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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意境与意志

2016-02-27李雪洁

学术交流 2016年9期
关键词:伊索叔本华瓦格纳

李雪洁

(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24)



外国文学研究

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意境与意志

李雪洁

(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24)

瓦格纳是浪漫主义时期卓有建树的音乐家,他的音乐的艺术观和思想的意志观相互碰撞,创作了许多经典音乐作品,对后世音乐家产生了深远影响。施特拉斯堡的叙事史诗赋予了瓦格纳歌剧创作的灵感,女性身上拯救与毁灭的双重特质构成了其既矛盾又复杂的音乐意境,“神秘的情感意志”促使瓦格纳与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之间碰撞出激情的火花。

瓦格纳;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意境;意志

威廉·理查德·瓦格纳(Wilhelm Richard Wagner,1813—1883),德国著名音乐家、剧作家、诗人。他的音乐创作和歌剧理论在西方音乐史上影响深远,代表作品有《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尼伯龙根的指环》《帕西法尔》等。其中《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他最具浪漫主义气息和感情色彩的作品,这部歌剧使整个浪漫主义为之震撼,也为瓦格纳在浪漫主义时期人才辈出的音乐界争取到了一席之地。

一、 创作灵感的来源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Tristan and Isolde)的创作灵感源于13世纪德国诗人戈特弗列特·冯·施特拉斯堡的同名叙事史诗,瓦格纳选取了原诗中的几个片段进行改编,改编后的情节与原诗有所不同。原诗讲述特里斯坦奉叔叔马克(英格兰部落首领)之命参加比武招亲,取得胜利后代表叔叔迎娶伊索尔德公主为王后。回国航行中,他们饮下了侍女误送的“春药”饮料,炽热的感情无法自拔。沉浸在甜蜜爱情之中的伊索尔德与国王马克结婚后,仍不时地同特里斯坦在花园偷偷约会。一日,国王马克发现了他们的“奸情”,特里斯坦因内心愧疚自行流放,参加了战争,后身负重伤来到卡雷沃尔疗养院,但特里斯坦仍思念伊索尔德,在他垂危之际,传来了国王马克原谅并成全他们的消息。伊索尔德赶来呼唤他,但为时已晚,特里斯坦已无生息,伊索尔德伤心欲绝,也追随特里斯坦共赴黄泉。瓦格纳在歌剧中将原诗的情节稍作改变,改为国王马克发现他们的奸情后,将特里斯坦打成重伤,送去卡雷沃尔疗养,特里斯坦一面反复恳求叔叔原谅,另一方面却忍不住思念伊索尔德,夹杂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并将结尾改为特里斯坦在临死之前见到了心爱的伊索尔德,虽已无法诉说思念之情,却怀着欣慰之情离开人间。此处与原诗中的未能见到爱人不同,带给了人们些许的安慰。原诗作中宣扬的是法国骑士向往自由与浪漫的爱情,突显出骑士精神的伟大,骑士爱情的崇高,而瓦格纳的歌剧在完成后已找寻不到骑士的影子,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结构都不见原作中的痕迹,成为一部全新的作品,歌剧中的诗歌与音乐作为浪漫时期最完美的结合,被认为是音乐史上的经典之一,浪漫主义的标志之作。

在诗作中,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之间缠绵的爱情也是瓦格纳真实生活的反射。在现实生活中,瓦格纳由于疾病缠身和挥霍无度于1857年搬到阿西尔的别墅居住,与魏森东克(Wesendonck)成为邻居,魏森东克也是瓦格纳的资助人。魏森东克的妻子玛蒂尔德(Mathilde)是一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少妇,她兴趣广泛,热爱哲学、音乐,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他们一起探讨哲学、研究音乐,叔本华的哲学成为联系他们思想的纽带和基础,思想上的契合使他们越走越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瓦格纳在经济上依赖魏森东克,在生活中爱慕玛蒂尔德,这正如剧中的特里斯坦一样依赖叔叔马克,爱慕伊索尔德,生活在矛盾与痛苦之中,备受煎熬。1858年8月,瓦格纳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迫于无奈离开了阿西尔,前往威尼斯。远离了心爱的玛蒂尔德,陪伴他的只有叔本华的哲学和过往痛苦而不幸的经历以及一本关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诗作。生活的不幸遭遇与诗作中的情感碰撞,促使瓦格纳心中迸发艺术之火,激励了他的创作欲望,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完成这首不寻常的音乐作品,这也成了瓦格纳音乐创作生涯的标志。

音乐作品的本体通过创作灵感与人的心灵发生共振,渗透到人的心灵深处并与之相互交融,音乐成为抒发和外化个人情感的手段。就音乐本体而言,从创作《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开始,瓦格纳的创作风格明显使用了对位法的谱曲方式,每一个部分有一个主题,各个主题之间彼此贯穿、相互重叠、相互交错,形成了一个跌宕起伏的结构。他出乎意料的和弦排列、不按常理的音程转位以及半音的频繁使用,营造出了忧虑不安的气氛,这种焦灼不安正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之间爱情的本质。在歌剧中,半音化和声增强,和声结构扩展,使整部戏剧调性结构不稳定,功能也被削弱,不停地转调,达到了变幻不定、彷徨不安的效果。音乐家试图用和旋复杂的半音变化和调性的不断转换,产生一种模棱两可、辗转反复的音乐效果,表现情感之间矛盾煎熬的状态,这样的表达方式也是瓦格纳独创的,是瓦格纳的歌剧区别于以往歌剧的独特之处,在瓦格纳的歌剧创作中具有独特地位。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部歌剧创作于1857—1859年,这期间正是瓦格纳音乐思想、风格技法的重要转折期。瓦格纳由此开始对歌剧进行改革,之后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乐剧。在此之前,瓦格纳按照传统的音乐创作技法进行作曲,这部歌剧中调性扩张使大小调的和声模糊,协和与不协和的和弦之间的概念已分辨不清。不协和和弦没有按照规则解决协和和弦,而占据主导地位。调性之间游离频繁,在终曲中,几乎每小节都在转换调性,有时调性仅保持一个小节。半音和声也充分运用其中,这些调性和声上的改变,动摇了古典和声的根基,已经具有现代音乐的模糊形状。在这部歌剧中,主导动机时而出现在乐队中,时而出现在声乐部分,时而二者结合,不断地改变和演进以实现无穷尽的旋律,这是瓦格纳音乐创作的特征之一。同时,在这部歌剧中,瓦格纳将咏叹调和宣叙调相结合,这样的创作打破了传统歌剧的形式,在歌剧第一幕中,几乎分不清哪段是咏叹调,明晰的概念在这里已模糊不清。瓦格纳这一创作上的改变对后来的音乐家勋伯格产生了极大影响。勋伯格将调性游离、半音和声、无穷尽的旋律发挥得淋漓尽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技法——十二音作曲体系。包括后来约翰·凯奇的无调性的极致作品《4分33秒》,这些都源于瓦格纳的调性的频繁游离,而这种音乐创作的变化就开始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部歌剧作品。

二、音乐的意境

音乐的意境包括音乐层面和文化精神两个方面。就音乐层面而言,瓦格纳一直认为女性身上有拯救和毁灭两种特质,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女性形象既复杂又矛盾。正如《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伊索尔德怀揣着巨大的痛苦,同时又向往着自由的爱情。

在这部歌剧中,瓦格纳时而运用撩人动情的旋律,时而运用唱白的形式,时而运用调性的转换,使人声与交响乐融合。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夹杂在爱情与伦理道德之间,不能公开被否定的爱的意愿。他们之间的爱的意愿是内心深处的本能,超越了我们的理智。瓦格纳所要歌颂的爱是内在神秘之源产生出来的,歌剧中主题彼此交融、分解,形成一种紧凑的、令人浮想的旋律,令我们体会到纷繁喧嚣的生活、肉欲的激情以及夹杂于伦理之间的心绪难平。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爱情是渗透在白昼与深邃的黑暗中的死亡气息,并将死亡中幸福的结合作为终结。虽然注定是悲剧的结局,但这也是众望所想的彼此摒弃观念和伦理道德而生死相随、永远相伴的结果。

瓦格纳相信爱情可以拯救灵魂,使灵魂获得解脱,爱情作为精神的附属,在肉体死亡之后,爱仍存在,它只是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存留于精神世界之中。也就是说,爱情的精神是不朽的,爱情的情感是延续的。瓦格纳在给玛蒂尔德的信中写道:“《特里斯坦》第三幕是个结论,你将同我一起感到,这部作品最后的奇观怎样使我复活,给我力量,给我喜悦,把我带到了狂喜之中。”[1]爱战胜一切,爱可以抵抗人们的偏见,反抗道德伦常,给人类以勇气对抗传统和王权的桎梏。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爱情虽然不被人们所接受,但他们仍坚持那份美好,这或许正是瓦格纳内心所追求的爱情模本。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体现的简约而严密的悲剧风格,贯穿剧情始终。白昼、黑夜、死亡,白昼与黑夜截然相反,在逻辑上两者是矛盾的,而实际上却产生了同样的影响,渴望得到爱情与违背伦理直至最终走向生命尽头。白昼与黑夜之间相互矛盾又相互影响,产生了相互摧毁又彼此增强的情感。爱情的神秘之源,这种情感诱惑着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令他们恐惧害怕同时又让他们温暖如初,置身于天堂。神秘之源的力量,使得事物变得诡异而神圣,神秘之源的力量不断运动变化、模棱两可,以至产生的影响既是好的也是坏的,既是有利的也是不定的。爱情源于神秘的内心,它具有不确定性,难于把握。特别是处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有悖伦常的爱情之中,这种神秘的力量之源更加琢磨不定,这也迎合了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表面分手而内心渴望结合的繁杂心绪。

瓦格纳对原诗做了诸多删减,他将《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分为三幕:白昼、黑夜与死亡。第一幕白昼,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欲望主题、特里斯坦受伤的主题、伊索尔德爱怜的眼神以及排斥愤怒的主题,构成了第一幕中富有情节性的旋律结构。第二幕黑夜,夜幕降临、黑暗笼罩,有关欲望、不耐烦和死亡的主题相互交织在一起,呈现出黑暗的魔力。暗指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不伦的爱情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众人的祝福。黎明的到来打破了黑暗同样也打破了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梦。最后一幕死亡,充满了欲望的主题。在这部歌剧中,瓦格纳也把“春药”贯穿始终,它使得白昼与黑夜对立、光明与黑暗对立,瓦格纳创作出来的戏剧情节在这种对立的基础上展开。我们看见特里斯坦在第二幕中感激春药,而在第三幕里却诅咒它:

这可恶的春药

它使我遭受了苦痛

是我,我自己

是我把它酿造出来的![2]

所以,春药在这部歌剧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作为线索贯穿整部歌剧,影响了一切。因为在第一幕中,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误服了“春药”而产生炽热的感情,在这里春药作为两人的“爱情之饮”受到欢迎。在第二幕中,伊索尔德结婚后,二人常常在王宫的后花园偷偷约会,彼此感受到了爱的真谛,所以,此时特里斯坦感激“春药”带给他的一切欢愉。在第三幕中,他诅咒“春药”,懊悔服下它,因为是它带来了无限的痛苦和杀身之祸。此时,“春药”招来了死神的眷顾,将他推向了死亡的边缘。所以,特里斯坦开始厌恶它、诅咒它,这一幕中牧羊人忧伤的曲调,充满了痛苦的情绪,表现特里斯坦放弃了生存的意志。这部歌剧的第一幕和第三幕是最重要的部分,无论是音乐的技法还是意境都感人至深,是这部歌剧最具艺术魅力也是最受欢迎的部分。时至今日,仍然在交响音乐会上演奏。

从文化精神方面来说,无论是音乐还是其他艺术都与文化息息相关,音乐也是文化精神的拓展和延续,人们用音乐这种感性的方式来表达和诠释精神层面的文化。精神随着情感、意识的方向发展变化,反之也影响着情感意识。在该歌剧中,文化精神是法国中世纪骑士精神、骑士爱情的集中体现,表达了人们的理想,把爱情看成是对心灵的净化;艺术精神是意志的彰显,悲观主义的升华,叔本华哲学在音乐上的集中体现,音乐的精神也是个别和整体精神的体现。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西方经典的爱情悲剧,它具有独特性、代表性,是众多爱情故事之中最能体现悲剧结局的典型之作。丰沛的情感、超越生死的精神,再伟大的艺术也抵御不了人性、灵魂中对爱情的憧憬、对自由的追求、对精神世界的吁求。在瓦格纳灰暗的人生境遇中,叔本华就是他的吁求,瓦格纳对艺术的深度思考也是他对灵感思考的维度。在歌剧中,特里斯坦就是他的追求,在现实生活中与玛蒂尔德相恋是他对爱情的憧憬,这种经瓦格纳雕琢过的爱情得到了升华,使感受者也将生命中的情感投入其中,聆听歌剧成为情感意志的体验。在爱情的心灵震颤之中浸透着现实的痛苦和对自由的向往,揭示了浪漫主义时期的时代精神。浪漫主义时期追求人类本性中所决定的自由精神,反对一切形式的束缚,倡导个性的自我诉求、精神对限制的征服、想象力的无限发挥,笃信个人情感、自由表现主体内心世界的精神生活。这样的精神也是瓦格纳音乐美学的意蕴,是他在音乐中所传达的文化信息和艺术精神。

三、“意志”的体现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除在音乐本体上与以往的音乐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外,在思想上也深受哲学家叔本华悲观哲学、唯意志论的影响。瓦格纳的作品中大多数人物性格都是既矛盾又复杂,经历痛苦悲惨的人生终会放弃生存欲望。冲动、消沉厌世的思想一直渗透在他的作品之中,在其晚年的作品《帕西法尔》中,这种思想更加明显,更为深刻。在叔本华唯意志论、悲观主义的影响下,瓦格纳创作了如《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尼伯龙根的指环》等脍炙人口的歌剧。瓦格纳的音乐是对叔本华哲学最好的艺术诠释,同时,叔本华意志悲观主义也是瓦格纳音乐哲学依据。从语言学的角度,诗歌最能表现人的情感,诗也称为语言艺术。在诗的形式中,叔本华最重视戏剧,特别是戏剧中的悲剧。因为悲剧最能表现出人的悲伤、痛苦无奈的情感,也最能展现出人类的本质。从艺术学的角度,在诸多艺术形式之中,音乐最能表达人类的感情,也能表达出诗歌中悲伤哀怨的情绪。所以,许多艺术家作品的创作灵感都是来自文学,将画作与史诗相结合,将音乐与诗歌相结合。

在叔本华看来,“音乐不是现象的,或正确一些说,不是意志恰如其分的客体性的写照,而直接是意志自身的写照”[3]362。叔本华肯定了音乐阐释意志的重要地位,音乐是意志的真实表达,音乐是意志最恰当的一种表现形式。人们所以能够使一首诗配上音乐而成为歌词,或使一个直观的表演配上音乐而成为哑剧,或使两者配上音乐而成为歌剧,都是基于这一点。[3]362意志对于解释音乐至关重要,因为音乐既容易领会又难于解释,它需要一种理论去解读它,理解它。在瓦格纳这里,他恰巧找到了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将意志融入歌剧里,将主人公的命运注入悲剧色彩,使音乐与意志和悲剧融合于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情节里。

歌剧体现了“爱恋”的意志。即使有悖伦理、不被世俗所接受,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仍然彼此相恋。死亡也没有熄灭伊索尔德心中的爱恋之火。所以,这部歌剧形象生动地诠释了“生死相恋”的意志。在这部歌剧的文本最后,伊索尔德这样呼喊道:“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和感到吗?难道只有我一人听到这曲调,那么美妙的温柔,从悲叹中表现出他文雅的宽恕,透过我,升上去,围绕着我回响震荡?……沉溺,淹没,失去意识——无上幸福!”[4]最后一句中的“失去意识——无上幸福”点出了伊索尔德所渴望得到的幸福,所要表现的生死相恋的意志。只有死亡,只有失去意识,他们才能不畏惧伦理道德,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而相恋在一起。同时,瓦格纳在这部歌剧音乐作品中,也运用了各种音乐手段描写人的意志,描写“爱恋”“死亡与重生”的意志,描写爱情的最高境界,死亡也无法将他们拆散。音乐是“意志”的写照,瓦格纳音乐中的“半音化和声”“无穷尽的旋律”都是对意志的表达。

歌剧中体现了“伦理”意志。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纠结、扭曲的情感贯穿于文本和音乐之中,其中纠结与扭曲都来自有悖伦理的情感释放。瓦格纳这部歌剧中的主导动机即为有悖伦理的情感意志。特里斯坦是代替叔叔迎娶王后,结果自己却与婶婶相恋,这样的感情有悖伦理纲常。文本中描述的自由奔放的骑士的爱情并没有刻意提到伦理的冲突和矛盾。而瓦格纳的歌剧突显了违背伦理的情感,强调意志是一切,因为浪漫主义是情感的崇高,也是意志的崇高。瓦格纳是这样进行音乐创作的,同时也是这样生活的。现实中的情况与歌剧中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形成了映射,同样是有悖道德的恋情。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坚贞不渝的爱恋一样,瓦格纳对魏森东克夫人的恋爱有悖人类道德而被现实摧毁,最终也没能走到一起。

歌剧中体现了“顺从与反叛”意志。顺从与反叛相互缠绕而纠结的意志体现在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相恋过程之中。他们顺从内心的情感驱使,期盼彼此可以在一起而又纠结于反叛王权的尊严、反叛亲情的疏离、反叛伦理纲常的束缚。顺从与反叛的纠结意志贯穿于整部歌剧之中,也是这部歌剧的主线。从顺从到反叛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内心的纠结、思想意识的转变都需要通过每一个变换的音符将其呈现出来。没有顺从与反叛的纠结就不会产生有悖伦理的恋情,也就不会有生死相恋的主题。文本中,特里斯坦顺从叔叔,让自己流放异地,参加各种战争,用痛苦麻醉自己直到身负重伤而被送去疗养院休养,而在瓦格纳的歌剧中,特里斯坦选择与伊索尔德相恋、偷偷约会,体现了其对传统王权的抵抗,对规则束缚的反叛。在歌剧结尾,特里斯坦奄奄一息之时,内心仍思念伊索尔德,灵魂深处时刻没有放弃与传统制度进行抵抗。无论是在内心深处还是在行动上都在抗争,瓦格纳渴望这种抗争,这是他可望却不可及的境界,是瓦格纳超越叔本华的悲观意志而体现出来的抗争精神。

歌剧中体现了“生命与死亡”意志。意志既然是自在之物,是这世界内在的含蓄和本质的东西,而生命,这可见的世界,现象,又都只是反映意志的镜子。[3]375意志是内在的,生命是可见的,只要有生命的意志,就有生存的希望。在歌剧中死亡是最终的结局,也是随时都会面对的情况。男女主人公经历了爱恋、伦理、顺从与反叛等之后必然迎来死亡的结局。这种死亡的意志受到叔本华唯意志论与悲观主义哲学的影响,使得瓦格纳的悲观复杂的思想也与同时期的音乐家舒曼的激情活力与温柔安静的创作思想迥然不用。音乐中的生命与死亡意志更多地体现在特里斯坦的身上,他无奈地放弃了生命,这种放弃生存、否定生命的意志在叔本华那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伊索尔德还有生存的可能,面对无爱的生存下去,她毅然选择拥抱死亡,与爱人同去。多么坚定的死亡意志才可能在生与死的瞬间做出如此果断的抉择。剧中特里斯坦放弃生存、否定生命的意志是瓦格纳的真实写照,在远离玛蒂尔德去威尼斯之后,他对一切失去信心,感受着否定生命意志的生活。

歌剧中体现了“重生”意志。死亡预示着生命的结束,又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在此歌剧中,死亡之后即是重生,也是解脱。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可以摆脱掉彼此之间不伦的爱情,毫无约束地在一起。“重生”的意志并没有明显地显示在歌剧的文本和音乐之中,而是作为一条暗线隐藏于死亡之后。文本中特里斯坦怀着思念与痛苦的心情死去,在临死之前没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伊索尔德,但在瓦格纳的歌剧中,他将其改编为特里斯坦看到伊索尔德后,怀着安慰的心而死去。文本中和音乐中同样是追求悲剧的结局,瓦格纳的歌剧,使听众不由得同情与怜悯男女主人公,更期望他们可以冲破世俗的眼光,“重生”并生死相随。

总之,瓦格纳是浪漫主义时期最具有代表性的音乐家之一,通过对他最具有代表性的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音乐本体与思想意志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瓦格纳非凡的创作才能。在这部歌剧中,瓦格纳将浪漫主义的生存与死亡、自由与反叛的深刻思想联系在一起,强调主观性,追求个体内心强烈而激动的情感,体现了自由、激情、渴望等艺术精神,透露出悲剧性的思绪,展现出坚定的意志。他的音乐作品的思想意志和艺术精神也折射出他向往自由、渴望激情的人生态度。瓦格纳音乐的艺术观和意志的思想观相互碰撞,产生出许多经典的音乐作品。这些经典的音乐作品又引领了新的艺术观念,对后世音乐家的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预示着新的艺术潮流的到来。

[1]Wagner.The Letters of Richard Wagner(The second volume)[M].New York :E.P.Dutton,1927:84.

[2][法]马塞尔·施奈德.瓦格纳画传[M].翁冰莹,冯寿农,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140.

[3][德]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4][德]瓦格纳.《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歌剧脚本全译(下)[J].季耐雪,译.交响 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90,(1):67.

〔责任编辑:曹金钟孙琦〕

2016-07-06

李雪洁(1982-),女,黑龙江佳木斯人,博士研究生,从事文艺学研究。

J617.2

A

1000-8284(2016)09-018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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