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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帽的民族审美内涵

2016-02-28马晓玖

新疆社会科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回族穆斯林纹样

马晓玖

回回帽的民族审美内涵

马晓玖

内容提要:文章认为作为回族文化的象征与符号,回回帽与生俱来所承载的民族感情与民族意义是其他物质形式难以匹敌的。作者从回回帽的渊源以及审美特征,包括造型、装饰、色彩几方面解析回回帽,试图诠释其审美内涵。

关键词:回回帽穆斯林民族文化审美

在众多的艺术形式中,作为民族美学领域的重要成员,服饰文化成为回族文化最外化、最直观的体现,表达着回族的审美个性。

回族服饰的构成体系十分规整。依其组成部分分为头饰与服饰,依性别分为男准白与女长衫、回回帽与头巾。其中最能代表回族服饰文化的符号,回族男子佩戴的回回帽不仅是回族文化的生发、辉煌与传承的见证,也是传播民族文化的重要工具,值得深入研究。

一、回回帽的渊源

回回帽的原型是名为“戴斯塔尔”的宗教头饰,其是长方形或正方形的布巾,长约9~12尺,佩戴时需缠绕头部两三圈,最后留约一臂的长度垂至脑后,另一端压至后脑的缠巾层中。“戴斯塔尔”是宗教发源地的产物,与当地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有很大关系。早期,为了阻止风沙侵袭和阻挡烈日,阿拉伯地区的先民们用薄纱或棉布将自己的头部缠绕起来,以保证头部的洁净,同时起到防暑的作用。伊斯兰教兴起后,这种穿戴方式因与教义中对信众服饰严密性的要求相契合而被穆斯林延续下来并遵为圣行。对“戴斯塔尔”的佩戴,教义规定其须从右侧起绕,以示对伊斯兰教“视右为贵”教义的遵行;同时缠绕时不可绕过发际线挡住前额,以便于穆斯林在做礼拜叩首时,能够前额和鼻尖着地,以示对真主的敬畏与顺从。

随着伊斯兰教的传播,带有浓郁宗教气息的伊斯兰服饰文化也从阿拉伯半岛蔓延至世界各地。公元7世纪,西亚和中亚等地的一些穆斯林商人通过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抵达中国,行销贸易,为中国与世界的交流做出了贡献。为了保护这种良好的发展模式,唐朝廷在各港口和都市为这些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的蕃客划分了专门的生息区域——“蕃坊”,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在“蕃坊”内,这些旅居中国的客商在语言、服饰、饮食、习俗等方面都有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文化,“出门障面,日五拜天神”*王正伟:《回族民俗学》,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 106 页。。到了宋朝时期,宋代统治者推行的各项对外政策以及海事的发展使得来华的穆斯林商人大幅增加,被冠以“回回”之名的这一群体依然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传统文化。进至元朝,各民族之间的交融进程加速。鉴于中亚、西亚穆斯林在元统一战争中做出的特殊贡献,回回族群不仅获得了仅次于蒙古人的至高的社会地位,而且扩展了自身的社会交往范围。其他民族文化,特别是汉文化和蒙古文化,对回回族群的文化在广度和深度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汉名、诗词、儒道等汉文化元素成为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到了明朝时期,朝廷“反其道而行之”的民族政策使回回族群采取了折中的方式,普通男性信众不再头缠“戴斯塔尔”,而换以更便捷、同时也集社会性与宗教性于一体的“回回帽”。进入清代,统治阶级对回回族群早晚戴白帽、行礼拜的行为颇为敏感,从而下达禁令,力求从服饰上荡除回回族群的文化认同。民国之后,禁令破冰,回回族群才获得了相对宽松的生存环境。如今的回回帽简单、实用、美观,并兼具历史和宗教的厚重感,承担着传播民族文化的重要使命。

二、回回帽的审美特征

1. 回回帽的造型

回回帽的造型简单、精巧,质地有棉质、的确良、涤卡等之分,大多具有较强的立体感,但也有用棉线钩织而成可以折叠的样式,以便于携带。从设计的理念来看,遮盖功能始终是其最初始的考虑,有帽形而无帽檐成为回回帽最明显的特征,同时也是其设计的基本原则。在此基础上,回回帽的设计按形制划分为圆形、四角形、六棱形及六角尖顶形等多种造型,其中圆形是其基本形制,具有“宇宙之大,唯主独一”的蕴意,而其他形制则表征着不同地区和教派在宗教上的不同主张。例如,六棱形和六角尖顶形是伊斯兰教苏菲派分支哲合忍耶门宦较为喜欢的帽形,由六个等边三角形缝合而成,上尖下宽,十分美观,六角尖顶形的帽顶还有一个同色的小髻,外形与清真寺的穹顶颇为相似。与普通的小白帽比起来,这种六棱帽的宗教意蕴更加丰富,六条边分别代表了伊斯兰教信真主、信天使、信经典、信前定、信使者、信末日的六大信仰,帽顶则表示认主独一。至于四角形的回回帽,由于与维吾尔等民族的四角帽样式冲突,因此选择该形制的回族信众虽有但人数不多。

2. 回回帽的装饰

回回帽的纹饰以伊斯兰纹饰艺术的三大类型——植物纹饰、几何纹饰、文字纹饰为主,浓郁的色彩对比、密集的线条排列以及丰富的纹样组合,勾勒出精彩纷呈的艺术效果。植物纹样是回回帽较常见的纹样,设计者运用想象力,把自然界的棕榈叶、葡萄叶、椰枣叶、蔷薇、芍药等植物抽象成曲弧线、螺旋线、渐开线、波浪线等,然后使用连续、叠加或反复的手法,使其呈现极强的动感和美感,使观赏者视觉追随于线条的游动,进而带动思想,体悟宇宙的精妙。

较于植物纹样的保守,几何纹样更具抽象性。设计者将圆形和正方形作为图案的原始纹形,经过翻转、压缩、重叠、交叉、切割等方式衍生出椭圆形、长方形、菱形、三角形、六角形、八角形等更加复杂多样的图案和纹样。每种图形都表达着穆斯林对生活的理解。例如,圆的无始无终、无限循环的形态表征着真主在宇宙中的主宰地位;正方形四条边则象征着四季、四方、四种美德,代表着宗教“两世吉庆”思想的“天地等长”。圆形、正方形、三角形、菱形等基础性元素通过旋转、交叉等结合方式,编制出一串串与神交谈的“符号语言”,赞颂着真主安拉的至真、至善和至美。

文字纹起源于手抄本《古兰经》,这些原本规矩的文字在一遍遍的抄写中,与书法家们的感情相互交融,呈现丰富的装饰性,从而成为回回帽较爱选择的一种艺术纹样。文字艺术分支庞杂,主要分为库菲体、纳斯黑体、斯尔希体、穆哈卡克体、拉伊哈尼体、鲁库阿体、塔乌奇体等,每一种字体都有自己的风格。库菲体是阿拉伯书法中最早的形体,使用纵向笔画书写,线条笔直而棱角分明,因为笔画收尾时会出现类似棕叶或花头的纹样,因此又分为叶状库菲体和花状库菲体,都富有一定的装饰性;纳斯黑体和斯尔希体的特点是既繁琐又规范,文字结构工整,笔画流畅,辨识性很强。随着时代的发展,阿拉伯文字艺术中又出现了笔画纤瘦的穆哈卡克体、活泼奔放的拉伊哈尼体、娟秀工整的鲁库阿体、庄重大方的塔乌奇体等,极大地丰富了阿拉伯文字艺术。文字纹注重形、线的律动效果。回回帽上的文字纹以清真言和《古兰经》的章句为书写的主要内容,导引着信众坚守信仰。

植物纹、几何纹和文字纹三大纹样时常单独构图,亦以混搭的形式呈现于回回帽上。但不论何种形式,回回帽的纹饰艺术始终遵循着伊斯兰纹样艺术讲求规整、统一和均衡的原则,具有饱满、浓郁的视觉风格,尽管纹样穿插、叠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却仍具清晰的脉络,给人一种繁而不乱的美感。回族穆斯林笃信“两世吉庆”,繁华满眼的布局不仅体现了回族穆斯林对现世美好生活的追求,也体现着回族信众对鸟语花香、碧草如丝、溪水涓涓的天堂的向往,加之回回族群独特的历史和生活境遇,使得回回族群的艺术表达充满了历史感和慰藉功能。文字纹表征的文化重量、植物纹展现的不屈生命力以及几何纹的高度抽象所证明的理性和哲思都是回回族群对过往历史问题的回答、对现实和信仰不断碰撞的解读,艺术地呈现了回回族群对伊斯兰和谐、平顺与安宁的身体力行。

3. 回回帽的颜色

色彩也是回回帽美学构成中最受重视的要素之一。“通过民族服装的款式和色彩结构的具体分析,可以从审美符号这个窗口进入到不同民族对现实生活关系的具体审美态度和价值评价。”*王杰:《现代审美问题:人类学的反思》,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86页回回帽在延续宗教发源地及周边地区对“戴斯塔尔”色彩的偏好上,因为自身的民族性格更倾向于对素雅色调的采纳。白色、黑色、墨绿色、深蓝色、酒红色和米黄色等都是回回帽经常选用的颜色,而尤以白色为最初始的考虑。

白色是纯粹、洁净和高尚的象征。白色是穆圣赞颂过的颜色,契合于伊斯兰教致求洁净的教义,在伊斯兰教崇尚的诸色中具有至高的地位。正如王岱舆在《正教真诠·正命》中所言:“五色之中, 惟白最洁,因其本来清洁,并无造作因由,皆非诸色可及者也。”*转引自季芳桐:《论王岱舆对于回汉习俗之沟通》,第二届“宗教对话与和谐社会”学术研讨会论文(甘肃兰州),2009年。回回帽以白色为主色,使回回族群呈现一种由内而外的纯净气质。

黑色象征着高雅、庄严和权力。穆圣脚踏黑石登霄,邀游七重天,聆听真主的启示并接受主命;普通信众着黑装参加葬礼,以示对亡人的尊重,并祝愿亡人能够常驻天国乐园。黑色的回回帽给人以稳重、庄严之感。

绿色象征着和平、自然、生命和永恒。绿色是身处荒漠的阿拉伯民众心目中天堂的颜色,是伊斯兰教中最尊崇的色彩,是神圣的颜色。绿色在伊斯兰艺术中使用极为广泛,清真寺的穹顶、《古兰经》封面、服饰的花边等都极为常见。然而,由于受汉文化影响,非神职的回族穆斯林男子的回回帽忌整体用绿色,多用绿色的线条来勾勒纹样,以使回回帽显得鲜亮、明快又不失稳重与雅致。回回帽上星星点点的绿色恰似一缕缕天堂之光,指引着回回族群追求和平、热爱生活进而达到精神上的超越。

蓝色、砖红色与土黄色是回族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与其他文化碰撞后形成的新的美学元素。就回回帽而言,蓝色是回族穆斯林喜爱的天空、大海、星月的颜色,神秘而深邃。砖红色和土黄色则是受汉文化影响而选取变化后的颜色。砖红色是大多数回族新郎结婚时表示喜庆的颜色,而土黄色则重点用于与其他颜色进行搭配,以求回回帽更加精美。蓝色、砖红色和土黄色明艳、活泼,更加符合回回族群保持低调、追求保守的审美理解。

规整的造型、繁而不乱的纹饰及淡雅朴素的色调构成的有机整体,体现着美的最高形式——安拉的存在,反映了宇宙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呈现一幅人与安拉之间、世间万物之间互动关联且欢愉向上的美的画卷;兼具实用功能和审美意趣的非特立独行的形制,具有使人心体正道的纹饰,是穆斯林反对偶像崇拜的结果;象征神圣、高尚、纯净、和平、生命、永恒和神秘而不激起世人过分欲望的诸色彩,是穆斯林反对禁欲、勇于接受安拉考验的结果,三者的得宜搭配,体现了回族文化美学主张适度原则的中正之美,亦体现了伊斯兰美学反对扭曲人性,主张坚忍、行善和求知的人性之美。

可以说,回回帽的造型、装饰和颜色等审美特征艺术地再现了回回族群对信仰和生活的理解与感受。在方寸之地的回回帽上见出了宇宙的壮美、万物的生息以及虔诚的信仰在生活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回回帽独特的美感是早期阿拉伯艺术家与现代回族艺术家共同努力的结晶,在有限的空间表达了民族美学的浩瀚。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回回帽已经成为回族一个醒目的象征符号,其造型、色彩、纹饰不仅表现了回族艺术审美主体与客体间情感的契合与交融,也展现了回族民众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统一。对于回回帽而言,其能指是回族男子服饰的组成部分,而所指则是伊斯兰教提倡和平、尊重和平、传播和平的宗教理念以及回族心怀大爱、与人为善的处世原则。回回族群以“有形”的回回帽及其审美特征表达着对“无形”的真主的崇拜与敬畏,向世人传达着护卫正教的决心。这种通过“活”的艺术现象和审美经验来把握“活的美学传统”*王杰:《现代审美问题:人类学的反思》,第85页。的方式是回回民族对民族美学传统的原生形态研究的尊重与保护。

责任编辑:刘欣

中图分类号:TS94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30(2016)02-0127-04

作者简介:马晓玖,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生(山东济南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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