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还是奴役——论古希腊雅典的公民权

韩 向 臣

(武汉大学 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自由还是奴役
——论古希腊雅典的公民权

韩 向 臣

(武汉大学 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摘要：古希腊的雅典，作为最具理想色彩的古代城邦，一直以来为人们津津乐道，从政治、哲学与艺术等方面来看，其都不失为一个时代的代表，并且泽被后世。古代雅典的自由和民主更是为现代民主国家所推崇，然而，曾经民主的雅典并非现代人所认为的那样自由和美好。雅典的公民权相当完善，可是，建立在几乎完全为公共意识所笼罩下的公民权，在某些时候已经背离了自由，走向了奴役。

关键词：公民权；城邦政治；自由；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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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出版时间：2016-06-08 09:11

古代希腊，尤其是雅典，自文艺复兴以来，一直被人们视为民主国家的模板，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古代雅典在法哲学与政治哲学领域的理论与实践贡献。但是，随着近代自由主义的兴起，关于古代雅典社会是否存在公民自由的争论再度被人们视为热点。该文将从公民权的角度继续这一讨论，厘清那个伟大的、谜一样的时代的自由史。

一、城邦与公民

所谓城邦，是指一个城市连同其周围不大的一片乡村区域而形成的独立主权国家[1]3。雅典城邦在古代希腊为最强大的城邦之一，其民主制度也被后人归结为城邦强大的原因之一，虽然这种民主在当时不乏诟病。但是，雅典城邦确实成为后人研究希腊城邦的典范。

城邦，可能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较为理想的地理与政治空间，人作为一种城邦的“政治动物”生活其间，城邦与城邦内的人们相互依存，不可分离。“城邦的一般含义就是为了要维持自给生活而具有足够人数的一个公民集团。”[2]117在这个时候，国家与社会融为一体，用黑格尔的话说，希腊人从来没有足够清晰地区分过“社会”与“国家”[3]14。而公民，这一城邦的主宰者与依托者，几乎决定了那个时代的所有历史。亚里士多德说：公民就是有权参加议事和审判职能的人[2]116，更强调了公民的政治属性。

在雅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与政治，在公民团体之外，尚有奴隶、外邦人以及妇女群体。他们没有政治权利，奴隶更是不被当作人来看待。这样一来，公民的主体主要是本城邦的成年男子自由人。实际上，公民的范围还要小得多，因为在不同时期，关于公民的界定标准不一。例如，在古典时代的雅典，只有自备武器和马匹，参加公民军当骑兵和重装步兵的富裕阶级或中等阶级的成年男子以及参加海军当桨手并领取国家薪饷的贫民阶级才是公民。但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三十僭主之治”时期，规定雅典公民只能有5 000人[1]8，这与今天民主国家的公民主体有着巨大的不同。在现代社会，一般以国籍来规定公民的主体，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虽然外邦人还是被排除在公民之外，但公民的主体已经大大扩展了。

二、雅典公民权的概念内涵

公民权用以指一整套规定怎样在一国领土范围内获得公民权利，更确切地说是选举权的规则[4]65。很明显，这种现代式的定义并不能够准确概括出古希腊雅典的公民权状况。

(一)公民权的概念

雅典时期的公民权核心是议事和审判，雅典的公民人数很少，选举没有现代这样竞争激烈，那时候的选举经常以抽签决定。

在诺大的城邦之内，只有享有公民权的群体才是城邦的主人：一方面是公民“轮番为治”、“主权在民”以治理城邦；另一方面，公民又是城邦内一切非公民——包括奴隶、外邦人、边区居民以及自己家中的妇女和小孩的“主人”[1]10。在这里，公民的自由正是通过对非公民的奴役表现出来，在雅典，公民从来就是一个特权的身份象征[6]47，城邦的荣辱，作为“主人”的他们将最先感受到。因此，公民对于城邦才有一种依托感和归属感，这是非公民团体所不能体会到的。

(二)公民权与公民的权利

一般来讲，公民的权利应当既包括公民的公权利，又包括公民的私权利。因为公民并非仅仅是一类“城邦的动物”，除此之外，婚姻家庭活动和商事经济活动都是公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公权利，只是公民权利中的一个方面，两者不可等同。强调这一区分非常必要，尤其是在古希腊雅典时代，尚未形成国家与市民社会的二重分离，厘清公民权的界限，对于研究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状况来说具有重要作用。

公民权，或者说公民的公权利，主要是指政治权利[5]44。政治权利所强调的是公民对于国家意志的影响。正如凯尔森所说：“我们所谓政治权，是指公民参与政府、参与形成国家意志的能力而言。换一句朴实的话来说，这是指公民得参与法律秩序的创立。”[6]625由此可见，公民权所指称的无非一个“公”字。这种政治权利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指纯粹参与国家事务的政治权利，比如选举权和议政权等；另一类是指各种政治自由、学术和思想自由，公民可以参与国家事务，国家不得干预。在古代雅典，公民权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享有参加公民大会和陪审法庭的权利以及担任城邦公职的权利，这是其公民权的核心内容。

三、雅典公民权与政治参与

在古希腊雅典时代，公民的公共意识之强是无与伦比的。这种公共意识几乎统摄一切，可以在具体的制度设计、公民的日常生活以及学者和政客们的言说中找到诸多佐证。

(一)公民的公共意识

雅典城邦设立公民大会作为城邦的最高权力机构，讨论城邦的一切重要事务，组建陪审法庭，审理城邦内的重大案件。与此同时，由于城邦的公民人数较少，实际参与到城邦政治生活中的公民相对来说就比较多了。此外，公民兵役制的设置和土地所有权的规定等制度，使公民充分享有城邦主人的尊荣，城邦与公民荣辱与共，公民自然会有比较强烈的公共意识，并积极参政议政。而在日常生活中，公民并不能够完全忽视城邦政治的存在，雅典人认为他们的身体“是给他们的城邦使用的，好像不是他们自己的一样”[7]50。亚里士多德也声称，“我们不应假想任何公民可私有其本身，我们毋宁认为任何公民都应为城邦所公有”[2]109。更有甚者，伯里克利言道：“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我们不说他是一个注意自己事务的人，而说他根本没有事务。”[7]132可见，在古希腊雅典时代，对公民的公共意识已经到了苛求的地步。

(二)公民政治参与——积极的自由

所谓积极的自由，主要是指人在“主动”意义上的自由，即作为主体的人作的决定和选择均基于自身的主动意志而非任何外部力量[8]179。当一个人是自主的或自决的，他就处于“积极”自由的状态之中，这种自由是“做……的自由”。雅典城邦中公民的积极自由，主要是指公民对于城邦事务的主动参与。这点从前文的论述中可知，作为雅典城邦的公民，当然有权参与城邦的民主政治生活。而且，城邦也从各个方面鼓励公民实现其政治生活中的积极自由。公民可以参加公民大会、参与陪审法庭的审判以及被选举为城邦的官员。可以说，公民权在此被积极地行使。但是，整个城邦却也因此而掀起了一股民主的狂热。

(三)公民政治参与——消极的自由

所谓消极的自由，是指“被动”意义上的自由，即人在意志上不受他人的强制，在行为上不受他人的干涉，也就是“免于强制和干涉”的状态[8]170。然而，这种消极的自由是否存在于古代雅典引起了学者们的争论。法国学者库朗热甚至认为，就是关于自由的观念，古人也未曾有过[9]214。的确，通常所讲的雅典民主与自由，实际上主要是指政治权、投票权和选举官员权等。显然在这一时期尚未出现“……的自由”这样的语汇，个人自由在整个价值体系中更没有居于核心地位，消极自由对于雅典公民来说是奢侈的，甚至是危险的(苏格拉底式的自由即是其例)。

总体来讲,在古希腊雅典时代，城邦中的公共意识几乎淹没了整个民众的生活，公民的各项政治权利以积极自由的形式出现，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强迫式地参与公共生活，而作为近现代自由主义重要内容的消极自由却是不成体系和不甚明显的存在。

三、对雅典公民权的反思

在古希腊雅典，发达的民主制度保障了公民权的有效行使。公民积极参政，在很大程度上确实促进了城邦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公民的利益。但是，公民权实际上总是以一种积极的姿态出现于人们眼前。很多时候，人们只有参与政治的理由，而没有不参与政治的理由，梭伦立法甚至规定：一个人如果在国内出现党派分裂时不参加任何一方，就要被剥夺选举权[10]45。可见，这样的自由实际上已经带有了奴役的性质。

“多数人的暴政”，这是自古以来对雅典民主制的一个重要反思。公民权的行使是否使民主政治偏离了其应有的方向？公民权的行使是否应当有所限制？权利的行使应当以法律为边界，不能超过法律的规制。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权利所依据的法律必须是正义的法律，是良法。当在法律规制下行使公民权触及了人们道德和正义的底线的时候，这种权利是不正当的。多数人的暴政是古代激进民主最严重的缺陷[11]28。从恶名昭著的苏格拉底审判到将打了胜仗的6位著名将军处以死刑，雅典民主达到了其发展的高峰，同时也是最为灰暗的时代。当城邦中的人们还在为其公民权行使的有效性沾沾自喜时，殊不知已经脱离了自由的光环，坠入了奴役的漩涡。

在雅典时代，公民权的充分有效行使使得公民几乎时刻都生活在政治的氛围之中，人们的自由似乎有些无节制。柏拉图讥讽说：在这种制度下每个人几乎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甚至连人们蓄养的动物都比在其他城邦里自由，驴马也在路上到处撞人。自由有其边界，当个人自由的行使超越了某种程度，就会妨碍到他人的权利。在雅典，人们既自由，但是又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你不知道明天是否就会受到其他公民的审判。当苏格拉底在散播“知识即美德”的理念以及对雅典民主制进行批评时，其他公民已经准备将其送上法庭接受审判；而6位将军在阿吉纽西战役取得胜利时，也不会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庆贺而是无理的审判。公民们的公民权得到了充分行使，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对部分公民的奴役。

雅典的民主政治，既是一种理想，又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暴政[12]49，而伴随着这一政体的公民权也难以逃脱历史的审问。公民权观念在丰富雅典城邦政治生活的同时，也造成了对人们的自由强制。在古希腊时代，雅典没有现在式的民主，也就很少有对于个人消极自由的维护。可见，古代雅典的自由是不完整的，甚至是压迫的，这有违自由的真正理念，尤其与现代自由主义观念相冲突。这种以特定的身份为前提的公民权，不仅造成了对无公民权人的奴役，而且，即使在公民内部，也造成了某种强制，自由的理想程度不得不大打折扣。然而，后人要做的并非是因其奴役的一面就对其加以否定，而是要公正地对其加以批判，厘清在自由的发展史中那些珍贵的经验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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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晏绍祥.从理想到暴政——古典时代希腊人的雅典民主观[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3，(6)：49-56.

(责任编辑薛志清)

收稿日期：2016-01-19

作者简介：韩向臣(1989-)，男，河北沧州人，武汉大学法学院法学理论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法学理论和政治哲学。

中图分类号：B 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6)03-0091-03

Freedom or Slavery——On the Civil Rights in Athens of Ancient Greece

HAN Xiang-chen

(School of Law,Wuhan University,Wuhan,Hubei 430072,China)

Abstract:Athens of ancient Greece is always considered to be a representative of an era in terms of her politics,philosophy,art,etc.The modern democratic countries hold her in high esteem for her freedom and democracy.However,the once democratic city of Athens is not so free and nice as contemporary people think.Civil rights in Athens are quite perfect,but almost completely enveloped by public awareness,these civil rights have already sect1ially deviated from freedom and become slavery.

Key words:civil right;city-state politics;freedom;democr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