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编略》与《大事记》的史学比较及学术嬗变
2016-03-15雷斌慧
雷斌慧
(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湖南常德 415000)
《周季编略》与《大事记》的史学比较及学术嬗变
雷斌慧
(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湖南常德415000)
吕祖谦的《大事记》与黄式三的《周季编略》皆为研究战国史的经典之作。在史料运用方面,《周季编略》对《大事记》的史料多有取法与辨析。在史学体例方面,《大事记》与《周季编略》在纪年、称名、记事、史注上存有差异。在史学理念方面,《周季编略》在采用《大事记》史学观点的基础上,传承了《大事记》的“蓄德”说,然而在史学价值上,则从《大事记》的经世致用发展为《周季编略》的重现周德。从《大事记》到《周季编略》亦展现了浙东学派学术的曲折嬗变:从凸显儒学到兼容诸子,从以史明理到以礼考史,对“奇”范畴的重视和强化。
《周季编略》;《大事记》;浙东学派
杨宽先生《战国史料编年辑证》评价战国历史“既不像春秋时代的历史有一部完整的编年体的《左传》可以凭信,更不像秦、汉以后每个朝代有完整的历史记载”[1]。尽管战国史料残缺,真伪混杂,研究不易,然而仍有大量学者致力于此,吕祖谦的《大事记》、黄式三的《周季编略》即为其中的经典之作。吕祖谦于淳熙七年庚子正月一日始编《大事记》,起于周敬王三十九年,终于五代周世宗显德六年,然而因淳熙八年吕祖谦猝然离世,此书内容亦止于汉孝武皇帝征和三年,不足计划的三分之一。此书由《大事记》《通释》《解题》三部分构成,《大事记》为主干,《通释》为纲目,《解题》为阐发,结构完整,配合无间,不仅弥补《左传》《资治通鉴》之不足,而且充分体现了吕祖谦的史学理念。黄式三的《周季编略》作于道光二十五年,竣于道光二十七年,为一部编年体史著,起于周贞王元年,迄于秦始皇二十六年,记载周贞王、考王、威烈王、安王、烈王、显王、慎靓王、赧王及列国史事,凡二百四十八年,博采群书,考辨是非,在战国史研究方面有着独特的价值。《周季编略》和《大事记》史源相似、纪年相合,但在史学体例、史学理念、学术思想方面却存有差异。通过两书异同的对比,我们不仅可深化战国史的研究,而且可探索浙东学派学术思想的曲折嬗变。
一、《周季编略》对《大事记》史料的取法与辨析
《周季编略》为黄式三晚年力作,其创作之始源于“坊友以吕氏(吕祖谦)《大事记》及任氏(任启连)《易》《礼》《四书注》强委之。因得《大事记》而撰《周季编略》,固喜之”[2]3,可见《周季编略》的初次编写即与《大事记》颇有渊源。咸丰八年,年已七旬的黄式三再次校订《周季编略》。咸丰九年,黄式三黄以周父子再次校读《周季编略》,并商改数十处。
古人为史,不可无所资而自成。吕祖谦在《大事记序》中谈及此书的史料来源:“今采《左传》、历代史、邵康节先生《皇极经世》、司马文正公《稽古录》、《资治通鉴目录》、《举要历》辑而广之,意所未安,参稽百代,颇为增损。书法视太史公,所录不尽用策书凡例云。”[3]1黄式三《周季编略·叙例》亦谈到该书的取法“合《史记·年表》、《本纪》、《世家》,考其得失,复参以司马《通鉴》及《稽古录》、吕氏《大事记》及《解题》,与朱、赵《纲目》诸书,益知前人未竟之绪,不能无待于后人”[2]27。对比两书史料的取法来源,除了共有的《史记》《资治通鉴》《稽古录》外,黄式三还特别强调参考了吕祖谦的《大事记》及《解题》。翻开《周季编略》,黄式三对《大事记》的参考随处可见。如周贞王元年秋八月,鲁哀公出奔邾,遂如越,并立其子姬甯,小字标注“子甯立,本刘氏《外纪》、吕氏《大事记》”[2]32,点出此条取法《通鉴外纪》与《大事记》。又如周考王十四年,鲁季孙会晋侯于楚邱,小字批注“依《纪年》、《外纪》、《大事记》参定”[2]61,亦参考《大事记》。再如周威烈王九年记载,“秦初以君主妻河伯”,小字批注“吕氏曰:用诸河,以求福也。魏西门豹为邺令,邺民苦岁为河伯娶妇,豹禁之。正与此同时。魏与秦邻,意者染秦俗欤”[2]67?小字不仅引吕祖谦语阐明河伯娶妻的真意在于求福,而且拓开一笔,联想至西门豹治邺,大胆推测是否因秦与魏邻,所以魏染秦俗。
当然,黄式三的《周季编略》对《大事记》并未盲从,凡有舛错,直言不讳。如周烈王四年,“魏败赵师于北蔺”,黄式三作按语:“《魏表》书卫声公元年,又书败赵北蔺,本是二事。后人误读,合为一事,以为卫败赵。或因是改《赵世家》之魏为卫,《大事记》亦沿之而误,幸《魏世家》未改。”[2]114黄式三不仅辨明魏败赵于北蔺的史实,而且指出《大事记》沿袭之误。另外,《周季编略》特别注意辨析《大事记》史料的时间。如周显王四十一年,“秦败赵师于河西,杀其将赵疵,取蔺、离石”。小字标注“此事在张仪相秦后,《大事记》误,且有敚字,今正之”[2]179,指出《大事记》时间之误。又如周赧王四年,《周季编略》云:“蜀相陈壮弑蜀侯繇通,叛秦,复求降。”[2]225《大事记》则于赧王五年记载:“秦蜀相壮反,秦使甘茂定蜀诛壮。”[3]55《大事记》依据的史料为《本纪》《列传》,黄式三则依《秦纪》《年表》《华阳国志》合考,并细考《甘茂传》,此事在秦惠王卒后,必在赧王四年,修正《大事记》时间之误。再如《周季编略》记载,周赧王三十六年,“燕王使方士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2]299,此条根据《封禅书》《汉·郊祀志》《大事记》合编。然而,《大事记》记载,周赧王三十二年,“燕昭王使方士入海求三神山”[3]68,依据的史料是《前汉志》。黄式三在小字中批注:“《韩非·外储说左上》言‘客有教王不死之道’,盖同。或者年衰志耄而为之欤?故编于将薨前。”[2]299-300燕昭王为一代英主,黄式三在情理推测的基础上引入《韩非子》中的相关记载,将燕王求神山之事推迟至赧王三十六年,令人信服。
二、《周季编略》与《大事记》史学体例的差异
姚永朴先生《史学研究法》说:“史之为法大端有二:一曰体,一曰例,必明乎体,乃能辨类,必审乎例,乃能属辞,二者如鸟有两翼,车有两轮,未可阙一也。”[4]史书的体例不仅包括史书的写作原则,而且包蕴了史家之史学好尚与历史观念。
《周季编略》与《大事记》都属于编年体。在史书纪年方面,《大事记》始于周敬王三十九年,终于五代,以周王纪年,年统四时,四时统月,逢六甲则标注干支年份。在周赧王五十九年入秦献邑后,续以秦昭王五十二事。《大事记》与《解题》互相配合,实为取法《左传》解《春秋》之统。《大事记提要》亦评价“其《解题》,则如经之有传,略具本末,而附以己见”。《周季编略》则起于周贞王元年,迄于秦始皇二十六年,整书以周天子纪年,标注对应的干支年份。周王朝灭亡后,黄式三认为“是周亡而秦不能遽接其统也。今依此为《列国九》,凡三十五年”[2]363。在纪年的长度上,《大事记》较《周季编略》更为久远,但在纪年方式上,《周季编略》则更为简明统一。
《文史通义·箴名》开篇云:“名者,实之宾。实至而名归,自然之理也,非必然之事也。”[5]444史书中的称名即正名,暗含褒贬,以绳当世,历来为史家重视。《大事记》借鉴《春秋》,在条目中皆称君主爵位,如鲁哀公、齐平公、晋定公等。昔年孔子修《春秋》,吴、楚虽已称王,但《春秋》仍呼之为子,春秋笔法暗含其中。《大事记》亦继承了《春秋》尊王攘夷的思想,在称名中寓褒贬。如周敬王四十二年,“三月,越子伐吴,吴子御之笠泽,吴师败绩”[3]3,对吴越诸侯皆称之为子。《周季编略》阐明称名原则为“《春秋》以天子之法进退诸侯,楚、吴例书子,《左传》从实称王。是编谨依《左传》之例。《国策》、《史记》于诸侯未称王之时多追书王,是编只书王于既称王之后。至于诸国君臣之称侯、称君,皆从实书”[2]29。从中可见,在称名上,《周季编略》舍弃了《春秋》《史记》《国策》,而取法《左传》之秉笔实录。如周威烈王十四年,《周季编略》记载:“越王翁薨,是为朱句。子翳立。”[2]70另外,如何定位周王朝,《周季编略》与《大事记》亦态度迥异。如周赧王三十七年,《周季编略》记载“我都君如秦”[2]310,《大事记》则云“周君朝秦”[3]70,一“如”一“朝”,态度迥异,“我”字的增添更感亲切。又如周赧王三十三年,《周季编略》特别记载一例:“温人之东都,东都不纳。……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而又为客哉?”[2]270《周季编略》站在周王朝的立场,维护周天子的权威,此例更是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生动诠释。
史为记事之文。《文史通义·易教上》云:“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5]1《大事记》自序云“书法视太史公”,可见吕祖谦对《史记》记事笔法的推崇。如周安王二十三年,“齐康公薨于海上,田氏遂灭齐”[3]289。《解题》云:“自田和迁康公海上,既篡齐而有之矣,《史记·年表》每岁犹系康公之年,至于今年康公卒,始书田氏遂并齐而有之”[3]291,吕祖谦赞赏“其书法可谓正矣”。另外,吕祖谦曾作《历代制度详说》,对学校、官制、刑法、屯田等历代制度多有研究。《大事记》亦继承了《史记》对典章制度的关注和重视。如周显王十年,秦国置法官,《解题》曰:“按《商子·定分篇》:‘为法令,置官,有迁徙物故,使吏民学读法令,知法令所谓者为之。有敢剟定法令损益一字以上,罪死不赦。……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丞相置一法官。诸侯郡县皆各为置一法官。故天下之民无不知法者。’方孝公之时,未为天子,亦未置丞相,盖秦人以秦法补之。然法官之置,出于鞅则无疑也。”[3]310-311不仅引《商子》详细解析法令之设与法官之制,而且敏锐指出秦置法官,源于商鞅。如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列“一衡、石、丈尺、文字”,《解题》曰:“自商君为政,平斗桶、权衡、丈尺,其制变于古矣。至是并天下一之,皆令如秦制也。秦之文字多李斯、赵高所定,亦非保民之教也。然此乃帝王初政之常,秦犹沿而行之。至于后世,则鲜或举之矣。”[3]482吕祖谦详细讲述斗桶、权衡、丈尺的发展演变,并指出它们实为秦制,功不保民,用则即废。
《周季编略·序例》云:“博文约礼,圣门之教。史书在博文之例。任侠、货殖、乱贼诸事,详录备鉴,古史所同。读者必观其叙事寓抑扬之意,如《秦策》叙苏秦事,云‘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此类必删。”[2]30序例明确指出史书以博文见长,须详录备鉴。将《周季编略》与《大事记》对比,《周季编略》的内容更为丰富详实。仅以周考王元年至十五年为例。《周季编略》共记事30条,《大事记》只有17条,其中周考王元年、周考王三年、周考王五年皆为空白,无记事。同一事件的记录,《周季编略》更为细致。如《大事记》记载周考王九年,“楚子薨,子中立”[3]13,《解题》亦仅言“楚子,惠王也。中,简王也”[3]258;《周季编略》则在记录“楚王章薨,谥曰惠。子中立”后,接着记载楚惠王食寒菹而吞蛭,缘于不忍庖宰被诛,令尹知情后贺曰:“天道无亲,惟德是辅。君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为伤。”[2]58是夕楚惠王病愈。故事颇有传奇色彩,但核心在于表彰楚王之仁德,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另外,《周季编略》在细录齐、鲁、秦、晋等诸侯国史事的同时,增加了对越国的关注。如周贞王二十年,“越弑其君不寿,是为盲姑。子翁立”[2]47;又如周安王二十六年,“越太子诸咎弑其君翳,国人杀诸咎,立孚错枝”[2]109;再如周赧王三年,“越王使公师隅聘魏,献舟三百,箭五百万及犀角象齿”[2]216,甚至书后还附有其子黄以周的《〈史·越世家〉补并辨》。以上内容皆不载于《大事记》。
章学诚《文史通义》专列《史注》,充分肯定其重要性。刘知几《史通·补注》云:“昔《诗》、《书》既成,而毛、孔立《传》。《传》之时义,以训诂为主,亦犹《春秋》之传,配经而行也。降及中古,始名传曰注。盖传者转也,转授于无穷;注者流也,流通而靡绝。惟此二名,其归一揆。”[6]细致梳理传注合流的历程,阐发史注转授流通之意。吕祖谦曾自言:“《大事记》者,列其事之目而已,无所褒贬抑扬也。熟复乎《通释》之所载,则其统纪可考矣。《解题》盖为始学者设,所载皆职分之所当知……凡所记大事,无待笺注者,更不解题。”[3]231《大事记》与《解题》互相配合,相得益彰,并且解题具有笺注的性质。关于《解题》的史学价值,吕祖谦曾以自矜的口吻谈到:“自此卷以后,凡事之本末,当求之《通鉴》。训释名义,参考同异,搜补缺遗,当求之《解题》。”[3]277不仅点明《大事记》本于《资治通鉴》,而且指出《解题》的史学价值在于训释名义,参考同异,搜补缺遗。如周贞王二十四年,记载“楚与秦平”。《解题》不仅阐释平者为常不平之意,而且查检秦国《年表》,指出厉公十四年初,“楚人来赂”,认为不书相侵伐,实为史事之阙,释义明晰,考据有力。另外,在《大事记》中,吕祖谦特别注重对地理水文的训释,有别于《周季编略》。如周安王九年,“魏伐郑,城酸枣”,《解题》曰:“取郑地而城之也。《史记正义》云:‘《括地志》云:‘酸枣故城在滑州酸枣县四十五里古酸枣县南也。’”[3]281如周安王十一年,“宜阳”,《解题》曰:“《史记正义》曰:‘《括地志》云:‘宜阳在洛州福昌县东十四里。’”[3]281如秦始皇二十年,“易水”,《解题》曰:“《史记正义》云:‘易水源出易县西谷中之东,东南流与滹沱河合。’《水经》:‘易水出涿郡故安县阎乡西山。’”[3]467吕祖谦擅长地理,熟谙地理与政治之关系,并曾直接参与编订国史《地理志》。此处引文不仅详细介绍了酸枣、宜阳、易水的地理位置,也传达出吕祖谦对《史记正义》《括地志》《水经》的倚重。
《周季编略·叙例》阐明其史注原则为“编史各有所本,必注所出,使读者易于校正。其或事重见各书,文义无异,但注先出之书与编年之书而已”[2]29,以简洁明了为上。在《周季编略》中,黄式三还采用了正文中插注的体式。如周贞王元年记载荀瑶伐郑之事,在“晋荀瑶率师伐郑,次于桐丘”后插注“荀氏亦称智氏,《荀瑶传》称智伯。有称智襄子者,其臣私谥也”[2]32,详细讲解荀瑶即为智伯,并指出其谥号智襄子为私谥。“齐师将兴,陈恒属孤子三日朝”后插注“孤子,死事之孤,朝以礼之”,阐明“孤子”之内蕴。此段插注除了注解人物、阐释词义外,还有议论品评。如:“吕氏伯恭曰:‘田常军政之明,师律之严,拊循士卒之厚,岂所谓盗亦有道与?’式三谓:田恒盗亦有道,失此,并不能为盗矣。”[2]32引吕祖谦之言,辨盗亦有道之理。《周季编略》的史注在解说名物,评议史事方面与《大事记》有相通之处,然而在注音释义方面,《周季编略》更为细致。如周威烈王二十三年,“燕侯薨,谥曰湣。子庄立”,小注云:“湣,一作闵,古同声借。”[2]81在指出“湣”作“闵”的基础上,进一步运用因声求义的理论探索两字转换之由。又如周烈王五年,“韩山坚弑其君,谥曰哀。子若立”,小注云:“《史》作严,坚、严一声之转也。”[2]114用一声之转解释“严”与“坚”相通。
三、《周季编略》对《大事记》史学理念的融通
《周季编略》对《大事记》的继承与创新不仅体现在史料运用、史学体例方面,而且体现在史学理念方面。首先,《周季编略》对《大事记》中的史学观点多有采用。如周赧王二年,屈原作《离骚》,小字标注:“吕氏曰:‘《屈传》载此于张仪说楚绝齐之前。’今从之。”[2]213关于屈原《离骚》究竟作于何时,可谓众说纷纭。黄式三引入吕祖谦之言,认同《离骚》作于张仪说楚绝齐之前。又如周显王三十三年,“宋太邱社亡”,小字标注:“吕氏曰:古者立社,植木以表之,因谓其木为社。所谓亡者,震风凌雨,此社之树摧陨散落,不见踪迹也。”[2]160《史记·封禅书》记载宋太邱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之下。此处引吕祖谦之言,详述社之缘起与消亡。再如周显王三十六年,黄式三详述苏秦事,并录苏秦叹语“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岂能佩六国相印乎”?其后采用了吕祖谦之评语:“此虽骄满之言,然学校废而士失其教,井田废而士无以养。廉耻所以绝,祸乱所以不息,可鉴矣!”[2]172吕氏由苏秦事感慨学校废,士无依,廉耻绝,祸乱生,黄式三引用至此,可谓心有戚戚焉。然而,《周季编略》虽对《大事记》的史学观点多有认同,但也并不盲从。如周赧王三十年,记载乐毅败齐,小注云:“据《齐世家》、《齐表》先拔列城九,次年败济西,与《赵世家》于此年言取灵邱,次年言齐王败走事合。楚不与伐齐,观下救齐可见。《通鉴》是,《大事记》沿《史记》误,正之。”[2]278取《资治通鉴》《史记》《大事记》对勘,指出《大事记》之误。
其次,《周季编略》传承了《大事记》之“蓄德”说。中国古代史学对史家之品德的关注可谓源远流长。北宋曾巩《寄欧阳舍人书》云:“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7]将“蓄道德”作为“能文章”的先决条件,充分展示了对史德的重视。吕祖谦为人和萃敦厚,《丽泽论说集录·大畜》云:“‘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于古圣贤之言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如是而后,德可畜也。不善畜者,盖有玩物丧志者矣。”[8]49-50一方面强调史家需蓄德,另一方面指出蓄德之法在于多识前言往行。在对待历史人物的态度方面,《周季编略·目录叙例》云:“史评如汉宋两司马、东莱吕氏,皆存忠厚遗意。否则以刻为深,昧古人难言之隐,成后来不白之冤,所谓《春秋》之失訾也。惟孔子能作《春秋》,惟圣人能责备贤者。管窥蠡测,不敢苟求,读者谅焉。”[2]18-19黄式三敬重吕祖谦史评之忠厚,亦以不“以刻为深”作为《周季编略》的编纂原则。如秦始皇十八年,《大事记》与《周季编略》同时记载李牧之死。《史记》对李牧之死的评价为:“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吕祖谦在《解题》中则称赞李牧“其恭如此”[3]465。《周季编略》小注云:“《史》言牧以不受代而诛,今据《大事记》及《策》吴注正之。吕氏曰:牧使不受命,韩仓安得数之?”[2]404此段不仅引用吕祖谦之言辨析李牧之死,而且字里行间深藏着对李牧忠君爱国却含冤被杀的深切同情。
再次,从《大事记》到《周季编略》,体现了从经世致用到重现周德的史学价值。浙东之学素重事功,吕祖谦之学说包容诸家,融陈亮之事功、叶适之经制于一体,尤重经世致用。如《丽泽论说集录·门人集录史说》云:“大抵看史见治则以为治,见乱则以为乱,见一事则止知一事,何取?观史当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之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作如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知识亦可以高,方为有益。”[8]218强调读史须明治乱、知利害、晓得失,体现出对经世致用史学价值的追求。《解题》云:“至于畜德致用,浅深大小,则存乎其人焉。”[3]231开篇阐明蓄德致用的思想。《大事记》梳理陈、吴、齐、楚、燕、赵、卫等诸侯国之兴衰变迁、历史沿革、风俗制度,意在以史为鉴,参酌其宜,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如秦始皇二十五年,王贲灭燕,《解题》曰:“燕,姬姓。周武王封召公于北燕。……至王喜,凡四十四世。《前汉·地理志》曰:‘燕地,尾、箕分野也。东有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西有上谷、代郡、雁门,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阳、北新城、故安、涿县、良乡、新昌,及渤海之安次,皆燕分也。乐浪、玄菟,亦宜属焉。初太子丹宾养勇士,不爱后宫美女,民化以为俗。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其俗愚悍少虑,轻薄无威,亦有所长,敢于急人,燕丹遗风也。’《史记·货殖传》曰:‘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楚,东北边胡。上谷至辽东,地踔远,人民希,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相类。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邻乌桓、夫余,东绾濊貉、朝鲜、真番之利。’”[3]471-472在燕国灭亡后,吕祖谦引用《地理志》《史记》详细梳理燕立国之始、地理分野、风俗物产。《解题》中对典章制度、地理水文的重视,不仅为吕祖谦学术兴趣之所在,而且体现了其史学经世的理念。
《周季编略·叙例》云:“式三少爱《国策》之文,及长,复合《史记》,校订其字句之异,而窃怪二书所载贞、考、安、烈、显、慎、赧之故实,善言善行之足法者少,不善之足鉴者多。继而泛览周末及秦、汉诸子之书,始信周之衰,老师大儒犹在,唐韩子之言为不诬。……网罗放失之文,搜寻遗佚之士,将使周季之衰犹见周德之盛,留遗于六百载以后也。”[2]27黄式三回忆少年读周代历史,讶异善行少而可鉴多,立志编写《周季编略》,重现周之盛德。如周显王三十一年,录尸子佼事,原文引用《劝学》《贵言》《四仪》《发蒙》《明堂》《分》《恕》《处道》之言。如《处道》:“德者,天地万物得也;义者,天地万物宜也。礼者,天地万物体也。使天地万物皆得其宜,当其体,谓之大仁。”[2]157推崇仁德礼义,黄式三不禁感叹“此皆言之善者也”。如列国前242年,录鹖冠子《环流》《学问》之言。如《学问》:“不提生于弗器,贱生于无所用,中河失船,一壶千金,贵贱无常,时物使然。”[2]388感慨贵贱无常,时机使然,黄式三亦赞其为言之善者。清代浙东学派的经世传统始于黄宗羲之“经术所以经世”,章学诚《文史通义》亦认为史学在于经世,固非空言著述。《周季编略》表彰善德,追求义理,实为古为今用,扶持衰世已坠之人心。
四、从《大事记》到《周季编略》看浙东学派的学术嬗变
从叶适代表的“永嘉学派”、陈亮代表的“永康学派”、吕祖谦代表的“金华学派”、王阳明代表的“姚江学派”到黄宗羲、万斯同、全祖望、章学诚、邵晋涵、黄式三、黄以周代表的清代浙东学派,浙东学派可谓源远流长,不绝如缕。将《大事记》与《周季编略》比较参读,亦可见浙东学派的学术嬗变。
首先,从凸显儒学到兼容诸子。《大事记》凸显儒学,推崇孟子、荀子等儒家代表。如《通释》专列《孟子》。又如周显王八年,“秦孝公下令”条下,《解题》中吕祖谦由商鞅行强国之术,引发感慨:“战国之时,指以为帝王之道者,类皆迂阔而难行者也。知王道之近且易者,惟孟子一人而已。”[3]309认为百家论道,但知王道者唯有孟子,将孟子推尊到极致。再如周慎靓王二年,“魏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曰:‘定于一。’‘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3]358,《解题》曰:“盖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3]359高度赞同孟子之不嗜杀者可定天下的观点,对儒学安邦定国推崇备至。相比于《大事记》,《周季编略》在推崇儒学的基础上,亦多关注诸子之学,广涉孟子、荀子、列子、庄子、惠施、墨子、苏秦、张仪、商鞅、韩非子、鶡冠子、尸子、尉缭子等,兼收并蓄,平允公正。如周安王四年,“郑人列御寇为李耳之学,著书传于世。耳,楚人,为周守藏室史,与孔子同时。杨朱亦师耳,与宋人墨翟,春秋后,各以其学行天下”[3]22,《解题》曰:“杨、墨之说肆行于天下,必在春秋后,盖异端之说,非王教尽废不能兴也。”[3]280先秦时期,儒墨并称显学,吕祖谦却直指杨墨之学为异端,并感慨王教废而异端兴。周安王二十一年,“楚悼王薨,宗室大臣攻吴起,杀之”[3]288,《解题》曰:“墨氏虽邪说,所以盛行于当时者,盖其徒以死守之也。”[3]289虽赞墨子之徒轻生尚义,但仍定位其为邪说。《周季编略》于周安王二十一年亦记墨者事,黄式三评价“孟胜死,徐弱先死以除路。墨氏弟子,死者百八十三人。盖墨者之轻生好侠如此”[2]105!力赞墨者轻生好侠。黄式三早年泛览诸子百家,治学兼容务实、求是经世,《周季编略》中对诸子皆持公允态度。如周安王四年,黄式三虽评价列子之学“或荒诞不经,或仅可以治一身,以治世则不足”[2]90,但仍选录列子《天瑞》《黄帝》《力命》等篇中之言,赞其为言之善者。如《列国》甲子,《周季编略》录兵家代表尉缭子之《兵谈》《战威》《武议》《治本》诸篇,亦认为是言之善者。从《大事记》到《周季编略》,展示了从凸显儒学到兼容诸子的转变。
其次,从以史明理到以礼考史。“从史学思想角度来审视,宋代史学思想每一步进展,都不同程度受到理学的影响。”[9]吕祖谦将“理”作为其学术体系的最高范畴。如《颍考叔争车》开篇云:“理之在天下,犹元气之在万物也。一气之春,播于品物,其枝其叶,其华其色,其芬其臭,虽有万而不同,然曷尝有二气哉!”[10]58以春气播于万物喻理为天下之本。吕祖谦将历史视为天理自身的运转,主张读史以明理。如《左氏博议》云:“所贵乎立论者,盖欲发未明之理,非徒议己见之迹也……众人徒知是事,而君子独知事外之理焉。”[10]37如《大事记》引《董仲舒贤良策》云:“《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3]225阐明天道循环,王者须重德轻刑,《春秋》之义亦在求王道之正。又如秦庄襄王三年,“魏公子无忌率五国兵败秦军于河外”,《解题》曰:“自战国以来,秦为诸侯所败者,独孟尝、信陵两战耳。一则名之正也,一则将之贤也。名以利败,贤以疑废,六国之亡,安得责命于天哉!”[3]449由信陵君败秦军于河外引申开去,梳理秦与六国的纷争,批驳六国之亡在于天命,指出信陵君贤以疑废,六国灭亡实为人祸,以史明理,发人深思。
晚清浙东学派治学与宋代浙东学派不完全一致,表现出鲜明的文献考据色彩。吕祖谦对训诂传注之学颇有微词。如《乾道六年轮对札子二首》云:“章句陋生,乃徒诵诂训,迂缓拘挛,自取厌薄,不知内省”[11]批评章句之儒徒知训诂,不明内省。黄式三博综群经,长于考据,尤好三礼。如《崇礼说》云:“后世君子外礼而内德性,所尊或入于虚无;去礼而滥问学,所道或流于支离,此未知崇礼之为要也。不崇礼即非至德,何以能凝至道?”[12]认为礼法之于天,制于圣人,君子需崇礼以为要,由礼而得天道,将礼之地位推至极致。《周季编略》藉礼学以治史,多有创获。如周贞王二十二年记载楚司马舍(子发)率师伐蔡事。式三案:“子发初为楚将,在春秋子西为政之时。《礼记·大学》正义引司马子发立坛对秦客事云:‘整师旅,治兵戈,使蹈白刃,赴汤火,万死不顾一生者,有司马子发能也。’由此推之,则子发为将,在惠王十年前,白公未乱之时。因近校《荀子》、《国策》、《史记》者,未及考检,特详辩之。”[2]49引《礼记·大学》正义考据司马子发为将的时间,当为惠王十年前,白公未乱时,论据有力,心思细密,发前人之所未发。如周烈王四年记载“邹孟氏轲生”,小字标注:“《孔丛子·杂训》有孟子请业于子思语,后人遂移孟子之生于定王、安王,皆误。《通鉴》录子思告孟子之言于孟子适魏之年,为《孔丛子》所误。据《孟子外书·性善辨一》,孟子受业于子思之子子上。子上名白,见《礼·檀弓》,与孟子五世之泽语相符。”[2]114司马迁《史记·孟荀列传》称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是史学界的通行看法。黄式三则进一步考索,孟子的业师应为子思之子子上,并引《礼·檀弓》,指出子上名白,不仅考订孟子生年,而且考据孟子之师,细致入微,令人信服。从《大事记》的以史明理到《周季编略》的以礼考史,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
最后,对“奇”的重视和强化。许慎《说文解字》释“奇”为“异”,意为卓尔不群。在史学著作中,《左传》可谓好奇的代表。汪中《左氏春秋释疑》即批评“《左传》所书,不专人事,其别有五,曰天道,曰鬼神,曰灾祥,曰卜筮,曰梦”[13],司马迁亦好奇,推奇人,传奇事,浪漫奇谲。《文心雕龙·史传》评价“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14]。吕祖谦《大事记》保留了《左传》《史记》中对天象灾异的记录。如周贞王二年,“彗星见”[3]7;周考王六年,“六月,秦雨雪。日有食之”[3]12;周安王二十年,“日有食之,既,昼晦”[3]26。董仲舒以阴阳学解《春秋》之天象灾异,认为天人感应,天以灾异的形式谴责国家政事之失。《大事记》对天象灾异的记录,其目的在于以天警人,关注政事。然而,吕祖谦虽认为人之正心感天地正气,但对天象灾异的态度实有保留。如《左氏博议》云:“物之祥不如人之祥,故国家以圣贤之出为佳祥,而景星、矞云、神爵、甘露之祥次之;物之异不如人之异,故国家以邪佞之出为大异,而彗孛、飞流、龟孽、牛祸之异次之。”[10]97明确指出人之异重于天之异,不可沉迷于天之灾祥。《周季编略》则对天象灾异的记录更加详细,补《大事记》之阙。如周贞王九年,“青虹五,聚于日”[2]36;周考王十三年,“星昼见。晋无云而雷”[2]60;周威烈王三年,“十一月,晋有火下北方,其声如鼓”[2]64,皆不见于《大事记》。对天象灾异的重视和搜集,充分展现了黄式三以灾异显国家之失,对国君尊礼崇德的期待。另外,相比于《大事记》,《周季编略》继承了《史记》喜言奇人奇事的传统,展现了千姿百态的奇女子形象。如钟离春、宿瘤女、孤逐女、赵太后、魏公子之乳母、虞姬等,打破人物身份的限制,歌颂她们的奇言卓行,为女性留下了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一笔。如周烈王六年,《大事记》《周季编略》皆记载齐威王封赏即墨大夫,烹阿大夫。《大事记·解题》曰:“威王初即位以来,不治,委政卿大夫,九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于是威王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召即墨大夫,而封之,召阿大夫,及其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3]298《周季编略》的记载不仅更加细致曲折,而且引入两位大夫被一赏一罚的关键人物——齐威王之姬虞娟。齐威王不问国事,权柄掌于佞臣周破胡之手,其誉阿大夫而毁即墨大夫。虞姬进谏,破胡反诬虞姬与人私通。虞姬临死进言:“妾当死,不俟重陈,然愿戒君者,群臣为邪,破胡最甚。君不执政,国殆危矣。”[2]116齐威王幡然醒悟,赏即墨大夫而杀阿大夫。两相比较,《大事记》回避虞姬,《周季编略》则通过虞姬之言浓墨重彩展现了其不畏死亡、仗义执言的崇高形象。从《大事记》到《周季编略》,浙东学派对“奇”范畴的传承得以强化。
要之,《大事记》与《周季编略》皆为研究战国史的经典之作。《周季编略》对《大事记》的史料多有取法与辨析,但在史学体例方面却存在差异。在纪年方面,在纪年的长度上,《大事记》较《周季编略》更为久远,但在纪年方式上,《周季编略》则更为简明统一。在称名方面,《大事记》继承了《春秋》尊王攘夷的思想,在称名中寓褒贬,体现了典型的春秋笔法;《周季编略》则舍弃《春秋》《史记》《国策》的称名之法,而取法《左传》之秉笔实录。在记事方面,《大事记》继承了《史记》对典章制度的重视;《周季编略》则关注越国之事,较之《大事记》更为丰富详实。在史注方面,《大事记》与《解题》互相配合,训释名义,参考同异,搜补缺遗,特别注重对地理水文的训释;《周季编略》的史注原则则以简洁明了为上,并采用正文中插注的体式,在注音释义方面更为细致。《周季编略》对《大事记》的继承与创新不仅体现在史料运用、史学体例方面,而且体现在史学理念方面。《周季编略》在采用《大事记》史学观点的基础上,传承了《大事记》的“蓄德”说,然而在史学价值上,则由《大事记》的经世致用发展为《周季编略》的重现周德。另外,将《大事记》与《周季编略》比较参读,亦可见浙东学派的学术嬗变:从凸显儒学到兼容诸子,从以史明理到以礼考史,对“奇”范畴的重视和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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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田皓)
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and Chronicle:Comparison and Academic Evolution
LEI Binhui
(CollegeofLiteratureandHistory,Hunan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Changde,415000,China)
Chronicle by Lv Zuqian and 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by Huang Shisan are classics in the research of the history of the Warring States.In terms of historical facts use,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takes some facts fromChronicle.In terms of historical style,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and Chronicle have some differences in chronology,names,record of events and history note.In terms of historical philosophy,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heritagesthetheory ofmorality storageofChronicle.However,intermsof historical value,the statecraftemphasizedby Chronicle developsintotherecurrenceof Zhoumorality emphasizedby 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ThedevelopmentfromChronicle to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 shows theacademic evolutionof East Zhejiang School frompaying attention toConfucianismtoharmonizing different thoughts and fromunderstanding the reasonbyhistorytoresearchingthehistorybyritual studies.
A Brief Compilation of Zhou Ji;Chronicle;EastZhejiangSchool
K204;I206.09
A
1674-9014(2016)06-0062-07
2016-09-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清代浙东学派文学思想嬗变研究”(13CZW050)。
雷斌慧,女,湖南安乡人,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