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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的共性分析

2016-03-15谢程程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倾城之恋傲慢与偏见女性意识

谢程程

(河海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



《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的共性分析

谢程程

(河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1100)

摘要:《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是盛放于中西文学史上的两朵奇葩。来自不同国度和民族的这两部文学经典在人物塑造、母题选择与情节设置、写作手法等诸多维度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对两部作品蕴含的相似性进行平行比较,能够清晰地窥见其不尽通透但已然清醒的女性意识,同时也烛照了两位作家对父权制下女性进退维谷的生存困境的深切关怀与深沉思考。

关键词:《倾城之恋》;《傲慢与偏见》;女性意识;女性主义

张爱玲用苍凉的笔触勾勒了《倾城之恋》,讲述了战火纷飞下家道中落的白流苏与风流不羁的范柳原间的爱情纠葛及乱世浮生。而在一个多世纪前的大洋彼岸,简·奥斯汀写下《傲慢与偏见》,描绘了保守闭塞的英国乡镇的人情世态和几段或圆满或残缺的爱情与婚姻。纵使时空变幻更迭,创作背景亦迥,但藉于“她(张爱玲)能和简·奥斯汀一样的涉笔成趣,一样的笔中带刺”[1],两部不同风格与立意的文学经典竟绽露出意料之外的相似之处,碰撞出蔚为闪耀的文学光芒。具体而言,它们同样塑造了一批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同样的婚恋母题及大同小异的情节设定,类似的反讽与象征手法运用。此外,相似的成长背景与人生经历也赋予了两位作家以同样清醒睿智的目光洞穿了世俗男女“不是英雄,而是这时代广大的负荷者,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2]244的实质,进而通过解构父权制度、边缘化男性形象凸显女性的主体意识。

一、人物形象塑造

(一)清新脱俗的女主角形象

《倾城之恋》及《傲慢与偏见》的女主人公伊丽莎白和白流苏的形象大相径庭却又如出一辙。

首先,在人物设定方面,她们都是明艳动人的存在,有着美丽的外貌和独雅的气质;她们同样睿智清醒,对事物和情态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和蔚为独特的视角,思想鲜受人牵制。同样具备洞穿世情人性的堂奥的潜质,如流苏冷静地看破范柳原的殷勤备至及若即若离的实质,如伊丽莎白第一时间体察到简的心绪变化;她们不落俗套,“一贯温柔乖巧”[3]49的表象下有着棱角和锋芒。不论是流苏对兄嫂假仁假义的愤然揭露还是伊丽莎白面对凯瑟琳夫人的冷酷羞辱时的机锋相对;身处父权当道、男尊女卑的窠臼,她们果敢而决绝,并未一味委曲求全,正如流苏的毅然离婚和伊丽莎白的决然拒婚。此外,对于平等的社会地位和真挚的爱情,她们也一路排除万难地积极追求。凡此种种都曾让她们饱受非议进而陷入绝境,但也正是这些看似格格不入的鲜明个性让她们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熠熠光辉。

其次,她们处于同样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同样源自没落贵族家庭的贫困黯淡,同样为求生存而殚精竭虑着。面对着避无可避的“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4]171的悲凉现实,承受着家人夜以继日催婚的狂轰滥炸,她们感受到同样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同时,他们庞大的家族又总是充斥着尖酸刻薄的蜚短流长,使得生活仿似灰暗而轻飘的灰尘吊子,灰突突地布满隔阂。就流苏而言,兄嫂的“天生的扫帚星”的辛辣讽刺和无时不在的指桑骂槐,母亲的一味避重就轻的不作为和对待两个待嫁女儿的“一方面如火如荼,一方面冷冷清清”[4]169的天差地别都让她在孤寂的夜里黯然神伤。《傲慢与偏见》的色调虽明丽鲜亮得多,但伊丽莎白也免不了饱受身为情敌的名媛淑女们的刀光剑影和蓄意诋毁,以及将出嫁女儿作为终极使命的母亲的呵责与步步紧逼。

(二)练达多金的男主角形象

两部经典作品的男主人公范柳原和达西在人物形象设置方面也有诸多重合点。他们年轻有为,风流倜傥,家世显赫,物质富足。受过良好的海外教育,虽不算貌比潘安,但藉以浓郁的绅士气息、广博的见识和蔚为丰富的社会经验,他们得以跻身上流社会,以黄金单身汉的身份逡巡于争丽斗艳的粉黛佳人之中。

同样,正是这样坐拥财富和地位、凡事都唾手可得的生活状态让他们往往有些目空一切,对身边的莺莺燕燕持挑剔和怀疑的目光,不肯轻易赋予真心。正如范柳原在感情中长期被众星捧月后的“从此把女人看成他脚底下的泥”[4]168的玩世不恭,只“谈恋爱”而不“恋爱”的精明老道以及若即若离的欲擒故纵。而达西的自命不凡则体现在他对待周遭人事的心高气傲和淡漠疏离,他“认为他在聚会上看到的这些人既不漂亮也不时髦,没有一个人能引起他丝毫的兴趣”[3]16。同时他对年轻姑娘有时为引诱优质男子而不择手段有着清醒的意识。于是,相似的生活环境和性格特质使得他们都不自觉地被气质独特、超凡脱俗的女主角吸引,均有着不同程度的“灰姑娘情结”。

(三)市侩庸碌的其他女性形象

诚然,在《倾城之恋》和《傲慢与偏见》中,均不乏一批相似的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女性人物形象。面对“生存的焦灼和无奈”[5]118,她们功利现实、诡计多端、机关算尽以求在难以为继的若梦浮生攫住更多生存的筹码。一类是为女儿能攀得一门好亲事而煞费心机的中老年女性形象,如“将全家的金银细软,尽情搜扩出来……务必把宝络打扮得花团锦簇”[4]169以便其成为舞会焦点的白老太太;不顾年龄相差甚远,一心嫁女的四奶奶;牢牢握住一切契机以便简可以逗留在彬格莱先生家的班内特太太;为女儿钓得金龟婿不择手段进而对伊丽莎白恶意相向的凯瑟琳夫人。另一类是尖酸刻薄、出言不逊的大户太太或贵族小姐,如《倾城之恋》中市侩毒辣的三奶奶及《傲慢与偏见》中冷漠虚伪、尖嘴薄舌的彬格莱小姐。此外,还有一类女性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求得一纸婚约与安逸日子,如为赴宴颇费心机的宝络、金蝉、金枝,因男方迟迟不见音信而内心煎熬的简以及理智步入无爱婚姻的夏洛蒂。

二、母题选择及情节设置

(一)婚恋的母题选择

在中西文学悠远深邃的漫漫长河里,不乏对婚姻和爱情进行深刻剖析的文学作品,而《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就是其中的经典之作。“富有的单身汉必定需要一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6]14。《傲慢与偏见》的篇首便揭示了其爱情与婚姻的母题设置。“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尽管爱情飘忽不定,婚姻难以掌控,世间众生依旧怀着憧憬或是无奈趋之若鹜。尤其是父权社会和封建制度下身处劣势的一代代红粉佳人,更是视一份所谓妥帖的婚姻为人生终极目标,一生为之喜为之悲为之疯魔。

于是,张爱玲笔下有了白流苏和范柳原步步为营、鲜有几分真心的爱情以及“香港的陷落成全了”[4]201的婚姻。而奥斯汀则刻画了伊丽莎白和达西灵魂高度契合的美满婚姻,简与宾利简单幸福的婚姻,夏洛蒂和柯林斯出于现实考量、各取所需的婚姻,以及莉迪亚和韦恩基于性爱、浅薄盲目的婚姻。总而言之,不论是基调悲凉写人情冷暖,写乱世浮生的《倾城之恋》,亦或是色调明快、幽默诙谐得多的《傲慢与偏见》,均灵动通透地描绘了一段段令人欷歔不已的爱情与婚姻。

(二)雷同的情节设置

除题材选择的高度契合外,《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在具体的情节设置方面亦有着诸多相似性。首先,故事都以大型舞会为开端。那是男女主角初次邂逅之处,也是他们的情感纠葛肇始的地方。舞会上满是各怀心事的上流人士、争奇斗艳的富家小姐以及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

其次,在故事之初,两个女主人公都对男主角有着不同程度的偏见和抵触心理。纵使男主角潇洒不凡、伟岸多金,她们依旧未能一见倾心。就白流苏而言,范柳原是风流成性、甜言蜜语惯了的情场高手。对于他的殷勤备至她不敢轻易放下戒备,“她总是提心吊胆,怕他突然摘下假面具,对她做冷不防的袭击”[4]184。而伊丽莎白对达西更是从相遇之初便充满了误解与偏见,视之为狂妄自大之徒,是残酷毁掉姐姐终身幸福的元凶,是截断维克汉姆大好前程的刽子手。于是,面对他情真意切的表白与求婚,她不留情面地断然拒绝。

最后,两个故事中的男主角都曾为女主角解决棘手的燃眉之急。白流苏身陷战火纷飞的香港,高射炮发出的流弹“撕裂了空气,撕毁了神经”[4]194。正当满目疮痍、粮食告竭、精神衰弱之时,范柳原轰隆隆地乘着军用卡车回来接应。她不免跌跌撞撞搂住他的手臂,放下了芥蒂,视之为唯一的依靠。曾经的精明算计、尔虞我诈已然烟消云散,“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4]197。相似的情节也可见端于《傲慢与偏见》。当伊丽莎白惊闻奢华成性、品行不端的维克汉姆携自己的妹妹莉迪亚私奔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伤心欲绝、羞愧难当。她泪眼婆娑着“深深地陷在痛苦和自责中,没有片刻的轻松和释怀”[3]253。于此同时,出于一种家门不幸的悲凉及可能在达西面前自降身份的恐慌,她难免情绪消沉,整个家庭也深陷愁云惨淡之中。然而,不见天日之际,得知消息的达西悄然出面偿还了维克汉姆的累累负债,促其与莉迪亚成婚。而这一援手如同久旱后的甘霖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伊丽莎白对其长久以来的成见。

三、艺术手法

(一)象征修辞的纯熟运用

毋庸置疑,两部经典著作之所以立意深远、隽永深刻,其一原因就在于象征手法的恰到好处地运用。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曾几次描绘“墙”这一有强烈象征意味的意象。它不仅寓意时局更迭动荡,也体现了男女主角关系的微妙转变。“桥这边是一堵灰砖砌成的墙壁……那堵墙极高极高,望不见边。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4]179。其实,此处的墙象征着白流苏和范柳原之间纠缠错乱的隔阂与防备,他们都过于精明,虚情假意地逢场作戏着,不肯轻易赋予真心。而墙的压抑与阴郁的颜色也是他们看似亲密实则疏远的关系的真实写照。而另一次出现墙的意象则是在香港惨遭战火洗劫之后,流苏半夜拥衾而坐,听着悲凉的风声。“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4]199。此时的香港已陷落坍圮,只余星星点点的断堵残垣以及遁入黑暗的虚空。而这堵墙也在所难免的千疮百孔,正如曾布满嫌隙和算计的流苏和柳原也渐渐放下勾心斗角和浮滑虚伪,洗尽铅华后步入了不甚牢固但平凡安定的婚姻。毕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4]199。他们唯有彼此。于是,这一霎那,他们把彼此看得通透,也得到了足以支撑双方和谐地相伴此后悠悠数载的释然与谅解。

同样地,在《傲慢与偏见》中,达西的庄园彭伯里具有着深刻的象征意义。它不仅是纯粹的对自然风光的描画,更是作为达西人物形象的地理标志而存在着。彭伯里辽阔悠远、深邃辽阔,起起伏伏而又气象万千。这是对庄园主人学识广博、心胸豁达的人物形象的映衬,也是对其蔚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变化的反映。“屋前一道颇有天然情趣的溪流正在涨潮,没有一丝一毫人工的痕迹,两岸的点缀既不呆板,也不做作”[3]219。事实上,达西出于他的傲慢就似一条“涨潮”的有“天然情趣的溪流”,它映现了其最为本真、不加粉饰雕琢的个性。当伊丽莎白重回彭伯里时,她情不自禁地被那茂密的树林、耸峙的层峦和天然的庭院所吸引,为风景如画的乡村那纯粹而别致的美所震慑。这象征着她已然沉沦于达西不可一世的外表下纯粹澄澈的内心。另外,当伊丽莎白与达西不欢而散后于彭伯里庄园再度重逢时,她正在穿行一座小桥。此处的小桥意象寓意着他们之间缓缓生根发芽的爱情正搭建成桥以跨过阶级隔阂和误解偏见的鸿沟。

(二)反讽手法的锦上添花

事实上,除了象征这一表现手法的巧妙运用,令两部文学经典妙笔生花的另一修辞方法便是反讽。它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故事情节的戏剧冲突,使一个个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深长的意味发人深省。

《倾城之恋》的题目就整个故事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反讽。“倾城”一词本出自李延年《佳人曲》中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指佳人的绝美容颜可以使一座城池为之倾覆。而在此处,它并非意指一份真挚的恋情足以撼天动地,恰恰相反,正是一座城市的陷落成就了一段匆忙而又怅惘的婚姻。如是浪漫多情、迤逦曼妙的标题下展开的却是一个功利世俗、实用至上的爱情博弈,香港的沦陷、时代的交错、世界的坍圮方才换来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几许真心,这样的讽刺为这个故事添上几分苍凉和哀婉的气息。

而在《傲慢与偏见》中,奥斯汀的反讽运用主要在于对一些凡夫俗子的人物形象进行刻画。如对趋炎附势、自私浅薄的班内特太太的塑造,她采用直白明了的言语反讽予以书写。“她是一个理解能力差、孤陋寡闻而又喜怒无常的女人……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走亲访友和打听小道消息”[3]5。她对女儿并非无爱,却屡屡事与愿违,她的愚钝无知给达西留下难以磨灭的负面印象,进而推及对其整个家庭的轻视鄙夷。而对于女儿拒嫁豪门,她的喋喋不休和心急如焚又和班内特先生的沉着淡定及伊丽莎白的冷静清醒形成了鲜明的反衬,将其庸碌、凡俗凸显得更加淋漓尽致。

此外,奥斯汀也运用言语反讽和情景反讽的写作手法刻画了柯林斯先生这一狂妄自大、自欺欺人、愚不可及的小丑形象。他虽曾受过教育,又意外地跻身名流,但却“既傲慢自大又谄媚奉承,既自负又谦卑”[3]67。他时时刻刻带有一种身为神职人员的自我优越感,而面对其赞助人凯瑟琳夫人他又卑躬屈膝,极尽阿谀之能事。更为戏剧性的一幕是始终将婚姻视为各取所需的柯林斯在得知简已名花有主的瞬间就将结婚目标转移到伊丽莎白身上,继而更是以布道般的长篇大论向其求婚并在被拒之后死心不改地视其拒绝为女性的娇羞和矜持。在这样犀利的反讽之下,柯林斯愚昧无知、滑稽可笑的形象就更加深入人心。

四、女性意识

毫无疑问,《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源自迥异的文化环境、历史阶段、国别背景,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造就了其令人惊诧的相似性呢?很大程度上,这得益于张爱玲和奥斯汀蔚为相似的人生经历和时代背景,同样清醒的女性意识以及自然而然的无父文本的书写。

(一)人生经历的相似

首先,张爱玲和奥斯汀均成长于相对物质富足、衣食无忧的中产阶级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和文化熏染,才华横溢且见识广博。于是,她们往往对外物具有通透的洞察力,深谙人性善恶,冷眼旁观着浮世众生的爱恨情仇、聚散离合。其次,她们的爱情与婚姻经历纯粹而悲凉。张爱玲结束了与胡兰成令人唏嘘的婚姻,而奥斯汀则是终身未嫁。于是,前者的笔触更为苍凉、悲悯,其笔下的爱情也更具悲剧和宿命的意味,而后者的风格则更为戏谑、松弛。但二人皆揭开爱情罗曼蒂克的唯美与梦幻,“以冷峻而挑剔的目光,重新审视女性的凄苦处境与心理阴影”[7]65,直指其面纱之下无可奈何的众生百态。最后,二人所处时代背景也不乏相似之处。张爱玲身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方才萌芽的资本主义正撼动着保守古旧的时代。而奥斯汀生活的背景则是工业革命正如火如荼、新旧秩序正在交替,有着同样无法避免的动荡与喧嚣,浮华与物化。于是,金钱至上的婚姻随处可见,物质富足方可许诺终身的观念被奉为圭臬。追根溯源,正是相似的家庭环境、人生经历以及时代背景赋予了两位女作家同样清醒睿智的目光直视爱情与婚姻的本真。

(二)女性意识的彰显

文学作品往往是作家价值取向和心境情绪的自然流露。《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的另一共通之处就是透现着鲜明的女性意识。父权当道的封建制社会始终固守“二分的男性气质对女性气质的殖民化”[8],处于主流地位的男性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相反,女性则深受社会条条框框的束缚和传统三从四德观念的荼毒,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庸而存在着。无论在婚姻还是爱情中,女性都处于劣势,不为谋爱只为谋生。于是,中西文学史上都不乏无望而哀怨的女性形象。其实,这种性别倾轧与不公待遇不纯粹源于封建制度,更是蒙昧混沌而缺乏思考的女性自身导致的。“女人一直作为男人的‘他者’被建构,从而失去了自己主体性的权益”[9]124。这就使得张爱玲与奥斯汀笔下有着清醒女性意识的人物形象弥足珍贵。她们勇于对抗不见天日的父权社会,崇尚女性自我价值,追求自由。此外,她们也洞察婚姻的本质,向往建立在两性平等基础上的真正爱情。

正如《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她“有决断,有口才……”[10]234,面对丈夫的暴行与纳妾,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并严词拒绝为其奔丧;面对兄长的推诿排挤,她公然反抗,据理力争;面对颓唐的局势与履步为艰的处境,她主动出击,努力扭转乾坤。而《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亦是如此。她坚信博闻强识,崇尚自我价值;她抛开传统与阶级的偏见,追求与达西平等的爱情;她不畏强权的压制,不曾违背真心。她们与闭塞畸形的时代格格不入,勇敢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然而,人终究难以摆脱时代大格局的局限性。于是,她们的女性意识并非洞明通透,似有向男权社会低头之势。家庭的冷漠酸楚让白流苏也曾想自食其力,安身立命。“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分”,尽管“那身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4]190。最终,她如愿嫁给柳原,每日飘荡在呼喊着空虚的静寂房子,感受着丈夫另有新欢的怅惘却暗自庆幸。她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11]175。而伊丽莎白在饱览彭伯里的美景后,也不禁心向往之,憧憬成为其女主人。同样,对感情曾理智清醒的夏洛蒂也终是妥协于现实,匆匆结婚。尽管她们的反抗仍旧狭隘、虚弱、有所避讳,但已然是难能可贵的勇敢尝试。

(三)无父文本的运用

女性意识的崇尚势必有意无意地削弱男性的权威与专断。这两部作品都倾向于无父文本,塑造了一批被搁置于边缘位置或长期缺席的男性形象。在《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的父亲班内特先生有些玩世不恭,对家庭漠不关心、缺乏责任意识。对妻子的愚不可及他嗤之以鼻,对女儿们的肤浅庸碌他毫无作为。他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小世界,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可有可无。而《倾城之恋》更是父亲形象严重缺失。在白公馆,所有的男性形象都被赋予了浅薄、无力的特质,反倒是用更多的笔墨着力描写女性的冲突矛盾、嬉笑怒骂。实质上,“女人并非天生的懦弱,而是后天造就的,女人可以改变她的处境”[12]14。两位女性作家对伪善、傲慢、或工于心计或愚钝无力的男性形象的塑造正是旨在通过对其贬抑为女性谋求更多生存空间,并“以自己的最佳状态来估价自己作为女性应有的存在价值,颠覆现存的父权社会的不合理性”[13]62。

文学往往有打破时空、国界、民族之藩篱的力量让两部灵魂相近的文学作品水乳交融、交相辉映。《倾城之恋》与《傲慢与偏见》便是如此。它们同为直指人心的经典之作,也都具有超越所处时代局限性的远见卓识。相似的人物形象塑造、母题选定、情节设置、表现手法运用让它们在多重维度不谋而合,而其“女性应逃离分化的二元对立”[14]的女性意识的彰显与无父文本的模式更让其英雄所见略同。文学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之处,足以超越地域、时代、种族的隔阂与偏见,融汇成人类共同智慧的结晶。此外,张爱玲和奥斯汀“总是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冷静、苍凉的眼光去考量男性话语霸权语境中女性的身份地位”[15]59。这就赋予了身处长夜难明的父权制下有着生存困境的女性更为深切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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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应竹)

Similarities between Love in a Fallen City and Pride and Prejudice

XIE Chengche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Languages and Cultures, Hohai University, Nanjing 211100, China)

Key words:LoveinaFallenCity;PrideandPrejudice; Female consciousness; Feminism

Abstract:LoveinaFallenCityandPrideandPrejudiceare two exotic flowers bloomed at Chinese and western literary history. Incredibly, the two literary classics from different countries and nationalities are quite similar in dimensions such as characterization, the motif selection and plot setting and writing techniques. According to the parallel comparison between the two novels’ similarities, the relatively clear female consciousness can be distinctly found, although the feminism is not thorough. Meanwhile, the deep concern and profound thinking of two authors about the female survival plight under patriarchy will also be illuminated.

收稿日期:2016-05-12;

修订日期:2016-05-30

作者简介:谢程程(1993— ),女,吉林永吉人,河海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6)06-007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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