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的影像空间美学
2016-03-12傅嘉芹
[摘要]电影以视听语言进行叙事。电影创作者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和艺术构思建立电影的视听空间。上映于2015年的《一步之遥》是姜文又一部颇具个人风格的电影,影片独特的视觉空间建构令人印象深刻。它不仅为影片提供了叙事的背景,也参与到影片的叙事与主题升华中来,在实现电影审美的统一性和完整性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本文从空间与叙事、空间与人物塑造以及空间与影片主题关系三方面出发,分析《一步之遥》这部影片的空间审美特征。
[关键词]《一步之遥》;空间;人物;主题;审美特征
电影以视听语言进行叙事。电影创作者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和艺术构思建立电影的视听空间。这一空间不但带给观众视觉审美享受,对影片的叙事和主题表达也是极为关键的。上映于2015年的《一步之遥》是姜文又一部颇具个人风格的电影。影片独特的视觉空间建构令人印象深刻。《一步之遥》以民国乱世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马走日闯荡大上海,正值风生水起之时,却被卷入一场命案当中。自此,马走日的命运急转直下,最终成为各方势力牺牲品的故事。
总的来说,姜文的这部影片极具开放性,可以从众多角度去对影片的审美价值进行解读。而这种多维审美价值的实现,都与影片出色的空间建构有着重要的联系。它不仅为影片提供了叙事的背景,也参与到影片的叙事与主题升华中来,在实现电影审美的统一性和完整性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本文从空间与叙事、空间与人物塑造以及空间与影片主题关系三方面出发,分析《一步之遥》这部影片的空间审美特征。
一、《一步之遥》中空间与叙事的关系
电影叙事是以直观的视觉画面为基础来“讲述”故事的。因而空间艺术元素——画面构图、光线运用、色彩调配等亦成为电影叙事构成的重要元素;就电影叙事与其他叙事体艺术的比较而言, 甚至可以说这些视觉元素才是电影叙事个性的主导因素。[1]可见,电影空间的布局、转换与节奏变化,都与影片的叙事有必然的联系。为叙事提供背景和人物活动的场所,是电影空间最基本的审美职能。
首先,在《一步之遥》中,空间最突出的审美职能便是为影片叙事奠定基调。导演通过马走日的人生起落,揭示了民国时期大上海的喧嚣混乱:外表光鲜繁荣,内里污秽不堪,充斥着虚假、背叛和尔虞我诈。影片通过视觉风格的前后反差,揭示了这一点。影片的叙事大体上可分为两个阶段,以花国总统完颜英的死为分野。前半段中,饱满靓丽的色彩烘托出喧闹的场景。这时的马走日在大上海混得风生水起,与纨绔子弟武七一拍即合,而项飞田则作为他的忠实伙伴,与其一起操办花国大选。这一段的喧嚣、浮躁的集中缩影就是花国大选。在影片中,花国大选的舞台空间被打扮得如同百老汇的剧院,用纸醉金迷来形容选举的气氛一点都不为过。金光灿灿的舞台上,马走日与项飞田搭档主持,其西装革履的搭配,可以看出明显的西化倾向。而舞台下的人们,穿着也向舞台上的两位绅士看齐。马走日在浮华的氛围中,享受着观众的掌声,也享受着花国大选按照其事先准备的方向发展。影片后半段则多是晦暗的色调。此时的马走日成为杀人犯以及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背负屈辱的马走日四处逃亡,但他无法忍受众人对死者完颜英的羞辱,也无法割舍与武六的情缘,这也是他注定悲剧的原因。其中的典型空间莫过于监狱,此时的马走日成为阶下囚,冰冷的铁窗、牢房构成的狭小空间中,项飞田向其密授逃亡的办法。而作为交换,马走日要配合演一场戏,将自己的自尊完全抛弃。此时昏黄的灯光照耀下的监狱,如同马走日的生命走向一样暗淡无光。
其次,整个影片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2]电影创作者通过空间这一视觉手段,带给观众梦境般的体验。从视觉审美上看,电影空间呈现出多样性的变化,总的来说,其表现是美的,甚至有某种程度上的童话色彩。如,马走日与完颜英吸毒后,电影空间营造出浓郁的幻境氛围,表现了人物精神上的恍惚。当两人开车来到郊外,在车上赏月时,皎白的月亮越来越拉近镜头,而且月球上赫然出现了兔子的巨大阴影,并且月球还向二人翻滚冲来。而两人飞车向月亮冲去,则是荒唐的顶点,完颜英也因此殒命。又如,当完颜英意外身亡,马走日跑到武六家,寻找大帅的求助时,影片再次呈现梦境色彩。马走日看着墙上的彩绘,想起了与武六在一起的日子。二人漫步于沙滩上有说有笑,沙滩的颜色亮黄到刺眼,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而武六仅仅两脚,就将马走日两条腿踢断,这再一次显示了这是梦境而非真实。影片最后,被射杀的马走日从高台上坠落下来时,更是具有鲜明的魔幻色彩。本已被人枪毙的马走日飞在空中,向观众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云朵从其身旁掠过。本来没有多高的台面,马走日应该早已坠地,这一段的魔幻色彩也充分展现出来。虽然在空间设计上,影片充满了写意、浪漫的情调,但影片讲述的却是一个充满丑恶与残酷的故事。空间与叙事之间的反差,增强了影片的结构性张力。
《一步之遥》的空间建构始终与影片叙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两者时而协调统一,时而冲突对立。在对影片审美空间的拓展和审美力度的增大方面,空间的作用都是不容忽视的。
二、《一步之遥》中空间与人物形象的关系
电影空间的选取、布局和转换都以影片的叙事需要为核心。[3]而电影叙事的中心是人。因此,空间建构始终是为表现人服务的。在影片中,很多场景看似自然,却均是导演精心选择的结果。即使对于写实感极强的纪录电影也是如此。空间总是与人物形象之间产生频繁的互动。《一步之遥》里,导演通过独具匠心的空间建构,在空间与人物之间建立起微妙的联系。无论是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对人物内心的描摹,还是人与人之间关系揭示方面,空间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首先,空间揭示了人物的个性,成为除对白、动作之外,塑造人物形象的又一语言形式。《一步之遥》中的几个主要人物个性都是极为鲜明的,马走日人性的复杂、项飞田的奸猾狠毒、武六的浪漫等,不同的人物形象衬以不同的空间。这令人物的个性更加突出,形象也更加丰满。如,在武大帅家的马厩,项飞田被关在其中,并且被带上了马嚼子和马鞍子。此刻马走日本是自己落难来向武六求救,却在项飞田的哀求下,将自己的事放在一边而拯救项飞田。马厩中因关着两匹野马,从而具有野蛮、兽性的象征,处于此环境中的项飞田,同样也失去了人性的善,只剩下了奸诈狡猾等人性阴暗的一面。而项飞田获救之后,因马走日见到了自己在马厩受辱的惨相,到处捉拿马走日,其内心之阴暗可见一斑。
其次,《一步之遥》中,空间也很好地展现了人物的精神世界。对于影片来说,过多的内心独白或人物语言会给人造成沉闷、冗长之感。因此,对人物心理活动的刻画很多都是通过视听语言实现的。空间在对人物内心世界的诠释上有独特的优势。它或质朴,或华丽,或写实,或写意,导演可以根据电影的审美意旨去构建空间,令其更好地传达出人物的精神世界。如,片中武大帅的女儿武六,其情感与影片中的空间要素紧密相连。姜文屡次利用狭小的空间来展现武六的细腻、泼辣以及浪漫。武六的初次登场,是在与马走日相遇的火车上,马、武二人因对电影的共同爱好而产生了一丝暧昧的情感。在武大帅家,马走日略施巧计救了项飞田,而在回来的路上,马、武二人共处一车,汽车这一狭小的空间成为二人情感继续发展的纽带。马碍于大男人的情面,始终无法对武说出自己已经摊上命案的事,而两人也在嘻哈之间,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武大帅的结婚之日,武六趁乱将马走日劫走,两人又一次共处在汽车的狭小空间。武六在车上完成了对马走日的表白,虽然是通过与母亲对话的形式完成的,但汽车这一空间,保证了马、武二人基本上是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武六的表白,也使逃跑的二人有了私奔的意味。
最后,影片中的空间也暗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步之遥》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其关系随剧情的发展而变化。由于完颜英的死,马走日与项飞田、武七之间的利益关系急剧扭转——由称兄道弟至反目成仇。完颜英的死也促成了马走日的第二段感情。马走日与武六只是点头之交,武六拍摄《项飞田枪毙马走日》后进入这一悬案,拍电影的过程中,武六发现案子另有隐情,直到最后与马走日发展为恋人。同时,借助完颜英的命案,戏子王天王粉墨登场。马走日先是对其警告,随后是大打出手,然后是受制于王天王,以男主角的身份“还原命案”。 可见,这些变化极富戏剧性,充满了荒诞与戏谑的意味。导演通过空间选择与转换,揭示了人物关系的种种变数。
三、《一步之遥》中空间与影片主题的关系
姜文的《一步之遥》中,空间的审美形象是极为突出的。在影片的视觉审美方面有着独特的表现力。空间的审美表现力显然并非仅仅停留在视觉体验上。在表现影片主题上,空间也作为一个重要角色存在着。
首先,对人性阴暗面的展现是影片的主要命题之一。在影片中,利益是决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唯一砝码。马走日闯荡大上海,靠的不是什么真材实料,而是人前演技和吹嘘的本事。能将一个普通的交际花选美,上升为花国大选,提升到国际化的层面,并且把一个花国大选吹嘘成“创造历史”,甚至对世界和平都举足轻重的盛会,没有超凡的炒作能力,想要达到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的。马走日与项飞田在舞台上插科打诨、丑态百出,为的只是给武七洗黑钱。“盛会”背后,他们干着分赃的勾当。影片开头花国大选的奢华盛况,反衬出人性中浮夸、贪婪的一面。马走日一旦卷入命案,平日的好友立刻反目成仇。影片以一组平行蒙太奇,建构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一边是马走日逃亡,另一边则是关于命案铺天盖地的传闻、项飞田的飞黄腾达。马走日隐藏在人群中,不断变换地点,他藏头露尾,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真相,不同的黑白画面如同幻灯片一般,拼贴出马走日暗淡落魄的逃亡生涯;而报纸头版则是整页刊登着项飞田指点江山、绝不姑息马走日的呼喊,因为将不能破的命案都归为嫖客杀舞女,项飞田不断高升,成为上海法租界有名的警官。明朗与暗淡,喧嚣与静寂,两个空间的对比,揭示了人性的阴暗。
其次,娱乐批判也是《一步之遥》的重要命题之一。马走日正是通过极尽娱乐之能事,吸引观众去消费,为自己谋取利益。而马走日身陷官司后,则成了众人娱乐的对象。真相是什么大众并不关心,重要的是事件本身能够衍生出多少噱头,能够带给众人多少快感。正是娱乐至上成全了王天王。既不好好演戏,又不好好做人的王天王,靠着娱乐大众一步登天。如,影片借助剧院空间,展现了王天王见风使舵、奴颜婢膝的丑恶嘴脸。剧院中的灯光昏暗,只有王天王所在的舞台灯光明亮,王天王拿着一个完颜英的假人偶,表现丑化马、完颜二人的闹剧。剧院虽然空间宽敞,但人满为患仍使这一空间显得拥挤而吵闹。王天王极尽丑化之能事,而观众则站在道德制高点,痛斥马、完颜二人的同时,享受着审丑的快感。正如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之中所说,社会公共话语逐渐变为脱离语境、肤浅、碎片化,一切公共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4]影片通过对剧院空间的展现,批判当代社会泛娱乐化的倾向。
综上,《一步之遥》的电影空间有其独特的审美意境。整部影片给人以喧闹、荒诞和戏谑之感,这一基调的形成,与空间所带来的视觉效应有着本质的联系。在人物形象塑造和电影主题的阐释方面,电影空间同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于电影观众来说,“看”不仅是一种视觉享受,也是一种认知形式。空间最直接地诉诸人的视觉,对于影片多重审美诉求的实现,是不可或缺的。《一步之遥》正是如此。
[参考文献]
[1] 李显杰.论电影叙事中的画格空间与叙事性[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4(06).
[2] 赛人.《一步之遥》:将孤独进行到底[J].电影艺术,2015(01).
[3] 黄德泉.论电影的叙事空间[J].电影艺术,2005(03).
[4] 张志华.解析波兹曼的“娱乐至死观”[J].当代电视,2011(06).
[作者简介] 傅嘉芹(1979—),女,四川成都人,硕士,四川托普信息技术职业学院数字艺术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美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