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心理分析
2016-03-07肖佳敏
肖佳敏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心理分析
肖佳敏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莫言是一位富于实验精神的作家,他在每一部作品的写作中都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色彩。他的小说对人生、对历史的洞察以及对人性的剖析独标高格。对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心理分析是贴近作家的文本进行的分类,没有先入为主地用既定成说的文艺理论术语去研究和评价莫言,这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具有创造性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课题。
莫言;“我”之视角;心理;内涵
莫言作为中国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给出的获奖理由是:“通过幻觉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首先,对题中“我”之形象中的“我”进行说明,“我”指莫言作品中作为参与者、主人公,以一种整体性的视角审视、反观一切的“我”。“我”之视角是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既包括“我”作为第一人称进行叙述,也涵盖了作者的视角(显然大多数作品中的“我”都带有作者自身的影子;“我”的视角的存在都是有一定的作用)。而那些非人称的叙事视角,如死魂视角、动植物、胎儿视角等变形视角,也都是莫言诉诸笔端的冷静的“我”之视角。莫言曾说:“我的创作动机一点也不高尚。”那么他的创作动机是怎样表现在其作品中的呢,对于其创作的文本价值又是怎样的呢。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连绵缜密,又隐隐透露理性。作者通过这样的视角表现出的心理状态对于其作品所要观照的思想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具有秘而不宣的特殊意义。本文将从“我”之视角的智识类型入手,进而对莫言小说中“我”之视角的心理进行分析,并探究其在文本内涵中所呈现的美学价值。
一 “我”之视角的身份类型
在莫言的每一部作品中,“我”之形象是始终贯穿的,即使有些作品中“我”虽可能不是处于主人公的地位,如《蛙》中,“我”只是作者塑造的一个在家族里不断成长的男孩子,莫言所要塑造的主人公毫无疑问是“我”的姑姑。可是故事末了,最终是以“我”的状况来反观所表现的主题。再如《生死疲劳》中那个投胎为动物的地主,作者又将其作为故事直接叙述者“我”,但作者并没有用第一人称,而是让西门闹以自导自演式地叙述口吻展开莫言黑色幽默的画卷。不管“我”是莫言作品中的直接参与者还是似乎是间接旁观者,“我”的若隐若现、有时作者甚至通过漫不经心的只言片语的内心感受,最终连缀起了整部作品的思想感情。这样的视角让莫言的作品具有戏剧的情景,使得其戏谑反讽得到最大限度表达的自由,不再是作家一个人的眼睛观看他人,而是他笔下每个“我”都在冷眼看他人,也在反观自己,因而充满了戏谑与反讽的快感。我将其作品中的“我”之形象大致分为三类。
1.常以儿童视角贯穿故事发展。
莫言笔下的小男孩,多是生命力旺盛而倔强粗野的,用一种似乎童真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如《蛙》中的“我”,作者在文本中塑造的那个提笔叙述故事的“我”已是中年,而姑姑则早已步入老年。“我”在讲述中却处于恰当处巧妙地穿插了“我”的出生,而后以此为时间的起点,开始重头对姑姑青春的、有朝气的、美丽的时候清新秀气的模样进行塑造。“我”仿佛只是姑姑那一代人生命历程、社会历程、历史历程的一个旁观者,但又和他们一起经历着,受着那个时代无情的影响。“我”最终由儿童长成青年,又经历着中年,与姑姑那一代人的生活有脱不了、挣不开的联系,又冷静地思考着生活,叹息着。
《透明的红萝卜》中所描写的“主人公”黑孩,在他所生活的周围人眼中像白痴一样好死不活,甚至可有可无,但他却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由自己奇异的感觉和幻想建立的世界,一个他可以看到金色的、透明的红萝卜的世界。作者显然注意到了一个男孩子在特定时期的自然反应—性的萌动。那个透明的红萝卜,也是黑孩潜意识里突然膨胀起来的性能力的一种隐喻。这是难能可贵的。这种性意识的萌动在《红耳朵》中,通过王十千的“红耳朵”被更大尺度地表现出来。王十千的红耳朵是他与女老师沟通的隐密纽带,也是这个男孩性能力觉醒的象征,这也是“黑孩们”成长的表示,以他们的成长完成作者对这一孩童成长类主题的思考。
《夜渔》通过十来岁的“我”的儿童特有视角叙述了一个神秘而奇幻的故事。九叔的怪异举动在那样神秘莫测的环境的衬托下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胆战心惊、思绪迷乱。孩童认识自我的成长意识也在此闪现。《四十一炮》中的罗小通,犹如小兽般聪颖灵活,特别擅长发挥自己奇特的本领,他的人生充满了神奇色彩。罗小通最终在自己的幻想中向仇人发射了四十一炮。又如《生死疲劳》,主角西门闹在依次转世投胎为驴、牛、猪、狗,猴五种动物后,最终转世为作为文本所塑造的叙事人大头婴儿蓝千岁,并以蓝千岁的身份回瞰自己历经的层层劫难,使整部作品尤如一个儿童成长为青年、中年、老年的经历一样。
另外莫言作品还有很多是通过孩童视角表现出来的,《球状闪电》里顽皮的小女孩蝈蝈、《丰乳肥臀》里的上官金童、《枯河》中的小虎等等。
2.以知识分子的口吻参与。
莫言作品中的叙述视角大多以一个知识分子的智识层面出现,官员、教师、知青等,多多少少都可以称作是“有文化”的人,这使他的作品具有知识分子理性的光芒,又暴露出了包括其自身在内的知识分子这一阶层的人性弱点,并对此进行冷静而无情的嘲讽,黑色幽默中透着辛辣,不动声色却又让人咬紧牙关,对其作品中所塑造的一些人物,读者完整经历着可笑、可憎、可怜的阅读情绪,令人想到鲁迅小说的那种“安特莱夫式的阴冷”。
以《酒国》为例,不管是身为高级人民检察院特级侦查员的丁钩儿还是痴迷于酿酒而使自己异变为猿猴的袁双鱼、酿造大学博士生兼业余作家的李一斗,他们都不能不说是莫言将他们作为有一定“头脑”的知识分子来塑造的形象。但他们在作品中又被作为“审视者”的男性知识分子“莫言”,变成丁钩儿,透过乔伊斯般的意识流手法,重新来反思沉浸于无度挥霍与纵情食色的中国国民性的一些缺失。
在《十三步》中,对中学物理老师方富贵在讲台上过劳猝死后又离奇复活,接着被换脸而作为另一个人—张赤球活着的经历的讲述,细枝末节地刻画了方富贵在例行扮演张赤球父亲、丈夫的角色,却同时失去了自己原来家庭角色时内心的痛苦不堪。并最终用自杀来抵抗自己变异后不堪忍受的人生。又如《战友重逢》中以主人公—少校军官赵金的口吻,讲述了其在回乡探亲途中“偶遇”当年战友灵魂的经历,表现了牺牲战士们生前的英勇以及他们对家人深切的思念。
莫言作品中贯穿了大量的儿童视角是不容质疑的,有些是从纯儿童的视角出发,有些则通过由儿童成长为知识分子的历程贯穿,有些可能并没有直接作为知识分子身份,但不失是为有反观思维的人,如《生死疲劳》中的西门闹。不管是哪一类,他们都熠熠闪烁着蓝色的理性冷峻的思索光芒。所以儿童视角和知识分子口吻这两者并不矛盾。
3.“莫言”的奇特形象。
莫言作品中叙述者身份可能是叠加的、重合的,如《生死疲劳》中的西门闹最后投胎为大头婴儿蓝千岁,但这一视角在作品中是作为一根关注全文的绳索存在的。而有些作品中作者则直接以一些描述“莫言”的句子来大胆地调侃自己。就如《生死疲劳》中“莫言”(即蓝千岁)被塑造成经常被人们嘲笑的对象。“莫言从小就喜欢妖言惑众”“这绝对是一篇梦话连篇的小说,是莫言多年之后对酒后幻觉的回忆。”“他的话不能全信”①等。
《酒国》中有直接与李一斗通信,并“变成”丁钩儿的“莫言”。这个时不时介入叙述的“莫言”,使小说在原轨道上出现交插、分叉、歧路以至修篡。小说里的“莫言”也是个丑角式的人物,莫言既是小说的作者,又是小说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在小说中也是个写作者,这两者间既有差别,又难以区分。莫言充分调动了小说的游戏功能,也将小说语言的陌生化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作品中的“莫言”,既是以作家本身为原型的人物形象,对故事情节的发展起着讲述、补充、推动的作用;同时,又是故事的叙述者而作为作品中的第三种声音,这种方式使小说呈现出典型的复调型叙事特征。莫言一贯的自嘲或自我批判的精神在这些小说中也显露无遗。
二 “我”之视角的心理探究
弗洛伊德曾提出人格结构理论的相关概念,以解释意识和潜意识的形成和相互关系。这一理论将人格分为三个层次:本我、自我与超我。结合弗氏的这一心理学理论来对莫言作品中的“我”之视角进行解释,更有利于体会作者的创作动机、创作心态,从而来更好地探究其作品的美学价值和对人性的独特思考。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流动,也是作家为创造艺术美而满怀激情的心理活动过程。莫言的创作思想、文化人格、人生际遇等,毫无疑问地透过“我”之视角诉诸于笔端,可以说,这种视角所表现的心理是个人隐秘心理的投射。弗洛伊德曾将创作与白日梦相联系,指出借助文学和幻想以逃避现实的可能性。而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是作家独特的文本表达形式,为不同的作品构造不同的表现氛围,如《罪过》中弥漫的波云诡谲,《筑路》里充斥的迷狂阴暗,《苍蝇·门牙》里累积的郁闷与狂躁……这些具有莫言创作特色的“我”之视角的心理意蕴体现了弗洛伊德对于人格结构的分析。
1.本我。
“本我”只按快乐原则行事,急切寻找发泄口,一味追求满足,代表人最为原始的、属满足本能冲动的欲望,如饥饿、性欲等。莫言在他的小说《红高粱家族》中,以“我”这个第一人称,与故事人物的拟血亲关系,重构了自己这一代人,在(拟想的)主体历史上的位置。不过“我”的叙述是有特点的,是一种诉诸“本我”的叙述,使“人”明确了“我”的身份,是小说中谈天说地、讲古论今的人,一个经历了许多、见了许多的叙述者。“我奶奶”临死前酣畅淋漓地大喊“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多看几眼这个世界”,②“我”之视角中理想设计的人物形象有着对生命无比热爱的原始本能。
莫言作品中的“我”之视角似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这么一种模式,当灾难、悲剧、丑剧、闹剧收场后,最终留下来的即是讲故事的人,带着一份微嘲的悲悯情怀,讲着别人未讲过但只是故事的一种历史。为旋生旋灭的芸芸大众作者见证与口碑。他的存在和叙述价值也仅是为最后一次事后的拯救。而若是灾难、悲剧、闹剧、丑剧尚未收场,能够从冷血、残忍、自相戕害以及权力与荣耀的“渔网”里激流勇退的,很可能还是叙述者。叙述者是一个洞察的人,只管把事情看在眼中;叙述者是一个记忆的人,记住了还要去反复回味的;他也是边缘化的人、孤独的人,可能既非群众更非英雄。他什么也不能够改变,什么也不能够允诺,但对于个人命运、历史灾难、天下兴亡却有着一份混沌的清醒、深刻的了悟,有着一份沧海桑田的历史责任感,有着一份不动声色的宽恕。《天堂蒜薹之歌》用“我”之视角对惨淡的现实进行了描述和审视,并持以批判忧民的模式,深度发掘农村的历史和现状,着意刻画多苦多难的农村形象。对于农民艰难的生存处境已由极度的愤怒代替深深的焦虑,既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又为他们遭受的不公大声地呐喊,表现出“本我”对于民族、历史自觉反思的精神。《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中,用似乎孩子般的口吻在繁琐絮叨地追忆着往事,在看似轻松中实则隐藏着对生活、人性的感悟,对历史、对社会深刻的反思。
“我”之视角对于性爱的观察也是大胆直露的,如,《鱼市》中暧昧说笑的小元、刘队长与徐凤珠的性智斗,《丰乳肥臀》中上官家族男女之间赤裸裸的性爱,《爱情故事》中郭三老以充满性意味的淫荡话语对女人的挑逗,《筑路》《酒国》《食草家族》《红高粱》等等很多作品中都掺杂了性爱纠葛,充满了对肉欲的疯狂迷恋,有的甚至于酿出骇人听闻的“情杀”。令人体验到人性“本我”中勃勃的破坏力和生命力。
2.自我。
弗氏理论中所谓“自我”, 是人格的执行者,即个体学会区分自身心灵的、与围绕着个体的外在世界的思想。“自我”在自身和其环境中进行调节。弗洛伊德认为“自我”是人格的执行者。莫言作品中的“我”之视角通常在社会变革的七八十年代之交的时代契机上,都看到农村中无一例外地挣扎的无望和徒劳的抗争。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下的许多人生,最终不可避免地沦为希望破灭、精神坠毁的悲剧。“我”之视角的“自我”本能就很容易被激发出来,比如自然而然地自我评价、衡量、思考周遭“我”所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真实却又荒谬、荒谬却又真实的事物。就如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故乡情结”是显露的也是浓厚的,这一视角下对故乡“高密东北乡”不仅是一种隐而不宣的重构,更体现了企图用浓烈色彩使自我徜徉在美好幻境中而忘却一切苦痛。
但正如“我”之视角的儿时真切的饥饿的生命体验和孤独感的形成,这些印象特别深刻,像烙印一般,终生难忘。如《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孤独固执但奇特无比的生命体验,《蛙》中的“我”幼时也受过饥饿、被嘲笑等等许多身心创伤的悲苦。所以自我的情结仅仅像是一个精神浮游者的无所依托的自我安慰。这样呈现在作品中的感情矛盾的那些粗暴的语言陈列,不仅表达了作家复杂难辨的、郁积已久的深挚感情,又形成了自我与社会关系中,内心洋溢着对温暖与爱的渴求。
又比如《红高粱》文章的主题虽然是战争,但突出的却不是人在战争中,莫言作品中“我”走得更远,他走进了人类原始自我的野性世界中,食、力、色成为他最终赞美的对象。这些都可以看出莫言作品中对“自我”的宣泄也是淋漓尽致的。
3.超我。
“超我”,指人格结构中的管制者,是父亲形象与文化规范的符号内化,“超我”倾向于站在“本我”的原始渴望的反对立场,而对“自我”带有侵略性。“超我”代表良心、社会准则和自我理想,居于人格高尚的顶峰层次。莫言善于使用“陌生化”效果,其作品中的“我”之视角对于心理化、感觉化有意无意却饶有趣味地探索。
如《透明的红萝卜》中,在沉默不语的外表下,发端于黑孩的视界,用通灵的声音,借助灵异聪慧的各种感官的独特想象,开辟了一个稚拙生动、旨趣横生的曼妙空间。以内嵌式的叙事技巧,使黑孩作为幻化手法的感知视点,一方面黑孩的部分感官功能缩减、退化,另一方面其他感官相应的越位、扩张,旁逸斜出为具有通灵色彩的魔幻性感知。
又如在《红高粱》中,将战争与人的残酷表演,延展到家庭内部边缘化的狗的世界中,“它讨厌黑狗和绿狗的欺贫爱富、谄肩摇尾的媚态,它知道今日必有一场争夺霸主地位的战斗”,③这里显然可以看出“我”之视角潜伏、伪装于红狗的感知视角中。而狗的世界中的生存争端,本身也隐喻并折射着人类族内外战争的内蕴与本质。这种“超我”的复调声音展现出来的陌生感毕现且丰盈。
“我”之视角下的这种万物有灵“超我”式的叙事神韵所蕴藏的魔力,不仅使作品整体性更具深邃葱茏的诗性美感,也实现了人与自然受原始互渗律支配的身体接触和精神契合。莫言作品中对“超我”的表现,更能体现出在魔幻色彩的笼罩下,其内心世界里所构建出的理想的园地。
三 “我”之视角心理透视下的美学价值
弗氏认为作家的创作心理与他所受到的压抑、精神的创伤有着直接的关系,作家内心深处的冲突构成了作家从事文学创作的根本原因和动力。我们从莫言的作品中也毫不例外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莫言的创作动因也在于受到的深层压抑和深层精神创伤,他在他的作品中对于精神创伤都有着间接或直接的表现,也是作者本身压抑的情感的释放。莫言在作品内外都曾表示过自己的人生境遇,如小时候的饭量大、丑陋、父母严厉扼杀天性等等。而在莫言作品中所透露的、经过作家心理“改造”后诉诸笔端的“我”之视角,很能让我们审视作品生成的寓意。莫言小说对人生的阐释、历史的洞察以及对人性的剖析独标高格,我们随着作者的心理视线,又走进了作品中的那个以“我”为中心的虚无、荒诞的世界。这是一种尼采式游戏精神的闪现:在满腔的热情中包含着恶作剧的快感,在荒诞中充斥着戏谑与幽默的狂欢,在虚无中显露着后悲剧的精神。对莫言作品中“我”之视角的心理分析是解剖莫言作为创作的主体意识的一种反观照,我们就能更好地感受作者创作时的心灵脉动,更科学地总结其创作的主题规律。从而从作家生成和创作心理的角度审视其所创造的新颖独特的美学原则。一部小说的视角在文本审美构造中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莫言小说中运用的视角很独特,其每部作品中的“我”之视角是冷静地仿佛分外沉着地存在着。上文中已对“我”之视角的身份做了划分,并对“我”之视角进行了心理学分析,作者在创作作品的时候为了达到一种尼采式的游戏精神,一种美学意义上的虚无和永劫回归,往往又采用一些更为隐性的手段,这样就赋予了文本内涵在“我”之视角心理分析下所呈现的美学价值。
1.窥探人生—寻找精神家园。
与同时代作家的作品相比,莫言作品的“历史感”显得更深重,作家对历史角度的表现举重若轻。就内容来说,与其他寻根作家相同,莫言也是以家乡—山东高密作为自己的写作背景,然而其写作风格独标高格,一部又一部作品中都是以鲜明道义为核心的鸿篇巨制。强有力的意象化,大胆、浓烈。其《红高粱》系列宏大的历史叙述,他的《天堂蒜薹之歌》表达了对强权者憎行的无情揭露和猛烈抨击。很容易令人想到以市井俚语冷嘲热讽而著称的“老派人物”——拉伯雷。
作者选取“我”之视角淡淡的表现出寻找精神家园的忧愁,但他所蕴含的心情实则很浓烈。浓烈在冷静的表达中化为平淡却有神。《秋水》中对栗子树的白描— “树不大,尚未到结果的年龄,白天已见到……恍惚间觉得……”④等,饶有玄机。全知叙事人“我”已然褪去了声音,直接呈现于栗子树的旁观“视角”中,灵韵生动。化入了对栗子树的神秘感知、灾难记忆中的洪水变化,营造出鲁迅《秋夜》中,静观枣树的肃飒探求思考氛围,境界跃然。《红高粱》中“我”爷爷一代的原始血性充满野性的张力,高密乡土整个疯狂的一片红色海洋,让人充满对“生”的向往,但到了“我”父亲,“他的睾丸被狗咬掉了一半”,⑤在这种“我”之视角的窥探中,莫言以平静的“高端黑”口吻深刻地表现对民族丧失的某些精神价值的叹息,弥漫着对中华民族奋斗道路的思考。
2.思索人生—自我救赎,自我确立。
莫言通过讲述历史,表达出对现实发展轨迹的不满,运用超现实的力量集虚幻与真实于一身、自我和他人为一体,运用独特的“我”之视角,以“棱形”镜像折射着社会百态,披露了社会的黑暗,表达了作者对人生、对人性的思考。而在莫言作品的字里行间,其以特异思维重新构筑生活,借以表现一种陌生化的效果。莫言以独特的视角关注社会、关注人的内心感受,他通过“我”之视角体现出人的自我救赎、自我确立的重大人生课题和意义,作家表现出的深层思索是“普世”的思索,直击现实,引发的是芸芸众生的自省与反思。
如《生死疲劳》中,莫言所用的“我”之视角首先是西门闹,他在土改时期作为地主被枪毙,但他在地府里为自己鸣冤叫屈“靠劳动致富”“平生没有干过亏心事”。⑥小说中,西门闹不断经历着轮回转世,投胎为驴、牛、猪、狗等动物,但每次转生,都没有离开他的家乡高密这片土地,最终转世成人—大头婴儿蓝千岁。文中“……西门闹,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这是本殿也无法改变的现实。现在本殿开恩,放你生还。”⑦然而不管是变成了驴、牛,还是猪、狗、猴子,西门闹始终执着地保持作为人的思维。《十三步》中,方富贵最终无法忍受扮演他人父亲、丈夫的角色这样变异的人生,选择用最极端也最懦弱的方式——自杀来结束这场荒诞的际遇。维系生活的秩序逐渐崩坏,书中的每个人物都失去了本来的面目。还有《幽默与趣味》中,主人公王三在各种压力下变成了一只猴子,小说以他的异化表现了一种对变形的现代社会逃避的态度,用辛辣的笔调揭示了在冷漠的机械社会中人们的生存形态。
莫言笔下的“我”之视角是一种包含作者对于自身弊病的反观、人性的清醒认识后以更加理想化的思考方式的视角。一个知识分子在审视人生、世态的过程中不断地思索,作为人的价值观、作为人的自我确立,这不仅是莫言对自身的救赎,也向世人展现着他的这一思想。莫言用语言表现了一个个看似光怪陆离的世界,通过审视人生、审视自己,构建出了理想的精神家园,其作品中对人性的塑造尽管很荒诞、扭曲,但对人性的某种思考,包含着一种真正的悲剧严肃性。正是有了对自身、对人性的解剖,促使作者去找寻一个完美的精神世界,而要一步步走向这一精神的“桃源”,就必须不断完成人性自身的救赎、自身的重新确立,这是莫言的“呐喊”。
注释
① 莫言:《生死疲劳》,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4页。
② 莫言:《红高粱家族》,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第232页。
③ 莫言:《红高粱家族》,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第98页。
④ 莫言:《恐惧与希望》,深圳.海天出版社,2007年版,第8页。
⑤ 莫言:《红高粱家族》,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第117页。
⑥ 莫言:《生死疲劳》,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17页。
⑦ 莫言:《生死疲劳》,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3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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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雪岚)
Psychological Analysis of I Perspective in Mo Yan’s Novels
Xiao Jiami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97,China)
Mo Yan is a rich spiritual and experimental writer, who makes his works different colors. His novels are different from others about life, historical insight on human nature. The I perspective of psychoanalysis is close to the text category, rather than using preoccupation with the established terms of literary theory to study and evaluate MoYan’s works. It should be a completely new and creative subject of literary theory and literary criticism.
Mo Yan; perspective of I ;psychological;connotation
肖佳敏,硕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1672-6758(2016)09-0107-5
I206.7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