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表刺激疗法之放血疗法初探*
2016-03-10卜婉萍
卜婉萍 林 栋
【学术论著】
体表刺激疗法之放血疗法初探*
卜婉萍1林 栋2△
放血疗法是古老的疾病治疗手段之一,属于体表刺激疗法的范畴,其在医学历史及世界各民族传统医学中均占有一定的地位。放血疗法具有简、便、易、廉的特点及较宽的疾病治疗谱,在现代临床应用中仍占有一席之地,文中通过揭示放血疗法的历史起源、理论基础及临床应用、现代研究等,丰富放血疗法的理论研究,为临床应用提供理论基础。
体表刺激疗法;放血疗法;理论基础;临床应用
朱兵在其著作《系统针灸学》中提到:放血疗法和刺络放血疗法都是属于欧洲词语中的“划痕割治法”[1],而划痕割治法属于体表刺激疗法的范畴。文中所探讨的放血疗法是广义的概念,包括刺络放血疗法。放血疗法做为最古老的医疗行为之一,在全世界都具有广泛的应用性,特别是在19世纪之前。
1 历史起源
1.1 西方放血疗法源流放血疗法在公元前16世纪诞生于古埃及,盛行于中世纪并在19世纪初达到高峰,而后转入低谷。德国医生Kaiser. H 有相关记载“在古代,放血疗法的应用广泛,几乎可以治疗所有疾病;中世纪,放血主要用于治疗炎症性和感染性疾病, 甚至作为一种预防措施,其疗效被普遍认可。”由此可见放血疗法曾经风靡一时。世界各民族都有关于放血疗法的相关记载,比如古埃及Ebers纸草文中关于腹部肿胀的治疗;基督教《圣经》中关于在圣人节中的相关记载;还有犹太教的相关法典中也提倡每个月有几天可以放血以此达到身体健康等等[1]。但是,17、 18世纪之后,有人开始怀疑放血的疗效,到1799年底华盛顿因为咽喉炎被Benjamin Rush的学生放过多的血而致死亡,放血疗法就此淡出欧美医学史。1835年,P.Louis还通过了一组医学统计学数据证实“放血治疗炎症性疾病无效”。放血疗法逐渐失去了其在西方医学史上的强大地位。如今,在西方国家,放血疗法应用相对较少,仅仅用于一些罕见病[2]的相关辅助治疗。
1.2 中医放血疗法源流放血疗法是最古老的医疗行为,也是人类对于疾病最原始的探索认知[3]。在中医范畴内放血疗法是包括刺络疗法在内的广义概念,马王堆出土的汉帛书《脉法》中关于“砭石医治痈肿”是最早关于放血疗法的记载[4]。到秦汉时期,《黄帝内经》详细论述了放血疗法的理论体系,对此的相关论述篇章达40多篇,是其成熟的标志。放血疗法在晋唐时期得到广泛应用,晋·葛洪在《肘后方》有“针角”之法治病的相关记载,唐·王焘也在其著作《外台秘要》中记载了刺血拔罐疗法[5],《新唐书》中记载了御医在头顶放血治愈唐太宗“头眩目不能视”的疾病。金元时期,作为“攻下派”鼻祖的张子和在其《儒门事亲》一书中记录针灸医案30余则,全是关于针刺放血取效的记载。衍至明清期间,刺络疗法更进一步,针具开始丰富,其中三棱针分为粗、细两种,使之更适合临床运用。针灸巨匠杨继洲在其著作《针灸大成》中记载了较多的针刺放血的医案,郭志邃所著《痧胀玉衡》记载了刺血医治急症,叶天士最擅长运用放血疗法治疗喉疾。清代赵学敏和吴尚先在《串雅外编》《理瀹骈文》也加入了放血疗法的相关篇幅,对后世影响深远[6]。如今,放血疗法仍活跃于中医临床及民间,具有较高价值。
1.3 其他民族医学的放血疗法在蒙医、藏医的医学历史中也皆有放血疗法的记载与相关论述。放血疗法在藏医中称“达日卡”,藏族祖先因其在劳作中病变部位被石块或犄角刺破后反而病情缓解[7],由此获得启发开始采用尖砭、骨针等割刺病变部位以达到放血治病的目的。许多学者认为藏医学的起源在象雄和西藏本土,距今约有3800多年的历史[8]。蒙医中有闻名于世的“蒙医五疗法”,包括放血疗法、灸疗法、油脂疗法、浸浴疗法、穿刺疗法,其中放血疗法当属于蒙医传统外治疗法之峻疗[9]。
2 理论基础
西方放血疗法由鼎盛走向末落,而中医放血疗法却经久不衰,其中缘由与二者的理论基础相关。西方放血疗法与中医放血疗法的治疗目的类似,皆为“祛瘀”“放坏血”,但是二者的理论基础有差别。西方放血疗法理论基础局限于“四体液学说”,然而中医的放血疗法更具有辨证论治的精神。只要临床上辨证清楚,分清虚实寒热,辨证分型,放血疗法可以适用于多种疾病的治疗并且可以取得较好的临床疗效。
2.1 西方放血疗法的理论基础在神灵主义医学时期,治病被等同于趋魔,此时的放血被誉为趋魔之法。直到医学哲学时期,古希腊医圣希波克拉底创建“四体液学说”,盖伦也对该学说进行补充发展,他们认为生命依赖于“血、黏液、黑胆汁和黄胆汁”这四种体液,而血占据主导地位。其认为生病是由于这四种体液失衡引起的。盖伦在此基础上引用星象学构建了一套复杂的体系。由于血在四种体液中占据主导地位并且通常“过剩”,正如中医认为“阳常有余”,故西方医学提倡“放血”,正如中医的“滋阴”[10]。并且盖伦认为人体的脏器与体表的血管具有对应相通的关系,因此不同的疾病在不同的血管放血可以起到治疗作用。盖伦还认为血液不是循环的,因此疾病状态下血液“过剩”淤积于末端。这些理论观点都为西方的放血疗法提供了理论支撑[11]。在18、19世纪初的机械医学时期,医生们仍然认为放血疗法具有消除器官炎症、降低体温、减轻心脏负担等有利的作用[12]。西方放血疗法缺乏辨证论治的精神,从其一度认为放血疗法包治百病即可得知。
2.2 中医放血疗法的理论基础放血疗法在《黄帝内经》中被称做“刺络疗法”:“刺络者,刺小络之血脉也”,且认为刺络疗法的治病机制是“调整阴阳、疏通经络、调和气血”。《灵枢·口问》曰:“ 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阴阳喜怒,饮食居处,大惊卒恐。则血气分离,阴阳破败,经络厥绝,脉道不通。”《灵枢·九针十二原》记载“反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泻之,宛陈则除之,邪胜则虚之”。可见,《黄帝内经》中对放血疗法的理论基础是基于病因学说及治则上的认识。因此,“病在脉,调之血;病在血,调之络”,“络病者,调之其孙络血”[13];治则是“ 血实宜决之,苑陈则除之”, 血去则经脉通矣。由此可见放血疗法的作用机制是通过除恶血、通经脉、调血气,达到改变经络中气血运行不畅的病理变化,以起到调整脏腑气血功能的作用[14]。唐代《司牧安骥集》指出“无病惜血如金,有疾弃血如泥”。可见中医多从“祛瘀”和“放坏血”的角度认识放血疗法[15]。相较于西方放血疗法,中医放血疗法更讲究辨证论治,实事求是的态度。
3 放血疗法的部位
3.1 西方放血疗法的部位西方放血疗法有静脉切开术和动脉切开术两种,静脉切开术主要是在外周的大静脉例如颈部、前臂等部位的静脉处放血,而动脉切开术则是在一些动脉的部位少量放血。由于动脉血供丰富,临床并不多用,仅仅局限于颞部动脉,还有以浅表血管为放血部位的划痕放血。西方放血疗法中不同的放血部位对放血量的要求不一。西方放血疗法在“四体液学说”的理论指导下,认为放血疗法可以在任何相关的血管进行放血,以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盖伦认为人体的动静脉与人体的脏腑相关联,不同脏腑的疾病皆会在相关动静脉上出现反应,因此放血的部位多为“相表里”的血管。因而总结如下:西方放血疗法的放血部位是与疾病同侧的血管,放血量的多寡在于对动静脉的选择。
3.2 中医放血疗法的部位中医放血疗法部位比较多样化,主要原因在于其较丰富的理论基础,中医放血疗法多以气血脉络学说为理论指导。通过“祛瘀”达到气血调和,脉络通达的目的,因此放血疗法也常需要与经络学说相联系,中医放血疗法部位与针灸穴位取穴相似,有循经取位、局部取位及经验取位。《循经考穴编》有记载可用于放血的穴位总共有28个,但是临床上常根据医者的经验选取相关部位。四肢井穴、十宣穴常用于救急、泄热、中风初起,《素问·缪刺论》有:“视其病,缪刺之手足爪甲上,视其脉,出其血”的相关记载,例如在少商穴放血治疗咽喉疾病等。耳部是放血的常用部位,《灵枢·口问》曰:“耳者,宗脉之所聚也”,十二经脉皆有直接或间接的上行耳部,故耳部放血常用于治疗疾病。在局部的结络与血络、患部及周围皮肤处放血属于局部取位,《素问·三部九候论》认为:“见血络,必刺之,无问其病,以平为期”, 头部的太阳,上肢的曲泽、尺泽,下肢的委中、委阳、阳交、手背部与足背部的穴位等都是刺血常选用的穴位。类似痤疮、湿疹、带状疱疹等疾病,常选取患部及周围的皮肤做为放血的部位,出血量一般以“血变而止”为衡量标准[16],常与个人经验相关。
4 放血疗法的现代研究
放血疗法经久不衰在现代临床上仍占一席之地,与其所具有的科学性分不开,放血疗法的现代研究不断深入。徐斌有观点[15]认为放血疗法是对血管和血液的特异性双重刺激,其认为放血疗法的疗效作用在血管壁[17]。放血疗法可以引起局部血液流动的改变,血液流动的改变可以引起血管内皮细胞的相应改变,以此引起血管活动一系列的相关变化。血管活动存在着复杂的神经、体液及自身调节[15]。古人将静脉切开放血术称之为“静脉呼吸”,静脉血多含二氧化碳,血液与呼吸功能相关,古人对此已有认识。有观点认为放血疗法对血液中的氧分压和二氧化碳分压有影响[18]。普遍的观点认为放血疗法具有促进血液循环、加速新陈代谢的作用,主要表现为退热、止痛、镇静、降压、降低血黏度,还有强心、急救、消炎、止痒、抗过敏等等。做为体表刺激疗法之一的放血疗法,作用部位仍然是在体表,朱兵在著作《系统针灸学》中表明观点:体表刺激疗法的机制与神经系统发育进化相关[1]。其认为体表刺激具有以下三个作用:调制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系统,调节内脏功能及调控疼痛[1]。在过去的20年,人们逐步认识到皮肤与其他系统的关系,并且建立了“皮-脑轴”的相关概念。因此,放血疗法可以通过对体表的刺激引起神经、内分泌及免疫系统的反应。对于放血疗法的现代研究仍有广阔的空间,仍有可行的意义。
5 放血疗法的临床应用及思考
放血疗法在临床上广泛地应用,且涉及的病种丰富,疾病谱仍在拓宽。《黄帝内经》中记载有10余种放血疗法的适应症,在《放血疗法》记录的适应症中已达103种[19]。浏览CNKI近5年关于放血疗法的临床应用可知,放血疗法不仅适用于实证,也有适用于虚证,不仅治疗内科疾病也有用于治疗外科疾病。临床报道中用于治疗的内科疾病以中风、发热、高血压、面瘫、咽喉病、眼科疾病、血管神经性头痛(偏头痛)、黄褐斑等多见,尤其是中风初起在手十二井刺络放血[20]效果显著。骨伤科疾病例如颈椎、腰背痛等,皮肤病例如荨麻疹、痤疮、 带状疱疹等多采取放血疗法。
放血疗法在临床上常用且效果显著,但是放血疗法常与个人经验关系密切,其应用及操作方法多局限于个人经验主义。因而在临床过程中特别是在静脉及少数动脉上的放血,要求医者具备对脉位层次的解剖知识及局部相邻关系的认识。放血疗法从古至今作为治疗手段活跃于临床具有其优势,但是现代临床研究对放血疗法的机制研究不够丰富,相关实验研究项目较少,对放血疗法的机制研究仍然处于初步了解的阶段。作为传统治疗手段,有必要对放血疗法进行更深入的相关研究,使其更规范化,更好地服务于临床。
[1] 朱兵.系统针灸学—复兴“体表医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5:4-12.
[2] Kaiser H. Bloodletting and rheumatism.: a retrospective view[J]. Z Rheumatol,2011,70(3):255-262.
[3] 冯鹏,陈泽林,郭义.放血疗法起源刍议[J].吉林中医药,2010,30(6):537-539.
[4] 刘星,王欢.中医刺血术发展史述略[J].山西中医学院学报,2001,2(3):14-16.
[5] 钟超英.刺络放血法治疗痛症应用概况[J].广西中医药,2004,27(3):1-4.
[6] 黄伟.刺络放血疗法的源流与发展[J].中国民间疗法,2008,16(9):3-4.
[7] 香多·李先加,罗秉芬.藏医学起源的新探索[J].中华医史杂志,2002,32(3):188-191.
[8] 才让太.古老象雄文明[J].西藏研究,1985(2):96-104.
[9] 呼春.浅谈蒙医放血疗法[J].中国民族医药杂志,2004,10(4):13-14.
[10] 高丽丽,郭义.欧洲放血疗法的历史研究[J].针灸临床杂志,2013,29(9):49-51.
[11] 吕丹丹.浅谈中、西医放血疗法之前世今生[J].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2015,15(9):37-39.
[12] 小池俊治. 日中刺络疗法的比较研究[J]. 天津中医药,2005,22(5):432-434.
[13] 姜桂美,袁旺贵,林谋德,等.《内经》放血疗法的应用探讨[J]. 河北中医,2014,36(6):903-906.
[14] 张弛,周章玲. 刺络放血疗法探源——析《内经》刺血络法[J].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3,9(4):5-6.
[15] 徐斌. 刺络放血疗法的血管生物学基础[J]. 中国组织工程研究,2004,8(24):5126-5127.
[16] 王广军,郭义,王秀云. 刺络放血疗法临床应用总结[J]. 天津中医药,2003,20(4):43-45.
[17] 孟雷,王秀珍,郑佩. 刺血疗法[M]. 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序言.
[18] 孙阁,冯新义,孙国华. 刺络放血疗法的实验及临床研究进展[J]. 河北中医,2007,29(6):561-563.
[19] 王超,高靓,郭义. 近10年中国中医刺络放血疗法研究进展[J]. 中国中医急症,2010,19(7):1197-1199.
[20] 何建文. 井穴放血疗法结合针刺治疗偏头痛的临床研究[D]. 广州中医药大学,2012.
Discussion on the Bloodletting Therapy of Surface Stimulation Therapy
BU Wanping1LIN Dong2△
(1.Grade 2010 Postgraduate, School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ujian, Fuzhou 350122, China;2.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Teaching Office, School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ujian, Fuzhou 350122, China)
Bloodletting therapy is one of the old disease treatments, belongs to the category of body surface stimulation, and occupies a certain position in the medical history and the world traditional medicine. Bloodletting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imple, convenient, easy, inexpensive and broad spectrum disease treatment, and still has its place in the modern clinical application. This paper revealed historical origin, theoretical basis and clinical application and modern research of bloodletting, in order to rich bloodletting, and provided theoretical basis for clinical application.
Surface stimulation therapy; Bloodletting therapy; Theoretical basis; Clinical application
福建省卫生系统中青年骨干人才培养项目(No.2014-ZQN-JC-28);福建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No.2014J01353)
1.福建中医药大学针灸学院硕士研究生2010级(福州 350122);2.福建中医药大学针灸学院针灸教研室(福州 350122)
△通讯作者
10.3969/j.issn.1003-8914.2016.21.001
1003-8914(2016)-21-3067-03
�萍
2016-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