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数+形+量结构中量词的特点

张怡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8）

论数+形+量结构中量词的特点

张怡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8）

现代汉语中数量词中插入形容词的结构即数+形+量结构比较常见，例如，一大张纸，一大群人，一长根铁丝。陆俭明先生对这种语言现象进行了详细的描写，但是还是留下了一些问题给大家讨论。例如，为什么数量词中间可以插入形容词，插入形容词对整个结构有什么影响。从量词的特点和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来看，数+形+量结构中的量词具有空间性、物质性、描写性的特点，使得形容词能够进入该结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不同，使整个结构有不同的表达功能。

量词；空间性；物质性；形容词；语义指向

数+形+量结构指的是“一小块月饼”“一大队人马”“一长条肉”这样的搭配。数+形+量结构的研究很多，成果也十分突出。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之上，讨论数+形+量结构中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和量词的特点，指出这个结构中量词的特点和形容词进入这个结构的作用，从而说明形容词为什么能进入数量结构。

一、数+形+量结构中形容词的语义指向

我们通过对陆俭明先生文中所举的例子进行句式变换分析发现，数+形+量结构的语义并不是单一的：有的时候是确定的，有的时候又存在歧义的现象，而这恰好跟插入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有关。数+形+量结构中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存在几种不同的情况：集合量词前的形容词语义指向量词，借用量词前的形容词语义指向量词，个体量词前的形容词指向存在两种情况，既可以指向量词，也可以指向数量结构所修饰的名词。下面作具体分析。

（一）借用量词

杯：斟了一大杯葡萄酒。斟了大大的一杯葡萄酒。

斟了一满杯葡萄酒。斟了满满的一杯葡萄酒。

锅：煮了一大锅大米饭。煮了大大的一锅大米饭。

煮了一小锅大米饭。煮了小小的一锅大米饭。

煮了一满锅大米饭。煮了满满的一锅大米饭。

我们可以看出数量短语中的量词是借用量词，这里的借用量词主要是借自名词。大多数借用量词都是表示容器或者运载工具的，不仅可以度量大小，还有范围或者界限，所以可以用形容词来修饰量词表示量的大小、多少。两种句式的变换分析可以看出，一方面量词修饰后面的名词，也就是表明后面的客观事物的量的大小，而另一方面量词前面的形容词是对量词的范围进行描述，不受后面的名词的影响。“煮了一小锅大米饭”中修饰量词的形容词和修饰名词的形容词完全相反，但是这句话并不矛盾，语义完全是成立的。

（二）集合量词

集合量词是用于成组成群的事物。形容词修饰集合量词也比较常见，比如，一大群人，一整套设备等。名词所代表的事物可以用个体量词修饰，也可以用集合量词修饰，集合名词前只能用个体量词，不能用个体量词，因此集合量词也可以受到形容词修饰，但是集合名词前的量词不能受形容词修饰。通过对比，集合量词前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集合量词，表示量的大小，而跟所修饰的名词无关。

块：吃了一小块点心吃了一块小点心

群：来了一大群人来了一群大人

套：一整套家具*一套整家具

个体量词“块”之前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有歧义的，它既可以表示量小，又可以修饰名词。但是集合量词“群”之前的形容词“大”和后面的名词并没有直接的修饰关系，而只是说明进来的人的数量多，是对量的描写。

（三）个体量词

个体量词的情况比较复杂，不仅涉及到数量结构中量的表达，名词是否可以受到相对应的形容词修饰也需要考虑。例如：

层：一厚层灰一层厚厚的灰

这种数+形+量结构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指向名词的，“厚”的语义指向是后面的事物“灰”。但是个体量词中也存在有歧义的现象，例如：

段：跟他要了一小段铁丝*跟他要了一段小小的铁丝

跟他要了一大段铁丝*跟他要了一段大大的铁丝

跟他要了一长段铁丝跟他要了一段长长的铁丝

我们认为这里的“大”、“小”、“长”是修饰量词的，而不是修饰名词“铁丝”的。“大”、“小”、“长”插入数量短语所表示的语义有所不同，名词“铁丝”论大小不是常态，但是“铁丝”可以受到“长”、“短”修饰，通过变换分析我们发现这几个形容词都是修饰量词的，是为了说明量的大小。由于“长”既可以修饰量词，也可以修饰名词“铁丝”，形成了歧义。“长”的两个变换句式看似语义相同，实际上，他们只是形式相同，一个形容词修饰量词，另一个是形容词修饰名词，两者并不矛盾。

“一大块蛋糕”和“一块大蛋糕”也不一定相同，因为“大”的语义指向既可以是蛋糕整体很大，也可以指被切分成部分的蛋糕很大，显然形容词的语义选择和名词的特征有关，如果名词所指的事物是可以再次划分的，那么“大”、“小”等形容词可以进入数量结构中，但是名词所指的事物不能再切分，那么形容词就不能进入数量结构去修饰名词。例如，不能说“一大个人”。

除了这种情况，名词和量词相互之间的语义选择也会影响形容词在数量结构中的语义指向。因为有的名词不能受到某些个体量词的修饰，那么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只会指向量词，形容词是对量的描写，例如：

块：一大块西瓜*一块大西瓜

“一块大西瓜”不能成立，因为西瓜是完整的时候不论“块”，可以说“一个西瓜”或者“一整个西瓜”，但是西瓜被切分后可以说“块”，我们说“一小块西瓜”指的是部分而不是整体。这个数+形+量结构中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明确的，指向量词，从而也决定了整个结构的语义也是单一的。

个体量词之前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复杂的，形容词是反映量词的性质，还是在修饰名词所指的客观事物，不仅要考虑名词是否能够受到相应的形容词修饰，还要考虑名词的性质及其与量词的语义选择关系。动量词的语义指向可能要受到句中动词的影响，我们不做讨论。

实际上，数+形+量结构的语义存在歧义，该结构可以是对量的描写，也可以是对事物形状的描写和突显。宗守云认为数+形+量结构存在很多差异，而这些差异是由结构中量词的不同造成的。他认为主要是个体量词和集体量词的对立造成数+形+量结构在语义和语用上的不同。

数+形+量结构语义是单一的，还是有歧义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由形容词的语义指向确定的，如果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是量词，那么数+形+量结构的语义就是对量的描写，如果形容词的语义指向为后面的名词，那么整个结构就是对事物形状的描写。同时，我们还发现数+形+量结构中的量词进入该结构也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二、数+形+量结构中量词的特点

我们统计了搭配能力强的名量词，即能受到3个以上形容词修饰的量词，发现这样的量词一共有52个，其中借用量词最多有35个，其次是个体量词12个，集合量词5个。通过统计我们发现能受到形容词修饰的数量词中的名量词主要是借用量词和个体量词和少部分集合量词。我们可以通过分析这些量词的特点，总结出这种结构的特征，试图找到形容词能够进入数量结构的原因。

（一）物质性

形容词一般说来修饰的是名词和副词，一般认为，量词只能和数词搭配使用，不能受形容词修饰。数量词中的借用量词几乎是借自名词，在应用中体现了量词的特点，其量词的意义大都是要在特定的数量结构中才能表示量的意义，而且因为借自名词，跟名词的特点比较接近，所以可以受到形容词的修饰。另外，借用量词直接概括反映的是客观事物，总的说来表现出一种形体特征，比如其中的“杯、碗、箱、桶、盒”等都是客观现实中有的事物，具有鲜明的形体特征，这种鲜明的形体特征突出了借用量词的物质性，所以可以受到形容词的描写。再加上这些借用量词本来就可以用作容器或者是运载工具，可以用来评估事物的大小。受到形容词修饰的个体量词也具有鲜明的形体特征，例如，“块”表示方形的事物，“根”表示长条的事物、“条”表示条状的事物、“段”可以表示整体的一部分、“张”可以表示平面事物等。这些量词都具有形状表现功能，具有一定的物质性，跟名词有共同之处，所以才能受到形容词的修饰。现以陆俭明先生文中的量词为例，总结如下：

1.表示点状的量词

粒：你别小看这几小粒黄豆。

颗：他在墙上钉了一大颗钉子。

2.表示三角形的量词

角：吃了一小角月饼。

3.表示疙瘩状的量词

嘟噜：吃了一大嘟噜葡萄。

4.表示堆状的量词

坨：大门上也有一大坨泥巴。

沓：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大沓钞票。

5.表示圆形、环状的量词

面：她买了一大面镜子。

丸：睡觉前一小丸银翘解毒丸。

卷：拿一小卷纸过去。

筒：一整筒都是大号的笔。

团：茶几上搁着一小团毛线。

6.表示方形的量词

块：吃了一大块点心。

7.表示根状的量词

根：切了一大根葱。

棵：洗了两大棵白菜。

8.表示条状的量词

条：脸上有一长条伤疤。

股：他肚子里还有一小股气呢。

段：跟他要了一小段铁丝。

列：那一长列火车风驰电掣般地开过去。

串：给平平买了一长串糖葫芦。

9.表示线状的量词

绺：发现门边挂着一小绺头发。

10.表示平面的量词：

张：用了一大张纸。

片：切了一大小薄片肉。

层：窗台上积了一厚层土。

事实上，人们注意到汉语量词的物质性开始于20世纪40年代，陈望道在《论现代汉语中单位和单位词》，指出量词具有形体特征，并把量词称为“形体单位的量词”［2］。石毓智也认为“物质性是形状量词的第二位认知基础”［3］。虽然两位学者是不同的时期从不同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但部分量词有独特的形体特征，具有物质性。正因为部分量词具有物质性，形容词插入数量词才成为可能。

（二）空间性

陈平指出：“就最典型的事物而言，他们一般都占据一定的空间，随具体事物类型的不同而表现出大小、多少、高低、厚薄、聚散、离合等等特征”［4］。他还指出，名词的语法特征一般与空间特征有关，“人们以语法形态为依据，进而把握有关事物在空间分布上呈现出的各种状态，借以理解这些事物在特定情景中所扮演的角色。”［4］一般说来，名词都可以受形容词修饰，名词具有空间性，量词和数词组合修饰名词，名词的空间性特征影响了量词。个体量词最本质的语义特征是［+空间］，具有明确的空间属性。例如，“条”，根据郭先珍《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可以计量细条状的物件，也可以计量长条状的动物或植物，明确描述空间特点。还有“一尾鱼”中的“尾”利用身体的一部分表量，或者是“一把刀”的“把”凭借物体的部分或者具体用具表量。这类个体量词的空间性特征十分明显，具体说来它们的差异是在空间性的表现程度上，语法化程度越高，量词的空间性特征就越不明显。以现在最为通用的“个”为例，它最早是由“箇”演变而来，《说文解字》释义为“竹”。在周秦时期，“个”只能用于数竹，随着在使用中的不断变化，空间性渐渐减弱，使得“个”的［+空间］语义特征变得不明显。其他通用性强的量词，大多也是相同的情况。因为量词的空间性表现不同，数量词中的量词在选择形容词的时候表现出很大差异。例如，“串”具有连贯、成串的语义特征，这种形状上的特点和量词“串”所具有的空间属性之间具有联系，所以“串”能够受到“大”、“小”、“长”、“整”修饰，这些形容词都是对“串”这个量的多少和完整的状态进行描写。这也是我们接下来要谈到的量词的另外一个特征：描写性。

（三）描写性

数+形+量结构在口语和书面语的使用都十分广泛，在数量词中间加入形容词，整个结构更加形象，使得量词的描写作用更加突出。汉语量词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描绘性和比喻性，给人以具体的形象之感。也就是量词除了有表量功能，还具有描写特征，特别是数+形+量结构中的量词。

第一组：一滴眼泪一串眼泪两行眼泪

一块疤一条疤一道疤

第二组：一小滴眼泪一长串眼泪

一大块疤一长条疤

在第一组中，同一种客观事物使用了不同的量词，量词的不同引起的不仅是量的变化，更多是描写了数量短语后面所修饰的名词的形态的不同，这个时候量词的变量作用淡化，突出变现出一种描写性。在第二组中，量词受到了“大”、“小”、“长”等单音节形容词的修饰，可以看出这些形容词是在对量词的形状性进行一种描写和修饰。再比如，“地上有一滩血”和“地上有一大滩血”，“吓了我一跳”和“吓了我一大跳”，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后一例中的数量词中的量词更加准确的说明血的量比较大，受到惊吓的程度比较大，更多是描写了事物的状态。数量结构中量词受到形容词修饰不仅可以表示量的大小，还可以事物状态和情况进行描写。

量词具有空间性，在各个维度上可以描写事物的大小、数量；量词具有物质性，具有形状的不同，可以对量词进行区别分类，对名词进行描写。也正是因为量词具有空间性、物质性和描写性，形容词才可以修饰量词，数+形+量结构才得以成立。

数+形+量结构能否插入形容词，跟量词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因为量词具有物质性、空间性、描写性，它才可以进入这个结构受到形容词的修饰，在这个结构中的量词不仅可以表量，而且可以描写名词的性状。另外，数量结构中插入形容词对这个结构的语义有很大的影响，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数+形+量结构的语义。关于数+形+量的结构需要解释的还很多，还需要我们深入观察和分析。比如，这个结构中的形容词+量词有逐渐脱落出整个结构的趋势，出现了形容词修饰量词有凝固成固定词组或者凝固成词的现象，例如整篇、整天、长条、横排等，这值得我们继续研究。

［1］陆俭明.数量词中间插入形容词情况考察［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7（4）.

［2］陈望道.论现代汉语中单位和单位词［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

［3］石毓智.表物体形状的量词的认知基础［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1）.

［4］陈平.论现代汉语时间系统的三元结构［J］.中国语文，1988（6）：401-422.

（责任编辑：董应龙）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Quantifier in the Number+Adjective+Quantifier Phrase in Chinese

ZHANG Yi
（School ofArts，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Chengdu 610068，China）

The structure of an adjective being embedded into the phrase of number+quantifier，which becomes the number+adjective+quantifier phrase，is quite common in Chinese.For instance，a large sheet of paper，a large crowd of people，a long piece of iron.Prof.Lu Jianming carried out detailed research about this phenomenon. However，there are still some questions left.Why can adjectives be embeded in the phrase of number and quantifier？What influence does the embedded adjective have on the whole structure？The quantifiers are spatial，substantial and descriptive，so that the adjective can be embedded into the structure.Besides，the semantic orientation of the adjectives brings different expressions to the whole structure.

Quantifier；spatial；substantial；adjective；semantic orientation

H146.1

A

1673-1883（2016）03-0113-04

10.16104/j.issn.1673-1883.2016.03.029

2016-05-26

张怡（1991─），女，四川遂宁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