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障房抽签现场（组诗）

曾建梅



保障房抽签现场（组诗）

中学广播站放着情歌

隔壁中学的广播站今天疯了

一首一首播着情歌

昨天他一遍一遍喊的是：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前天他喊的是：

请校长为我们讲两句——

再前天喊的是：

全体老师和同学到操场集合——

今天他一首一首放着情歌

毕竟青春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们都不知道将以何种方式老去

一个上海姑娘爱上了福建水师一个士兵

走的时候十七岁

六十年后她独自坐在马尾街的老屋门前晒太阳

过往的路人把她看成了一道街景

一遍一遍重复着

哦，一个上海姑娘……

偶尔有人围过去请她讲讲过往的人生

讲她的虚妄与执著

我快步走过

在心里陪她坐了一会儿

老家

李三娘每个月都会给在外打工的儿子打个电话

照样先问身体好不好

吃得好不好

然后问有女朋友了没

回答多半是否定的

然后就会开始数落

还要你妈累多久？

我跟你爸天不亮就出门

坐一个多小时车到工地

干一天活路回到家天都黑了

再饿也舍不得在外面吃

你晓不晓得？

为了给你在城里买套房

借了多少钱

你晓不晓得？

你不结婚你妈就还放不下心啊

就还得拼老命啊

……

她继续重复着

没察觉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保障房抽签现场

等到叫号的时候

全家人都站了起来

小家伙也严阵以待

停止了广场上的追逐

他忽然有点沮丧

怕自己小手抽到的房子不够好

妈妈安慰着，亲了亲他

一脸的愁容

他们没发现

地上的

塑料袋被风吹着

打着旋儿往上飞

像只风筝

孤岛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坏了

车流像洪水

蔓延

一个男的

一手抓着母亲瘦小的胳膊

一只手为她挡着车流

母亲瑟缩着

满眼恐惧

他们就这样

在孤岛上

站了很久

烟台山夜行

夜色是汹涌的海面

波浪被车灯温柔推开

我们的身体追循远山绵延的线条上下起伏

前路无尽

有时奔向繁华

有时逃往寂静

槐荫里

只有在夜晚

才闻得到

路口那棵老樟树散发出来的香

也只有夜晚

才能遇见那只容易惊惶的小狗和门缝里透出的光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

路过槐荫里

才会厌倦了赶路

想做一个

归人

石厝教堂

一扇门总也不开

一扇门总也不开

银杏变成雪花

从枝头落下

落了一千个冬天

那扇门依然不开

桃花慢慢开——致伊路

生命的细枝末节

在她手下打着卷儿舒展开来

她小心地转动刻刀

尽量不弄疼手里的瓷肌

一树桃花

也是一幅清明上河图

我坐在她的身旁

看她静静地刻出那个世界里微小的痛和痒

责任编辑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