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经济：困境中如何谋出路

寇佳丽

西方经济制裁加上国际原油市场狂跌不止，让俄罗斯的2015年内忧外患，遭遇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最揪心的经济寒冬。如今，2016年的钟声已经敲响，在第一个月即经历跌破30美元一桶的国际油价并未给这个国家开个好头。就连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都表示，俄罗斯经济正遭遇十年来最严峻挑战。事实果真如此吗？或者，这个向来以坚强著称的民族能够绝处逢生，另寻他所？

成也石油，败也石油

作为资源出口大国，油气资源出口对俄罗斯经济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受益于发展中国家经济的腾飞、世界资源价格平稳上涨，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一度突飞猛进。

数据显示，2002年俄罗斯人均名义GDP是2373美元，2006年增长到6902美元，2008年达到11550美元。2009年因为油气价格快速上涨带来俄罗斯外汇收入增多，进而导致汇率GDP升高而人均名义GDP有所降低，此后迅速恢复高速增长，2013年这一数据已经高达14586美元。

“可以说，俄罗斯依靠以石油为主的能源出口，经济在一段时间内发展很快，到2014年的时候，布伦特原油价格一度高达100美元一桶，而俄罗斯经济在原油上得到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白明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长期以来，国际市场原油交易形成了3种基准价格，即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轻质低硫原油价格、英国伦敦国际石油交易所北海布伦特原油价格和阿联酋迪拜原油价格，这3种价格也被称为国际油价，而俄罗斯选择以布伦特原油为基准油价。

大量出口必然有所依仗：俄罗斯是世界上拥有石油资源最多的国家之一。俄罗斯战略研究所经济研究中心外国经济部主任弗拉基米尔·布林科夫在2014年6月公布的数据显示，俄罗斯仅陆地上的A+B+C1级工业石油储量就高达170亿吨，而C2级石油预计储量还有100亿吨，其石油产量和出口量位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沙特阿拉伯。弗拉基米尔·布林科夫还透露，2011年至2013年，俄罗斯每年石油产量为5.11亿—5.23亿吨，其中出口量占石油总产量的45%。

然而，从2014年年中开始，布伦特原油价格从100美元/桶的巅峰开始直线下降，截至2016年1月13日，布伦特原油期货在盘中即跌破30美元/桶，为近十多年来首次。对此，白明评价道：“俄罗斯在国际市场上参与度最高的便是石油，这是优势也是劣势，优势在前十几年我们都看了，如今劣势也表现得很明显，对于石油产业的特别专注，让俄罗斯经济不能很敏锐地感受到国际市场其他领域的风向变动，可以说俄罗斯经济是‘荷兰病的真实演绎。”

2016最难？

“荷兰病”（the Dutch Disease））是指一国特别是指中小国家经济的某一初级产品部门异常繁荣而导致其他部门衰落的现象。对于俄罗斯而言，曾经一度辉煌的能源出口遮挡了其他产业的光芒，而如今石油出口价格的长期下行已经对经济尤其是财政收入产生了明显影响，其他产业又不能及时填补漏洞，民众在日常生活中也切实感觉到了变化。

“国际机构组织的最新预测显示俄罗斯在2016年的经济增长仍然是负数，大概0.7%到0.8%，所以今年该国经济继续下滑是确定的，尤其是上半年。但综合各方面看，2016年未必是最坏的一年”，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海燕这样告诉《经济》记者。

按照她的分析，有3个方面有可能对俄罗斯经济起到缓解作用。一方面是今年年中即将结束的经济制裁。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曾经延长了半年，若无突发意外情况，上述制裁到2016年6、7月份也会结束。一旦制裁结束，该国与其他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的经济交流会为其提供比制裁期间更多的机会，也会为下半年的经济发展创造机会。另一方面，当前俄罗斯领导人选择“曲线救国”，对恐怖主义的打击转移了部分民众注意力，减少了人们对由于经济衰退造成生活不适的关注。第三方面，绝大多数俄罗斯居民对当前的经济衰退程度还是能接受的，大众情绪稳定，为经济计划的实施提供了社会条件。“这个国家非常坚韧不拔，面对困难总是体现出更加团结的力量，而且历史上俄罗斯经历过许多更糟糕的情况，他们都能挺过来”，王海燕补充说。

上海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张健荣还告诉《经济》记者一个“因祸得福”的可能：“因为对恐怖主义的打击需要牵动大量武器军备，而俄罗斯的军工产业是非常优秀的，这也相当于既出售了产品也打了广告”。

即便如此，上述两位学者也都认为2016年会是俄罗斯颇为艰难的一年。张健荣认为很有可能比2017和2018年都艰难，王海燕则认为2016年有可能出现转机，因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僵局前途未卜，而对恐怖主义的打击到底对经济有哪些更具体的影响也尚不可知”。

但是外界社会有目共睹，卢布贬值“势不可挡”，不仅对国内经济生活造成影响，甚至对欧亚经济联盟也产生了消极作用。王海燕告诉记者，她在2015年4月去圣彼得堡参加国际会议的时候，卢布兑美元大概是50：1，而2014年之前通常为30：1，目前已经跌破80：1了。“卢布的表现，不仅加剧了国家出口形势的严峻程度，也让国内消费水平更差。”此外，欧亚经济联盟成立之初是以俄罗斯经济作为“火车头”看齐的，如今卢布贬值带动其他成员国的货币也贬值，结果连锁反应之下，卢布“反倒更加不妙”。

如何减产

在卢布与石油“双缩水”的效果下，国际原油的开采却没有任何减少的势头，不管是俄罗斯还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成员国，似乎都攒足了力气开发、出口。

在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研究员张茉楠看来，这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她告诉《经济》记者，现在能源出口国家为了争夺市场已经不是特别在乎整体价格趋势了，占据市场份额才是这些国家更关注的问题。张茉楠指出，截至目前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OPEC仍拒绝减产，而非OPEC成员国俄罗斯目前也没有想要降低石油产量的倾向。“这样看来，未来一两年内石油价格很难有所上涨，即便出现技术性反弹也很难长时间维持。”

消息显示，沙特阿拉伯石油部长1月17日还表示，原油市场稳定将通过主要产油国之间合作得以实现，但这需要时间。分析人士认为，这番言论暗示这一全球最大产油国仍未准备好履行提振油价的单独责任。

至此，就算是俄罗斯想要单独减产以提振油价也似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而在张茉楠看来，这种减产就算落实也达不到效果，因国际油价的下降是由新兴经济体需求减少造成的，一两个国家的产量变化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而在王海燕看来，曾经OPEC国家为了较高油价能够良好协调并控制产量，后来因为中东危机的出现加上美国与一些能源出口大国经济关系的改变，让从前的协调机制不能很好发挥作用，也让原油供应量的调节难上加难。她还提醒本刊记者，美国和欧盟已经结束了对伊朗的制裁，其中包括自2012年开始的针对伊朗原油和石油化工的制裁。她说：“伊朗也是原油出口大国，制裁解除意味着全球石油供应量会被进一步拉高，油价继续走低的可能性很高”。

加上全球对清洁能源的追求，许多国家对水电、核电的研究已经很充分，王海燕表示这类能源提供会降低传统能源的优势，对于能源出口大国而言，有一种“此时不卖更待何时”的紧迫感，这种期待也让原油市场的走势愈加难以控制。

除了上述因素，张健荣还告诉《经济》记者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理由：即便国际油价降低到如今地步，出口石油依然是盈利的。他说：“石油的开采成本比较低，只要确认地点，开采起来并不难，学术交流中有人表示一桶原油的成本在2.6美元到2.8美元之间，所以按照现在的趋势，不管怎么降价，只要卖得出去还是赚钱的”。另外，他认为，俄罗斯的自然资源太丰富了，虽然出口部分的收入下滑，可目前这仍然是俄罗斯最容易赚钱的行业，“包括天然气，也是一个道理”。

向东合作，刺激产业

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曾经撑起俄罗斯经济半边天的能源出口眼下如困境之兽，这倒让受到忽视的产业看到了机会，也为该国经济结构改革提供了可能。

张健荣表示，俄罗斯之前就有“转向东方”的经济合作计划，但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很好执行。如今，俄罗斯与其西方邻国的合作因为地缘政治问题受到阻碍，向亚洲寻求合作是明智选择。1月8日，全俄社会舆论调查中心公布的最新民调显示，70%的俄罗斯民众认为，与亚太地区国家合作利大于弊，其国内专家也表示，这是本国经济发展的必然需要。

“俄罗斯与印度和越南从历史上关系就很好，经济合作尤其明显，类似盟国。以其为首的欧亚经济联盟正计划和一些亚洲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其中与越南的自贸协定已经签署了，与印度的谈判也在顺利进展中。因为俄罗斯与这些国家不接壤，不存在边境问题，所以某些经济领域的合作比与中国的还要有深度，比如它和印度建立了研究导弹的科研场所，这在中俄之间都是没有的。军工产业是俄罗斯的优势，而印度的高科技也比较发达，从目前看，这种合作没有任何问题。”张健荣还告诉《经济》记者，2015年俄罗斯的军工对外销售再创新高，超过150亿美元，堪称历史最高。

而该国在教育、农业机械、食品加工等领域上都有不错的基础，稍加引导就可以达到不错的发展效果。王海燕表示，俄罗斯的农业机械在整个欧洲仅在德国之后，如果农业机械的出口也能被有效提高，对经济结构的改革也会产生有效推进作用。

白明则指出，向亚洲看的俄罗斯理所当然不会错过中国这个经济合作伙伴。他告诉记者，曾经俄罗斯国内的某些企业不是很开放，基于各种原因尤其不愿意中国企业参股，如今经济结构改革，它的一些国有企业都开始对中国企业开放了。在白明看来，与中国谈投资合作是比较合适的，“毕竟不管是印度还是越南等其他亚洲国家，终究属于更需要投资的一方。而中国最近两年一直寻求向外投资，尤其是中国的企业，这一点上两者可以一拍即合”。

其实，在加强与亚洲地区国家合作的同时，俄罗斯也在尽量东西兼顾，维持与西方国家的经济联系。据统计，俄罗斯海外直接投资的75%来源于欧盟，俄对欧盟国家投资也达到800亿美元，占其对外投资总额的60%。近期，俄科学院远东所副所长奥斯特洛夫斯基公开表示，俄罗斯经济“转向东方”并不是抛弃西方，而是更加看重东方，俄罗斯期待与亚太地区的经济合作不断迈上新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