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及其现实意义

2016-03-15

贵州社会科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国家思想

凌 琦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及其现实意义

凌琦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430072)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中围绕政权、统治、君民关系的种种关切,可以作“三组关系”、“三重影响”的考量,这些关于“本与末”、“体与用”、“重与轻”、“存与亡”、“得与失”、“兴与衰”的思想历经传承与发展,渗透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方面,积淀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之中。吸收、借鉴并扬弃、超越这些思想,对于当代中国的国家治理具有现实意义。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民本思想;国家治理;现实意义

国家治理,是自阶级社会以来最重要的政治现象之一。在中国古代,“国家治理”常被解读为至高无上、君权神授、中央集权的国家统治,多以“治国理政”指称,意为统治者治理国家和处理政务。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发源于夏商周,形成于春秋战国,秦汉以后,为历代政治家思想家继承和发展。中国最早的关于“民惟邦本”国家治理思想的文字记载见于《尚书·夏书·五子之歌》:“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1]之后,诸如“亲民”、“安民”、“保民”、“恤民”、“利民”、“惠民”之声累世不绝。由天人关系的感应到权责逻辑的推导,由思想家的奔走呼号到政治家的省思吸纳,继而发展为一种力量强劲、影响深远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哲学。穿越几千年,这些思想中蕴含的政治智慧和治理要义仍熠熠闪光。本文围绕中国古代政治家思想家们关于政权、统治及君民关系的关切和思考,对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作两大类六个方面的考量,并以此观照当代中国的国家治理思想。

一、中国古代“民惟邦本”国家治理思想中的三组关系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围绕政权、统治及君民关系所作的探讨,主要是从“本与末”、“体与用”、“重与轻”三个方面、三组关系来进行的。

(一)从“本与末”考量,强调“以民为本”才能固国强基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认为民众是国家之根本。春秋时期,《管子·霸言》提出:“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认为以人为本是成就霸业的起点。《晏子春秋·内篇问下》言:“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为本也”,认为以民为本才能不失尊正。《春秋谷梁传·桓公十四年》中说:“民者,君之本也”。《战国策·齐策四》中“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载:威后问使者:“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悦,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问舍本而问末者耶?”认为岁为民之本,民为王之本,本末不可倒置。《论语·颜渊》载:哀公问于有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吕氏春秋·孟夏纪·用众》中说:“凡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立已定而舍其众,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闻安居。”强调民为本,君为末,舍民弃众就失掉了根本;舍本逐末,就无法安居。西汉,贾谊总结秦亡的历史,提出“民为政本”的思想,《贾谊集·新书·大政上》载:“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以为本也。国以为本,君以为本,吏以为本。故国以民为安危,君以民为威侮,吏以民为贵贱,此之谓民无不为本也。”[2]又说:“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如果说“民无不以为本”是以现实的视角强调“民为本”的普遍性的话,那么,民为“万世之本”则是从历史的维度强调“以民为本”关涉千秋万代。《三国志·魏书》中言:“为国者以民为基”。北齐,《刘子·贵农》中言:“衣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同样强调要以民为本。唐代,《贞观政要·务农》中言:“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宋代,司马光《传家集·卷二十一》中言:“夫民者,国之堂基也”。程颐《伊川先生文集·卷十一》中载:“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认为顺民心、厚民生、让百姓安居乐业最为重要。苏轼《东坡文钞·卷二十一》重申:“民者,天下之本。”苏舜卿在《苏学士集》中也有“民为邦本,未有本摇而枝叶不动者”之说。明末清初,王夫之又提:“君以民为基”,“无民而君不立”(《周易外传·卷二》),强调民是君立的基础。《潜书·卿牧》强调:“众为邦本,土为邦基,财用为生民之命”。中国古代民本思想从民的重要性谈起,分析民何以为本,兼论民以何为本,强调民为君立之本,继而溯源推理出:百姓是决定国家、君王命运的根本,以民为本,才能固国强基。

(二)从“体与用”考量,强调“为民顺民”才能应天尽责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认为:君是因民而设,君的责任是为民做事,设“君”是手段,为“民”是目的,民为体,君为用。《尚书·周书·泰誓上》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天降生了民,也替他们降生了君主和老师,君与师都是天为了安民、保民、教民、利民的需要而设置的,君与师的价值在于“为民”。慎到在《慎子·威德》中言:“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荀子在《荀子·大略》中言:“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认为立君的目的是“为民”。《左传·昭公三十二年》中载史墨之言:“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王所知也”。在君臣无常位的感叹中凸显了以民为本的思想。《吕氏春秋·孟春纪·贵公》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礼记·礼运》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唐代,柳宗元在《送宁国范明府诗序》、《送薛存义之任序》中,提出“夫为吏者,人役也”,“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强调官吏是百姓的仆役,其职责是为百姓服务而不是反过来奴役百姓。陈子昂在《谏政理书》中强调:“逮周文、武创业。顺天应人,诚信忠厚,加于百姓,德泽休泰,兴乎颂声。”宋元之际,邓牧在《伯牙琴·君道》中言:“天生民而立之君,非为君也”,“以四海之广,足一夫之用”是不合天理的。明末清初,黄宗羲、顾炎武等人疾呼以“公天下”取代“私天下”,提出要以“万民忧乐”作为施政的标准。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原君》中提出:“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认为君是为天下服务的,要能够自觉“兴天下公利”。黄宗羲还认为,秦汉以来那些为保护君王私利而设的法都是“非法之法”;惟有真正的法,即原法,是为谋求民众的福祉而设。“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因而,“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於学校”(《明夷待访录·学校》)。提出君王的权力需要用制度来扼制,民众的权力可以在“学校”公议国事中得到彰显,强调民众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君王和官吏都要为国民服务。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认为“君为民”的依据在于“天从人”。《尚书·周书·泰誓上》说:“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尚书·周书·泰誓中》言:“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既然上天的心愿是要施恩惠给百姓,那么君王就应当奉行天意。“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虞书·皋陶谟》也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认为民能通天,天之视听、聪明、明威皆显于人。正如《国语·楚语上》中言:“民,天之生也,知天,必知民矣。”民是上天化育生成、与天相通的,民意体现着天意,君王要顺承天意,就要重视民意、顺应民心,这是大政兴废之所在。正如《管子·牧民》中说:“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左传·庄公三十二年》中言:“国将兴,听于民。”《礼记·大学》中说:“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认为能以民之好恶为好恶,便是顺承天意,就可称之为“民之父母”。东汉王符在《潜夫论·遏利》中说:“帝以天为制,天以民为心,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又在《潜夫论·本政》中说:“天以民为心,民安乐则天心顺,民愁苦则天心逆。”都是在提醒君王:违背民意,就是违背天意,惟有为民、顺民,才能应天尽责。

(三)从“重与轻”考量,强调“贵民敬民”才能业振邦宁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强调“民贵君轻”,反对“轻民”、“贱民”,提倡“重民”、“爱民”。《左传·桓公六年》中所记载的随国大夫季梁,在当时就惊世骇俗地提出:“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的思想,把民众的地位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震古烁今。之外,更多的政治家、思想家强调:“贵民敬民”才能业振邦宁。《左传·襄公十四年》言:“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认为民众可以亲近,但不可以高踞于他们之上;纵容一人肆虐于万民之上,就会违背天地之性。《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中载:齐庄公被杀死,大夫晏婴不肯从君而死,理由在于:“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可见,晏婴“国家社稷重于君王”的观念是十分明确的。《孟子·尽心下》中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民贵君轻之言常为后世所引。朱熹在《孟子集注》中回答了轻与重的问题:“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轻重如此。”《孟子·梁惠王下》中言:“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是说要重视听民言、察民情、为民办事。东汉,《潜夫论·忠贵》说:“帝王之所以尊敬者,天也;天之所甚爱者,民也。”《潜夫论·赞学》说:“天地之所贵者,人也。”宋代,《陆九渊集·象山语录》中载:“自周衰以来,人主之职分不明”,然而从孟子关于“民为贵,君为轻”的论说就应该清楚地知道人主之职分;倘若违背了这个职分原则,轻重易位,便可以起而伐之,“汤放桀、武王伐纣,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义”。民之尊贵,民之尊严,民之不可侵辱,乃是天理。清代汪缙在《国朝文录·绳苟下》中言:“上观百世,下观百世,凡暴主之失其理者千万端,未有不由于轻民者也;圣主之得其理者亦千万端,未有不由于重民者也。国之亡古有千万,未有不由于民心之背上;国之兴古亦有千万,未有不由于民心之响上。”[3]强调暴主与圣主的区别就在于一个轻民、一个重民,而这也决定了民心是与上背离还是与上相通。千古之例,足以鉴戒。

二、中国古代“民惟邦本”国家治理思想强调的三重影响

围绕如何处理政权、统治及君民之间的关系,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主要是从“存与亡”、“得与失”、“兴与衰”三个方面、三重影响来加以考量的。

(一)从“存与亡”考量,强调“保民养民”才是敬德显道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认为:民众对于国家安危、政权存亡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周初,就有“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之说,认为天命改易取决于德行,德行又集中体现在能否给百姓带来福祉上。倘若统治者不能“敬德保民”,便会丧失继续统治的权利。敬天明德之要,不在祭祀,而在保民。夏商因“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故《周易·革·彖传》中载:“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事大矣哉。”《左传·昭公二十三年》中问:“民弃其上,不亡何待?”《礼记·缁衣》中言:“君以民存,亦以民亡。”《孟子·梁惠王上》提出:“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荀子·王制》提出;“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荀子·哀公》中载:孔子针对鲁哀公言“未尝知危”而答“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贾谊在《新书·大政上》言:“故自古至于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强调:保民者王,仇民者败,保民为敬德之要,养民为善政之道,一定要以史为鉴。《尚书·虞书·大禹谟》中言:“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国语·周语上》中记载了这样一段历史:厉王暴虐无道,违背周人共享山林川泽以利民生之制,民怨沸腾。召公劝谏:“民不堪命矣!”厉王不听,欲将有怨言的民众全都杀掉。召公又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厉王不以为然,终致“国人暴动”。欲图一时得利,却永远失去了统治的权力。东汉,荀悦在《申鉴·杂言上》中言:“人主承天命以养民者也。民存则社稷存,民亡则社稷亡。故重民者,所以重社稷而承天命也。”再次重申:养民乃天命,民存则社稷存,养民、重社稷是君王应担承的责任。《贞观政要·君道》记载,唐太宗善以史为鉴,从隋亡的教训中总结出治理国家的精要:“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贞观政要·政体》中载其言:“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顺应天道,保民养民才能长存,背弃天道,仇民损民则必亡,这既是对历史的反思,更是对现世的诫勉。

(二)从“得与失”考量,强调“安民恤民”才能政通人和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把“赢得人心”视为建立并巩固政权、统治的法宝。《管子·霸言》中说:“得天下之众者王,得其半者霸。”《管子·形势解》中言:“人主,天下之有威者也,得民则威立,失民则威废。”认为人主之威可废可立,在于得民与否。《文子·上义》中言:“众之所助,虽弱必强;众之所去(弃),虽大必亡。”《孟子·尽心下》说:“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孟子·离娄上》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认为满足百姓的需求,就能得民心,就能获得百姓的支持和拥护,继而得到天下。《孟子·梁惠王上》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强调施行仁政,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孟子·梁惠王下》言:“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亦天下,忧亦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同民之好恶、同民之忧乐,便可掌运天下。《荀子·王霸》言:“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意为不惜生命)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统治者在“王”与“亡”之间的成败得失皆系于民众是“归之”还是“去之”。《吕氏春秋·顺民》中载:“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西汉,贾谊《新书·修政语下》中载:“天下者,非一家之有也,有道者之有也。”《春秋繁露·卷七》载董仲舒之言:“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天予之,其恶足以贼害民者,天夺之。”[4]董仲舒既强调“君权神授”,又强调要“法天”,“副天之所行以为政”,儆戒君主,实施仁政,安民恤民。《三国志·魏书》中说:“与民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民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是说要与百姓忧乐与共、安危与共。唐代,白居易在《辩兴亡之由策》中论及:“邦之兴,由得人也,邦之亡,由失人也。”宋代,朱熹在《孟子集注·卷一》中载:“王道以得民心为本,故以此为王道之始。”《朱熹文集·卷十一》认为“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强调体恤民情、让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实现国家兴盛。叶适在《水心别集·卷二》中言:“为国之要,在于得民。民多则田垦而税增,役众而兵强。”《明史·海瑞列传》言:“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薛暄《读书录·卷三》言:“自古未有逆民心而得天下者。”正所谓: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清末王韬在《弢园文录·重民》中提出:“天下之治,以民为先。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也”;又说:“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天下何以乱?失民心而已。民心之得失,在为上者使之耳。民心既得,虽危而亦安;民心既失,虽盛而亦蹶。欲得民心,是在有以维持而联络之”。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三)从“兴与衰”考量,强调“爱民利民”才能长治久安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认为:国运在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是国家兴盛、政治昌明的重要表征。《管子·治国》中说:“先王者善为民除害兴利,故天下之民归之。”《左传·文公十三年》中记载,邾文公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子曰:“苟利于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利民才是君王应有的选择。《论语·尧曰》中,孔子主张:“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论语·阳货》中: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宽则得众”,“惠则足以使民。”《墨子·节用中》认为:“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彼其爱民谨忠,利民谨厚,忠信相连,又示之以利,是以终身不厌,殁世而不倦。古者明王圣人其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也。”孟子认为:利民是君主的使命,帝王应当施行以民众利益为己任的“仁政”。《荀子·富国》认为:“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故统治者应减轻税赋,节约开支,使民富国强。《荀子·王霸》强调:“兴天下同利,除天下同害,天下归之。”《管子·君臣下》认为:“为民兴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师之。”《管子·治国》中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韩非子·八经》中言:“凡治天下必因人情”,认为政事必须得到民众的认可。《三国志·吴志》言:“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六韬·文韬·文师》中载:“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与民众共享利益,就能获得天下;自己独霸利益,就会失去天下。统治者贵在能与民同利,与民同利则得民心,得民心就能长保天下。王符在《潜夫论·务本》中言:“夫为国者以富民为本,以正学为基。”刘向在《新序·杂事》中提出:“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 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三国志·吴志》中言:“夫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都把百姓富足安乐作为国家繁荣富强的先决条件,认为君王“爱民利民”,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三、中国古代“民惟邦本”国家治理思想的现实意义

中国古代的国家治理与中国当代的国家治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对于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进行扬弃、超越,存真取精,仍然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一)在中国历代国家治理的政治思想中闪耀智慧之光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是中国思想史上一座昂首挺立、连绵起伏的山峰。它在“君权神授”、神化、圣化君主的时代,高擎“民本”的大旗,劝诫君王要把民作为江山之基、社稷之本,创造国利民福、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历代封建统治者中不乏将之奉为定国安邦的警世格言和治世法宝而身体力行者,也都为百姓世代称颂。然而,从根本上看,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大多是以维护、巩固和改善君王的统治,来观照“民”为“邦本”的。强调“顺民”、“敬民”、“养民”、“利民”、“恤民”,也是旨在提醒君王必须重视自己存在的条件和基础;不是对专制君王的否定,而是要通过重民、施仁政来巩固君王地位、张显君王隆恩。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些思想更偏重于工具理性而非价值理性。尽管如此,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中蕴含了对于“民”重要性的认识,这些以民为本的思想,作为一种极具感召力和吸引力的政治理想和施政理念,为历代政治家和思想家不断丰富和发展,经过几千年的流变,渗透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方面,积淀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之中,影响深远。

中国近代的民权思想也深受古代“民惟邦本”国家治理思想的影响。例如,维新志士谭嗣同在《仁学·三十一》中就对“君”、“民”进行了详尽的解读和革命性的推导,“生民之初,本无所谓君臣,则皆民也。民不能相治,亦不暇治,于是共举一民为君。”因此,不是君择民,而是民择君。因有民而后有君,君是末,民是本。故对于君,民可共举之,亦可共废之。他认为,君是为民办事的,臣是助办民事的,赋税取于民、是用来办民事的;如果君臣不能为民办事,民众就可以换掉他们。何启和胡礼垣在《新政真诠》中强调:国无民权,不成其为国家;人人无权,其国必废。严复在《法意》中提出:仁政的关键在仁制,而仁制的关键在民权。又在《辟韩》中强调:既然国家是人民公有的国家,那么所有的国家官员都应该是国家的公仆隶。梁启超在《新史学·四》中也强调:“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故也”;他在《中国积弱溯源论》中疾呼:“国家之主人为谁?即一国之民是也”;[5]又在《西学书目表后序》中慨叹:“三代以后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致弱之根源”。[6]之后,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在创建中华民国、促进中国民主政治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三民主义”及关于国家治理的民有、民治、民享等思想,也都是既有中国古代民本思想的印记又具有西方政党政治思想的元素。这些思想不一而逐,都强调民众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民权对于兴国、强国至关重要。

(二)成为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有益思想因子

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内含着“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社会发展的动力,是政权之根本,是执政之基石”,“人心向背是决定国家兴衰存亡的根本原因”等朴素而有益的思想,这些思想成为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理念的重要渊源。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的理念是在充分汲取中国古代“民惟邦本”的国家治理思想中蕴涵的积极因子的基础之上,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不断注入新的时代内涵,逐渐形成和发展的。马克思、恩格斯曾言:“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7]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人民执掌政权的政党,其执政的根本目的是要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再到“为民、务实、清廉”,实现人民的“中国梦”,无不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为最高利益、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意志为最高意志,无不体现中国共产党始终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始终依靠人民推动历史前进的信念与实践。

当前,中国的发展正进入到一个崭新的阶段,改革也进入需要啃硬骨头、涉险滩的攻坚期、深水区,在国家治理中,能否以一种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感最大限度地集中全党全社会智慧、最大限度地调动一切积极有利的因素,能否正确认识改革发展中的“本末”、“体用”、“轻重”问题,能否以更大的决心冲破思想观念的束缚、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我完善和发展,同样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兴衰”、“得失”与“存亡”。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8]强调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对于中国未来的政治、社会发展,对于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于推进中国的现代化事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中国的国家治理体系,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管理国家的制度体系,是一个包括了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态、政党等多个治理领域以及国家参与基层、地方、全国乃至全球多个治理层次的制度体系。国家治理能力,是总揽全局、综合运用这些制度、体制、机制管理国家事务的能力。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是要适应社会和时代发展的要求,改革和摒弃不合时宜的体制机制,完善和发展经过实践检验适合社会发展要求的体制机制,创新有利于推动社会历史发展进步的体制机制;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就是要让一切生成财富的活力竞相迸发,让一切创造价值的源泉充分涌流,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习近平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9]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以人为本,尊重人民的主体地位,发挥群众的首创精神,紧紧依靠人民推动改革,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更好地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思想的智慧之识中,不乏以史为鉴、经过超越和扬弃的中国古代民本思想中对于“民”这个重要价值主体的深刻认知。

[1]魏晋南北朝文论全编[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2:387.

[2]资政通鉴4(新民卷、廉洁卷)[M].北京: 中国社会出版社,2003:18.

[3] 中华思想宝库[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0:589.

[4] 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81-82.

[5] 饮冰室合集·文集:第2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9:4.

[6] 饮冰室合集·文集: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9:128.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83.

[8]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N].人民日报,2013-11-16.

[9]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时强调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N].人民日报,2012-11-16.

[责任编辑:黄旭东]

凌琦,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贵州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思想史、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

D092

A

1002-6924(2016)06-016-021

猜你喜欢

国家思想
国家公祭日
转化思想的应用
思想之光照耀奋进之路
思想与“剑”
国家
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思想永远不能丢
“思想是什么”
能过两次新年的国家
把国家“租”出去
奥运会起源于哪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