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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体生活:现代乌托邦的想象

2016-02-27高信奇

学术交流 2016年5期
关键词:生成机制

高信奇

(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 南京 210049)



政治学研究

共同体生活:现代乌托邦的想象

高信奇

(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 南京 210049)

[摘要]乌托邦是个现代性的政治修辞,对其理解存在贬义与褒义两种差异化理解,前者往往被贴上“空想”“不切实际”的标签,后者被赋予批判意识和超越精神。现代乌托邦向往共同体生活,突出表征为乌托邦共同体实验的浪潮。现代乌托邦共同体是对现代性困境的理论与实践反应,存在着意识层面超越精神、心理层面重建归属、社会层面重铸人际联系的三重生成机制,并且具有为现代人重新找回归属感与安全感的功能。

[关键词]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生活;政治修辞;生成机制;功能勘定

一、乌托邦:一个饱受争议的政治修辞

乌托邦是个现代性词汇,也是个典型的政治修辞,然而乌托邦思想或萌芽则可以追溯到古代。从对乌托邦的理解来看,存在贬义和褒义两种谱系。从现有的考证来看,乌托邦一词是托马斯·莫尔杜撰的,他用希腊语οι和τοποζ合成而来,并且赋予了双重意义。在希腊语中,οι意思是“无”“没有”, τοποζ意为“场所”,因此,乌托邦意指“没有的地方”“乌有之乡”。此种维度的乌托邦也就成了“空想的”和“不可实现”的代名词。同时,在希腊语中οι还可以表示“美好的”, 因此,乌托邦又意涵美好的地方之意,这一向度的乌托邦也就成了为美好未来的一种向往。之后,沿着这两种思路形成对乌托邦差异化理解。贬义性理解,往往将乌托邦视为一种无法实现的空想,甚至被贴上非科学的标签。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之一的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将“乌托邦”与“科学”对峙,并将以往的社会主义概括为“乌托邦社会主义”(即空想社会主义)。当然,将乌托邦与科学相关照,也涵括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空想”之意。之后,马克思主义者往往用“乌托邦”来批驳论敌,用“科学”来标示自己的科学性与正当性。19世纪后期尤其是20世纪,出现了一股从批驳立场来理解乌托邦的著作和研究文献,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反乌托邦思潮。在文学领域,出现以《1984》《美丽的新世界》《我们》为代表的20世纪“反乌托邦三部曲”。在政治哲学领域,以阿伦特、伯林和波普为代表自由主义的反乌托邦主义者强行将乌托邦与20世纪的法西斯主义、极权主义相勾连,将对乌托邦的贬义理解推至顶峰。“自19世纪晚期始,乌托邦与反乌托邦分开了。反乌托邦表达了对科学、技术、物质进步的担忧之情,它们似乎要给人类价值带来最大的威胁,对于乌托邦而言,恰恰正是这些东西提供了希望。”[1]

褒义性理解往往赋予乌托邦以一种正面的积极意义,例如将乌托邦视为一种对现实的不满与批判,以及变革现实、超越现实的精神,一种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的追求,从这一层面来理解,乌托邦就演变成乌托邦精神。卡尔·曼海姆就把乌托邦界定为“超越现实,同时又打破现有秩序的结合力”[2]。他认为意识形态与乌托邦都具有超越现实、与现实不一致的特点,然而意识形态的超越现实只是为了维护现实,而乌托邦的超越精神却要打破现实、改造现实,实现美好的未来。其实,这种对美好社会的乌托邦式的向往与追求,在时间上可以追溯到古代,在空间上散布于不同文化体系。如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在《工作与时日》中对“黄金时代”的描写,柏拉图对“理想国”的畅想,或者犹太-基督教传统中的“天堂”“乐园”或“千年王国”的允诺,以及近代乌托邦思想与运动。对于乌托邦的这种历史性存在,雅各比说到,“就历史浸透着乌托邦思想而言,没有单一的定义能够规定他的本质。然而,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一些诺言始终如一地体现了乌托邦的特色。从希腊和罗马有关“黄金时代”的思想到19世纪对魔力王国的幻想,以及关于和平、闲适和富足的观念均表明了乌托邦的特征。”[3]2-3从空间来看,作为一种批判意识、超越精神的乌托邦不仅存在于古希腊,也存在于犹太教、中国传统文化中,“中国古代先哲对小康社会的向往,晋宋时期著名诗人陶渊明对仙境般的桃花源的勾勒。胡适曾经说过,“吾国先秦诸子皆有乌托邦:老子庄子列子皆悬一郅治治国;孔子之小康大同,尤为绝古今。”[4]乌托邦精神其实反映了人的永不满足的心理机制,也是人类社会不断进步与完善的动力机制,因为它在人们的心理升腾起一种相信未来能够超越现在、明天一定好于今天的信念。德国哲学家布洛赫从人的心理机制层面,将乌托邦理解为“希望”,并认为希望是根植于人性之中的人类需要,是人的本质结构,具有本体论意义,也正因此他将乌托邦哲学称作希望哲学。美国的学者大卫·哈维,更是将乌托邦视为一种“希望的空间”。因此,可以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人类社会生活没有乌托邦的希望精神是无法想象的,正因如此,王尔德说道:一张没有乌托邦的世界地图是丝毫不值得一顾。

二、共同体生活:现代乌托邦的想象

乌托邦除了这两种不同理解谱系之外,在其褒义性理解中,还内含着一种现实主义的解释向度,即乌托邦企图构建一种共同体(community ,公社、社区、社群)式的生活样式。乌托邦共同体不只是一种心理层面的向往,也不是远离社会的孤岛生活,而是一种积极地走向现实社会,通过思想谋划或现实实验营造一种具有人情味的人群结合体——现代共同体生活,这种特质尤其体现在现代乌托邦身上。

按照齐格蒙特·鲍曼的解释,共同体一词不仅有其含义,而且还表达了一种情感,因此,一听到“共同体”一词,就会给人一种亲密的、温暖的感觉。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运用共同体与社会两分法区分了人类群体方式。他认为,共同体是古代的,社会则是产生于现代,前者意味着一切亲密的、单纯的共同生活。人们在共同体里与同伴一起,从出生之时起,就休戚与共,同甘共苦,因此,共同体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有机体。现代社会(或亚当·斯密的市场经济、黑格尔的市民社会)则被理解为相互独立个体的结合,是一种机械的聚合和人工制品。自古至今,共同体具有各种不同的类型,滕尼斯界分出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和精神共同体。鲍曼则认为社会中存在的、基于主观上或客观上的共同特征或相似性,如种族、观念、地位、遭遇、任务、身份,而组成的各种层次的团体、组织都是共同体,它既包括小规模的社区、宗教团体,也包括更大层次的政治组织,甚至包括国家共同体或民族共同体。在这些名目繁多的共同体中,乌托邦共同体是其中之一。所谓的乌托邦共同体,一方面是指通过乌托邦想象企图在未来建立一个理想和美好的共同体生活。例如托马斯·莫尔“描绘了一个没有金钱或私人财产的岛屿公社。”[3]4-5另一方面,乌托邦共同体,则指近现代出现乌托邦共同体(公社)实验。

乌托邦实验大多是企图建立一种与市场经济社会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样式——共同体。在17世纪的英国,由于社会转型带来了一些贫困农民在荒郊野岭出现诸多耕种村社共同体,即历史上有名的“掘地派”运动。如果说这种乌托邦共同体实验在17、18世纪还较为罕见的话,那么到了19世纪就逐渐演变成一浪高过一浪的实验高潮。19世纪三大乌托邦主义者中的欧文、傅立叶不仅提出了自己的乌托邦思想,而且也亲自或由其信徒进行乌托邦共同体实验。欧文先后尝试了新拉纳克棉纱厂工业社区、伦敦合作社、美国印第安纳的“新和谐公社”、伦敦的“劳动产品公平交换所”、汉普郡的“协和大厦”。在傅立叶的号召下,他的信徒们曾做过一个“法郎吉”的实验,到了40年代出现了28个以傅立叶乌托邦思想为模式的共同体。法国埃蒂耶纳·卡贝带领着一群追随者(Icarians,也称为伊加利亚派)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建立了乌托邦共同体——伊加利亚移民区,后来迁至伊利诺斯州、爱荷华、加利福利亚,先后存续了40年。正是在这些乌托邦共同体实验的感召下,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洲、美洲掀起了共同体试验热潮,按照让-克里斯蒂安·珀蒂亚斯的说法,“一个半世纪以来,无数这一理想的追求者,在一个引领人或者预言家的指挥下,坚持不懈地进行尝试,建立了数百个小规模的社团。”[5]拉塞尔·雅各比论述了,从1805年到1855年,仅仅50年时间内,在美国创建的乌托邦共同体大约一百多个。美国学者希尔奎特在《美国社会主义》写到:“根据我们对这些著名的片断叙述的估计,我们可以有把握地假定,上世纪美国各地存在好几百个公社,并且先后参加实验的人数有几十万人。”[6]我国学者谢江平在《反乌托邦思想的哲学研究》中说道:美国社会是个滋育乌托邦的乐土,撇开19世纪不说,但就20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十余年间美国共出现了1万多个乌托邦组织。其中,在加州,美国西海岸乌托邦共同体的数量就达数千之众。

三、超越精神、重建归属、重塑团结: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的三重生成机制

现代乌托邦共同体是直面现代性问题而产生的,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的生成有着三重机制:一是从精神层面来看,是一种不满足现实、破解现实困境的超越精神;二是从心理层面来看,企图重建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依附与归属;三是,从社会层面来看,援用共同体重塑人际之间的联系与团结。

现代性社会的困境与超越精神。追求好社会、好生活一直以来都是人们的理想,也是乌托邦的一种理想。按照进步历史观来看,人类社会是不断进步的,虽然不一定呈现出直线型,但是今天好于过去,未来好于今天,是一种肯定性的理念。当历史时钟转动到近代,在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的强力推动下,社会发生了现代性转型,即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翻转。近现代一批知识分子高举理性、科学、自由、民主、平等的旗帜,企图建立一个美好的“理性王国”,然而现代社会绝不像思想家想象得那样完美,而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讽刺画面。所有这些理想都有走向反面的可能与征兆:马克斯·韦伯说,现代性是一个“祛魅”的过程,随着现代社会的日益世俗化,传统神圣精神不断落幕,现代理性逐渐演绎成压迫人的新机制——工具理性。韦伯发出了现代人活命于“理性的铁笼”的感慨。在启蒙之光的照耀下,科学以千军万马之势横扫愚昧、落后的姿态,出现在现代性社会舞台,并带上了王者的桂冠,然而现代科学与技术却越来越成为宰制人的工具,人从匍匐于上帝脚下变成了匍匐于科技,哈贝马斯将科技视为一种统治人的意识形态。自由主义和民主主义是现代性的主角,在自由主义的牵引下,现代社会迎来了权利的“应享革命”。然而,现代自由主义界分出消极自由与积极自由的区隔,前者往往导致自我中心主义和唯私综合症,后者往往暗含着专制的倾向。古希腊人创设的民主制度在经历长时期沉寂之后,在现代性社会重新转换为现代民主,然而现代政治却往往以民主之名行“暴政”之实。平等,是人类一直追逐的理想,现代性社会对平等作出了承诺,给人们以更多的向往。然而,现代社会的平等也仅仅局限于人格的平等、法律面前的平等、政治权利的平等,而在经济领域平等仍步履维艰。所有这些都说明了现代性社会绝不完美无缺,并展现出现代性社会的困境。

面对此种困局,众多思想家和学术流派前赴后继地进行思想努力,企图开出拯救的新药方,开发出人类生活的新生面,其中乌托邦主义及其尝试的共同体实验是其中的一种。现代乌托邦主义者对从传统共同体生活模式转向现代社会模式,感到悲观失望,于是他们以乌托邦方式批驳现实的种种不足,并用其超越精神来拯救现代性社会世俗沉沦的现实。“乌托邦作为一种人类永恒的超越精神,才开始显示出它的拯救世俗的精神力量,并在对现实的批判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7]具体体现为:一方面,从思想层面构想自己的心中的共同体世界;另一方面,积极行动起来,通过乌托邦共同体实验来寻找理想的天与地。前者的典型代表是莫尔的《乌托邦》。《乌托邦》共分成二部分,第一部分到处可见对正处现代性转型中英国社会种种罪恶与弊端的讨伐。第二部分,则通过描绘一个理想的共同体生活的岛屿来唤起人民改造社会、超越现实的动力,“这部书是对莫尔所处社会的控诉,也是对国家出现较好而又较公正的秩序寄予的热切期望。在书中显示了一种超越他的环境和时代而看到一个较好的社会能力”。[8]在乌托邦共同体实验中同样体现了这种超越精神,而且这种超越精神直接体现出与当时社会主流的对抗。

逃避自由与重建归属感。现代性是以追求个人自由为目的的,现代性的展开历程可以说就是一部追求个体自由的过程。如果说古代自由是一种政治自由的话,现代自由则是以个体主义为核心的自由。个体主义的自由主义带来了不同于传统社会的变化:在个人方面,它倡导每个个体都是自己利益和价值的最好裁判者,每个人的价值与利益都必须得到尊重;在个体与共同体、国家关系上,倡导个体价值优先于群体、共同体和国家,后者仅仅是前者的维护者,共同体的存在仅仅是一种工具性存在。自由主义情境中的人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现代人的存在呈现出原子化状况,查尔斯·泰勒称之为“点状自我”。这种现代自由在给现代人带来权利、自尊的同时,也带来了负担与危险。按照德国思想家弗洛姆的看法,现代人在脱离传统权威和神权的束缚而获得自由,成为现代独立个体的同时,个体却斩断了与“原始关系”的勾连,好似浮萍一样,在心理上产生了孤独感、无力感、焦虑和不安,丧失了归属感和安全感,从而想逃避自由。当现代人获得了自由并以个体性存在时,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产生了,即个体“如何在这个世界中有所作为及生根,以及用什么其它方法来寻求安全”[9]。面对现代人个体化所带来的这种困境,现代乌托邦企图重建共同体,让个体化的个人重归共同体,使现代人获得归属感、安全感。现代乌托邦共同体往往具有如下特点:一是往往更多带有集体模式,而很少体现个体化,例如现代乌托邦往往倡导生产资料公有制、共餐制、共同劳动和合作劳动。二是更多体现为社会强制,而很少感受到人自身的自由,莫尔在《乌托邦》中就写到,“任何人擅自越过本城辖区,被捕经查明为持有总督的文件后,遭遇是很不光彩的;他作为逃亡者被押回,严重处罚”[10]。三是反对市场交换体制,提倡计划生产;反对激烈市场竞争,主张人际合作。现代乌托邦共同体则以“退回到自足的公社来逃避工业时代的冷酷;在这个公社中,男人、女人和儿童都将在自有合作的基础上,满足各自的需要,而不必依赖市场”[11]。

社会资本的萎缩与重建人际团结。在现代性成长的同时,传统的生产与人际间情感的休戚相关的共同体生活遭受颠覆,代尔替之的是建基于人与人现实利益联系的社会。从经济层面来看,现代性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建立了现代市场经济体系。现代市场经济在有效配置资源、推动生产能力的快速发展等方面有着非常好的成效,然而,市场经济将人视为经济理性人的假设,将人的本质看作利益的算计,而忽视了人的社会属性以及人际关爱;市场经济倡导个人利益的正当性,主张追求个体私利的最大化,而淡忘了共同的善和公共利益。卡尔·波兰尼认为,在传统社会里,行为的获利动机并不常见,占支配地位的资源配置方式是互惠和再分配,而不是交换与贸易。然而自19世纪以来建立的市场经济,在社会中处于支配性地位,并且社会的运转要服从市场、从属于市场。对于这种市场处于支配性地位的社会形态,波兰尼称之为市场社会。在市场社会里,社会资本将会不断衰减。在由个人利益链条搭建起来的市场社会里,人际关系是用金钱、货币等利益性话语来表达的,人与人之间的血缘情感、地缘联系不断被弱化,于是,现代人生活在由人组成的社会中,却人人相互分离,从自己所生存的社会中“脱域”而出,人变得没有依靠。同时,传统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建立在血缘、地缘、共同价值上的联系十分发达且稳定,随着市场经济的肇兴,原有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结合和信任开始萎缩,尤其是在市场环境下,契约精神代替了原初的信任就能很明显地说明这一点。在没有团结和信任的社会里,每个人生活得都非常艰辛,因为,需要我们不断地揣摩商家宣传的动机,以辨别虚假、真伪;需要对所有他者的设防,甚至在我们的房间外面筑起密不可透的金属防盗设备;需要买卖双方的不同讨价还价,以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面对社会资本萎缩所带来的困境,现代乌托邦作出如下的一些努力:一是企图试图通过结社、互助等共同体式生活,增进人们的联系,增加社会资本。二是,倾向于实现小型共同体。在现代乌托邦主义者所设想和实验的共同体规模上,存在着两种倾向,一种是规模巨大、人数众多的共同体,或者说是一种国家共同体,如圣西门所设想的未来社会就是如此。不过倡导这类模式的人数寥寥。另一种模式就是“小国寡民”式的。这种小型乌托邦共同体,首先体现为空间的狭小。空间的尺度的大小可以影响人际关系与信任,一般来说,小的空间让人更加容易相互接触,也可以让人更加温暖,并增加安全感。其次,表现为人数少。人数少,从而减少分歧,容易形成同质化的群体。第三,小型共同体便于相互合作。人们在合作劳动、合作经营中,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友谊。在欧文、傅立叶学派等乌托邦共同体实验区基本上都竭力排斥竞争,提倡合作。现代乌托邦通过共同体式生活增强人际互动与社会联系,昭示着其拥有一种自我组织的能力。这种自我组织的理念与实践,启发了现代结社观念,引发社会结社的世界潮流。

四、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生活的功能勘定

个人,作为生物生命体本身是脆弱的,这决定了人类必须相互团结,因此,依赖性是人的一种生物本性,人的存在是一种依赖性的存在,职是之故,无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共同体生活都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人类生命中的脆弱和残疾的普遍性,无论是在童年、老年、受伤,还是患上肉体或精神疾病时,同时,强调我们因此在什么程度上依赖他人。”[12]现代乌托邦,尤其是现代乌托邦社区实验,就倡导构建一种共同体生活。共同体是建立在休戚与共的人际关爱之上,生活于共同体里的每个生命个体都能感受到群体的温暖与友爱。现代乌托邦企图构建一种共同体生活,目的在于赋予乌托邦共同体生活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功能。

“寻根”——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的归属感功能。弗洛姆的研究认为,当一名婴儿脱离母体成为一个独立的生物性个体时,在生命的展开过程中,始终会保持着与母亲、外界自然环境、家族、教会、阶层、行业组织等联系,这种联系是一种“原始关系”。我们千万不可小觑这种原始关系,因为它给予这个人一种附着感、归属感,即给予个人一种“根”的依赖,“这些关系是正常人性发展的一部分,就此此意义而言,这种关系是有机体的”[9]。如个人生命历程相类似,在现代性的展开过程,也就是“个体化”过程中,个人逐渐摆脱了传统束缚,成立一个独立的个体性存在,获得了自由。从个体自由生机层面来看,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然而,当个人摆脱传统束缚,打破了与原始关系的同一性,个体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孤独、无力、焦虑甚至于恐惧的感觉。为了解决这种由于个体化过程所导致的孤独与无力感,现代乌托邦以重新营造共同体的方式来解决原子化个体的归属观问题。

“建家”——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的安全功能。由于个人脱离了原始关系,个体感觉到孤独与无力,也由此产生不安全感觉,现代乌托邦共同体给个体生命安置家园,赋予个体以安全感。按照齐格蒙特·鲍曼的看法,“共同体”一词,不仅有着其含义,还附有一种心理感觉,如共同体是一个“温馨”的地方,类似我们的家。“它就像是一个家,在它的下面,可以遮风避雨;它又像是一个壁炉,在严密的日子里,靠近它,可以温暖我们的手。……在这个共同体中,我们可以放松起来——因为我们是安全的,在那里,即使是在黑暗的角落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13]按照鲍曼的分析,共同体之所有能供给我们安全感,那是因为共同体给我们每个人以确定性。然而现代性就是以撕裂自我与他者、摧毁自我与外界的联系而导致了个体生命过程确定性的丧失为代价的。共同体具有为现代原子化个人建造家园的功能,乌托邦共同体又何尝不是呢?

[参考文献]

[1]约翰·吕森.思考乌托邦[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0:25.

[2]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M].北京:商务出版社,2000: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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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阿拉斯戴尔·麦金泰尔.依赖性的理性动物[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57.

[13]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2.

〔责任编辑:余明全程石磊〕

[中图分类号]D08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5-0068-05

[作者简介]高信奇(1972-),男,安徽全椒人,副教授,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从事政治社会学、政治哲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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