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悲观主义者
——哈代——以《还乡》为例
2016-03-15郭秀华
郭秀华
(福建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0)
战斗的悲观主义者
——哈代——以《还乡》为例
郭秀华
(福建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0)
哈代的作品《还乡》从现实的视角揭露了现实与理想的背离,带有浓厚的悲观色彩。哈代也由此被认为是十足的悲观主义作家,这种定位不是很完全正确,从悲观的角度看哈代,虽说他很悲观,但不是消极的悲观,而是战斗性的悲观。本文从三方面如小人物的塑造,小人物性格和小人物命运来探索哈代在《还乡》一书中的战斗意蕴。
悲观主义者;哈代
《还乡》是十九世纪英国作家哈代的现实主义作品之一,该作品笼罩在阴郁悲惨的气氛中让人透不过气来,其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埃顿荒原也披上一层厚重灰色凄凉。哈代浓彩重墨描述埃顿荒原的荒凉、孤寂、阴森恐怖,与此同时,作者的其它作品如《卡斯特桥市长》、《德伯家的苔丝》和《无名的裘德》均带有浓厚的悲观情绪和悲惨结局。因此,评论家认为他是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伍尔夫称他为“英国小说中最伟大的悲剧大师”。不可否认,《还乡》作品中清晰反映了哈代对所处环境的生存焦虑和失落,有着浓重的悲观色彩,但同时,文中也能看到他不屈的挣扎和反抗,所以说,他的悲观带有战斗的意味,他的战斗体现在对小人物的塑造、对小人物性格和命运的创造上。
一、重塑小人物
小人物细微的描述是《还乡》的一大特色,小人物很容易被社会所漠视和忽略,尤其是在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社会,小人物的命运都是很悲惨的,这种悲惨对于当时社会中的大人物来说总是司空见惯、不足挂齿。哈代目睹小人物卑贱的生活方式后,不仅没有逃避,反而拿起他的武器――笔,创造出一个个有着自己追求的个体――小人物。哈代把这些小人物置身于既古老又阴郁凄凉的埃顿荒原有着他深远的战斗意义。埃顿荒原放在第一章出场可见哈代的别有用心,在他的眼里,环境决定着一切,不管有多强大的人物都逃脱不了环境的影响和制裁,更不用说小人物,从这点看,小人物在荒原上的生活自然是很艰难的。“石南荒原黑苍苍的外貌是夜晚的降临提前了半小时;同样,它能拖迟曙光的降临,使正午显得昏暗,使风暴还未降临,便提前显出它那副蹙额狰狞的面目,而在一个漆黑无月的午夜,它则使那片漆黑显得更其害人”[1](P3)从哈代对荒原的描述中,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荒原的凄凉,不可接近,身入此境会有种被气势吞没的恐惧感,更能体会到荒原上小人物生活的不易。可是,哈代不避讳这种环境恐惧的氛围,反而活灵活现地呈现给读者,这并不是他的故弄玄虚,而是为小人物出场制造悲剧氛围。哈代明知道小人物在这种环境中逃脱不了不幸的生活状况,为什么还浓墨重彩描述他们呢?只有一种可能是,哈代关注他们的不懈追求,同时表明自己的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的战斗精神。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哈代笔下的小人物并没有屈从环境的限制,虽然有着不同的结局,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就连最卑微的查利也有着美好向往,哪怕是那么短暂和虚幻,也能成为他一辈子的甜蜜回忆。在小人物浓浓的追求下,埃顿荒原显现出它的多面性,不再是一出场给人一种狰狞的、不可一世的面目,它有着能被人类理解的一面,这都是由小人物们精彩的奋斗场面所致,所以哈代在《还乡》说:“这片荒原只有在以朦朦胧胧的面目呈现在世人面前之际,才能让人最深切地感受到它,感受到从此时直到下一个黎明出现的整个这段时光里它的全部力量,才能真正理解它。”[1](P1)由此可以看出,哈代注重的是小人物在荒原上奋斗的过程,这个过程才能让他们真正理解荒原,与荒原融为一体,同时他赞美他们不畏艰险追求自己奋斗目标的非凡勇气。他相信,在追求美好未来的道路上,为理想流血牺牲在所难免,所以本作品虽然笼罩在悲剧的氛围中,我们却不能仅从“悲剧”这一点来武断评论他是绝对的悲观主义者,也要看到其中的悲壮含义。哈代如果是绝对的悲观主义者,他在塑造小人物时就不会出现他们的奋斗、反抗和挣扎,只会出现他们的听天由命,默默忍受,或者寄希望于上帝,而不是自己。哈代也否认自己是一位悲观主义者,他说:“至于悲观主义,我的格言是:首先正确地诊断疾病――我指的是人间疾病――并查明原因,接着只要有可能,就应设法找到良方。 ”[2](P239)哈代通过小人物悲的结局让人们深刻认识到人生困境,指出走出困境的新的出路。
二、本真性格——善
《还乡》中人物性格迥异。如约布莱特太太遇事犹豫不决、缺乏果断、动作迟缓;克莱姆,约布莱特太太的儿子,固执、虽严肃认真但盲目乐观;尤斯塔西雅,以自我为中心、不关注他人;怀尔德夫,脾气急躁、暴躁和焦躁,行事鲁莽,易因小事而大发脾气,与别人产生对立情绪,萌生报复心理;托马茜,性格随和闲适、平静有耐心、不干预、不侵犯他人,并且心情愉快;维恩,积极进取,不怕困难,热情高涨,直率豪爽,精力充沛,表里如一,刚强果敢,深刻而稳定。这些人物的性格只是表象,并不足以说明哈代战斗的内涵,我们应该透过表象看本质,看哈代创作的动机――具有英雄气概的战斗风范。可以说,故事的悲剧正是因为约布莱特太太犹豫不决,缺乏果断的决策导致矛盾的激发,悲剧上演。作为一家之长,门第之后,有着预知能力的约布莱特太太应该有能力也有魄力控制儿女们的选择,引领他们走正确的人生之路,可为什么失控呢?表面上看,把失控归因于她的缺乏果断和懦弱所致,可是缜密分析却发现,约布莱特太太懦弱背后隐藏了她无私的爱,通过她把仅有的一百尼分别送给了儿子和侄女作为结婚礼物这件事情体现出来。她害怕她自己的果敢、坚持会带给孩子们不幸,因此她最后选择妥协,宁可自己承受孤独、寂寞。克莱姆,约布莱特太太的儿子,读者读完作品后都认为他是悲剧的主要责任人,他的不幸在于他不切实际的空想、自以为是和盲目自大。有着古老历史,经受过无数风雨的埃顿荒原是克莱姆生养之地,可从繁华都市回来的他抱着改变故土的伟大理想开始了他的追梦计划,这个梦从一开始就注定困难重重,不是别的因素,正是埃顿荒原,哈代说:“大海在变,大地在变,还有那河流、村庄,以及人都在变,惟独埃顿荒原依然故我”[1](P7)哈代塑造克莱姆这个人物性格,不只是告诉读者盲目自大的悲惨结果,让读者引以为戒,还隐含了作者的良苦用心。克莱姆的计划看上去是空中楼阁,无法实现,实际上哈代看重的不是结果,而是追梦的这个过程,在哈代看来,过程重于结果。克莱姆在追梦过程中遭受重重打击,却不被打击击倒而越挫越勇的非凡战斗精神,才是作者真正塑造这个人物性格的真实意图。尤斯塔西雅印证了那句古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读者只看到她自私自利的一面,却没看到她为了追求自己理想生活而付出的种种努力,尽管这些努力最后变成自掘坟墓的讽刺意味。哈代塑造这个自私自利的尤斯塔西雅形象,一方面客观地陈述了人的劣根性,警醒人们不犯同样错误,另一方面描述了她摆脱困境的决心和实际行动,暗含作者不屈服困境、摆脱困境的勇气。怀尔德夫是恶的形象,尤斯塔西雅的死与他有密切关系,如果不是他对爱的背叛,就不会带给尤斯塔西雅的不幸,作者严厉谴责他的不忠行为,最后让他以死作为代价。即使这样一位恶人,作者并没有全盘否定他,给了他救赎的机会,他的死让读者看到人的神性。这一点充分体现了作者对人性抱有的是一种乐观态度而不是悲观的,相信人性的善。正如评论家哈里戴指出的;“他是那个时代的思想领袖之一,是一个了解人类潜在伟大之处的社会向善论者,又是一个由于人类进步缓慢而几乎绝望的作家”。[3](P73)托马茜和维恩,可以用“有情人终成眷属”来形容他们,他们的结合给这阴郁的故事氛围带来一丝亮点,他们是善的使者,他们的善主要体现在既对人也对物上,主要是对埃顿荒原,他们既没有像克莱姆改变荒原的想法,也没有向尤斯塔西雅痛恨荒原、逃离荒原的行为,而是深深地爱着它,顺应它。不难看出,作者塑造这两位使者形象正是为那些深陷困惑中,深陷绝望中的人指点迷津,寻找新生。
三、悲惨命运
《还乡》中人物的命运基本是悲惨的,从这一点上,他被世人看作一位悲观主义者。不可否认,他很悲观,但他的悲观是积极的,并不是消极的,从人物命运的结局能看清这一本质。死神为什么会降临到布莱特太太、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身上?对于这个问题,单从他们的性格分析,他们有人格弱点,但不至于死于非命。可作者安排他们的死既是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更是社会进步的需要,也就是说,作者是站在社会进步的角度看待死亡,作者的创作立场与他生活的时代有着深厚的联系。哈代生活在古老的宗法制逐渐衰败与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兴起的转换时期,他目睹了宗法制的种种局限性和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弊端,两种不可调和的生存状况让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但又不甘心放弃,于是他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创作思路。布莱特太太的死让读者百思不解,认为作者太悲观、太不近人情,可他不近人情背后是他恨铁不成钢的决心。从作者内心深处,他很眷恋宗法制文明,眷恋田园牧歌式的恬静优美的农村生活,可这种文明已不适应现代文明,显示出种种不详征兆。可以说,布莱特太太是宗法制观念和新潮现代文明对峙的牺牲品,她恪守传统观念却又经不住新思想的诱惑,让她的心灵处在左右摇摆的痛苦煎熬中,哈代让布莱特太太的死亡对于埃顿荒原有一定的象征意味,与其说布莱特太太死于埃顿荒原的魔力,不如说死于宗法制,同时作者用布莱特太太的死亡宣告宗法制力量依然强大,让人们做好寻找新出路的战斗准备。宗法制力量的强大还体现在另外两人的命运上――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从宗法制的角度看,他们两人不安分守己,背叛自己的婚姻,经受不住物质诱惑想逃离荒原,大大违背了荒原意志,理应该受到荒原的严厉惩罚。哈代塑造荒原强大的力量并不是向强大力量妥协,而是一种委婉的战斗方式,以退为进的方式,他明白宗法制力量强大只是暂时的、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从社会进步角度来看,这是必经阶段,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正如王志耕所说:“尽管不愿看到宗法制社会的毁灭,但在理智上他还是接受了社会进化论的思想,相信科学的进步,意识到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落后保守的宗法制文明最终将被先进的现代文明取代”。[2](P239)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是代表新型现代文明社会盲目追求物质享受的典型人物,哈代用他们的死告诫现代文明社会不是绝对的完善,需要人们不断努力实现社会的完善和进步。从克莱姆身上我们看到他从不完善到完善的艰苦历程,虽然最后克莱姆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但他终究回归了自我,回归了内心需要,实现他“不仅为自己活着、也要为别人活着”的远大理想,哈代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克莱姆的命运上,希望通过他的命运告诉受苦受难的人们不要放弃、不要悲观、认清自我,克服重重困难迎接黎明的曙光。托马茜和维恩经过曲折不幸的人生经历最后幸福地生活在埃顿荒原的转折型命运,源于他俩积极吸取了宗法制文明和现代文明的精华,剔除了两种文明的糟粕。不放弃的哈代让读者深刻地领悟到;好命运不是天生,而是后天努力的结果。哈代带着强大的社会责任感塑造人物的悲剧画面不是刻意渲染他的悲观情绪,而是让人懂得现实虽残酷,只要坚持,再坚持,一定会迎来和谐的那一天。
哈代与叔本华厌世的、消极的悲观主义完全不一样,他是积极地看待世界,不是消极地看待世界。王志耕评论:“他从广义的社会进化论的角度来观察和认识世界,不仅揭示了他描写的威塞克斯社会逐渐消亡的原因,还表现了在社会进步中所出现的一系列道德问题,并试图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高度探索出一条解决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道德冲突的出路”。[2](P239)他通过对小人物、小人物性格和小人物命运的创造,揭示宗法制文明与现代文明冲突所引发的悲剧场面,正是他能勇敢面对现实、清醒认清现实真面貌的充分体现。由此可见,他是一名为人类幸福安康而战斗的真正战斗者。
[1][英]托马斯·哈代.还乡[M].孙予,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2]王志耕.欧美文学——人的主题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8).
[3]F.E哈里戴.托马斯·哈代:其人在其作品中[J].陈焘宇,译.陈焘宇.哈代创作论集[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