
摘 要:苏童的《米》以欲望主题,主要演绎了主人公五龙在现代城市艰难挣扎的艰苦历程,并且以极力夸张的手法展示了他的人性欲望,塑造了一个被卑琐欲望支配的主人公五龙,使小说包含了深刻的人性意蕴和审美思辨,同时也暗含了对人性欲望的深刻反思,展现了独特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苏童;《米》;人性欲望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4-0-02
《米》是苏童90年代初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一个关于欲望、痛苦、生存和毁灭的故事。讲述了主人翁五龙摆脱饥饿贫困的人生历程,伴着一个家族三代人的颓败,乡村与都市的纠缠与冲突,随着食欲的满足而又落入性欲的陷阱,一步一步走向悲剧的深渊。这是苏童第一次在作品中思考和面对人及人的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是对于人性欲望深刻的发掘。
民以食为天,在小说《米》中,作者首先展示的是人生存的基本欲望—食欲。对满足“食欲”的迫切渴求是五龙逃离枫杨树村的水灾进入城市所产生的第一种强烈的欲望,这种欲望成为了驱使他活下去的动力。在本文中,“米”则是“食欲”的代表,“米”无疑成为了五龙人生中的精神寄托。五龙是枫杨树的农民,在一次洪灾中逃难采到城里谋生,饥饿迫使他食生米,为了求生,三天没吃东西的五龙在码头上为了一块畜生吃剩的肉,与码头一霸阿保起了冲突,势单力薄的他被阿保踩在脚下喊“爸”,受到侮辱的五龙就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叫我一声爹就给你吃。阿保说,你是听不懂还是不会叫爹?叫吧,叫了就给你吃。五龙木然地瞪着阿保,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爹。”这个场景一直印在五龙的脑海里,直到后来他变成了码头兄弟帮的帮主,成为了人人畏惧的龙爷,也一直没忘记自己为了生存牺牲的尊严,甚至于使自己也变成当日的施虐者的模样。在五龙活着逃离码头兄弟会的折磨后,他看见几辆大板车停在一艘铁船的旁边,船舱里装满了雪白的新米。有几个汉子正从船上卸米。五龙看着他们,新米特有的清香使他惆然若失。他的心思全被那雪白的新米吸引住了。他紧跟在板车的后面,他恍惚之中就跟着装米的板车走了。他们穿过肮脏拥挤的街道。在人群、水果摊、黄包车和店铺的缝隙间钻来钻去,一路上五龙又一次难挡腹中的饥饿,他习惯性地把手里的米塞进嘴里嚼咽起来,五龙觉得嚼咽生米和吃饭喝粥其实是一样的,它们的目的都是抵抗饥饿。他跟随着押运米的板车,走到了改变自己一生的米店。在米店受人欺凌的他断绝了亲情、爱情。唯独对于“米”的偏执越来越深。那是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他,对饥饿和死亡的恐惧。这一切使得五龙将“米”的记忆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那是一种人类在经历过极限,经历过濒临死亡时所感受到的深刻恐惧,求生欲望的强烈迸发,使得五龙对于“米”有了一种变态的偏执。他沉迷于仓库的米堆,躺在米堆上他才能睡安稳觉,梦到他思恋的乡村,甚至于在女人和米同时存在时他才会产生强烈的欲望。“米”对五龙来说,是不可亵渎的存在,是他心灵的乌托邦。直到五龙死去,他最宝贵的盒子里裝的不是房屋地契,而是一盒大米。
在五龙心中,“米”代表了活着。他对“米”的崇拜来源于对于死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在苏童的小说中,总是弥漫着一种生命的脆弱和不确定性,以及人对死亡恐惧的氛围。“我现在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在描绘死亡,可以说是一个惯性,但这个惯性可能与我小时候得过病有关。”正是因为苏童过早的亲身体验过死亡,他才能将五近乎变态求生欲望刻画的无比真实。
随着生存欲望的满足,五龙的欲望也逐渐扩展,他开始追求更高的欲望—性欲。米店老板的大女儿织云是激发五龙性欲的主要人物。织云是整部小说情欲的代表,是瓦匠街最引人注目的女孩,瓦匠街的男人们性幻想的对象。织云天真无邪的少女时光恍如一夜细雨,无声地消逝。织云像一朵妩媚的野花被六爷玩于股掌之间已经多年。在织云15岁去大烟馆寻父亲回家时,结识了站在瓦匠街权利的六爷,为一件水貂皮大衣成为了六爷的情妇,纸醉金迷的气氛使她深深陶醉。织云在情欲和金钱的滋养下逐渐成长为了一个如同美女蛇一般的女人。面对织云的刻意勾引,情欲像一根绳索勒紧五龙的整个身体,他的脸潮热而痛苦,黑暗掩盖了狂乱的内容,他感到羞愧,却无法挣脱。在织云因与阿保偷情被六爷抛弃后,五龙成为了织云新的偷情对象。五龙的睡眠变得短促而昏聩,他难以把握他的情欲和种种黑夜的妄想,它们像带刺的葛藤紧紧地攀附在五龙年轻健壮的四肢上,任何时候都可能阻挠他的艰难跋涉。他代替死去的阿保成为了每晚深夜跳窗与织云偷情的对象。织云给五龙带来的强烈性欲使他感到兴奋和充实,他怀着狂野的激情越窗进入织云的闺房,到了街上五更梆声响起时刻窗离开,这就像孩子的游戏使他心迷神醉。这种对性欲的沉沦使得女人成为了五龙以后的人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不仅是织云,一向不把五龙当人看的绮云也成为了他的女人,随后五龙掌权后,花柳巷更是他流连忘返的地方。最后全身溃烂惨死,也是因为沉溺肉体的享受感染了花柳病。
性欲的满足,使五龙有了一种做“人”的快感,他不再是被米店老板当成畜生一般的赚钱工具,不是瓦匠街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狗,而是能掌控米店老板女儿的活生生的“人”,这种快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使他变本加厉,更加疯狂,以至于到最后“女人”都变成了他心中都是玩物,是可以供他随意亵玩的对象。这种对卑琐的欲望极大渴求成为了他悲剧的终结。
在五龙心中隐藏最深的欲望是疯狂的报复和恨意。一个人的恨意到底可以有多大,五龙恨了一辈子,一生都是恨。因为恨所以狠,什么都可以割舍。五龙深知怜悯和温情就像雨后街道的水洼,浅薄而虚假,等风吹来太阳出来它们就消失了。他认为谁也没把他当人看。五龙想仇恨仍然是仇恨,它像一块沉重的铁器,无论怎样锻打磨蚀,铁器永远是铁器,坠在他的心里。他疯狂的复仇欲构成了小说中故事的高潮。初到城市的五龙为了一口吃食受到了阿保的刁难,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恨所以残忍,为了向阿保报复,他将阿保与织云偷情的消息透露给了六爷,最终害的阿保被六爷阉割沉河而死。在瓦匠街一手遮天的六爷,在五龙新婚之夜侮辱他后,被五龙装神弄鬼炸掉了豪宅,死伤无数。就连他的妻子织云,在侮辱五龙投奔六爷后被五龙一场爆炸永远压在了废墟之下。甚至于后来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背叛他以后付出的也是生命的代价。人的生死于五龙而言大体和动物的生死无异,在五龙心里,死亡是他报复的方式,他恨的人终逃不过一死。五龙复仇欲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不在乎恨的有多久,报复的手段有多曲折,他想要的是最终他的仇恨能切切实实割开仇人的血肉。与此同时正是这种阴暗扭曲的复仇欲支撑着五龙在黑暗残忍的城市生存下去,正是现实的黑暗让五龙在压抑中迸发的扭曲人性。五龙像是一个道具,被压迫在他头顶的人随意地搬动到他们觉得合适的位置,以期填充自身的欲望,强势的迷人之处在于跋扈,于弱势不谛于恶性刺激。
这种对复仇欲望的渴求,对生命的索取,是五龙内心最黑暗的欲望。他通过对侮辱自己的人的复仇得到极大的快感,那是作为一种人上人的快感,比性欲的满足使他成为一个“人”更让他满足。是一种掌控别人生命的无上荣耀。正是这种欲望的膨胀,让五龙越来越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最终成为了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残忍的恶魔。
苏童一直强调说:“写《米》是为了解开少年期特有的叛逆、喊叫和寻死觅活的情结,说直白一点就是自己当时内心的需要。自己要颠覆的东西也很多,被认定的人性、道德,还有人物、人与人的关系以及故事进展等方面。写这部小说对自己而言就像一次极限体验,也像蜘蛛织网一样自然而然的流泄。”人性的欲望在小说中暴露无遗,苏童似乎又把它极力夸张了。对人性欲望的深刻挖掘和着力的表现,展现了苏童内心压抑的情感。欲望是五龙染上的毒瘾。为了生存欲,五龙丢弃了一切,包括尊严在内。五龙要生存,活下去才能够找回被丢弃一切,活下去才会拥有以后的一切。恐惧如影随身,欲望潜伏着低唱。尊严、女人、复仇,欲望迫使五龙想要用的东西越来越多,如同上瘾一般的索取更多,而现实却是五龙成功满足欲望象征—“金牙”被儿子一颗颗的撬下,最终死在了回乡的火车上。欲望就像是一种有毒的弥补,五龙染上这种“毒瘾”牺牲越来越的东西去满足它,最终只会腐蚀自己的精神和肉体,走向他悲剧的终点。《米》是对于人性丑恶欲望的揭示,也是对人性欲望的反思,当人脱离了“人”的范畴,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疯狂的欲望,那就不能在称之为人,迎接他的必然是毁灭。它独特的审美价值正是对于这种疯狂的欲望所导致的悲剧的深刻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