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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梁启超的公德与私德

2016-03-13刘兴邦

关键词:私德公德梁启超

刘兴邦

(五邑大学 政法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论梁启超的公德与私德

刘兴邦

(五邑大学政法学院,广东江门529020)

摘要:梁启超公德与私德的含义,有一般意义与特殊意义的两层含义。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公德与私德是同一道德的两个不同的方面;从特殊意义上来说,公德专指资产阶级新伦理,私德专指中国传统旧伦理。梁启超的公德思想是资产阶级新伦理与中国旧伦理相融合的中国特色的公德思想,目的是救亡图存。

关键词:梁启超;公德;私德;一般意义;特殊意义

梁启超在《新民说·论公德》中说:“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又说:“旧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私人之事也;新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团体之事也。”梁启超关于公德与私德的不同含义,引起了学术界的不同诠释。笔者认为,梁启超关于公德与私德的含义,实际上包含了不同层面的意义:梁启超所说的“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是从一般的意义上阐释公德与私德,认为公德与私德是同一道德的两个方面;“旧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私人之事也,新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团体之事也”,是从特殊意义上阐释公德与私德,即把资产阶级新伦理归之为公德,把中国传统旧伦理归之为私德。

梁启超公德与私德的概念提出来之后,学术界从不同的层面对公德、私德进行了诠释。最早对梁启超公德、私德进行阐释的,是上世纪30年代郭湛波撰写的《近五十年中国思想史》。该书中说:“公德之标准,在利群,要有国家思想,权利思想,人民要自由、自治;要有进取冒险的精神,中国数千年不进步的原因,在一切障碍未铲除,所以要破坏。并且人民要有自尊心,合群的思想及毅力。”[1]郭湛波将利群的国家思想理解为公德,也将权利、自由、自治、进取、冒险、破坏、自尊、毅力等关于个人品德、个人修养的私德也理解为公德,这实质上是从资产阶级新伦理的特殊意义上理解公德。美籍华裔学者张灏说:“梁将道德分为两个范畴,一是他所称的‘公德’,另一是‘私德’。‘公德’指的是那些促进群体凝聚力的道德价值观, ‘私德’是有助于个人道德完善的那些道德价值观。”[2]107张灏是从一般的意义上理解公德与私德,认为公德与私德是同一道德的两个不同部分或方面。张岂之说:“所谓‘公德’,梁启超认为应该是‘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具体来说,‘公德’指的是个人与社会、群体、国家之间的关系,即个人对社会、群体、国家应尽的义务。这种泰西新伦理为中国古代所不具有。在谈到‘私德’的概念时,梁启超指出:‘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具体地说,私德是指个人的道德修养,道德意识以及处理个人与个人之间关系的伦理准则。梁启超把它称为中国旧伦理。”[3]张岂之认为“公德”是“泰西新伦理”,这是特殊意义上的“公德”;“私德”是中国旧伦理,这是特殊意义上的“私德”。魏英敏说:“对于社会公德,伦理学界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是广义的理解,即把与个人私生活中处理爱情、婚姻家庭等问题的道德以及与个人品德、作风相对的反映阶级、民族或社会共同利益的道德,通称为公德。我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在《新民说》中论及私德、公德时指出:‘所谓公德云者,就其本体言之,谓一团体中人公共之德性也;就其构成此本体之作用言之,谓个人对于本团体公共观念所发之德性也。’…… 在梁启超看来,公德就是爱国利群,维护国家的独立自主,维护群体的生存发展。另一种是狭义的理解,即把人类在长期社会生活实践中逐渐积累起来的最简单、最起码的公共生活规则称之为社会公德,它所反映的是人类社会生活最一般的关系,而不是某一特殊领域的关系,更不是某一特定阶级的关系。”[4]魏英敏把反映特定群体、特定阶级的伦理关系的道德称为广义的公德,把公共生活领域的伦理关系的道德称为狭义的公德,并认为梁启超所说的爱国利群、维护国家独立自主、维护群体生存发展的伦理准则是广义的公德。实质上魏英敏所说的梁启超的公德,是一般意义上的公德;而他所说的私德,即个人私生活中处理爱情、婚姻家庭等问题的道德以及个人品德、作风之类的道德,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私德。崔大华说:“(梁启超)在那篇著名的《新民说·论公德》中曾论定:‘人人独善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梁氏一般地以‘己’与‘群’来界分私德与公德,呼唤有公德的‘新民’长成。在本书这里切合儒家社会生活的特质,以‘伦理性’与‘公共性’来界分私德与公德……如果说,公德可以被界定为是‘契约性’的公共生活领域中的具有公共性之德性内涵的行为,那么,儒家伦理性的道德理念和实践,都可以被视为‘私德’。”[5]崔大华认为公德是公共生活领域中的道德,而儒家伦理是伦理性生活领域中的道德,它实质上是特殊意义上的私德,即中国传统旧伦理。

以上是几种有代表性的对于梁启超公德、私德的解释。笔者认为,梁启超关于公德、私德的含义,既有一般意义的含义,也有特殊意义的含义。梁启超首先从一般意义上来划分公德与私德,他认为任何一种道德都可以划分为公德与私德两个方面。“道德之本体一而已,但其发表于外,则公私之名立焉。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二者皆人生所不可缺之具也。无私德则不能立,合无量数卑污虚伪残忍愚懦之人,无以为国也。无公德则能团。虽有无量数束身自好,廉谨良愿之人,仍无以为国也。”[6]660道德在本质上是统一的整体,由于表现于外在的不同领域,就划分出了公德与私德两个方面。其表现在私人领域促进自身完善的道德称之为私德,其表现在公共领域促进群体团结的道德称之为公德。公德与私德虽然是同一道德的不同方面,但公德与私德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私德与公德,非对待之名词,而相属之名词也。斯宾塞之言曰:‘凡群者皆一之积也。所以为群之德,自其一之德而已定。群者谓之拓都,一者谓之么匿。拓都之性情形制,么匿为之。么匿之所本无者,不能从拓都而成有;么匿之所同具者,不能从拓都而忽亡。’(按:以上见侯官严氏所译《群学肄言》,其云拓都者,东译所称团体也。云么匿者,东译所称个人也)。”[6]714表现于个人领域的私德与表现于团体领域的公德相互依存,相互包含。团体领域中公德是个人领域中私德的积累。团体领域的公德取决于个人领域的私德,没有个人领域之中的私德,决不能形成团体领域之中的公德。梁启超从公德与私德的一般意义上论述了公德与私德的辩证关系,强调公德与私德的依赖性。同时,梁启超还认为公德与私德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且公德与私德,岂尝有一界线焉区划之为异物哉?…… 公云私云,不过假立之一名词,以为体验践履之法门。就泛义言之,则德一而已,无所谓公私;就析义言之,则容有私德醇美,而公德尚多未完者,断无私德浊下,而公德可以袭取者。……公德者私德之推也,知私德而不知公德,所缺者只在一推;蔑私德而谬托公德,则并所以推之具而不存也。”[6]714公德与私德虽然是同一道德的不同表现形态,但它们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可以相互转化。私德可以转化为公德,“公德者私德之推也”,私德的推广就形成公德。

梁启超认为,公德与私德作为同一道德的两个方面,它们有各自不同的内容。“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公德的基本内容就是利群。“公德者何?人群之所以为群,国家之所以为国,赖此德焉以成立者也。人也者,善群之动物也。人而不群,禽兽奚择,而非空言高论曰群之群之,而遂解有功者也,必有一物焉贯注而联络之,然后群之实乃举,若此者谓之公德。”[6]660公德指个人对社会、群体、国家应尽的义务,是促使社会、群体、国家团结的道德。“公德之大目的,既在利群,而万千条理即由是生焉。本论以后各子目,殆可以‘利群’二字为纲以一贯之者也”[6]662,利群是公德的基本内容和核心价值。“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私德的内容是指个人的道德修养、道德意识以及处理个人与个人之间关系的伦理准则。梁启超在论述中国传统私德时阐明了私德的内容:“《论语》所谓‘温良恭俭让’,所谓‘克己复礼’,所谓‘忠信笃敬’,所谓‘寡欲寡悔’,所谓‘刚毅木讷’,所谓‘知命知言’,《大学》所谓‘知止、慎独、戒欺、求慊’,《中庸》所谓‘好学、力行、知耻’,所谓‘戒慎恐惧,所谓‘致曲’,《孟子》所谓‘存心养性’,所谓‘反身、强恕’……凡此之类,关于私德者,发挥无余蕴,于养成私人(私人者对于公人而言,谓一个人不与他人交涉之时也)之资格,庶乎备矣。”[6]661此处中国私德的内容,实质上是指一般意义上的私德。

前文提到,梁启超的公德与私德,不仅有一般意义上的含义,而且还有特殊意义上的含义。梁启超所说的特殊意义上的“公德”,就是资产阶级的新道德。“新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团体之事也。”[6]661梁启超所说的特殊意义上的私德,就是中国传统的旧道德。“旧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私人之事也。”[6]661梁启超的特殊意义上的公德,首先是国家思想。什么是国家思想?梁启超从资产阶级新伦理的立场阐述了国家的含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自百年以来也。”[6]410土地、人民、主权是国家的基本要素,国家是拥有自己的领土、人民、主权的社会共同体。“国家者,在一定土地之上,以权力组织而成之人民团体也。”[6]2055国家是由人民组成的,国家与人民的关系就象人的身体与人身各器官的关系一样,休戚与共,缺一不可。“国也者,积民而成。国之有民,犹身之有四肢、五脏、筋脉、血轮也。未有四肢已断,五脏已瘵,筋脉已伤,血轮已涸,而身犹能存者,则亦未有其民愚陋懦弱,涣散混浊,而国犹能立者。”[6]655国家是人民的公共财产,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拥有自己的权力,有权管理国家的事务。“国民者,以国为人民公产之称也。国者积民而成,舍民之外,则无有国。以一国之民,治一国之事,定一国之法,谋一国之利,捍一国之患,其民不可得而亡,是之谓国民。”[6]309同时,人民要有国家思想、国家观念。“国家思想者何?一曰对于一身而知有国家,二曰对于朝廷而知有国家,三曰对于外族而知有国家,四曰对于世界而知有国家。”[6]663人民要把国家放在首位,心中时常装着国家。从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来说,国家是第一位的;从朝廷(政府)与国家的关系来说,国家是第一位的;从外国与本国的关系来说,本国是第一位的;从未来世界与现在国家的关系来说,现在的国家是第一位的。人民要热爱自己的国家,“爱国者何,民自爱其身也。故民权兴则国权立,民权灭则国权亡。”[6]273与利群爱国的公德思想相一致,梁启超把民族主义思想纳入公德的内容,提倡民族主义,认为民族主义是最大的公德。“民族主义者,世界最光明、正大、公平主义也,不使他族侵我之自由,我亦毋侵他族之自由。其在于本国也,人之独立,其在于世界也,国之独立。使能率由此主义,各明其界限以及于未来永劫,岂非天地间一大快事。”[6]459民族主义的实质是民族自由、民族独立。它是近代意义上的民族主义,与中国传统的文化认同上的“华夷之别”的民族观念是完全不同的。“民族主义者何?各地同种族同言语同宗教同习俗之人,相视如同胞,务独立自治,组织完备之政府,以谋公益而御他族是也”[6]656。

梁启超不仅将关于资产阶级国家、资产阶级民族共同体的伦理观念、伦理行为准则归属于特殊意义上的公德,而且将属于资产阶级的个体品德、个人自由、独立、权利、进取、冒险、自尊、毅力等私德的范畴也归属于特殊意义的公德。自由在资产阶级新伦理中本属于私德的范畴,它指的是个人的自由。“自由者,天下之公理,人生之要具,无往而不适用也。”[6]675个人自由是指个人不受他人压迫所具有的为人的资格,它是个人生存的基本要素,是人类社会的普遍价值准则。“言自由者无他,不过使之得全其为人之资格而已,广而论之,即不受三纲五常之压制而已,不受古人之约束而已。”[7]自由是个人的自然本性,是每个人不可剥夺的权利。“而自由云者,正使人自知其本性,而不受钳制于他人。”[7]显然,个人自由属于私德的范畴。可是,梁启超却将个人自由归属于特殊意义的公德。“自由之界说曰:‘人人自由,而以不侵人之自由为界。’夫既不许侵人自由,则其不自由亦甚矣,而顾谓此自由之极则何也?自由云者,团体之自由,非个人之自由也。”[6]678梁启超认为自由的最高原则是团体自由,而不是个人自由,实质上是从特殊意义的公德来规定自由的。梁启超从个人自由与团体自由的关系上来论证自由不是私德而是公德:“团体自由者,个人自由之积也。人不能离团体而自存,团体不保其自由,则将有他团焉自外而侵之、压之、夺之、则个人之自由更何有也。”[6]679同样,权利本属于私德,指的是个人的权利。“而人之所以贵于万物者,则以其不徒有‘形而下’之生存,而更有‘形而上’之生存,形而上之生存,其条件不一端,而权利其最要也。”[6]671人不仅是物质实体的存在,也是精神的存在。人的精神存在包含很多要素,个人权利是人的精神存在的最基本的要素,这是资产阶级新伦理“私德”的基本内容。对于这一点,梁启超是认同的。可是,梁启超从资产阶级新伦理特殊意义上的公德出发,把个人权利归属于集体权利,归属于公德。“权利思想者,非徒我对于我应尽之义务而已,实亦一私人对于一公群应尽之义务也。”[6]673权利不是相对于个体的,而是相对于群体的;权利不是个人的权利,而是国家共同体的权利。“一部分之权利,合之即为全体之权利,一私人之权利思想,积之即为一国家之权利思想。”[6]673梁启超不仅将个人自由、个人权利归结为集体自由、集体的权利,将个人的私德归结为群体的公德,而且将个人的独立之德,如进取冒险思想、自尊、毅力等,统统归之为公德,从根本上显示了其公德的特殊意义。正如张灏所说:“西方自由主义的核心首先并且最主要在于信仰个人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制度化——公民的权利和自由。……当梁倡议将这些自由主义价值观作为公德的一个组成部分的时候,他关注的焦点是‘群’这一集体主义的概念。”[2]135张灏还说:“梁最关心的不是个人的权利,而是群体的集体的权利,或更具体地说是中国的国家权利。”[2]135张灏指出了梁启超所论述的资产阶级新伦理私德,本质上是特殊意义的资产阶级新伦理公德。

梁启超认为中国传统旧伦理是特殊意义上的私德。“旧伦理所重者,则一私人对于一私人之事也。”[6]661梁启超为什么把中国传统旧伦理归结为特殊意义的私德呢?因为他把资产阶级新伦理与中国传统旧伦理进行比较,认为中国传统旧伦理属于私德。“今试以中国旧伦理与泰西新伦理相比较:旧伦理之分类,曰父子,曰兄弟,曰夫妇,曰朋友;新伦理之分类,曰家族伦理,曰社会(即人群)伦理,曰国家伦理。……(以新伦理分类,归纳旧伦理,则关于家族伦理者三:父子也、兄弟也、夫妇也;关于社会伦理者一,朋友也;关于国家伦理者一,君臣也。然朋友一伦决不足以尽社会伦理,君臣一伦尤不足以尽国家伦理。……夫人必备此三伦理之义务,然后人格乃成。若中国之五伦,则唯于家族伦理稍为完整,至社会国家伦理不备滋多。此缺憾之必当补者也,皆由重私德、轻公德所生之结果也)。”[6]661梁启超把中国传统的“五伦”都归于私德,并认为中国旧伦理缺乏公德。“吾中国道德之发达,不可谓不早,虽然,偏于私德,而公德殆阙如。”[6]660他指出中国传统旧伦理缺乏利群的公德,“我国民最缺者,公德其一端也。公德者何?人群之所以为群,国家之所以为国,赖此德以成立也”[6]660;还指出中国传统旧伦理缺乏国家思想、国家观念,“吾中国人无国家思想也!其下焉者,惟一身一家之荣瘁是问,其上焉者高谈哲理以乖实用也。其不肖者且以他族为虎,而自为其伥;其贤者亦仅以尧、跖为主,而自为其狗也。”[6]664在下的老百姓只关心自己的家族,在上的官吏只说些忧国忧民的空话而毫无实际用处。品德恶劣的人为虎作伥,充当外族的帮凶;品德优秀的人也仅仅是以尧、跖作为自己的主人,而自己则心甘情愿地屈身作奴仆。梁启超认为中国人不懂得国家的意义,以为国家就是家族的扩大。“中国人则自有文化以来,始终未尝认国家为人类最高团体……国家不过与家族同为组成‘天下’之一阶段。”[6]3604中国文化是一种伦理性文化,伦理关系、宗法原则是中国传统旧伦理的核心思想,从而形成了“家国同构”的特殊社会形态,只有家族观念,没有国家共同体观念,因而没有公德。

梁启超认为中国旧伦理不仅缺乏国家共同体的公德思想,也缺乏资产阶级新伦理的特殊意义上的公德思想,如个人自由、个人权利,个人独立以及人的自尊、毅力等思想。他指出中国旧伦理缺乏权利思想,“吾中国人数千年不识权利为何状,亦未始不由迂儒煦煦之说阶之厉也。”[6]674权利是资产阶级新伦理所提倡的个体的人格、人性的表现,它本属于资产阶级新伦理所提倡的私德的范畴,梁启超把它归属为特殊意义上的资产阶级新伦理的公德。梁启超还指出中国旧伦理也缺乏个人独立的公德,“独立者何?不依赖他力,而常独往独来于世界者。《中庸》所谓中立而不倚,是其义也。……吾中国所以不成为独立国者,以国民缺乏独立之德而已。”[6]428独立之德是公德,自尊之德也是公德,中国旧伦理还缺乏自尊之公德,“西哲有言:‘人各立于自所欲立之地’……夫自贼自暴自弃之反面,则自尊是也。是以君子贵自尊,悲哉,吾中国人无自尊性质也”[6]690;中国旧伦理缺乏毅力之公德,“吾观我祖国民性之缺点,不下十百,其最可痛者,则未有若无毅力焉者也”[6]706;中国旧伦理缺乏进取冒险之公德,“危乎微哉!吾中国人无进取冒险之性质,自昔已然,而今且每况愈下也”[6]670。梁启超把自由、权利、独立、进取、冒险、自尊、毅力等个人私德统统称之为公德,并对中国旧伦理缺乏自由、权利、独立等公德而加以批判,足以显示梁启超所说公德的特殊含义。

梁启超把资产阶级新伦理统统称之为公德,把中国旧伦理统统称之为私德,并用泰西新伦理批判中国旧伦理,其目的就是为了进行道德革命。“道德革命论,吾知必为举国之所诟病,顾吾特恨吾才之不逮耳。若夫与一世之流俗人挑战,吾所不惧,吾所不辞,世有以热诚之心爱群、爱国、爱真理者乎?”[6]662并通过道德革命批判中国传统的私德,建立资产阶级公德,“知有公德而新道德出焉矣,而新民出焉矣”[6]662;通过资产阶级公德培养新的国民,“故欲其身之长生久视,则摄生之术不可不明,欲其国之安富尊荣,则新民之道不可不讲”[6]655;通过培育新的国民,建立新的资产阶级国家、新的资本主义制度,“然则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非尔者,则虽今日变一法,明日易一人,东涂西抹,学步效颦,吾未见其能济也。夫吾国言新法数十年而效不睹者,何也?则于新民之道未有留意焉者也”[6]655;通过建立资本主义的新制度新国家,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故今日欲抵挡列强之民族帝国主义,以挽浩劫而拯生灵,惟有我行我民族主义之一策,而欲实行民族主义于中国,舍新民末由”[6]657。梁启超提倡“公德”,表现了其强烈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思想。

当然,梁启超用资产阶级新伦理批判中国传统的旧伦理,倡导培育新国民,建立新制度、新国家,不是完全照搬资产阶级新伦理以否定中国传统旧伦理,“故吾所谓新民者,必非如心醉西风者流,蔑弃吾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以求伍于他人,亦非如墨守故纸者流,谓仅抱此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遂足以立于大地也”[6]658,而是吸取泰西新伦理与中国传统旧伦理的精华以铸造一种全新的伦理,“新民云者,非欲吾民尽弃其旧以从人也。新之义有二,一曰淬厉其所本有而新之,二曰釆补其所本无而新之。二者缺一,时乃无功”[6]657。如果只吸取资产阶级新伦理而否定中国旧伦理,或只固守中国旧伦理而排斥资产阶级新伦理,都不能达到新民、新国的目的。“要之,舍西学而言中学,其中学必为无用;舍中学而言西学,其西学必为无本。无用无本,皆不足以治天下,虽痒序如林,逢掖如卿,适以蠹国,无救存亡。”[6]86梁启超的公德思想是资产阶级新伦理与中国旧伦理相融合的中国特色的公德思想,目的是救亡图存。

参考文献:

[1]郭湛波.近五十年中国思想史[M].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2010:35.

[2]张灏.梁启超与中国思想的过渡[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

[3]张岂之.近代伦理思想的变迁[M].北京:中华书局,1993:160.

[4]魏英敏.新伦理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13.

[5]崔大华.儒学的现代命运——儒家传统的现代阐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22.

[6]梁启超.梁启超全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7]丁文江,赵丰田.梁启超年谱长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234.

[责任编辑文俊]

收稿日期:2015-04-18

作者简介:刘兴邦(1948—)男,湖南常宁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哲学与五邑传统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B822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513(2016)02-0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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