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中的“恶魔式”儿童形象及其成因
2016-03-10马娜
马娜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300387 )
论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中的“恶魔式”儿童形象及其成因
马娜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300387 )
【摘要】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热爱儿童,关注儿童的教育事业。这一点尤其体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部长篇小说的“恶魔式”儿童形象中。这些儿童形象的形成既体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对当时俄国儿童的精神发展和心理状况的研究,也传达了作家本人对家庭教育、人性善恶等问题的深入思考。同时,通过关注儿童“恶魔性”的发展及其成因,可以反观俄罗斯当时无序的社会状况和信仰缺失问题,具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恶魔式”儿童形象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高尔基称作是“残酷的天才”。这种“残酷性”着重表现在陀氏对人性罪恶本质和罪恶心理的深刻反思。同样,他在刻画儿童时,也将儿童视为“人”来反映其个性中的两面性。但是在目前的研究中,学者们往往更侧重于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儿童形象——尤其是儿童的“基督形象”研究,而对儿童的“恶魔性”一面关注较少。唯有四篇文章有所涉及①这四篇文章是:《从孩童的世界到世界的孩童——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创作中的孩童问题》(张变革)、《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儿童形象》(郑丽霞,吕士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孩子》(甫跃辉)、《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小说中的儿童情结——一群盲目纯真的孩子》(苏艳)。,但也仅仅是浅尝辄止,未能详加论述。因此,本文将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部长篇小说为依托②这六部长篇小说是:《被欺凌与被侮辱的》(1861)、《罪与罚》(1866)、《白痴》(1868)、《群魔》(1871-1872)、《少年》(1875)、《卡拉马佐夫兄弟》(1879-1880))。,挖掘其儿童形象的两面性,尤其是儿童的“恶魔性”,并就其特征与成因详细论述。
一、“恶魔式”儿童观
几乎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每一部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儿童的身影。在作家本人看来,儿童不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因此也就不能脱离人性中的两面性而存在。劳特曾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向人说明,在每个人的心中既隐藏着堕落的一面,也隐藏着反堕落的一面。”[1]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堕落”和“反堕落”、善与恶之间既多元对立又矛盾统一的关系赋予他笔下的人物。因此,他笔下的儿童形象既有纯真善良的“基督儿童”③关于陀氏笔下“基督儿童”,国内外学者已多有论述,如赖因哈德•劳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统论述》、别尔嘉耶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观》、尼娜•珀利堪•斯特劳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女性问题》等;国内论著有王志耕的《宗教语境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何云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文化精神》、赵桂莲的《漂泊的灵魂——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传统文化》等,论文有《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儿童形象》(辜永娟)、《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儿童元素》(孙利彦)、《论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儿童的基督精神》(刘佳婷)等。故此处不赘。,也有偏执狂妄的“恶魔式”儿童。
由于时代和环境的局限,儿童问题、教育问题、青年的信仰缺失问题层出不穷,儿童的成长问题引起了作家的担忧。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写道:“(儿童)在使用它们(丑恶的东西)的时候不再像他们的双亲那样还忍痛抑苦,反而心情愉快,说什么:‘在丑恶中全都习以为常,只有一些幻想家们才胡说什么理想之类的话,最好是同流合污’。”[2]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以三分之一的篇幅来大量阐释他对当前儿童问题的看法。他所见到的在圣诞节里乞讨的小男孩、少年犯教养院里的少年惯犯以及圣诞晚会衣着华美的贵族儿童,这些对比反差如此鲜明的儿童形象引起了作家的思考。作为现实主义作家,陀氏笔下的儿童既是时代的产儿,也是俄罗斯社会转型时期的产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看来,儿童在其成长的过程中,由于过早地失去了家庭的保护而被暴露在社会的阴暗面中。这使得儿童一方面成为整个社会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慢慢开始变成社会的施害者。但是,儿童的“施害”行为却是在对“恶”是什么依然懵懂无知的情况下产生的。因为儿童们的社会化,使他们深知只有“恶”才是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外壳。社会、家庭等诸多因素成为儿童成长的催化剂。而这种“催化”的后果就是,儿童的早熟化和“恶魔性”特征的出现。陀思妥耶夫斯基习惯于将儿童视为“人”,关注到儿童身上的两面性和善恶同体的特征。同时,这种儿童书写的方式,也反映了作家本人对社会问题、儿童问题和人性深层问题的关注。
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敏锐的洞察力和对人的心灵的深入探索,将儿童的心理和精神发展的轨迹呈现出来。“儿童是未被意识到的基督”这一观念深受基督教思想的影响,就像《马太福音》中也曾有“天国在孩子们中间”的类似说法。儿童以其纯真善良、未经社会杂质所玷污的品质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只有儿童才是最接近天堂的人。但是,陀氏笔下的儿童并未始终生活在天堂一般的理想家园。作为现实主义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喜欢研究人物的心灵本质、挖掘人性深处的发展与变化。“谁也没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揭露心灵的恐怖,谁也没有像他那样使各个角落的恶性如此暴露无遗。”[3]因此,作家本人也意识到,正是由于儿童单纯天真的本质,使其在成长的过程中更容易受到环境和社会中的思想、行为等负面因素的影响,并将这些社会的“残渣”带进自己的成长与生活中去。“基督儿童”和“恶魔式”儿童这两种观念的交织,深深地影响到了作家的创作。尤其是当作家本人亲自去过少年犯教养院之后,他对儿童当前的处境、教育和思想状况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想将儿童的心灵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并且愿意为儿童而书写。因此,他以儿童的眼光看世界并深入挖掘儿童的内心,尤其关注儿童身上所体现的人性恶,从而塑造了众多鲜活生动的“恶魔式”儿童形象。
二、“恶魔式”儿童形象④目前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儿童观的研究中,几乎很少将研究的方向涉及到儿童的“恶魔式”形象,而仅仅是关注儿童的“恶行”。并将这种“恶行”视为人性本恶的一种体现(如:《从孩童的世界到世界的孩童——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创作中的孩童问题》)或是分析探究成人对儿童这一行为形成的影响(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孩子(上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小说中的儿童情结——一群盲目纯真的孩子》)。其原因在于习惯性地忽视儿童的主动选择和研究视角的过度外化。王志耕在《宗教语境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中提到“婴儿固然已被赋予自由,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进行选择,也就无所谓对善恶的认同。”这种观点和近些年研究中的思维定式都体现了对儿童主动选择权的弱化。无论是苦难儿童、基督儿童,还是问题儿童,都是将研究的视角放在外部环境(社会教育、家庭教育)对儿童行为形成的影响,而忽视了儿童的心理内在,弱化其对外在因素的选择,将双向选择变为单项式接收。如果改变这种单项的外在化视角,考虑到儿童作为主体的选择作用,那么儿童的“恶魔式”特点就不会再遭到习惯性地忽视。在陈光兵的《论陀思妥耶夫斯作品中的儿童》这篇论文中,提出了“儿童的成人化”这一观点,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成人的思想观念、情感意识赋予儿童,也可对本文论点进行佐证。
虽说儿童是“基督形象”,可是作家笔下的儿童却往往和孤儿、弃儿、私生子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被欺凌与被侮辱》里的涅莉、《白痴》中的伊波利特和阿格拉娅、《少年》中的阿尔卡季、《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伊留莎、丽莎以及散见在作品中的儿童群像都与作者所说的“基督形象”相去甚远⑤在此笔者需要对本文中的“儿童”概念加以说明。“儿童”不仅是一个时间上的概念,它还具有更为深刻、复杂的含义。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他们身上的“恶魔性”会随着诸多原因(详见后文)开始出现,但是他们的儿童特性(如:不能明辨善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淘气、天真和玩闹的天性)却没有褪去。因此,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像是阿格拉娅、伊波利特和阿尔卡季这样的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形象,他还是愿意将他们视为“儿童”。“有着若干孩子气的、小学生般急躁表情”的阿格拉娅(陀思妥耶夫斯基著,臧仲伦译:《白痴》,译林出版社,2002年,第291页)、“像小孩似的”哭泣的伊波利特(陀思妥耶夫斯基著,臧仲伦译:《白痴》,译林出版社,2002年,第353页)和被称作是“没有成熟的孩子”的阿尔卡季(陈燊主编:《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三卷·少年(上)》,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183页)。。因此,笔者将依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文本,就其笔下的“恶魔式”儿童的行为特征作出系统分析。同时,通过横向比较的方式,探讨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这一类形象的价值所在。
(一)儿童“恶魔性”的表现
陀氏是一位有着浓重“儿童情结”的作家。在作家的一生中,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他还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儿童。这些儿童既包括贵族家庭生活优渥的儿童、贫寒人家饥寒交迫的儿童,也包括少年犯教养院里的接受改造教育的儿童。他喜欢和儿童交谈、观察儿童们的言行。因此,与其他的儿童作家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能深入儿童的内心、研究儿童眼中的世界。这些素材的积累和独特的心理观察视角,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创作“恶魔式”儿童形象时更加游刃有余。同时,这也使得作家为读者展现的儿童形象更为丰富多样。因此,笔者按照行为方式的分类标准,将陀氏笔下的“恶魔式”儿童行为分为:报复性行为、侵略性行为和激情性行为三种类型。
1. 报复性行为
报复性行为是指一类儿童由于长期处于家庭或社会的被动、弱势地位,并在这种环境中受到精神、思想和行动等方面的压制,而采取的一系列行为。在陀氏笔下的儿童形象中,这类形象的代表主要是:《少年》中的阿尔卡季和《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伊留莎。
阿尔卡季有父有母,却是一个被抛弃的私生子,是“偶合家庭”中的“偶然成员”。“被抛弃”意味着阿尔卡季家庭关系的破裂,“私生子”意味着他社会关系的崩塌。因此,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阿尔卡季自然对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充满了抵触和对抗情绪。他曾说:“是的,我是私生子,也许就是因为是私生子,我才真的想过报复,也许真的想过要对某个鬼家伙进行报复。”[4]阿尔卡季对父亲韦尔西洛夫长期处于敌对的状态。对其母亲和妹妹,他曾写道:“这段时间里不管我如何折磨我的母亲,如此可耻地冷落我妹妹,我似乎总会这样开脱自己:‘唉,我有思想,这些全是小节’。”[5]在社会关系中,由于他私生子的身份以及自身对善恶观认识的缺乏,他追求金钱和财富,并将其视为自己的“思想”。再例如,他和兰伯特等一伙儿游手好闲的青年结识、沉迷于赌博、不顾一切地追求卡捷琳娜。这些行为都是阿尔卡季报复行为的具体体现。
在目前的研究中,学者们都将伊留莎视为“基督儿童”最为典型的象征。当然,我们不可否认其对父亲深沉的爱和对家庭的责任感。但是也不能因此而对伊留莎的“恶行”视而不见⑥“伊留莎是‘基督儿童’,却有报复性的‘恶行’”这种观点并不矛盾。因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人既没有绝对的善,当然也不存在绝对的恶。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统论述》中赖因哈德•劳特曾说道:“所有人都有采取恶劣行径和甚至犯罪的先天倾向性”、“几乎任何罪孽至少有一部分是出于错误的理解的,但同时又是善良的愿望。”(此观点详见赖因哈德•劳特著,沈真等译:《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统论述》,东方出版社,1996年,第296页、第299页。)因此,我们可以说伊留莎的“基督儿童”特质与报复性“恶行”并不矛盾。。为了替父亲维护名誉,他和学校的男孩们互相丢石子对战,还咬伤了正巧路过的阿辽沙,将自己在学校受到的不平之气都报复在阿辽沙身上。他还在斯麦尔佳科夫的教唆下,将插了大头针的面包喂给茹奇卡,他还负气地说:“我现在要把带针的面包扔给所有的狗吃,所有的,所有的!”[6]伊留莎的报复性“恶行”是对自身及其家庭所处的弱势地位的一种反击和对抗。
2. 侵略性行为
侵略性行为指的是一种“主动进攻”的行为,这种行为方式具有极强的主动性和论战性。具有侵略性行为特征的儿童,往往已形成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并企图用自己的思想去主导他人。这一行为方式的代表是《白痴》中的伊波利特。
伊波利特出身贫寒并患有痨病。病痛的折磨和即将面对的死亡使他的憎恨、仇视心理与日俱增。他曾说:“临死的时候我感到,如果我能作弄一下迫害我一辈子、我也恨他们一辈子的难以计数的那类人中哪怕一个代表人物,(我就心满意足了)。”[7]这里的“代表人物”既包括加尼亚、也包括梅什金公爵。他出于对阿格拉娅的爱恋和“可望不可即”的心理,挑拨阿格拉娅、纳斯塔西娅和梅什金公爵三人之间关系,并从中观望。因此,他也被称作是“专门造谣生事的人”、“坏蛋兼窝囊废”。伊波利特这种侵略性行为的出现,一部分是因为病痛的折磨,一部分却是因为伊波利特自身的观念问题。伊波利特始终认为自己是“造化的安排”、是“最优秀的人物”和“至善至美的人”。他坚信自己的思想,坚信自己是真理的传播者。这使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也就是这种“自以为的合理性”构成了伊波利特行为的侵略性。
3. 激情性行为
激情性行为指的是行为主体由于对自身情绪、感情的不可控制而做出的一系列的“恶行”。儿童之间的相互爱恋本应是懵懂美好的,可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笔下,儿童的情感纠葛却和成人之间的情感问题一样地复杂深刻。但是由于儿童的生活阅历尚浅以及对个人情绪控制能力不足等问题,导致儿童之间的感情纠葛更为情绪化、非理性化。这一行为方式的代表有:《白痴》里的阿格拉娅、《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丽莎以及《被欺凌与被侮辱的》中的涅莉(关于涅莉的分析,将在后文详谈)。
阿格拉娅是叶潘钦将军家的小女儿,她的生活环境十分优渥,但是阿格拉娅却更喜欢自由的生活,她极力想要挣脱家庭的牢笼和桎梏。她一边将梅什金公爵视为自己的救星并坚定地相信公爵的高尚和善良,却又一边讽刺他是愚蠢的白痴。她在众人面前讽刺梅什金公爵是“可怜的骑士”,却感到“这玩笑越开越离谱,越开越有劲,现在甚至觉得很高兴。”[8]她的情绪波动极大,这主要体现在她和纳斯塔西娅关系的变化上。当梅什金公爵得知她和纳斯塔西娅曾有过秘密地书信往来时,他说:“她似乎过于克制,过于沉得住气了。”[9]但是,当阿格拉娅和纳斯塔西娅会面时,她为了逼迫纳斯塔西娅放弃公爵,辱骂纳斯塔西娅是个被糟蹋和被侮辱的人,并“用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这些话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被气歪了的脸上所产生的效果。”[10]她的情绪经历了“由克制到释放”的变化过程。这种“恶行”一方面是出于维护情感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说明阿格拉娅(或是儿童)难以掌控这种情绪力量
另一个激情性行为的典型代表就是《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丽莎。丽莎和上文中的阿格拉娅相比具有更为浓厚的儿童气质和儿童玩闹的天性。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写到丽莎对阿辽沙吐露真情这一章时,将“小魔鬼”作为这一章标题,想必作家本人也是有意突出她的“恶魔”天性。丽莎极其尊敬阿辽沙,可是她对阿辽沙的感情更趋近于自我折磨,她对阿辽沙说:“我愿意有人折磨我,娶了我去,然后就折磨我,骗我,离开我,抛弃我。我不愿意成为有幸福的人!”[11]“我只需要您的眼泪。至于其余的一切人,让他们尽管惩罚我,用脚践踏我吧,所有、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例外!因为我不爱任何人……相反的,我恨他们!”[12]丽莎对阿辽沙的感情有孩童般赌气的成分夹杂于其中。她折磨自己、贬低自己,就是希望能够得到阿辽沙的爱护和关心。这种情感特征反而将丽莎的“恶魔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俄罗斯现实主义的大家,他善于将自己的思想赋予他笔下的人物,也善于将这些人物当作是作家本人的发声器。就像劳特所说:“人心中的魔鬼……可能只表现为‘一大堆’多种多样的形式,但它实现了统一的作用,因此在转义上讲可以是一种‘精神’。”[13]这些“恶魔式”儿童的行为表征,即是劳特所说的“多种多样的形式”。但是在这诸多的形式之中,往往还蕴含着“转义上的精神”。这是作家赋予这些“恶魔式”儿童形象的灵魂,也是其意义和价值所在。
(二)“恶魔性”儿童形象的价值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即使是儿童,作者也将其视为一个精神和人格健全的“人”,把“人”性格中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尤其是“人”的“恶魔性”赋予儿童,将儿童的懵懂与邪恶都呈现给读者。这种塑造儿童形象的方式与传统西方世界已有的儿童观有所不同。这可以说是作家深谙人性两面性的表现,也可以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被称作是“残酷的天才”的具体体现。
纵观18、19世纪西方世界中儿童形象的演变,无论是18世纪卢梭的自然人、歌德的少年维特,还是19世纪华兹华斯诗歌中“深入神庙内殿,和上帝同在的孩子”[14]、狄更斯和马克•吐温笔下的儿童形象。他们都将儿童的善良纯洁、顽皮灵动融入到作品中。当然,在狄更斯的小说中,虽不乏苦难儿童的形象,但是“狄更斯笔下的儿童形象,集中体现了作家所认为的人类精神追求和社会生活应当是‘乐观向上,欢愉温和’的人道主义思想。”[15]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强烈反对这种盲目乐观、温情的人道主义思想,“他在其中看到了对人性深度的否定,对人精神自由以及与自由相关的责任的否定。”[16]“恶”是人性深度和人物深层心理的一种体现,这对儿童来说也是如此。虽然儿童的精神发展并不完全,可是儿童却已具备“恶”的表征。因此,陀氏打破了西方世界中传统的儿童观念,将儿童的另一面表现出来。“承认内在恶的存在和对恶的责任,就意味着承认存在人真正的个性。”[17]
传统西方儿童文学的作者,往往将自己视为儿童的书写者或代言人。这就意味着他们是以一种成人的视角来观照儿童。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是从儿童视角出发,书写儿童心灵世界的点点滴滴。因此,这些儿童“不仅仅是作者议论所表现的客体,而且也是直抒己见的主体”[18]。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恶魔式”儿童的出现,既是巴赫金“复调”诗学的体现,同时也具有超越同时代儿童文学和儿童形象的重要意义。
面对西方世界对儿童形象的平面化、单一化的处理方式,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何要一反常规来突出儿童身上的“恶”,让儿童提前进入到丑陋的社会中,创造出别具一格的“恶魔式”儿童形象呢?细加探究,大抵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三、“恶魔式”儿童的成因
(一)对自由的追求
在文艺复兴之后,西方世界的理性主义思潮兴起,这使人们对上帝的存在产生质疑。1710年布莱尼兹出版了《神正论》,试图对这种质疑进行阐释。布莱尼茨指出,整个世界是二元对立的,上帝作为造物主,在创造善的同时也创造了恶。这并不表明人们应该对上帝的存在产生质疑。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思考正义上帝和恶的关系时,借鉴了布莱尼茨的《神正论》思想。在此基础上,他又吸收谢林哲学的基本观点,将恶的产生归因于人对自由的滥用⑦在这一点上,陀氏吸收了谢林哲学的世界形态的观点,世界存在必然形态和偶然形态这两种形态。上帝的存在是必然形态,同时上帝也赋予人类以自由,并希望这种自由可以通向终极的善。然而人对自由的使用则为偶然形态,过度的滥用自由则会导致恶的出现。。因此,自由便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化解上帝之善和现世之恶的中间桥梁。就像别尔嘉耶夫所说:“自由之路会转化为自我意志,自我意志会导致恶,恶会导致犯罪。”[19]
对自由问题的探讨,构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核心。自由不仅是人生来既有的权利,更是左右人通向终极的善或是极端的恶的重要准则。因此,他在刻画“恶魔式”儿童形象时,也探讨了儿童的自由问题。
在1876年1月号的《作家日记》中,陀氏曾写到:
“这些孩子们还长不到进工厂的年龄就将成为名副其实的罪犯了。他们到城市的各处去游荡,知道各处能够钻进去偷偷住下的地下室……不必说,这些孩子都会变成小偷。八岁的孩子就偷窃成癖,有的时候他们对什么叫犯罪还一无所知。结果他们也要忍受一切——饥饿、寒冷、毒打,——只为了一件事,就是为了自由,他们要逃离自己的懒汉们,出于自愿而流浪。这种未开化的生物有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连他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他是什么民族,有无上帝,有无皇帝,全都不知道;关于他们传说着一些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然而一切全是事实。”[20]
通过作者的这段事实陈述,我们可以发现对于儿童来说,追求自由也是一种权利。但是其结果却是使儿童走向恶行,并要承受其后果——“饥饿、寒冷、毒打”。我们不可否认,社会、家庭因素对这一结果的出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这一问题的分析详见下文)。然而对自由的追求却是极其个人的行为,是一种主动选择而非被动接受。“他所有的悲剧小说,都是人的自由体验。人都是从造反式的宣称自己是自由的开始,准备好了经受任何苦难,实施一切狂妄的行为,为的就是要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21]
然而儿童“由追求自由到走向恶与犯罪”又与成人有何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写作《少年》之前,就将《少年》的主题定为“在‘席卷所有阶层和所有年龄的腐化’时期,探索‘善’与‘恶’,探索‘决定行为的原则’”[22]。《少年》是以自传体的方式将少年阿尔卡季的成长和心灵变化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主人公阿尔卡季曾说:“我把这些卑鄙的念头写出来,是为了说明当时我对善恶的理解还如此不坚定。”[23]的确,在人的成长阶段中,童年时期尚属善恶观念模糊的一个阶段⑧关于为何将《少年》中的阿尔卡季统一归于儿童。“他把获得对善恶的理解确定在二十岁左右,因此选定了阿尔卡季的年龄(十九岁——事件的参与者,二十岁——事件的叙述者),这种观点也许多少源于《旧约全书》中的类似分野。《旧约全书》中把人的成熟标志跟获得对善恶的理解联系在一起。”详见陈燊主编:《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四卷·少年(下)》,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761页。。因此,儿童走向恶行多是在对“恶”是什么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仅仅出于自身生存、自我保护和寻求摆脱困境的需要,以追求单纯自由而为之。然而成人则是出于对情欲、欲望的满足(如《少年》中的韦尔西洛夫、《罪与罚》中的斯维德里盖洛夫、《白痴》中的罗戈任)。别尔嘉耶夫在谈到韦尔斯洛夫时说:“他对卡捷琳娜•尼古拉耶夫娜的情欲是一种疯狂。这种欲望是一种内在的强迫,它毁灭了他……他想握住自由,反而因此失去了自由。”[24]或是出于对思想的求证而走向恶(如《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尼科夫、《群魔》中的基里洛夫)。“人以自我意志消灭另一个人,他也就消灭了自己;他就不复是人,就失去了自己人的形象,他的个性就开始瓦解。任何‘思想’、任何‘崇高的’目的都不能为对待即使最罪恶的人那样一种态度辩护”[25]。
(二)“偶合家庭”的影响
针对当前俄国处于古老的农奴体制衰落、资本主义兴起的社会现状以及家庭道德体制、行为规范的混乱无序,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出了“偶合家庭”这一概念用以说明当时的俄罗斯家庭状况。“它既没有家族公共价值作为依托,也没有个人肉体自由作为根据,更没有信仰的依据。它呈现为一种虚伪的无根状态。在貌似温和的家庭形式之中,包裹着一颗颗邪恶的心。”[26]在陀氏的作品中主要体现“偶合家庭”这一概念的有:《少年》中的韦尔西洛夫家庭以及最为典型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卡拉马佐夫家庭。在以往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儿童形象的文章中,也有提到“偶合家庭”这种“虚无”的家庭教育对儿童成长和行为的影响。在阐释其影响时,往往侧重于儿童在家庭生活中所扮演的被动角色。“‘偶合家庭’中的儿童往往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他们通常并不是以自身的行动来获得在文本中的‘生存权’,而是在叙述者饱含情感的叙述中极为被动地存在着”[27]。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研究视角的问题。以往的研究中将儿童视为家庭影响的单向度接收者,而忽视了从儿童的角度出发来研究“偶合家庭”因素对儿童性格形成和行为养成的这一双向互动的影响。仅仅研究“单向度接受”,结论则必然是“苦难儿童”。而研究“双向度互动”,其结论则是“恶魔式”儿童形象的产生。“人类的精神成长既有一个由内向外表达的过程,又有一个由外向内浸染(内化)的过程,而且这两个过程又往往交织在一起。”[28]而把这两个精神发展过程分离开来的观点是十分片面的。因此,本文关于“偶合家庭”的论述,将在前人已有的研究基础上,重点探讨“浸染内化”这一过程对儿童“恶魔性”性格形成的影响。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少年》是他关于“偶合家庭”这一构思的首次尝试。在谈到关于主人公阿尔卡季的塑造时,他曾说:“我选取的是天真无邪的、但已被玷污了的心灵危险堕落的可能性,因自己地位卑贱与自己的‘偶然性’而萌生的幼稚的仇恨已经沾染了这颗心灵,这颗纯真的心灵由于自己的豁达不羁而允许邪恶念头进入自己的思想并在自己的心灵中孕育它,它还羞怯,但已在大胆和热烈的幻想中欣赏它,——这一切都只听凭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理智,当然还听凭上帝的支配。”[29]这种现象的产生与“偶合家庭”的出现和其教育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进入—孕育—欣赏”这整个过程却是一个由被动灌输到主动接受的过程。前苏联研究儿童心理的学者曾表示,“外部的环境和条件并不能简单机械地左右儿童的心理成长,内因才是主导。”[30]
《少年》中的主人公阿尔卡季身处在一个混乱无序的家庭。名义上的父亲马卡尔•伊万诺夫•多尔戈鲁基是云游四海的“圣徒”,生身父亲是贵族韦尔西洛夫,母亲索菲娅是韦尔西洛夫家的女仆,多尔戈鲁基名义上的妻子,却终身和韦尔西洛夫生活在一起。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成长起来的阿尔卡季始终背负着“私生子”的头衔,并由于父辈韦尔西洛夫思想上的虚无和信仰的缺失,促使阿尔卡季只能在生活中摸索自己的“思想”。“我的思想——就是成为罗特希尔德⑨罗特希尔德是其家族的创始人。其家族是一个在德国生活的犹太人家族。18世纪末期,罗特希尔德家族创建了欧洲的金融和银行现代化制度。,成为罗特希尔德那样的富豪;不是普通的富豪,而恰恰是罗特希尔德那样的富豪”[31]。传统的俄罗斯思想根基不复存在,而对利益金钱的追求却成为儿童思想的主导。阿尔卡季自己也曾说:“‘我的思想’坏就坏在。我再说一遍,它完全允许走各种邪路,要是它不那么坚定彻底的话,我也许就不敢走邪路了。”[32]这里的逻辑线索已非常清楚:“偶合家庭”中父辈的无信仰——儿童在自我精神成长中摸索思想——导致儿童敢于“走各种邪路”。
儿童受“偶合家庭”和思想信仰缺失的影响,导致他们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回忆着父亲的卑劣行为,而“最糟的是,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不只是把回忆中丑恶东西随身带进自己的生活,甚至有意存以备用,将这种丑恶东西装满口袋上路,以便日后派上用场,在使用它们的时候不再像他们的双亲那样还忍痛抑苦,反而心情愉快。”[33]这不能不说儿童“恶魔性”性格的形成和家庭教育的影响有着莫大的关系。
(三)心理、病理因素的作用
除了上述出于生存需要追求自由、受“偶合家庭”的教育影响将其内化这两个原因,作为心理描写的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表现人物时,也必定会表现其心理的变化和心灵的本质。因此,他笔下“恶魔”儿童形象的出现也必有其无意识、潜意识等心理方面的原因。
意识的流动性、随意性和无意识的潜藏性、隐蔽性的特质,使其在文学作品中往往很难被深入、贴切地表现出来。然而陀氏则善于研究心灵的特质、研究激发潜在意识的各种因素和这些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因此,他借助于病理学方面的相关知识和亲身体验,将人的潜意识和无意识通过梦境、谵妄症、癫痫病和寒热病的方式表现出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在这种病态之中,人可以体会到一种非凡的体验(如《白痴》中的梅什金公爵、《群魔》中的基里洛夫),并且可以感受到自身的潜在意识。在《白痴》中,梅什金公爵的癫痫病发作之后,作者曾写道:“这些瞬间只不过是自我意识的非凡加强(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表达这种状态的话,那就是自我意识),与此同时,也可以说是一种高度直接的自我感觉。”[34]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被欺凌与被侮辱的》曾多次描写涅莉癫痫病的发作:“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站在那里的叶莲娜(即涅莉),猛然发出一声可怖的、古怪的尖叫倒在地上,浑身可怕地痉挛着扭来扭去。她的脸抽搐着。她的癫痫症发作了。”[35]她在面对不愿原谅亲生女儿的伊赫缅涅夫夫妇时,想到了至死都没有原谅自己母亲的外公。她将对外公的埋怨都发泄在伊赫缅涅夫身上。痛苦扭曲了涅莉,她的癫痫病发作了。“她像是疯了,又像是从这种疯狂中得到一种快感;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做是可耻的、不好的,同时又仿佛在纵容自己继续胡闹下去。”[36]癫痫病激发了涅莉的无意识,她的无意识支配着她自己。虽然她仍可以意识到这是“可耻的、不好的”,可是“胡闹下去”的力量最终还是侵入到意识中去。“这时接近于谵妄的病人能够发觉一切最细小的事情,虽然其行为动机仍然是不清楚的。支配这些行为的不是意识,而是无意识中心内部的东西,是‘本我’,是在这些场合下部分地渗入意识领域的病态的知觉。”[37]无意识中对外公的仇视、对伊赫缅涅夫夫妇的敌意变成涅莉的“本我”,也将其“恶”的一面、纵容自己的快感完全激发出来。
通过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恶魔式”儿童形象成因的分析,我们既看到了社会对儿童的伤害、对儿童品行的异化,也看到了儿童精神沦陷的可怕场景。儿童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步步由“基督儿童”变成“恶魔”的傀儡。这种对儿童“恶”的书写,不仅是一种社会真实的反映,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针对当时社会混乱、民族精神丧失而发出的警醒之音。
四、结语
童年是人类历史的起源。作为精神活动的个体,一个民族的儿童精神活动中也必定存留这个民族精神发展的痕迹。同时,人类由原始社会潜存的无意识会经过世世代代最终传递给儿童。因此,通过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恶魔式”儿童形象的研究既有助于我们观察“人类的早期”——“基督儿童”中的单纯美好的原始天性,又可以通过深入儿童成长的精神内核,关注其“恶魔性”的发展及其成因,以此来反观当时俄罗斯的混乱无序社会状况和信仰的缺失,具有极强的社会现实意义和宗教色彩。
陀氏曾在《作家日记》中写道:“我很早以前就给自己提出了一个理想——写一部长篇小说,谈谈当今俄罗斯的儿童,当然,也谈谈当今的父亲,从他们当今的相互关系谈谈。”[38]“偶合家庭”不只是一个家庭,也是整个俄罗斯社会现状的缩影。传统家庭中“父亲”角色的丧失,也开启了儿童在成长过程的自我精神探寻之路。最终,这些儿童放弃了现实中丑恶的父亲,开始追随自己的“精神之父”(如《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佐西马长老)。而这些“精神之父”也恰恰都是上帝博爱、宽恕与救赎的代言人。
如果我们把“父亲”的概念泛化、扩大化,将其作为一种文化传统和典型的俄罗斯文化力量,那么“父亲”在家庭中的缺位也就意味着传统道德和文化在俄罗斯社会转型期的“被破坏”。同样地,儿童作为一个国家的新生力量,儿童思想触角的向外延伸也说明一个国家思想倾向的外向化和对外界思想的接受。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对这些社会主义、虚无主义的思想是反对和抵触的(在《群魔》中,体现了这一观点)。他曾在给迈科夫的信中写道:“我永远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人。”“我们俄国的社会上层的生活、他们对欧洲及其文明的信仰同样使我厌烦。”[39]对于陀氏来说,俄罗斯真正的思想不是欧洲文明,而是基督与宗教精神。因此,陀氏在小说中深入刻画“恶魔式”儿童,有其固有意义。这既是对俄罗斯家庭现状和社会道德的深刻反思,同时也借儿童精神信仰的选择和探寻,来传达作家本人的宗教精神。
通过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恶魔式”儿童形象的研究,我们对作家的儿童观、人性观和罪恶观有了一个更为完整、深入的认识。同时也对当时儿童精神发展和儿童心理状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作为书写苦难与罪恶的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思想的博大和深刻远不止于此,“恶魔式”儿童仅仅是这其中的一个侧面,但同时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个方面。因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恶魔式”儿童形象不仅不应该遭到如此忽视,反而应该在俄罗斯文学中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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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楚和)
The Devilish Image of The Children in Dostoyevsky’s Novels and Its Causes
MA Na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China,300387)
Abstract:In Dostoyevsky's life, he was fond of children and was concerned about their education. As a result, he has created manypure and simple images of children with various personalities in his worksto convey his thinking on social reality, family education, philosophy of religion, etc. But academic research on his creative images of the children is uncommon and researchon the so-called devilish images of children is even rarer. Therefore, this article, breaking the traditional way of thinking and study habits, on the basis of his six novels, focuses on his view of children and studies the devilish images of children and its causes.
Key words:Dostoyevsky; novels; the devilish image of the children
【作者简介】马娜(1993-),女,山西大同人,硕士研究生,天津师范大学。
【收稿日期】2015-11-04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32x(2016)01-006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