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与西方“北京形象”话语的互动
2016-03-15陈金星
陈金星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林语堂与西方“北京形象”话语的互动
陈金星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自13世纪以来,西方“北京形象”在“理想化”与“妖魔化”之间不断变迁。林语堂笔下的“北京形象”打破了西方“北京形象”话语霸权,解构了神秘的或带有恶意的“北京形象”。《京华烟云》描摹了北京的历史大事、精神气质、风景名胜、文化观念以及民俗生活,塑造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动人的北平”形象。在《京华烟云》的基础上,《辉煌的北京》进一步展现了北京古老的辉煌、丰富多彩的民众生活及其精美的艺术,展现了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老北京形象。
林语堂;北京形象;西方;《京华烟云》;《辉煌的北京》;话语互动
林语堂(1895-1976),中国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语言学家,著有《京华烟云》《赖柏英》《唐人街》《奇岛》等英语小说,出版过中文散文集《剪拂集》《大荒集》《行素集》《披荆集》等。林语堂不仅仅是一位多产作家,他还是中西文化对话与交流的一位重要使者。林语堂的著作《吾国与吾民》生动地概括了中国人的国民性、心灵特质与人生理想,向西方读者传递了富有魅力的“中国形象”。在探讨林语堂与西方“中国形象”话语互动的基础上,以《京华烟云》和《辉煌的北京》为中心,本文进一步探讨林语堂与西方“北京形象”话语的互动。
一、历史语境:西方“北京形象”话语谱系
异域形象是跨文化形象学的一个热点论题,已有国内学者在西方“中国形象”研究方面做了大量工作,随着研究的深入,西方文化中的“北京形象”与“上海形象”研究初步展开[1]。通过文献梳理可以发现,在不同时期,北京在西方人的记述中呈现出不同的形象,这些形态各异的“北京形象”折射出记述者别样的欲望、想象、感知方式及心绪。
最早向西方人传递“北京形象”者当数马可·波罗。《马可·波罗行纪》叙述了北京的城市布局、经济、人口、宫廷活动,建构了一个富丽的但不太为当时西方人接受的“大汗之城”形象。14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鄂多立克的《鄂多立克东游录》与16世纪葡萄牙旅行家费尔南·门德斯·平托的《远游记》沿用了马可·波罗的夸张口吻描述北京,一些描述之夸张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道听途说即是出自记述者的个人想象。
17世纪到18世纪中期,在来华耶稣会士的报告中,北京保持了宏伟壮丽的形象,同时,一些耶稣会士的报告中出现了批评的声调。英使马戛尔尼访华之后,特别是在鸦片战争之后,“北京形象”在西方人眼中一落千丈,在当时一些西方人眼中,中国是一个衰败停滞的帝国,北京是老朽的中华帝国的缩影。初次来京的传教士丁韪良感受到的第一印象是腐朽肮脏[2],传教士怀礼(I.W. willey)在《中国与日本》(中译名为《一个传教士眼中的晚清社会》)一书中语气淡然地写道:“北京令来访者很失望”[3]。对怀礼而言,失望的原因在于北京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其人口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许多墙、建筑和住宅也已破败成为废墟。
义和团运动爆发之后,义和团拳民围攻北京东交民巷外国使馆,西方人称之为“北京之围”,义和团运动最终因八国联军侵华而失败。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北京之围”成为西方报刊与著作的一个热点话题,“义和团”成为“黄祸论”的重要意象。《泰晤士报》通讯员莫理循较早报道了“北京之围”事件,他的《一个澳大利亚人在中国》具有广泛影响。记述“北京之围”的著作为数不少,较具代表性的著作为丁韪良的《北京被围:中国对抗全世界》、普特南·威尔的《庚子使馆被围记》、罗伯特·科尔曼的《困于北京》、明恩浦的《动乱中的中国》、沙维奇·兰道尔的《中国与联军》、玛丽·虎克的《北京幕后》、乔治·林奇的《文明的交锋——一个“洋鬼子”的八国联军侵华实录》、萨拉·康格的《北京信札——特别是关于慈禧太后和中国妇女》、阿达·黑文·马蒂尔的《围困之日:北京之围美国妇女与儿童的个人经验》、杰西·兰色姆的《围困中的医院故事》等。
法国作家皮埃尔·绿蒂笔下的北京是一座“末日之城”。他的《在北京最后的日子》最富文学色彩,但同时它也是充满主观见解与虚饰的一部作品。在北京皇城,绿蒂的最初印象是阴暗的天空、血红色的城墙、阴森的古树、泥泞而凄惨的“莲花湖”,感受到的是忧郁、敌意和冷酷。几天后,当他从孔庙返回“皇城”,感受到寂寥与凄清,他看到几条野狗在林中空地撕扯着尸体[4]。“紫都”(紫禁城)在他眼中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冢,战争浩劫后的北京处处可见尸体与废墟。不足为怪,一个异国敌人来到冬日的北京难免感受到孤寂、敌意、忧惧与死气沉沉,而其寻乐的一种方式是在弥撒结束后观看北京的漂亮女子。于是,北京在高高在上的占领者目光的打量下,显露出异国女性化的观赏价值。在离京前夕,绿蒂参加了一场晚会,在他看来,这场晚会宣告了北京的沦陷,从此北京毫无秘密可言,其实,毋宁说,这场晚会宣告的是西方人神秘北京的终结。
欧洲早期拍摄的义和团运动相关题材的电影,其特点主要是表现洋人的英雄气概和中国人的鄙陋丑恶。美国作家拉尔夫·D·佩因在《青年之友》杂志发表连载小说《十字架与龙》,其中一些恐怖场景的描写令不少读者多年之后仍然心有余悸[5]。美国影片《北京的55天》(1963)依然遵循这一思路,影片叙述了美国军官马特·路易斯率兵保护美国使馆的经历,并穿插叙述了他与女主人公娜塔莉的爱情。影片通过使馆冲突、晋见慈禧、炸火药库、去天津求援等扣人心弦的事件,表现路易斯的英勇机智。在影片的结尾,慈禧穿着村妇的服装,喃喃自语:“大清朝完了”,最后是路易斯骑马带着新近收养的中国小姑娘率兵去往他方。
20世纪初,西方出版界发行了不少与北京相关的旅游指南。如英国布拉德肖公司编撰的《全球首都路线图暨印度、波斯与远东陆路图指南》(1903)、克劳狄乌斯·马德罗的《中国西部与北部、朝鲜、西伯利亚》(1904)、托马斯·库克的《北京、天津、山海关、奉天、大连、旅顺与首尔旅游手册》(1910)以及美国汉学家L·C·阿灵顿与人合撰的《寻找老北京》(1935)等。
一些西方学者对北京的社会生活与民俗文化抱有浓厚的兴趣,如让·布肖的《胡同生活场景与北京民俗概要》、燕瑞博的《北京生活侧影》、西德尼·甘博的《北京社会调查》、柏干夫人的《满族的风俗和迷信》(1928)等。无论是英语作家毛姆的《苏伊士之东》(1922),还是维克多·谢阁兰的《勒内·莱斯》(1913-1914),抑或是德语作家马克斯·弗里施的《彬,北京之行》(1944)与伊瑟·朗格纳的《紫禁城》,这些作家笔下的北京,不再是一处充满敌意的城市,它恢复了东方古都文化韵味,富有浓厚的前现代化色彩,是文化他者领略“生活在别处”的异国情调和寄托各种欲念与想象的城市。
二、《京华烟云》与《辉煌的北京》中的“北京形象”
1916年,林语堂任清华大学英文教员,任教三年后,林语堂出国留学。归国之后,他在北京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等高校担任英语教师,直至受段祺瑞政府通缉,他才离开北京,执教于厦门大学。由于在北京居住多年,林语堂对北京较为熟悉,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同的语境下,林语堂选择了不同的策略言说“北京形象”。
20世纪30年代,由于政治与经济利益的考量,同时得益于美国媒体大亨卢斯以及海内外华人的共同努力,美国的“中国形象”大为改观,美国新闻媒体左右了美国的“中国形象”。《纽约时报》是当时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具有不可忽视的广泛影响。林语堂撰写的《中国姓名如何发音》《一个中国人点拨我们认识他的国家》《当“哲学中国”面对“军事日本”》《中国未来的关键人物》等文章接连刊载于《纽约时报》,林语堂发表于《纽约时报》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美国人对中国文化的误解,树立了一个拥有古老文化并且正在不断革新的中国形象,一个值得美国敬重的中国形象。
卢沟桥事变后,远在美国的林语堂在《纽约时报》上发文,文章正标题为:“动人的北平代表古老中国的灵魂”,副标题为“日本占领下的这一绚丽城市文化、魅力、神秘与浪漫正在消逝”[6],具有同情心的读者不禁为日军占领下的北京的命运担忧。这篇文章当年11月还被翻译为日文,发表于日本杂志《改造》上。在《动人的北平》一文中,北京是魁梧老人的形象,具有老成、豪爽、宽大的品格。它是一个“珠玉之城”,像是“国王的梦境”,它是“理想的居住城市”,因为它拥有高伟而雅适的建筑、舒适的生活方式以及可爱的平民(如人力车夫)。在讲述“北京形象”之前,林语堂采用了“正话反说”的修辞策略:“在这里我并不要讨论日本占据北京的对与不对,并不要讨论‘挑拨’、‘自卫’、‘安定远东局势’,或日本军队之正义和爱好和平等等问题”[7]49。日本飞机扔炸弹和用机关枪扫射,中国人当然对日本人的“友谊”感到害怕,不希望“安定远东局势”了。
《京华烟云》(又译《瞬息京华》)以姚曾二家家族成员为经,以北京现代历史大事为纬,交织出一幅色彩斑斓而动态鲜明的现代北京图景。小说以姚木兰一家躲避“庚子之乱”开篇,再以全面抗战爆发后木兰一家迁往内地作结,其间夹叙五四运动、五卅运动、三一八惨案、日军进攻北平等历史大事。在小说最后一章,木兰向阿梅讲述自己幼年的经历以及其他亲属的故事,一家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时间感,她们觉得自己的经历不过是永不见老的北京瞬息间的事。这里,北京仿佛具有了《庄子·大宗师》中“道”的品格:“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8]。于是,北京展现出一种历久而弥新的形象,显示出北京乃至中国人的一种新气象,这一历久而弥新的形象看似超脱,其实并未忘情于现实苦难。林语堂在致郁达夫的信中说,此书纪念全国在前线为国牺牲之勇男儿,“非无所谓而作也。诚以论著入人之深,不如小说”[9]。小说第四十一章至第四十五章以抗战为中心叙述了日本人在华贩毒、卢沟桥事变、黛云加入锄奸团、曼妮惨死、阿通从军、木兰一家逃难等情节,描画了抗战初期北京人的精神风貌。“北京不在乎”:“满族人来了,去了,老北京不在乎,……现代的女学生和赤背的老拳术师同住一个院子,老北京也不在乎。”[10]这份“不在乎”的精神描述与《动人的北平》同调,如《动人的北平》云:“穿高跟鞋的摩登少女与穿木跟鞋子的满洲妇女摩肩而过,北京却毫不在乎。”[7]49正因为这份“不在乎”的北京精神,飞机投弹不过是“铁鸟下蛋”而已。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怀有这种“不在乎”精神,至少黛云是兴奋的。
除了描画北京“不在乎”的精神气质之外,林语堂还通过人物的游览活动呈现了北京动人的景胜。小说第十二章叙述姚家人与曼妮(又译“曼娘”)及傅增湘夫妇去西山别墅。小说先通过曼妮述说了去往西山路上所见,再通过他们的游踪述说了西山景胜:碧云寺、卧佛寺、秘魔崖、香山。小说第十六章叙说了姚思安带一群小辈去什刹海看大水。第二十三章则叙写了木兰婚后游兴甚浓,多次观光三海、瀛台、社稷坛、太和殿等皇家建筑。
由于林语堂的写作对象是英语读者,需要向英语读者仔细说明作品人物的生活与文化观念,因此他的小说某种程度上具有人类学写作的色彩。小说第七章主要叙述平亚患病与曼妮上京探望,林语堂具体列出了平亚的药方并解释了中医伤寒论,如同人类学家的“资讯人”,其解释具有述说“地方性知识”的性质。再如小说第十七章在叙述傅增湘为木兰与孙亚算命之后,提供了辨别五类命相的知识。
林语堂在小说中花费较多的笔墨描写北京人的民俗生活。女主人公木兰自小生长在北京,深受北京民俗文化熏陶。语言民俗方面,木兰学过许多著名的北京童谣,听京韵大鼓听得津津有味,熟悉许多北京民间传说,她还向曼妮讲述过“金炉圣母铸钟娘娘”与“高粱桥”(高亮桥)的传说。岁时民俗方面,小说第十六章重点描写中秋吃蟹赏月的风俗。席间,一桌人还玩起“折桂传杯”的游戏,当桂枝传到木兰手里,木兰讲述了一则嘲笑英国留学生的“蟹兵”笑话。信仰民俗方面,小说第十二章提到了白云观的庙会活动,并详细介绍了“会神仙”与“窝风桥”的传说以及“窝风桥打金钱眼”的民俗,木兰与莫愁一同逛白云观庙会,还打中金钱眼。婚嫁民俗方面,小说第九章和第二十一章分别叙写了曼妮与木兰的婚礼。曼妮的婚礼具有“冲喜”性质,一切从简;木兰的婚礼因为男女双方家境殷实,故大操大办。木兰与曾亚订婚前,曾家与姚家交换了二人的生辰八字;之后,两家互换喜帖正式订婚;确定良辰吉日后,两家着手准备婚礼;婚礼当天,木兰带来七十二箱嫁妆;婚后第四天,新娘要回门。
总体而言,《京华烟云》描摹了北京的历史大事、精神气质、风景名胜、文化观念以及民俗生活,塑造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动人的北平”形象,解构了西方神秘的或停滞的“北京”形象。
林语堂撰写的英文著作《辉煌的北京》(Imperial Peking:Seven Centuries of China)于1961年出版,该书共十一篇,分别介绍了老北京的精神、气候、城市空间、历史、建筑、艺术以及民众生活与信仰。从英文题目看,《辉煌的北京》可直译为《帝都北京:七个世纪的中国》。从内容上看,书的后半篇幅已经不止于介绍北京的艺术,更像是解说中国艺术。因此,在该书中,帝都北京被视为剖析中国的一个范本。
大体而论,《辉煌的北京》分三个方面剖析北京形象:自然、艺术以及人们的生活。写作此书之时,林语堂已阔别北京多年,其笔下的北京毋宁是一种印象或一种追忆,书写的是历史中的北京而非现实中的北京。在林语堂眼中,老北京的精神是一种微妙难言的精神,是属于全世界的一种精神,是一种强大而成熟、乐天的异教精神,一种重新衡量一切价值的精神,这种精神出自人类灵魂的一种独特创造[11]12。
三、林语堂与西方“北京形象”话语的互动
林语堂对于西方人描写北京的一些著作较为熟稔,他认为写北京写得最好的是几个名字首字母为“B”的作者。他们分别是约翰·奥特维·布兰德(J.P.O.Bland)、埃德蒙·白克浩斯(E. Backhouse)、朱莉叶·布莱顿(J.Breton)以及布莱契奈德(E.V.Bretshneider)。朱莉叶·布莱顿中文名为裴丽珠,是赫德爵士(Robert Hart)的侄女,赫德曾长期担任中国海关总税务司一职。裴丽珠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她漫游过北京各处名胜,撰写过《北京纪胜》一书。该书共二十章,第一章概述了北京的历史,其他各章重点介绍了北京的城墙、紫禁城、三海、天坛、社稷坛、西山寺庙等名胜古迹以及逛庙会与古玩店的乐趣。她描写北海迷人魅力的一段文字文辞优美且饱含深情,在这段文字中,她如数家珍般提到了北海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象:湖中的柳影、灰色的石堤、南飞的鸭群、微风吹动的青草、汉白玉石栏、琉璃瓦的倒影、乌鸦的翅膀、立于岩石上的苍鹭。裴丽珠还述说其静观天坛的体验,她仔细描述了天坛在清晨、正午、傍晚不同时分的不同景色,并认为月明星稀或瑞雪缤纷之夜的天坛最美。林语堂引用了裴丽珠天坛的这一段文字,并详细描绘了天坛的祭祀活动。
西方“北京形象”话语中,林语堂引用次数最频繁的描述来自马可·波罗。《辉煌的北京》第三章“城市”关于元代北京城景象的描述源自马可·波罗。马可·波罗强调了当时北京人口之多,仅仅卖身的官妇就达两万以上。他还强调北京货物的充足,每天运往城内的丝绸达一千车。元大都城市空间的特点是棋盘式的格局与开阔,按照马可·波罗的记述,其街道笔直宽阔,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城市所有房屋建筑用地都是方形”,“这样整个城市就布满了方形,像一个大棋盘”[11]44。马可·波罗还描述了忽必烈宴请臣子的画面:皇室、王侯及女眷按照地位高低坐席,大汗坐席旁置放着纯金酒容器,大殿门口站立着巨人般高大的侍卫,宴席结束后还有歌舞杂技表演。《辉煌的北京》第四章“古老的辉煌”中也引用了马可·波罗的叙述。
《辉煌的北京》第五章“军阀、皇后和嫔妃”主要讲述陈圆圆、慈禧太后、军阀张宗昌及北京“除四害”打麻雀的一些历史轶事。其中关于慈禧与义和团在北京活动的叙述亦见于《京华烟云》。据林语堂的描述,义和团在北京滥杀西洋人与中国信基督教的教民,大搞迷信崇拜,他们面对西洋事物的态度十分可笑:砸碎钟表、玻璃与电话机,把香水当酒喝,割断电线;又如慈禧不相信葡萄牙的存在。总的来说,这些论述客观上迎合了西方人眼中义和团愚昧迷信的成见。值得一提的是,《京华烟云》通过叙述义和团女拳民友善照顾木兰,揭示其富有人性的一面。
《辉煌的北京》第六章“皇宫和御苑”提到光绪囚于瀛台的掌故以及“珍妃井”的故事。慈禧下令将光绪妃子珍妃推入井中,并坐在庭院中监督太监执行其命令,读者在同情珍妃之余,也感受到慈禧的残忍和愚昧。林语堂叙述这些掌故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它们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二是因为有些英文著作颂扬慈禧的伟大,林语堂觉得有必要拆解这一慈禧形象。《辉煌的北京》第八章“线条研究:绘画和书法”扼要说明中国书法的审美观以及中国画的题材与米芾、夏珪、马远、仇英、唐寅、八大山人、石涛等画家的画风,这一章似与北京无明显关联,其目的或许是为论述“北京的艺术”做铺垫。在“北京的艺术”这一章中,林语堂以故宫博物馆的藏品为中心,娓娓动人地讲述了中国画、书法、瓷器、玉器、漆器艺术精品背后的故事。书中共有155幅艺术品插图,大大增加了阅读的趣味性。即便是一个中国读者,也会为书中精美的艺术品插图所吸引而不忍释卷。北京拥有丰富动人的民间传说,多元的宗教信仰,在“信仰和情趣”一章中林语堂讲述了一些有趣的民俗事象,语言民俗如哈德门(今崇文门)打钟不打锣的传说、钟鼓楼万宁桥石碑碑文“北京城”的传说、铸钟娘娘以及高粱桥的传说。林语堂还叙述了与基督教有关的一些轶闻,如利马窦在中国的宣教、康熙朝的礼仪之争以及乾隆与路易十五的交往。
四、结语
自13世纪以来,北京就成为西方不断书写的对象,“北京形象”在“理想化”与“妖魔化”两极之间变迁不居。林语堂的“北京形象”打破了西方“北京形象”话语霸权,解构了神秘的或带有恶意的“北京形象”。《京华烟云》通过人物活动及时展现了北京近四十年的历史变迁,呈现了一幅体现北京精神、北京风景名胜与民俗生活的动人画卷。在《京华烟云》的基础上,《辉煌的北京》进一步展现了北京古老的辉煌、丰富多彩的民众生活及其精美的艺术,展现了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老北京形象。林语堂所塑造的“北京形象”具有动人的魅力。汉学家马悦然因为读了林语堂的著作而踏上汉学研究之路,他在《怀念林语堂》一文中大段引用《京华烟云》描述北京的文字。20世纪80年代,马悦然重访北京,发现北京已发生巨大变化,完全不像林语堂笔下的老北京,他深为痛惜以至潸然泪下。马悦然的眼泪反证了林语堂“北京形象”的魅力。
[1] 吕超.20世纪初期西方文学中的北京形象[J].江西社会科学,2008(3):111-114.
[2] 丁韪良.花甲忆记——一位美国传教士眼中的晚清帝国[M].沈弘,恽文捷,郝田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34.
[3] 怀礼.一个传教士眼中的晚清社会[M].王丽,戴如梅,译.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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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柯文.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M].杜继东,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197.
[6] Lin Yutang.Captive Peiping holds the south of ageless China:culture,charm,mystery,and romance linger in the vivid city occupied by the Japanese[N]. New York Times,1937-8-15.
[7] 林语堂.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5卷[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8] 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247.
[9] 林太乙.林语堂传[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2:162.
[10]林语堂.京华烟云[M]//林语堂.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2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420.
[11]林语堂.辉煌的北京[M].//林语堂.林语堂名著全集:第25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 勇 慧]
I206
A
1009-3699(2016)05-0576-05
2016-07-28
福建省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编号:2014JDZ028);福建省本科高校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编号:JZ160149);闽南师范大学科学研究资助项目(编号:1001L21415).
陈金星,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比较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