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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视点下的藏区影像传播
——以纪录片《虫草》为例

2016-03-02刘涛

关键词:虫草藏区纪实

刘涛

(龙岩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福建 龙岩 364012)

主位视点下的藏区影像传播
——以纪录片《虫草》为例

刘涛

(龙岩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福建 龙岩 364012)

《虫草》作为一部由本土草根从主位视点创作的,以自己家庭和社区为表现对象的村民纪录片,展现了不同于传统涉藏题材媒体纪录片的创作特点:内部视角的自我呈现、原生态纪实的视听语言、生活化的叙事结构和个人化的情感表达。村民纪录片在创作视角和题材上,形成了对媒体涉藏纪录片的有益补充,开拓了我国涉藏影像对外传播的新思路,应作为一种新的纪录影像形态得到正名和关注;同时,应加强藏区民间纪录片的培育和打造,实现涉藏信息的真实、有效传播。

纪录片;《虫草》;主位视点;影像传播

0 引言

涉藏题材纪录片历来是中国纪实影像的重要内容,从早期的《西藏的诱惑》《八郭南街16号》《藏北人家》,到新近的《西藏一年》《第三极》,再到去年院线热映的纪录电影《喜马拉雅天梯》,中国纪录片发展的每个阶段都不乏有影响力的涉藏题材作品。这些大多由外部影像创作者“客位视角”创作的媒体纪录片或独立精英纪录片,一方面对于展现我国藏区自然地理和人文风貌,传播藏文化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他者”思维下的藏区形象塑造也给客观、完整地传播一个真实的中国藏区带来了诸多羁绊。多元视角的藏区影像传播发展之路亟待探索。

新媒体时代,随着影像制作技术的平民化,一种完全由藏区本土影像爱好者从内部“主位视点”(emic)创作的纪实影像潮流日渐兴盛,纪录片《虫草》就是这一典型作品。它作为一部由普通藏民拍摄,以自己家庭生活为表现题材的纪录片,正由于其村民视角的自我呈现特征,被众多观众称之为一部“非常有爱”的藏区影像作品。因此,本文通过对纪录片《虫草》的文本分析,揭示该片不同于传统涉藏题材媒体纪录片的影像创作特点:内部视角的自我呈现、原生态纪实的视听语言、生活化的叙事结构以及个人化的情感表达。继而,引申到对当前我国藏区草根影像创作勃兴这一现实的观照,提出改进我国藏区影像传播的新思路。

1 内部视角的“自我呈现”

在人类学研究中,如何不受自己文化的制约,客观完整地记录他者的文化,是人类学界始终思考的一个课题[1]。20世纪中期,人类语言学家派克·肯尼斯提出,人类学描写所依据角度的“族内人”(insider)和“外来者”(outsider)两种不同视角对思维方式、描写立场和话语表达具有深刻影响,借鉴语音语言学的概念,他创造出“内部描写”(emic)与“外部描写”(etic)的描写理论[2]。具有相似表现题材的纪录片《喜马拉雅大淘金》和《虫草》提供了比较研究的典型文本。

《喜马拉雅大淘金》是一部由法国著名摄影师兼导演艾瑞克·瓦利执导,央视纪录频道参与国际联合摄制的纪录片。该片讲述了一个关于虫草的淘金梦,通过表现同中国西藏接壤的尼泊尔的虫草采摘人的生存状态,勾勒出虫草背后的利益链条和围绕着此链条的芸芸众生相。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虫草》则是一部不同于以往大多数涉藏题材的纪实作品。该片作者斯纳尼玛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普通藏民,他生活在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佛山乡久农村。这里地处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脚下,是世界上虫草的主要产地之一,挖虫草构成了当地藏民一年中重要的收入来源。作为一名影视业余爱好者,斯纳尼玛将手中的DV对准了自己的家庭,以自己和妻子及亲人上山挖虫草的经历为线索,完整记录了藏族村民采挖虫草的全过程,展现了普通藏民日常生活中婆媳、母女、兄弟和朋友之间的情感。该片最早亮相于2013年在昆明举行的第三届人类学纪录影像论坛。因为该片独特的内部视角,以及片中呈现出的普通藏民浓浓的亲情,打动了与会的众多专家、学者,后来上传到视频网站,同样得到众多网友的点赞。

因此,根据派克·肯尼斯的描写理论,这2部有着相似的表现题材的纪录片,却代表了异文化传播的2种创作视角:前者是一种客位视角,代表了一种外在的、客观的、“科学的”观察,是用外来观念理解、认知异己文化的认识论和世界观;与之相对,《虫草》显然是一种本位视角和内部描写,代表了文化持有者的思维和认知方式,是一种藏民族文化的“自我呈现”。

2 原生态纪实的视听语言

电视的基本手法决定了纪实的过程中充满了创作主体的选择性,同时摄像机的介入本身已经改变了日常生活的状态,因此影像表现的真实永远只是相对的。正如坚持“照相本体论”的巴赞一样,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电影只能成为现实的渐近线,不断向现实靠拢,却永远不能等同于现实[3]。但是,《虫草》作为一部由藏族村民对准自己家庭和社区拍摄的纪录片,其“内部描写”视角带来的鲜活生动的日常生活细节展现,让影片内容更显真实。

在视听语言上,本片的镜头运用体现出质朴的纪实美学特征,表现手法也契合了巴赞纪实美学的特点——不用解说,完全依靠画面讲故事。长镜头和同期声在本片中的大量使用,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事物发展的时空完整性和现实生活的原汁原味。如影片结尾有一段表现扎西卖虫草的场景:虫草收购贩子与扎西在面包车后排座椅上讨价还价,车窗边围观的村民帮忙抬价,收购贩子一番苦口婆心最终还是没能达成交易。被拍摄者在镜头前的表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摄像机的存在,即观众所说的“被拍摄者无镜头感的自然反应”。这种无镜头感带来的纪实美,超越了外来者依靠一切先进影像拍摄手段所能达到的表现真实效果。“村民纪录片的作者由于有着和拍摄对象共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体验,因此能够表达一种‘内部的视点',能超越一些人类学解构或猎奇眼光的视野,让影像能以一种朴实的形象重新回到生活中”。[4]

相比媒体纪录片《喜马拉雅大淘金》呈现出的高品质影像特征:构图取景考究、镜头形式丰富,快节奏的剪辑,以及特技摄影、数字特效带来的视觉奇观,《虫草》的镜头语言要质朴许多。作为影像业余爱好者,DV在藏族村民手中就像一个可以连续拍摄的照相机,自动模式几乎是拍摄的常态,这也是为什么影片中镜头以大全景为主,焦距固定且经常出现焦点不实的原因。但是,往往就是这种“活动照相”式的影像在村民手中呈现出还原生活般的纯粹的纪实美特征。

3 生活化的叙事结构

纪录片是用影像讲故事的叙事艺术,故事要讲得精彩,就需要讲究叙事策略。在收视为王的电视时代,媒体纪录片强调“故事化”表现——叙事结构上善用悬念、铺垫、冲突等营造戏剧化、情节化的故事,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这无可厚非。然而,村民纪录片《虫草》反其道而行之,作者以自身经历为线索,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情节以偶然事件为基准,反对戏剧性安排,故事在日常生活中的自然时间流程展开。

影片《虫草》的叙事结构相对简单,全片尽管无解说、无采访、无音乐,但作者善于用画面讲故事,且构思巧妙,叙事流畅自然。影片以女儿扭捏着要零花钱的片段开场,初看好像与全片情节毫无关系,但实际上作者在剪辑时带着自己的思考:女儿的零花钱哪里来?当然来自父母的劳动。根据日常生活逻辑,接下来上山采虫草就显得过渡自然,相比纪录片《喜马拉雅大淘金》片头用解说词交代人物所处环境和设置故事悬念要高明得多。同时,影片的结尾也十分巧妙,收获虫草归来,女儿不仅收到了新礼物和零食,并且跳起了欢快的弦子舞,与影片开头形成首尾呼应。

通过本片发现,叙事的生活化并不等于“记流水账”,不等于情节拖沓。而且,正是这种在拍摄环节尽量减少人为加工痕迹,剪辑时抛弃媒体纪录片惯用的解说叙事手法,纯粹用最质朴的画面呈现藏族村民原生态生活的微观叙事影像,不但增强了画面的表现力,同时也给人以贴近生活的真实感和“代入感”,并被其中的情绪所感染。

4 个人化的情感表达

村民纪录片作为一种民间影像,“在其纪录方式的如常性上,保存了人类感知物质世界的最真实的感受,成功地减少了意识形态的、主流大众文化的干扰”。[5]《虫草》以创作者家庭及其生活的乡村社区为表现对象,通过日常生活的微观叙事,以充满主观随意性的参与式纪录,实现了“纪录片与人们的原生态生活真正同行”。由于不夹杂任何商业因素和意识形态的考量,这种个人化的影像表达往往因其“接地气”的贴近性让人感动。

《虫草》以拍摄者自己家庭和周围村民的日常生活为表达主题,展现了日常生活中婆媳、母女、兄弟和朋友之间的亲情与友爱。影片通过对主人公家长里短的琐碎的描述,如自己妻子与母亲的互相牵挂、妻子与孩子的相互思念、兄弟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等私人空间领域的微观叙事,作者摒弃了媒体纪录片大众化的、赤露露的情感表达,将个人情感的表达完全融入生活影像的细节中,让观众从原生态影像中理味普通藏民家庭中最质朴的人伦情感。而这些反映平民化的藏族家庭而饱含生活气息的民间影像,因为一定程度上与意识形态宣传保持距离而恰好起到了润物细无声的情感浸润和积极的传播效果。

相同拍摄题材的媒体纪录片《喜马拉雅大淘金》则讲述了一个关于虫草的淘金梦,故事悬念、冲突围绕虫草背后的商业利益链展开。在增强观众的情感体验上,其善于借用一切影视表现手法,如奇观镜头、蒙太奇剪辑、音乐、解说词、电脑特效等。但类似“人们的黄金梦还能持续多久,拉杰兄弟的未来又将会怎样”这样的解说不免让人产生悲天悯人之感,显得与藏民的本真生活和思考方式脱节。

5 意义与启示

我国藏族人口分布广泛,按照藏区方言的不同,我国的藏区可分为卫藏、康巴和安多三大部分,地域文化形态多样。长期以来,由于我国东西部地区信息流动的不对称,大众媒体上涉藏题材影像的相对缺乏,加之外来影像创作者客位视角的“奇观化”呈现,藏区一向被外界视为中国西部的一片神秘之地。作为一种民间话语表达,村民纪录片“用内部的视点彰显被主流文化遗忘或忽略的文化、社会、艺术与人类学景观,展示被主流社会淹没的尊严、价值和声音,”[6]它以一种全新的纪录影像形态,丰富了我国涉藏纪实影像的视角和题材,形成了对我国媒体涉藏纪录片的有益补充。外来者的客位视点与本土居民的主位视点在创作上可以相互借鉴,相得益彰。

另一方面,作为一种内生性的乡村影像的草根化表达,村民纪录片在全球化背景下开拓了我国涉藏信息对外传播的新思路。作为一种通俗化、大众化的影像表达艺术,当前纪录片已成为国际上通行无阻的世界性语言,在各国的文化交流和传播中担负着重要职能。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深入推进,以纪录片为媒介向世界展示一个和谐、文明、开放的中国藏区显得尤为迫切。众所周知,我国藏区拥有历史悠久、多元灿烂的文化,对应的形象也应是立体生动的,因此用影像传播藏文化仅靠主流媒体和社会精英的力量是难以完成的。为此,有必要改变传播思路,以一种更加开放的姿态吸纳民间影像的参与,通过影像的社会化生产,形成涉藏信息的多元化传播,这样“让一个国家变得‘立体',而不仅停留在平面或者点状传播”。[7]作为一种不同于媒体、商业和精英创作的纪录影像形态,来自乡村民间草根的影像生产由于不夹杂意识形态和商业因素的考量,往往能以其本位的文化立场和内部视角在国际上赢得更高的接受度。因此,村民纪录片为涉藏纪录影像的多元化国际传播开启了新的思路。

根据笔者近年来在四川、云南、青海等西部地区的调研,随着DV等影像生产技术的下移,中国的民间影像生产力量正在西部民族地区茁壮成长。其中,藏区就是非常具有特色的民间纪录片生产地区,类似《虫草》这样的村民纪录片绝不是个案,它只是我国藏区乡村民间影像兴盛的一个缩影。近年来,在NGO、文化研究学者、独立纪录片人、乡村社区组织等社群的共同推动下,村民影像在我国藏区的发展经历了由国外NGO推动到本土民间公益组织自主实施的转变,并逐渐成为一种扎根社区的民间影像生产方式和草根传播媒介。然而,村民纪录片方兴未艾,但对此的关注还仅停留在人类学、民族学、民俗学等领域,作为一种乡村草根媒介和影像生产实践,其理应受到来自大众传播学、影视艺术学等学科的观照,并正式确立为中国纪录片的一种新形态,得到正名和研究。同时,藏区影像传播应当不断增强舆论引导的亲和力,以纪实传播为重点,通过对藏区民间纪录片的培育和打造,实现涉藏信息的真实、有效传播。

[1]陈刚.这样创作纪录片——人类学视野中的纪录片研究[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8.

[2]王海龙.人类学电影[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

[3]周兰.纪录片——影像对历史的传播[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

[4]韩鸿,曾明英.灾后重建中的村民纪录片价值探析[J].电视研究,2010(8):30-33.

[5]雷尉真.电视纪实论[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

[6]韩鸿.参与式影像与参与式传播[M].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

[7]苗棣,刘文,胡智锋.道与法:中国传媒国际传播力提升的理念与路径——2013《现代传播》年度对话[J].现代传播,2013(1):1-7.

Tibetan Image Communication in Emic Perspective∶Taking Documentary Cordyceps as an Example

LIU Tao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Longyan University,Longyan,Fujian 364012,China)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Tibet-theme media documentary,the documentary Cordyceps describes families and communities from indigenous viewpoint.This new documentary differs from traditional Tibet-theme media documentary in various aspects,including internal self-presentation perspective,preserving original audio-visual materials,life-oriented narrative.The villagers'documentary is now gradually becoming a powerful supplement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ibetan image.This kind of documentary is also a newly rising form used by the Tibetan people in exploring new ways to present themselves in their external communication.Moreover,pragmatically speaking,the author recognized that strengthening the cultivation of Tibetan folk documentary can also improve the effectiveness of communicative actions towards Tibetan region.

documentary;cordyceps;perspective;image communication

J952

A

1673-1891(2016)04-0096-04

10.16104/j.issn.1673-1891.2016.04.024

2016-06-19

龙岩学院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闽西红色革命民间影像口述史(201511312002);2014年龙岩学院百名青年教师攀登项目:基于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微信传播特征研究(LQ2014015)。

刘涛(1988—),男,湖北荆州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影视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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