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与莫里森的对话:“黑孩子”的自我建构
2016-03-06杨新立
杨新立
(河南工业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莫言与莫里森的对话:“黑孩子”的自我建构
杨新立
(河南工业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对权力话语凝视下“边缘人”自我建构的深刻体验,是莫言与莫里森两位著名作家共同关注的文学主题。他们的成名作既是对其幼年被边缘化刻骨体验的诠释,也是对他们人生理念的诠释:个体建构自我不应受制于权力话语的凝视,而应该从自我的独特存在中发现普遍性价值,从而完成自我实现。这对于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个体具有重大的意义。
权力话语;边缘人;建构
中国作家莫言和美国作家托尼·莫里森分别于2012年和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莫言以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而成名,作品讲述了一个失却关爱被权力话语边缘化的“黑孩”的故事;而莫里森的成名作则是《最蓝的眼睛》,其聚焦点是一个挣扎在种族歧视漩涡中的黑人女孩皮克拉。两部作品的共同主题都是生活在人生边缘的“黑孩子”的自我建构,其情节安排和叙事背景也都具有一定的自传性质,因此这两部作品更像是两位文学巨匠跨越时空的对话。事实上,莫言与莫里森在人生际遇和文学理念上确有诸多共同之处。
莫言与莫里森两位作家,一个曾是在中国特殊时代处于经济和政治最底层的农民,一个属于美国政治阶层的边缘族群。莫里森作为非裔美国作家自我实现的故事,与莫言由农民成长为知名作家的故事,可谓殊途同归:两人都以边缘性的身份获得了自我建构的成功。他们两人也都选择记忆中的边缘人群作为叙事对象,以边缘人群为叙事背景。这些记忆片段储存着他们童年时代作为“黑孩儿”的深刻经历,是他们心中抹不去的创伤。作品里黑孩子的命运,也正是两位作家在现实中力图避免的遭遇。根据弗洛伊德的压抑理论,“作家的创作动机必然与作家的童年愿望有关。这些愿望未得实现,变成无意识隐藏起来,以后便创作出一个幻想的世界(文艺作品)……”[1]107他们所经历的“被边缘化”的刻骨体验,被压抑到无意识中,又以文学作品的形式释放了出来。
莫言与莫里森笔下两个黑孩子建构自我的遭遇,展现了两位作家对权力话语的后结构主义式理解。“个人是权力的一种结果,而同时,在它是权力的结果的意义上,有这样的传递作用:权力通过它建构的个人而通行。”[2]28个体自我建构的过程,是其成为主体的过程,也是权力话语对其规训和阉割的过程。权力只有通过对个体的影响,才能维持自身的运转。权力把个体区分为“边缘人”“中心人”的目的,就是强化自身的力量,维系自身的存在。因此,在齐泽克看来,主体性建构的意义就在于“自我不被某种一致性的社会意识形态控制,而是体验为我所在的独特性和特殊性”[3]。 个体只有从自身的独特性中发现普遍性价值,果断行动摆脱权力体制的约束,才能获得自我建构的成功。莫言与莫里森正是因为实践了他们在文学作品中这样的自我建构理念,才能实现自我价值,在人生和事业上获得成功。本文从后结构主义者齐泽克和福柯的理论学说出发,以两个黑孩子和两个边缘作家为参照,揭示个体的自我建构之途。
一、被权力话语建构的黑孩子
福柯认为,人自我建构的过程也是权力话语对人进行规训,使人接受语言符号阉割的过程。莫言笔下无名无姓的主角“黑孩”和莫里森笔下的黑人女孩皮克拉,就是在权力话语凝视下,准备进入社会语言秩序的个体。按照权力话语设定的主体标准,黑孩和皮克拉都被视为“边缘人”,他们“不是某一秩序中的特定内容或者个别个体,……是失序和脱序的”[3]。 因此,从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作为原初的个体就要面对权力话语对他们的区分、改造,使他们认同普遍性的语言秩序,从而在权力网络中找到自身的边缘位置。
皮克拉的母亲波琳在医院里待产时,被医院的白人医生当作动物一样对待,他们认为黑人生孩子就如动物下崽一样。经历创伤之后的波琳对自己新生的黑皮肤女儿首句话就是:“上帝,她真丑。”根据福柯的身体政治学理论,人的身体不单具有自然属性,还反映社会权力及意识形态的文化概念,所以人的身体被打上意识形态的深深烙痕。由此,皮克拉黑色的皮肤被打上了丑陋的烙痕,成为社会意识形态的载体。正如拉康所说:“如果主体可以看作是语言的奴仆,那他就更是某种普遍性的话语的奴仆,从他出生之日起,只要被取名字,他的位置就已铭刻于其中。”[4]173因此,从出生开始,皮克拉就被权力话语按照其设定的标准进行标定和建构,成为社会权力网络的一个标准部件,一个螺丝钉。皮克拉去杂货店购买印着白皮肤、蓝眼睛的玛丽·简图像的糖果时,白人老板“雅克布斯基对她好像总是视而不见”,他接钱时“根本不想碰她的手”。白人歧视的目光如同一面镜子,让皮克拉感受到了自己“丑陋”的镜像。她开始憎恶自己黝黑的皮肤和眼睛,希望能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5]70。
与皮克拉一样,《透明的红萝卜》中黑孩也是权力话语凝视下的“边缘人”。即便在清冷的秋天早晨,黑孩仍然光着背、赤着脚,与周围的人群形成强烈的反差。位于政治结构中心的“刘太阳”见到光溜溜的黑孩时,第一句话就是“这也算个人?”一旦听到队里的钟声敲响,黑孩就和“老老少少的人从胡同里涌出来,汇集到钟下,眼巴巴地望着队长,像一群木偶”。而队长则在众人饥饿的眼神和艳羡的期待中大嚼着食物,“两个腮帮子像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6]89。这样,社会秩序就为每个个体区分出了清晰的中心和边缘的位置,构成一张清晰的乡村权力网络。权力话语对个体的规训,就是通过区分边缘人和中心人或者标准人和非标准人,以施加自身的力量[7]102。成人利益世界的权力秩序使黑孩感受到自己与社会标准的不符,他开始对自身的本真状态产生自我意识,观察到自己的边缘性存在。他在心理上将自己疏远于人群之外,舔舐着心灵最深处的孤独。
被权力话语区分为“丑陋黑人”的皮克拉,从普遍性的社会语言中观察到了“白皮肤蓝眼睛意味着美丽,黑皮肤黑眼睛代表丑陋”这个能指链。她匍匐在大他者的脚下,接受自己“边缘人”的身份。皮克拉对白颜色牛奶和印着白人明星图像的糖果的嗜好,暴露了她对“最蓝眼睛”的臆想。她由此被幻象所建构,被缝合在意指网络上,成为社会权力网络的构成。而在《透明的红萝卜》中,觉察到自己边缘状态的“黑孩”也在努力融入陌生的成人世界。黑孩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身边人群的无形分裂,所以竭力向成人利益世界证实自己的有用性和价值性,以便与成人世界的语言体系和谐一致。在小石匠边走边敲他的脑袋时,他甚至还尽量把自己的头处在最适宜敲打的位置。为了证明自我,他甚至毫不犹豫地按照小铁匠恶意的吩咐,捡起了滚烫的钢钻。尽管手被烫得“嗞嗞啦啦”响着大冒黄烟,但他仍毫无反应,他用对创痛的漠视和身体的烙印铭写了自己的成人礼。有评论家援引福柯的身体政治理论指出:“灵魂是身体的牢笼。整个身体史就是被压抑、被宰制、被规训、被糟蹋的历史。”[8]
实际上,无论权力话语根据皮肤的颜色把人群区分为漂亮的白人、丑陋的黑人,还是根据利益、有用性等把人群分成“中心人”和“边缘人”,其目的就是强化自身的力量,维持权力机制的运行,从而维持自身的存在。“权力必然会通过这个区分施加自身的力量,权力通过建构个人而维持自身的运转。”[7]102在“知识—权力”的凝视下,无论是边缘人黑孩、皮克拉,还是居于中心的队长,抑或白人老板雅克布斯基,所有个体都是这个权力网络的一个构成,必须认同其中的一个位置,不然无法生存。所有人也都只是这个体系中的零件,一旦认同自己的符号位置,就必须按照权力体制的意志而运转。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无论是《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队长,还是《最蓝的眼睛》中的皮克拉、雅克布斯基,所有人物都是权力话语凝视下的“边缘人”。
二、实在界与残破的存在
福柯关于权力话语的论述表明,权力把人群区分为“标准人”和“非标准人”只是为了维持权力本身的运转,在本质上具有虚幻性的特点。皮克拉为“最蓝眼睛”这个“标准人”的虚幻性意象所构建,总是把自己在权力凝视下的形象和自己臆想中的形象叠置,用理想化的客体身份“蓝眼睛”来代替自己被权力渍污的“黑鬼”形象。而一旦她暴露真实的自己,而不再充当自己臆想中理想化的“蓝眼睛”的替代性角色,她就被“减缩为单纯客体残余的存在”“变成一个令人感到烦扰因而需要被祛除的污点、污渍”[9]7。 故事的尾声,沉溺于“最蓝眼睛”幻想的皮克拉,被同样因自我鄙视而心智错乱的父亲乱伦而致孕,她因此更成为母亲、黑人同胞,以及白人凌辱的对象。虚幻的臆想面纱被撕破后,露出的仍然是赤裸裸的现实。皮克拉最终精神分裂,在孤独的梦中默默地凋零。皮克拉的命运是她自身的悲剧,也是文明的悲剧。福柯就曾说过,“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的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癫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历史,就不会有疯癫的历史。”[10]封底
莫言笔下的黑孩也为幻象建构,以隐忍和自戕为代价,使自己获得进入成人利益体系的入场券,被小铁匠接纳为徒弟。他光溜溜的身体终于穿上了师傅给的大人衣服,进入了社会文化秩序。进入成人世界的黑孩再也找不到那象征他原初的本真和归属感的透明的红萝卜了。黑孩的故事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为了获得所谓的社会地位、社会认可,我们像黑孩一样牺牲了生命中原初的本真,在融入社会体系的同时,我们也被权力话语割断了与大地、乡村、家园的根性联系。而当穿上衣服的黑孩后来试图重新找回那枚红萝卜时,却被队长当场扒光了那套衣服,重新“赤条条”地钻入象征原初本真或实在界的黄麻地。重归原初必须以黑孩般的“赤条条”为代价,这也是生命不堪忍受之重。这样,人类就徘徊在社会化的自我和心灵深处的本真自我之间。因此,“黑孩的遭际可以看作是人类生存境况的隐喻: 我们都是被逐出家门的孩子”[11]。陷于疯癫的皮克拉和“赤条条”黑孩的命运,也是所有为权力话语建构的个体的命运。
齐泽克指出,实在界是符号秩序对主体进行压抑和阉割的“剩余和残渣, 是象征化过程的废料、残余, 因而也是象征化本身制造出来的”[12]。赤条条的黑孩与疯癫的皮克拉就是这一象征化过程的残余物,他们的结局都是一种符号性的死亡。他们越是竭力地使自己靠近权力话语,接近社会文化秩序,他们对权力话语的讽刺反倒越强烈。他们模仿笨拙,却总是一本正经地趋近那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所以只能在不断地强化无法被粘连的脱节感。正如齐泽克所说的那样,“他的存在不再由符号网络中的某个位置来决定,反而是物质化了大他者、符号界中的那个真空、空洞的纯空无性。”[9]8他们虽然都活着,但都是作为某种残余而获得侥幸余生。
人要想摆脱权力话语对自我建构的约束,首先就要认同征兆(identify with the symptom),也就是“标举并认同具体真实秩序中的内在例外/排除之处,亦即那厌恶抛弃之物,并将之视为真正普遍性的唯一所在”[13]317。具体来说,只有当人们从自身的特殊性中发现普遍性的价值,从自我的独特中发现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时,才能颠覆旧的符号秩序,完成自我建构。换而言之,只有当黑孩子们从自己“多余人”“丑陋黑人”的身上发现自己普遍性的美和价值时,他们才能摆脱权力话语的束缚,建构起新的符号秩序,创建新的社会历史空间。在个体差异性和诉求多元化的社会背景下,人人都会成为“例外”或“多余人”:单亲妈妈、农民工、外地人。因此,人人都应该高声喊出“我是多余人”。
三、摆脱权力话语的两位作家
作家莫言和莫里森在童年时代,都有着与其作品里的黑孩子近似的“边缘性身份”。他们一个属于在中国特殊时期处于集权体制最底层的农民群体,一个属于美国政治阶层的边缘族群。根据弗洛伊德的压抑理论,作家经历过的“被边缘化”的刻骨体验,被内化、压抑到无意识中,又以文学作品的形式释放了出来。《透明的红萝卜》和《最蓝的眼睛》作为两位作家的成名作,书写的就是生活在权力话语阴影下的“黑孩子”,即边缘人群的生存体验,边缘人的自我建构之途。
当然,根据韦勒克的研究,“与其说文学作品体现了一个作家的实际生活, 不如说它体现作家的‘梦’; 或者说, 艺术作品可以算是隐藏着作家真实面目的‘面具’或‘反自我’; 还可以说, 它是一幅生活的图画, 而画中的生活正是作家所要逃避开的”[14]78。换而言之,莫里森与莫言两位作家在作品里描摹的艺术现实,既反映了他们童年时代的负面记忆,也隐藏了他们童年时代竭力逃避的梦魇。两个黑孩子主人公未能认同征兆,不能发现自己边缘人的价值,所以没能完成自我建构。两位作家通过书写这两个“边缘人”的压抑经历,释放了自身的压抑情感。同时,沉默而隐忍的黑孩与皮克拉也代表着他们的“反自我”,他们不愿见到的“自我”。正基于此,两位莫氏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屈从于所谓普遍性的社会秩序,从自身“边缘人”的特殊性之中,发现普遍性的价值,最终在自我建构的道路上获得成功,成长为知名作家,实现了自我价值。以此而言,正是童年的负面体验,成就了他们之后的成功。
莫里森的《最蓝的眼睛》取材于她童年时代与一个朋友聊天的经历。莫里森的朋友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因为“她两年以来每天晚上祷告上帝,求上帝让我长一双蓝眼睛,可是得不到, 所以上帝是没有的”[15]。这个真实的童年记忆对莫里森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极大的震颤,令她刻骨铭心。成年之后的莫里森对自己的族群在主流社会中被边缘化的经历难以释怀,所以她的成名作致力于反映在权力话语阴影下黑人生存的艰难。莫里森意识到,黑人所遭受的孤独、暴力、压抑、歧视和爱的缺失说明,美国社会的所谓普遍性人权,其实是“白种、男性、资产者的权利,这种普遍性人权的虚假性得以成立,在于以忽略和遮蔽真正的广大的工人、妇女( 特殊性) 人权为前提条件”,白人的审美观和意识形态得以成为社会主流的前提,就是把“某些过剩、残余排除出去,这样社会就成了可理解的正常的机体”[3]。 黑人族群被当作美国社会中的过剩和残余,被排斥在正常社会机体以外,以维持白人权力话语的运行。因此,莫里森通过其文学作品力图帮助黑人群体,以及广义的所有弱势群体或“少数派”认识自我价值,发现自身的“具体普遍性”,从而帮助其开启黑人的真正自我建构之旅。因为在暴力及强权等权力话语场下,每个个体都是边缘人。
中国作家莫言在童年时代一次修建水利工程时,因为饥饿难忍偷吃一根红萝卜,结果被当众批斗、罚跪,在毛主席像前请罪,并被父兄责打,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就源出于此[16]。个体成长为主体就意味着“知识—权力”对人身体进行规训,使人变得符合社会规范。而且“知识—权力”对人进行的主体性驯化,经常以真理和知识的名义出现。权力话语对“馋嘴”莫言以及他笔下的黑孩的规训就是盗用“革命”“社会主义”“集体利益”的旗帜来进行的。莫言被罚跪在毛主席像前请罪,与黑孩被队长以集体利益的名义扒光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这些底层化的幼年经历使莫言厌倦于“那些土木偶像般的乡亲,那些凶狠奸诈的村干部,那些愚笨骄横的干部子弟……”,他发誓, “如果可以离开,就永远不要回来”[16]。之后的参军、提干和进城对莫言来说,既是对限制和束缚自我的乡村秩序的反叛和抗争,又是改变在乡村秩序下旧身份、完成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在思想上和哲学上超越了自我的莫言,从文学事业中找到自己。他从幼年的特殊经历和“东北高密乡”的品嚼中,以经过精神洗礼后的新视野,对乡村秩序进行着批判性审视。他的书写“站在人的角度上,一直是写人,这样的作品就超越了地区、种族、族群的局限”[17]。他从自身的体验的特殊性中,挖掘出了普遍性的东西,成就了自我的成功。
正是因为“个人是权力的一种结果,而同时,在它是权力的结果的意义上,有这样的传递作用:权力通过它建构的个人而通行”[2]28。也就是说,权力话语只能通过对人的规训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否则,权力就不能顺利运转。因此,个体只有发现自我价值,果断行动摆脱权力体制的约束,才能获得自我建构的成功。作家莫言和莫里森并没有屈服于普遍性话语的召唤和质询,而是从自我的边缘性身份中认识到自己的普遍性价值,从而果断摆脱束缚性权力话语。莫言最终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而莫里森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美国黑人女作家。两个“黑孩子”自我建构的成果,也在实践上印证了他们自己在文学作品中倡导的理念。
四、 结语
总之,权力话语正是通过区分人群,主观地区别出“白”与“黑”、健康与疯癫等一系列二元对峙,而这些矛盾对立的背后,无不包藏着中心与边缘、高贵与低贱、强大与弱小的价值判断。由此,前者的具体性存在被权力话语推举为“标准”,而具有了普遍性意义;而后者则被视为“例外”,成为和谐统一秩序中的“污渍”“污点”。这样,人就被权力话语所规训和质询,沦为权力话语的俘虏,成为社会符指体系的构成。权力话语也就由此巩固了自身的运转,强化了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性。
但普遍由特殊构成,正是一个个具体而鲜活的个体,诠释了现实场景中普遍的人性,构成了人类的整体。因此,所谓的“特殊”和“边缘”性存在,必须奋起反抗权力的规训和制约,以果敢和决绝的态度撕裂所谓“普遍性”的伪装,才能识破其真实面目。只有这样,个体才可能发现自我价值,完成自我的人生诠释。自我建构的成功就始于个体对自我独特性价值、独特性存在的领悟。
莫言与莫里森两位文学巨匠的传奇人生经历及其独特的文学审美体验就是对此的印证。两位莫氏作家都关注于权力话语阴影下边缘人群的生存体验和自我建构之途。他们早年被边缘化的刻骨人生经验,被内化并压抑到无意识中,又以文学创作的方式释放了出来。而他们自身拒绝边缘化身份,从自我的独特存在中发现价值,从边缘性中发现普遍性,从而果断摆脱束缚性权力话语,完成自己的人生建构,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
齐泽克说,真正有意义的行动,“并不是仅在现存关系的框架之内运作,而是去改变那决定事情运作方式的框架本身”[3]。在个体存在差异性和诉求多元化、政治日益民主化的今天,两个塑造了“黑孩子”的作家的自我建构之路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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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菊芹)
A Dialogue between Mo Yan and Morrison:Self-construction of the Misplaced Subjects
YANG Xinl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He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As literary giants, Mo Yan and Morrison both choose to focus on the intense experiences of the misplaced subjects pursuing self-construction in the shadow of power discourse. Their maiden works release their trauma in their early childhood. They also illustrate their philosophical outlook that people’s self-construction must not be constrained by power discourse, and people should find their universal value in their unique self and hereby accomplish self-construction. This is especially important for people who eager to seek self-identity.
power discourse; marginal person; construction
2016-01-18
2015年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保罗·德·曼语言理论的认识论研究”(15BWW001)
杨新立(1975—),男,河南郾城人,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I207.4
A
1008—4444(2016)03—013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