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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为生活而战

2016-02-26韦星

南风窗 2016年4期
关键词:王斌公关律师

韦星

2015年,人人都在谈平台、谈资源整合,谈众筹、谈股权。

再次见到徐洪辉时,王斌打消了先前的疑虑。

王斌的疑虑是:徐洪辉是不是不愿和他交朋友了?

王斌是徐洪辉11年前就认识的朋友,彼此关系本来很密切。当初,徐刚到东莞做律师时,他们晚上还经常在路边摊吃烤鱼、喝啤酒。

平时,凡有亲戚遇到法律问题,王斌也第一时间向徐洪辉咨询。

但近两年,徐洪辉没有及时接他的电话,有的电话被摁掉后,尽管徐洪辉也来短信说“在开庭或开车,稍后给你回电”。

可等很久,王斌没能等来他的电话。隔天,王又厚着脸皮再次去电。但被冷处理的次数多了,王斌心里难免有想法。

当彼此经济地位有悬殊,经济较差的一方,总比较敏感,担心朋友是不是嫌弃自己添了麻烦。

王斌产生这样的想法,情有可原。因为曾和自己在经济上差不多的徐洪辉,如今确实比他强多了。

但今年春节,受邀来到徐洪辉家做客后,王斌发现:徐洪辉还是那个徐洪辉,他依旧彬彬有礼、热情大方。只是,徐洪辉掉头发比较严重,而且他确实比过去忙多了,忘事也多了。

意识到误会后,王斌把先前的疑虑告诉了徐洪辉。徐二话没说,刷开手机屏幕,让王斌看看他的日常来电。

王斌数了数,最多的一天,徐洪辉接了83个电话!

“掉头发是因为压力大,白天半小时内手机没响,我就怀疑是不是手机没电或出了故障。”徐洪辉告诉《南风窗》记者,确认手机没问题后,他又会因手机没响起,而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慌。

保卫生活原有的底色,正成为徐洪辉们不二的选择。

“渴望生一场病”

疾病已夺走了徐洪辉的父亲,而且还在深度困扰着他哥哥。他恨透了疾病给他家人带来的种种苦痛,但有时,他又渴望自己也生一场病。

“很忙,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我希望自己也生一场病。”徐洪辉说,这样,就有正当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假期”了,不至于有负罪感。

很多人只看到徐洪辉身外的东西,比如,他在东莞市核心区300多平方米的复式豪宅;比如他和妻子的两辆豪车;再比如他常年雇请打扫卫生和做饭的保姆……但背后,中产阶层为守护这些所做的努力,总被局外人轻描淡写。

可对一个从底层,一步步靠知识和经济,逐渐挤入中产阶层的个体而言,实属不易。守护和保卫这份家业和事业,更是难上加难—特别是处在一个社会、经济等各方面,正发生巨大裂变的时代里。

记得11年前刚到东莞时,徐洪辉还只是个单打独斗的律师,接的都是些散单,比如劳资纠纷、交通事故受害当事人的请托等。

这类案件的共同特征是:和底层人打交道,收入很一般。

目前,徐洪辉是广东某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主要从事企业法律风险防控的管理和知识产权维权。

此外,他维护和管理的,还有其他3名执业律师及其他助理组成的法律服务小团队。可以说,他已跻身于服务社会“优质资源”的律师系列,如服务于银行、地产、制造业的老板。

伴随着服务对象“高大上”的,还有他江湖地位和经济收入的提升。当然,也有倍增的压力。

王斌说,“以前和徐洪辉吃饭、喝茶时,悠哉悠哉,他整个人很随性、自然、放松”。但现在,即便是周末,和他聊天也总感觉他整天都把自己绷得很紧张,手机不离手,有随时投入工作状态或准备出门解决问题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来他家做客的人也无法有“好好坐下来闲聊一番”的心情。

别人一天的工作时间分为两段:上午和下午。徐洪辉分为3段:上午、下午和晚上。 “晚上是我办公的黄金时间,通常加班到凌晨1、2点,主要审核或草拟法律文书。”徐洪辉说,白天是从早上7点开始的,梳理新一天的任务和工作安排,主要接电话或现场拜访客户,讨论解决问题方案。

有时,忙碌是因为客户有了超出职业服务范畴的要求。一个律师成为某企业法律顾问后,通常也被当成老板或老板朋友的私人律师,还经常随叫随到地去帮助解决一些非法律范畴的事务。

这样,律师成为老板以及老板朋友的私人安全顾问。参与到很多非法律问题的解决中,表明老板充分信任了这位律师,但也分走了很多本应属于律师的私人时间。可这是律师维持客户关系所必需的付出。

付出和回报越来越无法对等。近年,经济形势不好,很多老板开始就律师费的问题讨价还价。“企业经营困难,你能不能支持一下?”徐洪辉说,老板这句话意味着他希望你能减免律师费。

打个折还好说,有的律师费被老板一拖就是几年,甚至赖着不给。

而官司的结果不能如老板所愿,律师通常也被批评为“不尽力”。但在过去,很多案件能否在法律范畴内得到妥善处理,并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还有很多不是律师个体所能操控的因素。

但以结果论英雄的思维,注定了面对批评时,律师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去年8月,意识到心理压力过大,徐洪辉还偷偷跑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所幸没什么问题。

徐洪辉也知道,不管压力多大都得坚持,因为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了。他记得2005年刚到东莞时,东莞只有约500名律师,现在,在莞律师超过2000人。

不淡定

竞争压力不只出现在律师行业,从事企业培训和咨询工作的孙文康,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孙文康是深圳市某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咨询师。他在这行已干了10多年,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尽管经济上没什么压力,但焦虑感挥之不去。因为市场变迁正深刻传导到他所在行业,不确定的东西正增多。

深刻变迁出现在2014年。自小米公司创始人雷军说了一句“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的话后,大家都在寻找风口,都在谈互联网思维。孙文康说,很多人找到风口才发现,风再大也飞不起来了,因为风口挤满人。

2015年,人人都在谈平台、谈资源整合,谈众筹、谈股权,但很多人还没能谈出个结果时,企业就倒了。而它身后,一大波以它为标杆和榜样的学习者和追随者,正在纷纷赶来的路上。

互联网科技时代,企业家的突然暴富和企业的轰然倒塌并存,这是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缺乏诱人梦想和血淋淋残酷现实的时代。

一些此前寂寥无声的互联网科技企业,突然间暴富了,而领导者可能就只是个“90后”,这对于默默无闻做了一辈子制造业的老板而言,内心冲击特别大。

有时,孙文康去给做制造业的老板做咨询时,老板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要改做饮食、健康或金融行业。甚至,有的老板参加完孙文康的培训后,就开一个咨询公司。他们认为,自己有实战经验,培训好做。事实上,愿景和现实,总有太大差距。

老板越来越焦灼,越来越急功近利,每个人都想上演一夜暴富的传奇故事。这导致那拨一心扎到工厂里专心搞研发的老板,也越来越少了。

老板不淡定,就影响到孙文康的工作效果,最终也影响到他对现有生活底色的保卫。因为他的工作效果,最需要得到企业的配合和支持。

但关键时刻,强势的老板常常反对导师们所做的方案。“老板认为,他们在这行干了几十年,向来都这么干,所以不愿改变。”孙文康告诉《南风窗》记者,过去,老板靠胆大成就了今天的基业,但在充满变数的今天,他们无知、茫然,却又变得很固执。

过去的成绩,确实让老板有足够相信自己和继续固执下去的理由,但在今天的变局中,这种固执可能会害了他们的企业和他们的未来。

“成也固执,败也固执。”孙文康说。

中产生活的路上

有人在折回原点,但更多的白领则在努力寻找挤入中产阶层的阶梯。郑欣似乎找到了感觉。

郑欣今年27岁。2011年7月,她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毕业,学的是日语。不过,她的理想是做记者,她认为“这个职业有社会价值”。但毕业那会儿,她给报社投出很多简历,都没被录用。

最后,她选择了和媒体相近的行业—广州某公关公司上班。

白领的日子比较清闲,“除了翻译,就是写写软文和新闻通稿。”郑欣说,一个月有7000多块钱,扣除房租、泡吧、吃日本料理,基本属月光族。

但写软文的感觉,让她找不到“像做记者那样的职业尊荣感”,因为总感觉“谁给钱就给谁包装”。有时,一些产品没那么好,也要违心包装好。特别是去帮助一些企业做危机公关,“明明是企业的错,又想方设法去维护这家企业形象,为这家企业狡辩,甚至请水军站队”。

这份工作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没法满足郑欣的需求。

即便这样一份工,很多人仍在为保住它而争斗。公关公司的总监,大都从外部突然空降进来。伴随着新总监到来的,是一番新的洗牌。

“新总监会新招一批人进来,而这批人很快获得提拔。”郑欣告诉《南风窗》记者,这样,原有的部门负责人纷纷离职。尽管老板知道其中的争斗,但对老板而言,谁做领导不要紧,要紧的是业绩。

业绩能否做好,又和甲方(委托给公关公司承包品牌服务等相关业务的企业)的认可有很大关系。如果甲方反映这家公关公司做得不错,来年,这家公关公司还能“吃下”甲方业务。

为此,公关公司需要服务好甲方代表。每当甲方换代表,公关公司就去打听对方喜好,打听对方情况,比如有几个孩子?在哪读书?进而有针对性地公关。

郑欣厌倦了这种为斗米而争斗的生活。两年前,她利用闲暇时光和自身的外语优势,在国外电商平台开网店卖手机壳。手机壳从广东发货到海外囤积(俗称海外仓)。这样,她在广州接单,由负责海外仓的人发货。

“每月有3万多块钱利润。”郑欣说,现在人民币贬值,如果成交的现金流大,扣除汇损后,还有因汇率变动带来的可观收入。

不过,郑欣也有焦虑,她的焦虑在于:如何提高产品质量。因为她的手机壳质量并不是很好,尽管为弥补买家的心理落差,她也会附送一些手机贴膜,但一些老外还是无情给予差评。无论如何沟通,对方也不肯删评,因为他们认为“这代表了他们对这个产品的态度和评价”。

但进货量上不去,供应商也不肯为郑欣的少量货物专门做个性化的定制生产。要持续经营好,确实还有不少的台阶,要等郑欣好好迈过。

记者采访时正是南方回南天最严重的日子。采访结束,郑欣送记者下楼时,她指了指布满楼道和墙面的大片水珠说,“小心滑倒”。

回南天里,不是每个人都会滑倒,但大环境注定了人们滑倒的机率,会比往常大些。但除了“小心”,人们已习惯在等待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为了生活,每个人都很忙碌,从来不问为什么。正如米兰·昆德拉说过的,如果生命和历史都只是一次性的,无法休整和比较的,一切选择只不过导向虚无,成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应采访对象要求,郑欣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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