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态:重新定位进出口贸易的增长利益
2016-03-09研究员
冯 雷 研究员
新常态:重新定位进出口贸易的增长利益
冯雷研究员
我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货物贸易居于全球之首。规模大,增速缓,基本的增长规律开始显现。2014年货物贸易增速下降,2015年增速持续下降。如何从战略层面认识这一局面至关重要,新常态的贸易增长模式如何掌控,国民经济发展得益于贸易的利益切入点何在,需要理论层面上的回答。
一、新常态的贸易利益调整
新常态的关键在于:经济增长速度会因为经济规模的扩大而逐渐降低。这一规律性的作用当经济规模增长到一定水平后,即会显现。就我国新常态的出现来看,主要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内因,即我国经济规模增长导致的增速下降,这是经济规律使然;另一个是外因,即国际经济增速趋缓,部分发达国家经济发展遇到了较为严重的危机,导致我国外向经济部门的发展受到影响。内外两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使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的态势异常猛烈。
(一)中高速增长对贸易发展方式转变的深刻含义
经济增长新常态意味着对外贸易绝对量的增长会伴随着相对量的下降。尽管我国经济增长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主要依赖于对外贸易的增长,但是,随着贸易增长开始明显放缓,提出重新定义对外贸易对国民经济贡献的衡量方式的要求就是必然的了。
消极的态度不可取。不能因为对外贸易的增速放缓,甚至是一定程度的下降,就对贸易发展形成负面的判断。以往我们考察对外贸易发展优劣的方法,重点在于其自身的增长速度,一方面强调总量的增长,另一方面强调增长速度的高低。在迈向贸易大国的进程中,衡量一个国家的贸易体量及其扩张速度是可取的,当然还会有其他衡量指标,但是判断一个国家是否是一个贸易大国,这种方法还是比较科学的。然而在由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迈进的过程中,仍然固守这种方法,就会迷失在总量增长的假象里,忽略了贸易发展的实质内容,也就不科学了。经济发展新常态要求对贸易发展方式采取新的衡量方法。
(二)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的转折点
衡量方法的转变直接体现出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关注点的重大区别。我们是贸易大国,在贸易规模上超过了部分贸易强国,但是我们还不是贸易强国,因为我们关注的焦点、我们经济发展的利益点还或多或少地集中在贸易总量与增长速度上。被我们在规模上超越的贸易强国其贸易发展的方式还有一些为我们所不及的特点,从这些特点来看,我们还不如他们。
我们还走在由贸易大国迈向贸易强国的路上,我们贸易部门的发展还在受着贸易大国贸易政策的引导,我们的贸易绩效还在受着贸易大国衡量指标的评判,进出口总额、出口总额和进口总额的增速太容易成为人们判断贸易发展状况的指标。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贸易发展进入新常态,我们的观念也要接受新常态。观念的转折是政策转折的先导,政策转折是业绩转折的前奏。新常态是走向贸易强国的必经阶段中的必然现象,衡量贸易新常态发展的方法必须调整。具有启迪意义的是,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加工贸易新的增长模式,改“大进大出”为“优进优出”,充分体现出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关注点的本质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的区别就是量与质的转换。
(三)经济发展对贸易利益的新期待
系统梳理经济发展对贸易利益支点的传统讨论可以发现:
第一,对外贸易的增长意味着经济的增长。受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特点的影响,国内消费需求增长空间受到限制,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尤其是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外贸易的增长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
第二,就业是衡量对外贸易发展绩效的一个关键因素。改革开放抓住了全球经济繁荣、产业链布局调整和外需增长的机遇,通过对外贸易的突破,增加了国内优势要素的使用规模与强度提高。我国是一个劳动力长期供给的大国,对外贸易的增长意味着劳动就业机会的扩大。在我国国民经济结构向工业化方向发展,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需要转移的大背景下,对外贸易增长所带来的就业机会是促进国民经济结构调整的关键条件之一。
第三,对外贸易是对外开放及利用外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贸易发展为具有地缘优势的东南沿海地区的区域经济提供了重要的发展方式或路径。在我国东、中、西三个经济条带形成梯级经济发展格局中,对外贸易与利用外资相互推动,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第四,加工贸易是我国对外贸易与利用外资的重要形式,具有鲜明的国情特征。加工贸易为利用外资提供了重要的快速通道,是先进技术设备与管理方式引进的重要平台。通过加工贸易,我国迅速嵌入了以跨国公司为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并通过加工贸易的产业升级,向微笑曲线的两端延伸,提升我国的贸易利益。
第五,贸易顺差的长期积累彻底改变了我国外汇储备的基本格局。自1994年以来,长期的贸易顺差为我国积累起大量的外汇储备,使宏观经济政策有了较大的调整空间,同时也改变了我国对外贸易基本任务的框架。
纵观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对外贸易的基本任务,大体经历了“创汇—就业—结构升级”的阶段。其所依托的经济背景是,我国从相对封闭的国际环境中走向开放,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经济全球化与融入价值链。这些因素决定了我国对外贸易“大进大出”的特点。然而,“大进大出”与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碰撞出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着的环境污染、能源消耗、产业依附等重大问题。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对外贸易的基本任务开始在贸易结构以及服务于产业结构调整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以质取胜,高新技术产品的贸易优先发展,以至于在更高层面上追求有效利用国内与国际“两个市场”及“两种资源”的战略思想。
近年来开始为人们所诟病的重出口、轻进口的贸易发展模式是典型的贸易大国政策的必然结果。它的历史使命随着迈向贸易强国的进程也会逐渐式微。随着经济增长速度放缓、新常态的出现,应该如何考量国民经济发展对贸易的利益要求呢?
二、新常态的贸易定位与贸易利益层级
新常态下的贸易利益应该注重层级的划分,深化我们对贸易利益的深度认知与全面定位。
(一)贸易利益的宏观层面:宏观层级贸易利益定位的重点是与国民经济增长相适应的总量增长
进出口贸易总量增长关系着国民经济的增长,对新常态下的改革开放具有重要的意义。从经济发展的目标来看,开放经济条件下7%的新常态经济增长目标需要对外贸易增长的支撑。
进出口总额的增长可以分解为出口增长、进口增长以及进出口的平衡状况。首先,出口贸易增长直接关系国民经济的实际增长,是净出口规模的增量因素,构成了国民经济增长的组成部分之一。其次,进口贸易就数量角度来看,是净出口规模的减量因素,但却是我国长期贸易顺差条件下,扩大进出口总额的重要因素。再次,进出口贸易的平衡状态对宏观经济运行具有重要的意义。在自由贸易环境中,过度的顺差和过度的逆差,都不应该看作是健康的贸易状态,亦即存在着更好地利用国内外两个市场和两种资源的政策空间。
贸易总量增长及其组成部分的互动状态是我们熟知的分析层面,也是我们在追求贸易大国发展时用来评价贸易状态的突出特征,是分析新常态对外贸易的基本层面,这一分析的基本特征在于数量上的分析。新常态的进出口贸易保持与经济的同步增长,保持出口与进口的基本平衡,符合国内经济增长的需要,也适应了国际环境的约束空间。
(二)贸易利益的内涵层面:在国际市场价格风云变幻中着重考察出口与进口的数量
内涵层面也可以称作质量层面。在对贸易进行宏观分析时,我们考察的是金额,不论是贸易总量还是对出口或进口的分别考察,我们看重的是金额,是与以金额为特征的国民经济总量相关的金额。但这是不够的。还需要以价格为切入点,区分出口与进口,分别考察实现既定金额背后的数量规模。
在既定的进口额和不同的价格水平下,考察进口数量的多少,也就是要看进口投入的绩效。举例来说,同样的进口额规模在140多美元的原油价格和40多美元的原油价格两种条件下,意味着不同数量的原油进口,代表着完全不同的进口投入的绩效。随着价格的下降,进口额的缩减可能意味着进口投入绩效的提高,至少我们可以看到,近年来,随着国际原油市场价格的大幅度下降,用于原油进口的投入绩效大大提高了,要么是以较少的投入获得同等数量的原油,要么是以同等的投入获得了更多的原油。
在既定的出口额和不同的价格水平下,考察出口数量的多少,同样也是要看出口投入的绩效。举例来说,我国家电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不断提高,但是价格却逐渐下降,同样的出口数量,实现的出口金额也在下降。也就是说,在实现既定出口额的同时,我们要出口更多的家电产品,随之各种要素的投入也会相应增加,这意味着成本的上升和投入绩效的下降。
这种考察方式与所谓的贸易条件是有所区别的。贸易条件考察的是进口与出口的关系,即需要出口多少单位的产品可以换回一个单位的进口产品。而这里,重点考察的是出口、进口各自投入和产出的关系,与国民经济的关系。考察价格因素的结果,一方面是可以对我国的出口额或进口额有更为深入的认识,包括与投入和产出关系的认识、与国民经济关系的认识;另一方面还提示着我们需要了解国际市场价格尤其是那些关系着我国国计民生发展的重要商品的国际市场价格的定价模式以及我们参与的程度。这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我们有影响力的价格,一种是我们没有影响力的价格。前者引导我们调整相应的经贸政策,后者引导我们提升在国际市场上的话语权。
与价格相关的一个重要话题,在数量与金额二者之间形成互动关系,必须关注汇率这一全面影响价格水平的因素所可能发挥的作用。汇率的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我们通过价格来考察出口或进口贸易的投入绩效,关系到厂商的预期收入,从而影响厂商生产经营决策。汇率变动意味着进出口商品价格的全面波动,汇率变动的两个方向对出口或进口绩效的影响方向是相反的,这就造成了对贸易绩效分析的高度复杂性。汇率政策关系着对贸易绩效评价的客观性与准确性。
(三)贸易利益的资源层面:落实充分利用国内与国际两种资源的战略
无论出口还是进口,都意味着要素投入的跨国流动,涉及了当今热议的环境与资源利用话题。我们应当在要素层面上考察贸易格局的形成,在环境与资源利用层面上考察贸易格局的形成,在可持续发展的层面上考察贸易格局的形成,在有效利用国内外两种资源的层面上考察贸易格局的形成。对资源与能源的掌控已经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正在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瓶颈。
降低“三高一低”产品在贸易格局中的地位,是贸易强国制定贸易政策的重心,是产业国际转移的依据,是抢占高端贸易发展的关键。出口消耗优势资源,在一定时期内是提升国际竞争力的源泉,但是,过度消耗优势资源会破坏出口结构的合理性;进口稀缺资源以及消耗稀缺资源生产出来的产品是贸易格局形成的本意,但是,在诸边贸易博弈中,在国际资源竞争中,往往无法如愿。
分析贸易结构变化,不仅要有产品层面上的结构指标,还应该有要素层面上的结构指标,有资源与能源消耗层面上的结构指标。在考察资源与能源的利用上评判贸易发展的优劣与合理性是贸易强国的关键性决策行为。
(四)贸易利益的行业层面:分行业考察进口与出口的增长,关注竞争力的行业来源,涉及国际贸易利益分配
经济结构的调整是新常态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体现在对外贸易上集中表现为对外贸易的转型升级和进出口中的产品结构。尽管在对外贸易中还有一些其他的结构因素,如贸易方式的结构和市场或国别结构等,但是与经济结构、国内产业结构调整密切相关的还是进出口的产品结构。对外贸易的转型升级和产品结构调整关系着一国在全球要素禀赋格局中贸易利益的分配,关系着一国通过国际贸易参与国际分工的格局。
在转型升级方面,我国对外贸易应该实现外贸增长动力源泉上的转型升级,从主要依赖劳动力的成本优势转变为以技术、质量、品牌、资本等为主导的方面上来。应该实现一般贸易与加工贸易均衡发展,尽管加工贸易的发展体现了我国参与国际分工及全球价值链构造的努力。
在产品结构方面,既要关注产业的高端化,也要注重国内外水平的均等化。在这方面,贸易大国较为关注进出口产品结构的行业高端化,具体表现为关注初级产品与工业制成品的比重、工业制成品中高技术或高资本含量产品类别的比重,以及服务贸易与货物贸易的比重。贸易伙伴国经济中的产业结构通过进出口的产品结构展开竞争。贸易强国表面上在做着同样的努力。但是,仔细分析我国作为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之间的关键区别在于,我们往往是把较高水平或较高质量的产品出口到世界市场上去了,而国内市场上同类产品的水平相对较低,也就是说,国内外的用户可以购买到、使用着的是不同水平的中国制造的同种类产品。反观贸易强国的情况是,国内用户购买的是与出口产品处于同等水平或同等质量的产品。这种差异表现为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在对待出口时的不同态度,前者是希望用比国内更好的产品去打开国际市场,后者则仅仅是出口,是在为国内具有竞争力的产能开辟更为广阔的市场。
在这个节点上,行业结构贸易利益的比较就不再是单纯地比较贸易利益,也不是单纯地比较进出口的产品结构,而是要在国内用户与国外用户可以在同一技术条件下享受同等产品、获得同等经济利益的前提下,考察一国的贸易利益。这是在进出口产品结构内部考察国内外两个市场的差异,考察进出口产品结构深层次的合理性问题。
(五)贸易利益的项目层面:关注大项目拉动贸易增长的重要性
大项目拉动贸易表现为贸易增长中的跳跃性因素。这种现象在行业贸易统计数字中表现得较为明显,融合在贸易总额中可能会被其他因素的影响所抵消。
大项目拉动贸易增长与战略机遇密切相关。战略机遇涵盖了国际政治经济等多方面因素创造出来的短暂时期,“一带一路”建设,亚投行的建立,中美、中欧、中俄等重要双边或诸边关系发展的关节点都可以构成大项目拉动贸易发展的战略机遇。大项目拉动贸易与战略机遇的匹配关系如何,构成了评价贸易发展的重要方面。就贸易大国来看,战略机遇期与大项目拉动贸易增长往往处于被动状态,而贸易强国往往是战略机遇期的创造者,是大项目拉动贸易的主导方;从拉动贸易的角度看,应该评价对战略机遇利用程度的高低及充分与否,从战略机遇的角度看,需要评价贸易执行效率的高低。
大项目拉动的贸易具有较强的行业特点,如重装行业是大项目拉动贸易增长的关键领域;大项目拉动贸易增长的现象越明显,说明产业结构升级的效果越明显,说明我国工业制成品的产品结构正在走出低端的漩涡。从贸易发展的规律来看,低端产品的贸易流量在时间上的分布较为均衡,高端产品尤其是重装产品的贸易流量在时间分布上往往具有较强的跳跃性。
三、贸易强国的战略特点
新常态下重新定义进出口贸易增长的利益层级,是在观念与政策层面上建立贸易强国的需要。为什么发达国家对贸易增长的研究以及贸易政策的关注点与我们不同?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其间蕴含着贸易大国与贸易强国在认识境界、战略高度以及思路调整方面的差异。我们应该及早培育和构建贸易强国思路,梳理强国的贸易政策,重新定位贸易增长的利益,从而可以设置符合新常态进出口贸易的增长目标。
贸易强国战略的关键在于其自主性的贸易政策。这种自主性特征突出表现在两个重要的方面:一是在国际分工与全球价值链中居于主导地位,无论出口还是进口都有较大的选择空间与自由。相比之下,发展中国家多处于国际分工中的从属地位,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低端,为了经济发展不得不出口,进口又受到发达国家的限制。我国对外贸易活动带动的产业仍基本处于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的低端,更鲜有我国主导的区域性或全球性的价值链条。二是在多边贸易体制及区域贸易安排中占据话语权的制高点,掌控着贸易规则走向的主导权,从而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的优势而限制了处于从属地位的贸易伙伴追求合理贸易利益的努力。从乌拉圭回合到多哈回合,谈判的艰难程度体现了这种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方面的争夺。多边贸易体制中的挑战把贸易强国推向了区域贸易安排,TPP就是发达国家重新争夺贸易政策主导权的典型例证。
我们必须看到,一国经济不可避免地会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增长,必须要在战略观念上有所转变,看到并发掘出经济新常态蕴含着贸易强国战略生成的内在激励因素。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责任编辑: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