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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乡村价值的精准扶贫

2016-03-09臻,梁

关键词:村落精准价值

朱 启 臻,梁 栋

基于乡村价值的精准扶贫

朱 启 臻,梁 栋

以往扶贫理论与实践大都是以资源短缺与不足为前提,以此为基础形成的乡村扶贫策略,无论是“输血式”还是“造血式”扶贫,其注意力都是集中于获取外部资源,而忽视了乡村自身的价值,由此导致了扶贫项目与当地资源系统相脱离,扶贫项目排斥当地贫困户,甚至排斥乡村的现象普遍存在,导致扶贫项目低效或失败。本文认为,乡村扶贫要以乡村整体价值为基础,立足当地资源、当地生活、当地文化传统和居民实际,外来要素只有融入乡村价值系统才有效和可持续,避免项目孤岛现象。精准扶贫不是要把扶贫手段直接施加于贫困户,而是要沿着乡村价值谱系发现、放大乡村价值,并与外部资源有机集合,通过基于乡村价值的产业融合、村庄共同体建设、组织建设、文化建设、技术普及等途径惠及贫困户,从而使村民共享发展成果,实现精准扶贫目标。

项目孤岛;乡村价值;精准扶贫

作者朱启臻,男,汉族,北京房山人,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中国农民问题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北京 100092);梁栋,男,汉族,山东聊城人,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研究生(北京 100092)。

中国改革开放后长达30余年的扶贫历程,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就,积累了可为世界借鉴的丰富扶贫经验。以国家为责任主体的扶贫逐渐地从“输血式”救济式扶贫走向“造血式”开发式扶贫;不断地尝试贴息贷款扶贫、以工代赈扶贫、财政扶贫、智力扶贫、劳务输出扶贫等不同的模式。但是必须看到,中国的扶贫依然存在诸多误区,许多教训值得深刻反思,特别是如何使扶贫政策惠及真正的贫困人口,依然存在诸多障碍。多年来,国家扶贫开发始终追求不断缩小扶贫瞄准的范围,从最初的县域开发、整村推进到如今的瞄准到户、到人。自2014年“精准扶贫”被正式提出以后,成为扶贫开发的忠诚信仰。应该看到,即使在当下的“精准扶贫”话语及实践中,依然存在着不少误区,制约着减贫脱贫的健康发展。诸如“输血式”扶贫导致的依赖观念,项目制的扶贫工程等无法与村民生活相容,许多“高大上”、“富而美”的工程项目脱嵌于贫困人民的生产生活,造成扶贫项目的“水土不服”。健康而有效的精准扶贫需要对以往扶贫理念、策略进行反思。

一、传统扶贫理念的误区:对乡村价值的忽视

早期人们认为贫困是由于缺乏必要的物质条件造成的,如环境恶劣、土地或其他生产资料匮乏等。后来发现,这只是贫困的一个表象,贫困原因可能还包括能力缺失、社会排斥、权利剥夺等复杂因素。所有这些,不论是简单和还是复杂的解释,其实有一个共性的东西,就是认为贫困就是“缺乏”,或缺乏物质资源,或缺乏知识与技术、或缺乏能力,无论这种缺乏是个人导致的,还是环境导致的,或者制度使然,都是围绕缺乏某种东西而建立的。

针对匮乏论的解释,扶贫的基本策略就是给予,通过外界的投入,增加补给,以使系统增加活力。有个“木桶理论”似乎可以解释扶贫的原理。一个木桶能够盛多少水,不是由木桶的长板决定,而是由木桶的短板决定。如果我们采取措施,把这块短板补齐,木桶自然就可以多装水了。因此,为了补齐这块短板人们支付了财力、物力和人力,也付出了巨大的热情和耐心。“输血式扶贫”是一种将复杂问题简单化的直线思维,因这种方式的扶贫治表不治里,曾一度使扶贫进入严重的误区。一方面是资金投放目标偏离,出现学界一直诟病的“精英俘获”等问题[1]。另一方面也直接导致了扶贫进入反向发展的轨道,滋生“等、靠、要”的依赖心理,背离扶贫的初衷。救济式扶贫必然被“造血式”开发式扶贫所代替。

一般认为“造血式”扶贫比输血式扶贫更能治本。最为普遍的造血式扶贫是产业扶贫,其特征是引进产业要素,帮助贫困人口发展产业,实现“鸡生蛋、蛋生鸡”式的滚动发展,最后成为“养鸡专业户”。结果发现这依然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开发式扶贫概念本身没有错,问题在于要正确回答如何开发和开发什么的问题。目前的开发式扶贫主要存在两方面问题:一是在效率优先原则支配下,把“有水快流”作为致富的手段,片面强调高投入、高产出,引进龙头企业、公司、大户,而把农民、甚至乡村排斥在外,对贫困地区资源实施过度开发,通过市场机制和价格机制对乡村资源“抽血”不止,造成新的贫困。二是受外来资源的诱惑和支配,开发式扶贫往往热衷于采用外源式项目引进的扶贫策略,最受基层政府青睐的是“招商引资”。人们把脱贫寄希望于外来企业的带动,殊不知政府扶贫优惠政策成为一些企业套取利益的“抓手”,项目成功与否对老板们影响不大。这种带有明显的计划经济色彩的扶贫模式,项目往往是上级制定的,这些项目像是个指挥棒,各地为了得到项目,削足适履、牵强附会包装出项目,仅为得到政府的扶贫支持。因此,违背规律,不顾实际而一味迎合的现象普遍存在。产业扶贫往往忽视这样一个事实:乡村经济发展、生产生活改善这一结果是与乡村文化和社会基础紧密相联系的。农村固有的文化逻辑和社会规则是评价产业扶贫中项目进村与当地老百姓相契合的重要前提。而实际上,产业扶贫往往对乡村固有资源视而不见,不顾及乡村社会发展趋势和村民真实的需求,只跟随地方政府以“政绩”为主要目标的主观臆想,将扶贫资源和资金便利性引向工商资本或产业大户。

针对减贫难度越来越大以及扶贫过程存在的“粗放扶贫”、“大水漫灌”等问题,中央提出了精准扶贫的概念。精准扶贫强调扶贫的针对性,“对象要精准、项目安排要精准、资金使用要精准、措施到位要精准、因村派人要精准、脱贫成效要精准”。对精准扶贫的理解,同样存在着诸多误区。其中最普遍的认识误区“精准扶贫就是给钱”。建档立卡,结对帮扶,甚至“一户一班子、一户一方案”、“一户一策”、“点穴”、“滴灌”等各种概念层出,仔细研究发现,其目的就是落实把钱给谁的问题,以至出现争当贫困户的现象。显然,这是片面和机械理解了“精准”的含义,精准扶贫的重心在于扶,是瞄准贫困户建立帮扶机制。

要准确理解精准扶贫,必须反思以往扶贫过程中的两个问题:一是忽视村落的价值,崇尚外来资源,简单地把扶贫等同于给予。大多数扶贫者骨子里都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逻辑假设,诸如“城市必将代替乡村”、“穷是因为贫困村资源匮乏”、“要脱贫就要输入资源”、“要脱贫就要离开农村”等等,无论是给钱、给物,还是给知识和技术,或是鼓励离开乡村,都是围绕乡村没有价值,要获取外部资源而组织起来的。在这种扶贫理念指导下,人们的眼光是向上的,根本看不到乡村固有的价值,认为通过获取项目等外来资源就可以让乡村摆脱贫困。二是见物不见人,扶贫过程把物摆在第一位,人被忽视了。即使同样重视人的因素,也是处于次要、附属地位。诸如提高人的技术水平、发展能力、引导农民参与,以及开展的各类提高农民发展能力的教育、培训等,统统被“物化”了,因为这些提高能力的措施仅仅是围绕着外来项目而设计的,一旦项目失败,贫困面目依旧。一些用钱堆起来的扶贫典型,除了村落外观发生了些许变化外,人们的贫困状态并没有改变。有些扶贫措施解决了局部问题,但加剧了乡村整体贫困或衰败,或者解决了一个问题,引发了更多、更复杂的其他问题。

“开发式”扶贫似乎可以成为激发贫困乡村活力的措施,其理念是通过培养贫困农户的生产能力达到可持续地脱贫目的;但事实上,大规模的开发式扶贫战略其减贫效果不尽如人意,或者说所取得的减贫效果与规模投入不成正比。正因如此,开发式扶贫模式不断受到学者和实践者的质疑。开发式扶贫很容易形成短期行为、盲目行动,这种计划经济色彩浓厚的扶贫模式,把农户作为被动接受主体,而忽视了贫困农户合理、公平的受益权利。尽管一些项目采用了“参与式”,动员农民广泛参与,但是这种参与只是在项目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而缺乏自由度的参与,只不过是在“笼子里的自由飞翔”,农户对上级决定项目和强制实施项目感到不满,但又无能为力。

外出打工被看作是扶贫最为有效措施之一,素有“一人打工,全家脱贫”的说法。但是,从农民工进城务工开始,农民工的出路就一直存在问题,以至于到今天形成“融不进城市、回不去家乡”的尴尬局面。中青年人普遍外出务工对农村究竟有哪些影响?学者们做了大量的研究,农业劳动力老龄化的现实,引起了全社会对未来谁种地的担忧;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现象引起了社会对留守问题的关注。乡村普遍的衰败、空壳村大量出现、人去宅空,导致人们对乡村未来的迷茫。打工经济像是一台抽水机把乡村的财富源源不断输送给城市,留给乡村的是进一步的萧条和衰败。

外部资源扶贫策略之所以遇到困难,在于忽视了贫困者的生存、发展空间是嵌入在一个适宜的框架中的,显然这个框架是贫困群体在长期的生活经验中构建的经济、文化、社会共同体,也即是我们所说的村落。无论是开发式扶贫还是救济式扶贫,无论是着眼于区域的扶贫还是着眼于个人的扶贫,只要忽视了原有的乡村文化框架,这些项目难以融入乡村价值体系中,成为项目孤岛、无根之木。这种忽视乡村综合价值偏重于单一经济的办法,虽然可以取得一定成效,但没有触及贫困产生的深层次原因,导致外部工程项目进村对于贫穷村庄的改善多是暂时性的,一旦外来支持撤销,刚有起色的村庄又会重返贫穷[2]。贫困从来不只是单一的经济问题,扶贫是一项复杂的综合的社会性行动。在当下国家大力提倡“精准扶贫”的形势下,扶贫资源会更加顺利地进入到村庄层面并进而进入到贫困农户的视野中。然而,扶贫如果没有村庄整体发展层次的考量,不注重村落整体建设,仍然一味地坚持向孤立的农户投放直接性资金或其他形式的资源,扶贫依然会停留在救济层面。有学者研究提出,过于依赖外来资源的许多农村发展项目并未实现预期效果,甚至以往的发展项目中有70%是失败的。这表现在对乡村本土知识、乡规民约、村庄异质性、非技术性因素的忽视,在此基础上的技术进村、“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实施”的思路与千差万别的村庄社区实际相悖。因此,在重视村庄本土策略的基础上,引导村庄实现内源式发展才是扶贫的根本之道[3]。也有学者把这种脱离乡村价值体系的扶贫称之为“脱嵌的产业扶贫”。因此,认为推动政府主导的产业扶贫项目进村体制机制与村庄社会的历史文化深层次结构相嵌合,并重建经济发展的社会基础,是实现精准扶贫目标的根本而可行的创新探索[4]。这些研究都启示我们,乡村扶贫必须认真研究乡村价值体系。

二、基于乡村价值的乡村资源

传统扶贫思路认为贫困村庄是“一无是处”的,在城乡二元思维影响下认为整个乡村都是“流弊”、是必然被城市代替的对象。于是,很多地方的扶贫开发顶着华丽的项目,急功近利地拆村建镇或对乡村进行彻底大改造,造成村民在扶贫开发前后的水土不服和扶贫开发项目无法扎根。与此不同的是,乡村价值理论认为村庄本身就是一个由自然资源、产业资源、社会结构和文化传统以及村民的生活方式等构成的复杂系统,具有稳定性和自身的发展逻辑,基于乡村自身资源或把外来资源融入到乡村发展体系中去,实现乡村内源式发展才是扶贫的根本。依据乡村价值理论反思传统扶贫思维和逻辑误区,进而“向内求诸里”,才能重建扶贫系统的健康生态。

乡村之所以称之为乡村,就在于它具有一定的生产与生活资源,能养活一定的人口;具有一定的社会结构,能满足居民一定的社会需要;具有一定的文化传统,能承载和传承乡土文化。一般来讲,除了极少数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生态恶劣环境外,乡村不是从来就贫困的,只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出现了发展要素失衡,也才导致了贫困。解决乡村贫困问题有三种思路:首先是引进资源,这是最为传统的扶贫办法;其次是以乡村原有资源为基础,通过一定技术放大乡村财富,而不是离开乡村资源另起炉灶,这种办法就像是老根上结新芽。其三是重新发现乡村价值,乡村在扶贫过程中具有双重角色,既是被改造的对象,又是改造乡村所依赖的重要资源。传统扶贫重视的是前者,精准扶贫应该同时重视乡村作为扶贫资源的一面。

乡村价值理论告诉我们,构成乡村财富的资源有三类:一是自然资源。包括被称之为“财富之母”的土地资源,是山地、丘陵还是平原以及土地资源的多少,决定了农业产业的类型和规模;水资源包括地下水、河流、土壤水、大气水等,水资源短缺是很多山区贫困的重要因素;生物资源,包括动植物资源和微生物资源等;光、热、风、降水等气候条件,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具有很大影响;此外,还有矿产、能源等自然资源。二是社会与生活资源。如村落的地理位置、所在区域、道路交通、信息通讯、技术、知识、人口、组织、社会关系等,也包括乡村家庭、家族、生活习惯与习俗、信仰等乡村文化,还有村落形态、院落形态、基础设施等。社会资源是影响自然资源利用的重要因素。三是乡村社区形成的产品,这些产品是利用现有技术,依托当地资源而生产出的农产品、手工制作品、民间艺术以及乡村所能提供的服务。

如果以此三类资源为三条边,可以构成一个“财富三角形”。传统贫困村落资源所构成的三角形面积很小,这是乡村在封闭环境中、运用较低水平技术条件,利用有限资源产生的财富。这种环境下的财富循环具有封闭、低水平、脆弱性等特征。随着人口增加或环境恶化,此循环能力不断衰减,结果陷入的是贫困的恶性循环状态。如何使乡村的财富增加,也就是使传统的低水平的小财富三角形变成新的大财富三角形。这可以通过三类资源的延伸、丰富和融合来实现。其实现策略有以下三个途径。

第一,引进外来要素。如引进资金、项目、技术或培训,也可以引进文化、社会资源和人才,生产出新的产品。这是引进外部能量,打破封闭循环实现开放循环的重要措施,也是目前扶贫最为常用的办法。外来要素的引进,最要紧的是能否与原有要素结合,占有外来要素融入原有要素形成新的资源系统,才能协调、可持续,并获得最大的效益。否则,引进的项目要素与原有资源系统不相融合,甚至发生排斥,就没有生命力。

第二,重新整合资源。与传统扶贫思维定势不同,重新整合乡村资源不是把外部资源作为解决乡村贫困问题的直接方式,而是把乡村已有资源作为发展基础。过去人们对乡村价值视而不见,是人们没有了解和认识到乡村资源的意义。这些资源有些是有形的,如山水林田;有些是无形的,如气候、习俗、信仰等;有些是物化的,有些则是文化的。如何整合这些资源,把零散的、甚至不为人所认识的资源,整合在一起成为乡村可以获得“利益”的产品,需要新的发展理念和产业创新。最近中央提出产业融合的概念,对思考贫困地区的扶贫开发具有启发意义。在产业融合思路下重新整合乡村资源,一般是沿着两个方向进行。纵向主要是延长产业链,增加生产环节,以获得更多的附加值。与以往经济学家们认同的专业化产业链延伸不同,我们所说的产业链的延伸是在乡村内由村民自己完成的。横向则是实现乡村自然资源、社会资源、文化资源的融合,促进乡村生产、生活和生态的协调发展。

第三,乡村价值的再发现。乡村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围绕村民的生产、生活形成了满足村民需要的各种价值,有些价值是人们可以认识到的,更多的价值人们尚未认识到,基于乡村价值的扶贫,有助于利用乡村价值而使扶贫工作事半功倍,违背乡村价值的扶贫则可能适得其反。因此,了解乡村价值对扶贫是十分必要的。

在《留住美丽乡村:乡村存在的价值》一书中,我们把村落价值归纳为五个主要方面[5]72-256:即村落的生产价值、生活价值、生态价值、文化价值与教育价值。在任何一个被认为是村落的空间里都可以发现这些价值。生产价值是村落长期适应农业生产过程形成的。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特定的村落形态,特殊的庭院结构和系统的乡村文化。村落作为生产空间包括了农业生产,庭院经济,从采集、种植、养殖,到乡村手工业、乡村服务业等,都属于乡村生产的范畴。乡村的生态价值包括乡村生态信仰、生态环境、循环利用和低碳生活方式等内容。城市生态环境问题的愈演愈烈更凸显出村落生态的重要性。田园风光、诗意山水、与自然生命和谐相处的乡村生活,越来越成为一种难得的稀缺资源。乡村的生活价值包括生活消费品的获取、非货币化的消费方式、和谐的人际关系以及乡村娱乐方式等。随着城市病的出现,人们开始思考什么是健康生活方式,有机生活热潮的兴起,低碳、慢生活理念的传播以及人们对健康的追求,都要求人们重新分析和思考村落生活特点和意义。乡村的文化价值不仅表现在山水风情自成一体,特色院落、村落、农田相得益彰,形成独特村落景观,更主要地表现在村落所具有的信仰、道德、习俗,村落所形成的品质和性格。特别是丰富的农业文化在食品保障、原料供给、就业增收、生态保护、观光休闲、文化传承、科学研究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村落是天然的教化空间,其教化价值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无论是教育学意义上的教导训化,还是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化或社会控制,或是人类学意义上的濡化,都体现了乡村对人和社会的规范与引导、控制和教育的作用,而且是通过日常生活以潜移默化的形式深入人们的内心世界,从而内化为行为的指导准则。村落空间结构、社会关系、民俗礼仪、家风民风、道德舆论、村规民约等,构成了乡村教化价值的重要途径。

通过引进发展要素、重新整合资源和发现乡村价值,使得原来的低水平封闭循环转变为高水平的开放式循环,在增加农民收入的同时,也有效地改变其生活质量。我们所强调的产业融合,在乡村价值框架内可以得到充分体现。不仅可以通过发展乡村手工业、农产品与食品制作和发展乡村观光、休闲、体验等实现第一、二、三产业的融合,也可通过乡村价值的挖掘融合乡村生态、养老和乡村社区教育资源,使乡村资源价值得以实现。乡村价值理论告诉我们,精准扶贫要以乡村为基本分析和行动单位,要立足于乡村当地资源进行开发扶贫。

三、基于乡村价值视野的精准扶贫

“精准扶贫”已经成为中国政府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关于贫困治理的指导思想。精准扶贫的理论基础是“共同富裕”,因此,无论是精准扶贫的工作流程设计,还是精准扶贫政策体系的形成,都是围绕共同富裕这一根本目标来进行的。各地都在“精准”上下功夫,诸如对贫困户精准定位,建档立卡,结对帮扶,甚至“一户一班子、一户一方案”、“一户一策”、“点穴”、“滴灌”等各种概念层出,都是试图为每个贫困户量身定制扶贫方案。这样做是否就能解决问题呢?事实上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有些地方扶贫资金投入不少,干部花费精力很大,但实际扶贫效果不佳,主要原因在于对精准性理解存在偏差。精准扶贫是一套组合措施,是系统工程,绝不是简单地识别贫困并直接提高其收入。精准到户,是强调扶贫的效果最终要体现到贫困户上,达到彻底脱贫的目的。而不是把具体脱贫措施施加给贫困户。也就是说,扶贫的目标对象要精准,而扶贫措施则体现为整体性和系统性工程。准确理解“精准”离不开对贫困户所在环境的认识,最为重要的环境就是贫困户所在的乡村,以往的扶贫忽视乡村的价值,崇尚外部资源,结果引进的东西不能扎根,导致扶贫资金的浪费。今天的精准扶贫同样要注意不能只盯着贫困户,不能过度依赖外部资源,不能继续忽视乡村的价值,否则可能会使政府的良苦用心陷入尴尬境地,或让贫困户无所适从,或造就出欲壑难填的依赖心理。我们之所以强调乡村价值的扶贫理念,因为用乡村价值的理念把具体贫困户放在乡村环境下加以考察,把村落作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扶贫基本单位,有助于精准分析贫困的原因,精准探索扶贫途径,实现“对症下药”,填补帮扶的“最后一公里断层”。也只有把精准聚焦村落整体,避免机械地理解为只盯着贫困户或贫困个体,才能有助于促进新的村落共同体的形成,并发挥其乡村治理的作用,实现可持续的脱贫目的。离开了乡村价值和乡村环境去寻找脱贫办法,往往陷入漫无边际的试错之中。

首先,乡村价值理论视角的“精准扶贫”需要转变扶贫理念。一是要从传统扶贫理念中的“村庄缺少什么”转变为“村庄有什么”,由“村庄不能发展什么”转变为“村庄能做些什么”;二是要从重视经济收入转变为重视生活质量,因为收入水平不能等同于生活质量,可以避免为了增加收入却牺牲生活质量的现象。三是要变扶贫的外源动力为内生动力,不是外来力量“逼民致富”,而是要激发和培养村民的内在需求。乡村价值视角的扶贫对于乡村自然资源利用追求合理适度,不是工业思维的“有水快流”,而是强调可持续发展。乡村文化资源要作为提升乡村产品价值的重要因素,无论是农副产品,还是乡村服务,都可以通过赋予其文化内涵,使产品附加值得到提升。利用外部资源是乡村扶贫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问题在于外部资源要与贫困乡村居民的生产、生活、生态、社会、文化等活动相适应,以此保障乡村在开放的环境下不断获得发展。在乡村资源与乡村价值框架下可以有效地实现多样化生产和微观产业融合,实现村民生活的幸福,体现生态文明和社会和谐的理念。

其次,乡村价值理论视角的“精准扶贫”需要培养发现能力。也就是发现乡村价值的能力。农民是扶贫开发的主体,有学者提出“向谁学习”的问题,认为农民有自我认知、有大量的乡土知识,外来行动者应当虚心地向农民学习[6]。但是这不影响外来者的作用。实际上乡村的价值仅仅靠贫困村民的自觉认识是十分困难的,或者说只有在外来者培养、启发、引导下,农民才能理解和发现乡村资源的价值。台湾桃米村青蛙资源的开发,被认为是台湾乡村社区营造的著名案例,青蛙资源的发现就是在“外来人”的帮助下获得的。台湾的“社区营造”被认为是一场最基层、最普及、最温和,但影响却难以估计的社会运动。它在唤醒人们对乡村、家乡和土地的感情,使疏远的邻里关系和亲情在逐渐复苏和密切等方面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尽管台湾社区营造存在过于迎合城市居民旅游需要的倾向,对乡村价值尚缺乏整体深入把握,但它已经不同于来自外部力量“涂脂抹粉”的政绩工程。因此,在发现和开发乡村价值方面,外来者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这也是近些年人们开始重视新乡贤群体的重要原因之一。扶贫中的“因村派人”就是要选派能够发现乡村资源价值的人才,项目安排、资金使用、扶贫措施都只有以乡村价值为基础才能真正精准到位。

其三,乡村价值理论视角的“精准扶贫”需要建设村落共同体。扶贫是一项社会性活动,因此减贫脱贫离不开社区居民之间的交往互动。这种交往互动有利于贫困农村在公共设施维护、困难群体照顾以及自然灾害防治等问题上的有效面对[7]。嵌入理论认为特定群体的发展一定是在其适应的社会文化框架中推展的,因此,对贫穷村落的建设应注意到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生产发展是在一个熟人社会中进行的。熟人社会中的社区关系网络形成一种互惠机制,可帮助穷人共同对抗贫穷。在云南的贫困村落调研发现,人们的集体意识和共同行动几乎成为对抗贫穷的一个机制。灾害性或意外事故往往使一个家庭陷入绝对贫困的境地。这种情况下,人们会主动予以协助生产,使处于困境的家庭不至于荒弃生产,在生活上也会给予必要的帮助。精准扶贫不是要外来人一对一的扶持,更不能靠“公司加农户”的所谓产业带动,而是要创造村民互助的氛围和机制,要格外地注意作为熟人社会的村庄共同体建设。现代组织中对贫困户最为有效的组织形式是合作社,这是被理论实践证明的。只有建立在村落共同体基础上的真正农民合作组织才能够把扶贫政策惠及到贫困农户。正像有学者指出的,扶贫项目进村需要以“重构村庄发展的社会基础”理念为前提。村落共同体的重建,村庄治理的民主化,村民参与的制度化建设以及村庄共识达成的制度安排,均是乡村价值的体现,乡村发展要以“社会如何可能”的整体性哲学思辨为前提,需要从“经济学理性人假设”,与社会哲学“社会合作假设”的在地化辨析中获取灵感。精准扶贫的目标人群要从孤立贫困户解决路径,转变为通过村落共同体的整体发展,通过社区社会福利的内生性生产而实现脱贫目标。[8]

其四,乡村价值理论视角的“精准扶贫”需要培养特色产业。农业对贫穷地区农民来说却是极端重要的。在许多贫困乡村,村庄空间基础上的种养业几乎是人们生产生活来源的全部,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家计模式,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精准扶贫”在产业上做文章离不开乡村自然资源、乡村环境,农业、乡村手工业、乡村文化和农民生活方式等都是乡村产业要素,其中农业是基础。农业对农户而言不仅具有生产、生活价值,也是满足就业、感情寄托和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培养特色产业要从农业做起。在云南、贵州的很多贫困山区有着丰富的野生食用菌、山野菜、中草药等资源,采集、林下经济、有机农业等均可成为特色产业,家庭养殖业、乡村与民族手工业也可以成为脱贫的重要措施。当然,利用乡村生态与环境优势和特色民族村寨发展休闲与旅游也是特色产业的重要内容。特色产业体现的是多样性、地方性、小而美,不要不分环境和条件地一味鼓励一家独大,类似“做大做强”等口号与乡村价值扶贫理念是不相称的。过去人们强调规模效应,认为分散的生产难以适应市场需求,今天互联网的发展和合作社组织形成,为贫困地区小而美的特色产业在更大范围内实现其价值提供了新的条件,为贫困人口分享乡村价值利益提供了可能。

[1]李小云,唐丽霞,许汉泽. 论我国的扶贫治理:基于扶贫资源瞄准和传递的分析[J]. 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4).

[2]许凌志. 论新时期广西大石山区贫困农村扶贫开发理念的转变[J]. 学术论坛,2013,(8).

[3]叶敬忠,王伊欢. 对农村发展的几点思考[J]. 农业经济问题,2001,(10).

[4][8]孙兆霞. 脱嵌的产业扶贫——以贵州为案例[J].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5,(3).

[5]朱启臻,赵晨鸣,龚春明.留住美丽乡村:乡村存在的价值[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6]叶敬忠,王伊欢. 对农村发展的几点思考[J]. 农业经济问题,2001,(10).

[7]金鑫,韩广富. 当代中国扶贫开发理念的转变[J]. 兰州学刊,2014,(2).

责任编辑:陈 刚

Precise Poverty Alleviation Based on Rural Value

ZHU Qizhen,LIANG Dong

Previous poverty alleviation theories and practice,based on a deficiency of resources, contributed to a poverty alleviation strategy for rural areas focusing on attaining external resources whether it was“blood - transfusion model”or“blood - generating model”, hence neglecting rural value and resulting in a separation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rojects from local resource systems. In some cases,poor households were even denied access to poverty alleviation. This paper argues that external resources should be combined with the overall rural value so as to make poverty alleviation effective and sustainable. The precise poverty alleviation should not center on imposing poverty reduction means on the poor households but integrating external resources with rural value system,and in this way integration of industries,village community development,organizational strengthening,cultural improvement and technical publicity can be materialized and benefit the poor farmers.

stranded island of project; rural value; precise poverty alleviation

C91

A

1003-6644(2016)02-005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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