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哲学史变奏曲——古典理性的有限性、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现代理性的辩证融合
2016-03-01白旭
白 旭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长春 130012)
外国哲学研究
理性的哲学史变奏曲
——古典理性的有限性、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现代理性的辩证融合
白旭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长春 130012)
[摘要]哲学发展到今天经历了古典理性、近代理性和现代理性。古典理性承认人的有限性。近代理性经历了由“人学”形态到“理性神学”的形态,从而确立了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导致现代人和现代社会的危机重重。现代理性是“相互承认”的理性,它辩证融合二者的合理内涵,为现代性危机寻求出路。
[关键词]古典理性;近代理性;主体性原则;现代理性;“相互承认”的理性
哲学发展至今经历了古代哲学、近代哲学和现在正在经历着的现当代哲学。本文把古代哲学称为古典理性时代,它承认人的理性的有限性;把近代哲学称为近代理性时代,它认为人的理性可以超越有限性把握无限性;把正在经历着的现当代哲学称为现代理性时代,它辩证地融合了古典理性的有限性特质和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我们将其称为“相互承认”的理性,本文认为现当代哲学视野中的这种理性取向因具启发性而值得提倡。
一、 古典理性:持守理性的有限性特质
1.苏格拉底哲学及其前苏格拉底哲学:理性是有限的
前苏格拉底哲学称为自然哲学,顾名思义,因为这一时期的哲学家大都用自然物来命名世界的本原。比如以“水”“气”“火”等自然物命名本原,它们都是有限的存在物。发展到巴门尼德,他提出“纯存在”这个哲学概念,黑格尔认为巴门尼德哲学达到了纯粹思维的高度。然而,“纯存在”在巴门尼德那里依然是一个有限存在物,它被比喻为一个“滚圆的球体”,从中心到球面上每一点的距离都是相等的,所以,“纯存在”具有“量的定数和边界的整全”。前苏格拉底哲学家都以有限存在物规定世界的本原,体现出希腊哲学家在理性运用上的节制性。因此,本文把这种理性称为承认人的有限性的“古典理性”。
苏格拉底把哲学从观“自然”转换到研究人自身。众所周知,苏格拉底哲学有两个著名的命题:“自知其无知”和“认识你自己”,它们都关涉人的认识。首先,苏格拉底给人的认识划定一个边界,即“知止”,主张人的认识是有限的,人要知道自己无知,承认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不是如神般具有无限智慧,这样人就不会狂妄的认为可以认识无限。不过,这种划界并不是否认人的认识可能性,而是主张人在“自知无知”后仍要“爱智求真敢问真”,即“知向”。由此可见,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这个命题蕴含着人类认识的知止和知向两个维度,“即总在知的界面上‘知向’-‘不知’的领域,最后在人的界面上‘知向’-‘不可知’的神的领域”[1]。就此而言,古典理性可称为“知向理性”,它承认人的智慧和理性能力的有限性,从而持守着对于自然和神灵的敬畏之心,敬畏聆听真、善、美的召唤。
2.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哲学:向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过渡
古典理性是“知向理性”,它持守人的认识能力的有限性,同时又蕴含着“知向理性”这个“向……”的开放性,始终是“知向X”,这个“X”不是一个确定者,它一直在生成之中。在此意义上,它与海德格尔“此在”的意蕴趋同。
柏拉图哲学终结了人的认识能力的这种有限性维度,赋予“X”以确定性,他称之为“理念”,从而建立起哲学史上第一个形而上学系统。前苏格拉底哲学关注自然看向“天”,苏格拉底把哲学从观“天”转向人自身,二者都以人类有限性维度“守护在本原生活的近旁”,即现实的生活世界。与此不同,柏氏则划分了两个世界——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后者是流变的日常生活世界,由于它变动不居,所以是不真实的无法用概念把握的意见世界。相反,前者是概念世界,具有确定性、永恒性和超验性,是一个概念的等级世界,最高的概念是“善”的理念,它居于理念世界的顶端,它下面的理念都趋向它。而在二者之间,感性世界趋向理念世界,以模仿的方式趋向它,是理念世界的影子。在柏氏哲学中,已然形成了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模式和本体论体系,他强化了哲学思维的形式规定性,用“递归逻辑推论”代替苏格拉底的“对话逻辑陈述”,并且设置了最高的“善”理念,从而终结了古典理性的“知向”维度。
亚里士多德认为,真理不能光呈现自身,它得有逻辑明证性,应从概念、范畴自身内在性出发证明其真理性,这个过程称之为论证或证明。真理确立自身的方法、工具是“理性的同一律”。这样,亚里士多德终结了苏格拉底的“对话逻辑陈述”,直接在理性同一律的逻辑法则基础之上探讨真理的确定性和合法性,赋予真理明证性,使得真理与逻辑一体化。这就是亚里士多德确立的形式逻辑,是形而上学确立的逻辑法则,有了它,就可以保证无法被感官印证的超验世界的真理性。接下来,亚里士多德着手自己形而上学体系的建构。
亚里士多德哲学把柏拉图的“理念”转换为“实体”。在他的哲学体系中,实体“(一)于定义始,(二)于认识之序次为始,(三)于时间即为始”[2]。可见,实体具有终极性、绝对性、非历史性。亚里士多德以实体为核心概念建构起的哲学体系是一个范畴体系,故该体系具有逻辑必然性。这就使亚里士多德的实体形而上学体系不同于柏拉图的理念形而上学体系。后者赋予“理念”诸多象征意蕴,理念世界内部的概念借用诸多感性世界的感官物的常识意义来描述,比如把“善”理念比喻为“太阳”,以证明“善”的至上性。从而使人产生怀疑,既然感性世界是“影子世界”,是不真实的,怎么还用不真实的“太阳”象征印证最真实的存在-理念“善”呢?比如“洞喻”“线喻”等也有象征性。这至少说明一点,在柏拉图那,“理念”趋向终极本体的方式还是非逻辑化、非科学化的。亚里士多德克服了它,实现形而上学的逻辑化、系统化和科学化。然而,形式逻辑的工具论意义却被近代理性的工具理性所利用。
从柏拉图哲学到亚里士多德哲学,古典理性的有限性维度被终结了。无论柏氏的“理念”还是亚氏的“实体”都具有下述特点:首先,它们是万物的最终基础,是万物及其相互关系的建构原点;其次,它们遵循非历史性原则,是永恒的“在场者”,支配和控制着异质性;最后,它们是绝对的第一原理,一切存在者只有依附于它们才能证明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但它本身却不依赖于任何外在的原理或原因”[3]。由此可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已经开始突破了古典理性的有限性特质。
二、 近代理性:自信理性能够把握无限性
近代哲学是“上帝自然化”和“上帝人本化”的过程。随着“上帝的祛魅”,主体性原则得以确立。这个原则的确立体现为这样的一个哲学进程,它开启于笛卡尔的“我思”到黑格尔的“理性神学”完成。本文将以德国古典哲学为平台论述主体性原则的确立,以此阐释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
1.康德哲学: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初步彰显——主体为人和自然立法
近代哲学实现了哲学重心从本体论哲学向认识论哲学的转向,转向的中介是中世纪哲学。中世纪哲学不同于古希腊哲学偏重于客观存在的理论取向,在那里,主观精神世界还没有成为被自觉反思的对象。而中世纪哲学则以主观精神世界为主要对象,在理性与信仰的双重博弈中,使精神的理性能力和逻辑论证能力得到提高。经院哲学在理性与信仰的关系问题上,力图用理性来论证信仰问题,在关于上帝的繁琐概念辨析和逻辑证明过程中,近代哲学的理性主义精神得到孕育和培养。而后期唯名论者坚持理性与信仰相分离的主张,也客观上促进了近代经验论哲学和自然科学的突起,并推动了宗教改革运动。这样一来,近代哲学才高扬起理性精神的旗帜,把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作为哲学的基本问题实现认识论转向。
近代哲学不再像古希腊哲学那样固执于抽象的自然,也不再像经院哲学那样固执于抽象的精神,而是对自然与精神(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进行反思,研究主观精神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何以可能。笛卡尔代表着自我意识哲学,关注对理性自我的反思。他把近代哲学确立在自我、主体的平台上,“我思”是阿基米德点,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可怀疑的,唯有它清楚明白、无可怀疑。但笛氏在凸显“我思”的基础优先地位的同时,却把“我思”等同于精神实体。“严格地说,我只是一个在思想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只是一个心灵、一个理智或一个理性”[4],所以康德批评笛卡尔的“我思”没有精神能动性,他要赋予自我以统觉的综合统一性机能。康德把理性划分为理论理性、实践理性和审美理性。在理论理性中,主体表现为先验自我的原始综合统一性,知识的形成以它为基础,先验自我通过知性范畴把感性材料统摄起来形成经验知识,从而赋予现象界以规律性和秩序性。康德哲学的“哥白尼革命”由此得以可能。正是先验自我的统摄功能,主客体的位置由前康德哲学的对象决定主体“颠倒”为主体决定对象。这样,康德在理论理性批判中实现了“人为自然立法”,确立了认知主体对自然的宰制地位。接着康德又在实践理性批判中实现了“人为自身立法”。这样,康德就确立起主体对人和自然的宰制地位。
人为自然和自身立法是康德哲学的主体对理性自由运用的成果,康德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中认为,“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5],而要脱离此状态,达到人的成熟状态,就要“必须永远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5]。可见,康德的主体由于自由使用理性为自然和人自身立法已是人的成熟状态,体现了主体性原则的内涵。在康德哲学中,我们看到黑格尔后来所说的表现主体性原则的领域,“由于先验我思-主体性原则在其中似乎暴露无遗-同时要求充任这些领域的最高审判官”[6],因此,在黑格尔看来,“现代世界的本质”在康德哲学中成为了一个焦点。近代哲学发展到康德,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已经彰显出来,主体性原则初步确立,人从上帝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成为自然和自身的主人,主体使用理性渴望达到自身的成熟状态,个人权威得以确立。
2.费希特哲学: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确立——形成“人学”
费希特哲学要解决康德哲学范畴体系并非由自我活动机制演绎出来的理论硬伤,强调绝对自我在认知活动中的基础地位。在《全部知识学基础》中,他在绝对自我要无条件地设定非我-统一的绝对自我分裂为自我与非我两个对立面的前提下,进行了范畴的纯粹演绎:自我作为理智的自我,在非我的制约下表现为思维直观把握非我的能动规定,使自我与非我的对立呈现为意识对象的对立,呈现为在这种对立中思维规定对象的一系列概念规定活动。这样,费希特就在绝对自我唯心论的立场上克服了康德的二元论的不彻底性,试图从一个贯通于一切人的存在中的精神本体-绝对自我演绎出相对于人而言的整个世界来。在这个意义上,费希特哲学是“主体中心主义”的典型,从而形成“人学”-“主体的神话”,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确立起来。
从康德到费希特,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达到巅峰,主体与客体、感性与理性、知识与信仰等处于分裂状态。黑格尔哲学的使命就是使分裂实现和解。康德和费希特都从认识论出发,其前提就预设了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分裂,所以,“在意识的领域内设想绝对真理或主客的绝对统一是不可能的,它与意识的本性相矛盾”[7]。这个悖论提醒黑格尔要转变思路,促使他从“本体论同一”出发克服主客体分裂。
3.黑格尔哲学: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绝对化——形成“理性神学”
黑格尔批判康德把现象和物自体对立的不可知论,认为物自体并不是人无法认识的彼岸之物,相反,再没有比物自体更容易认识的存在物了。物自体无非是康德“从一个对象里抽出它对意识的一切联系、一切感觉印象、以及一切特定的思想……所剩余的……一个极端抽象,完全空虚的东西”[8]的概念。因此,克服康德哲学就要克服知性思维的运思方式。“康德把在非此即彼中的抽象肯定、外在结合与怀疑主义的思维方式集中于一身,公开地宣布了传统形而上学的不可能。而这一点恰恰证明,知性思维的前提与哲学是矛盾的,彻底的哲学不可能在知性思维中存在,而只能在思辨辩证法中存在,知性思维与哲学的矛盾在康德哲学那里已经达到了令人不能再忽视的顶点了。”[9]这就要求寻求一种从根本上突破这个前提的更高的思维原理,即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它是内在超越的逻辑,就是在自我否定中实现自身发展,以此为基础,思辨逻辑的“概念运演进程”就是“对立中贯彻着同一,综合中贯彻着分析”,从而“成为形上真理的证明的逻辑”[7]。如此一来,黑格尔就为对立的概念实现辩证统一找到了新模式。
黑格尔从“本体论同一”(“实体即主体”)出发克服康德从认识论出发的主客二元必然分裂从而无法实现其统一的悖论。他要寻求一个能动性的实体,这就是近代哲学的主体。故此黑格尔吸收了费希特的自我为他所用,又综合了斯宾诺莎关于实体的思想,进一步把自我“绝对化”“实体化”,提出了以“实体即主体”的哲学思想,使其“形而上学的基本对象成为既是主体又是实体的理念”[10],绝对精神通过“理念”的实现就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这样,黑格尔就让主客体通过绝对理念的辩证运动达到统一,从而实现理性与现实的和解。从哲学出发点来说,黑格尔是想通过使主体成为绝对实现自身的一个环节而克服主体中心主义的理论困境;然而,结果却是建构起了西方哲学史上一个最大的思辨形而上学体系,把自然和人类精神都统摄在自身之内,从而使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绝对化,形成“理性神学”。“这种反思继承了形而上学的遗产”,它虽然用逻辑学把“一和多”“无限和有限”“普遍和特殊”等概念统一起来,但它“最终也不得不确定一元性、普遍性和必然性在唯心论中的统治地位”,因为黑格尔的中介概念“本身就同时贯穿着整体和自我关涉的理性活动”[11]。这样,黑格尔就通过思辨逻辑把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提到绝对的高度。
从康德到黑格尔,近代理性经历了由“人学”形态到“理性神学”的形态,这是一个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由初步彰显(康德)到确立(费希特)再到最终实现绝对化(黑格尔)的哲学历程。近代理性的这种无限性特质,既有积极的理论意义,即它在肯定人的主体地位、价值、尊严方面功不可没,但它又潜在的孕育着危机,是导致现代性危机的形而上学基础。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体现为同一性逻辑,具体说来,具有如下特点:首先,现代理性的同一性逻辑把寻求最高本体、绝对本质、终极价值作为人生存的最高目标。它预定一个最终的、完满的、绝对的东西的存在,这与哲学批判反思的本性自相矛盾,若用这种逻辑解释人类和社会现实的发展是不合理的、甚至是危险的。其次,这种逻辑将追求单向度的、统一的原则作为人类思想和生存的解释原则,断言同一性先于差异性,从而易造成排斥矛盾性、个体性、多样性等,把它们视为异质话语加以边缘化,它在现实生活中易表现为一种“必须怎样”的独断话语模式。最后,这种同一性逻辑贯彻非历史性原则,认为真正的东西是在时间和历史之外存在的永恒之物,从而容易走入否定现实的人和世界的存在价值和意义的误区,形成一种“价值乌托邦”,这就显示出传统形而上学的价值虚无主义性质。综上所述,不难看出,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具有诸多弊端,潜藏着多重危机,这促使现当代哲学批判、反思近代理性存在的问题并寻求出路。
三、 现代理性:“相互承认”的理性——古典理性有限性特质与近代理性无限性特质辩证融合
近代哲学以“消解”人在“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为特征,它理论的表征的是传统社会“没有选择的标准的生命中不堪忍受之重的本质主义的肆虐”[12]的人类生存状况,体现为一种“两极对立”的哲学形态;随着时代精神的发展,“超然于历史之外的种种‘两极对立’——普遍压抑个性、根源说明现实、必然决定偶然、统一优于选择——都在‘消解’‘非神圣形象’的现代哲学运动中被重新审视甚至重构”[12],进而现代哲学体现为“从两极到中介”的变革[13]。在这种变革中,面对近代理性导致的诸多问题,现当代哲学的批判和质疑大致表现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后现代的激进态度,主张全面否定;另一种主张在批判反思近代理性的基础上,实现二者的辩证融合,本文将其称为“相互承认”的理性。
后现代对近代理性进行了激进的批判和反思,有过于极端的嫌疑,但不可否认,经过后现代的批判,个体性、差异性、矛盾性、多样性、丰富性等曾被近代理性遮蔽的异质话语凸显出其合理价值。它使人们认识到人所遗失的这些最美好的东西,人类生活不仅需要超验世界的理论支撑,也要有现实生活世界的丰富多样,人不能只知道仰望星空而遗失脚下的大地,每个人是每个人自己同时他/她又是人本身,这才是真的理论与现实的和解,也是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的题中应有之义。现当代哲学吸收了后现代批判近代理性的合理成果,对二者采取辩证融合的态度,以主体间“相互承认”的理性为基础,采取一种互补的理论取向。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罗尔斯的公共理性等,都是一种“相互承认”的现代理性。
黑格尔曾在《精神现象学》中谈到承认问题。在第四章主奴辩证法中,黑格尔论述了动物欲望的满足在于直接消灭对象,即把它吃掉,所以动物与它的对象是直接同一的。人类与此不同,人的欲望的满足是以他人的承认为第一条件,他详细论述了承认对于自我意识的重要性。自我意识的独立性依赖于他人的承认,每个自我都有被承认的欲望。最初,自我意识是一个只想要获得他人承认而不想承认他人的悖论,这就导致欲望的主体间的冲突和斗争,斗争直接导致主奴关系的产生。斗争的结果是主人赢得了奴隶的承认,但由于主人又依赖于奴隶为他劳动,因而从独立的意识又转向依赖的意识。相反,奴隶因恐惧和劳动而意识到自己的独立性,从依赖意识转向独立意识。这样实现了主奴关系的辩证转化。黑格尔关于承认的理论在当代哲学的理论视野中,对于实现古典理性与近代理性在现代理性中的辩证统一有深刻启发意义,可以说现代理性更加注重主体间的相互关系,是向一种“相互承认”理性的发展。
哈贝马斯提出的交往理性就是一种“相互承认”的理性。他认为,交往行为理论能够克服主体中心主义的理性,它以主体间的“相互承认”为前提,是一种主体间多元、双向的交往理性,而不是认识论的主客二元模式,以某个主体为中心去排斥其他主体。交往理性是一种“相互理解的范式”,它以语言为媒介,采取商谈和对话的形式,通过达成共识和理解来协调主体间的行为。以交往理性为基础,哈贝马斯对普遍主义的理解不同于近代理性同一性逻辑的理解,普遍主义“意味着在认同别人生活方式乃合法要求的同时,人们将自己的生活方式相对化;意味着对陌生者及其他所有人的容让……并不一意固执地将自己的特性普遍化”[14]。可见,交往行为理论理解的普遍主义包含个体性、差异性在内,这种普遍主义不是压抑、排斥个体性、差异性的恐怖主义。
与哈贝马斯一样,罗尔斯主张一种“相互承认”的理性,他提出一种公共理性。他认为,公共理性是一个民主国家的人的基本特征,是这个社会的公民理性,这些人的理性目标是公共的善,进而他认为,公共理性能够保证并支撑人类社会的“重叠共识”。这个“重叠共识”的思想具有三个基本特征:第一,它要寻求各种合乎理性的完备性学说的共识;第二,它的核心是公共正义,它是独立于任何完备性的哲学、道德等学说之外的观念;第三,它是稳定的,它独立于任何完备性学说,并不是排斥和怀疑它们的理论,而是要寻求一种能够包容它们的各种差异性和丰富性于内并使它们和谐相融的更具普遍性的规范性基础,从而使社会能够在宗教、哲学和道德等学说产生冲突时依然保持稳定与和谐。因此,重叠共识是在公共理性的意义上追求一种能让共同体的各个成员都认可的公共性与正义性相统一的观念。公共理性就是为社会共同体中的每一个成员提供共享的“公共世界”,“并由此产生一个社会成员间公平合作的基本制度框架”,以此“使社会共同体的‘公共性’与‘共同性’成为可能”[15],个体与共同体的统一依靠这种制度框架来保障,“这种‘统一’的基础与根据不是形而上学实体,而是在‘后形而上学’视域里以差异性的个人”[15]为根基的共识理论。这种理论必然以“相互承认”的理性为基础才得以可能。另外,罗尔斯公共理性的思想,对于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在当代全球化语境下的理解也具有借鉴意义。
综上所述,虽然上述哲学家的具体理论之间也许存在着各种差异甚至分歧,但就他们理论所共同具有的倾向性而言,都以寻求一种能够包容个体性、差异性、丰富性于内的普遍性的理论学说为诉求,在“相互承认”的基础上寻求共识,体现了现代理性极大的宽容意识。这种“相互承认”的理性具有以下特点:首先,它批判近代理性的同一性逻辑,不再以寻求最高本体为理论旨趣,而是现实的关注当下的生活世界,赋予被同一性逻辑遮蔽的个体性、差异性、矛盾性等异质话语以合理性地位;其次,它以商谈、对话等交互形式达成共识和理解,从而协调主体间的行为,以此真正打破了认识论的主客二元模式,它不再以主体为中心排斥他者。最后,它以寻求个人与他人的统一为最高诉求,希求平等个体之间、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统一,这与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的思想相呼应,体现出现当代哲学最值得提倡的价值取向。
由此可见,这种理论克服了近代理性的无限性特质,吸收了后现代批判近代理性的积极成果。这样一种理性在某种程度上与古典理性有相同的维度,即承认人的有限性,相信人无法认识超验的本体界,但它又超越了古典理性“问天假神”的神本主义,具有了人的个体性维度。所以,它能够在“相互承认”每个个体差异性的前提下寻求平等个体之间以及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统一,以人的有限性智慧寻求人自身全面发展的美好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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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余明全程石磊〕
[中图分类号]B0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2-0050-05
[作者简介]白旭(1981-),女,吉林镇赉人,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