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万山奔出一溪来
2016-02-26云也退
云也退
《我的应许之地:以色列的荣耀与悲情》
作者:[以色列]阿里·沙维特
出版:中信出版社
定价:68元
艾因哈罗德,按照和合本圣经的译法应该叫“隐哈律”,数年前我在那里偶遇了一对老夫妇,回来写了篇文章。艾因哈罗德在以色列中北部,与基利波山隔一条公路,是一个基布兹——Kibbutz,也就是实行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的农庄。
20世纪,人类共同居住的实验主要有三:一是美国人埃比尼泽·霍华德发起的“田园城市”计划;二是苏联主导的新生活运动,两者搞着搞着,都搞不下去了;第三个就是基布兹运动,它的生命力最长,到现在,以色列仍有一小部分基布兹,在执行男女老少同劳动、不拿工钱、只求在一起生活的集体主义原则。不过,艾因哈罗德早已私有化了,村里绿草茵茵,黄发垂髫怡然,很安静。
近来在以色列的新闻人、专栏作家阿里·沙维特的《我的应许之地》里,又见到了艾因哈罗德的名字。《世界是平的》的作者、曾经的驻中东名记托马斯·弗里德曼专文推荐奥巴马读一读此书,说美国人该好好了解下以色列。沙维特写,1920年代初建成的艾因哈罗德,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一个巨大成就:本来远道来此耕作的,都是一群再也回不去的犹太移民,形如孤儿一般,但艾因哈罗德“将这群人的孤独和绝望转变成一部独特的、输送能量惊人的发电机”。人们极度团结,玩命地劳动,因为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生,要么死。
像艾因哈罗德这样的基布兹,后来又纷纷建起了一百多个,它们吸收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送来的移民,这些人都很年轻,精力充沛,三十多岁以上的就算前辈了。他们接受的信念,是犹太人必须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必须在巴勒斯坦,那是他们的圣经里明文载记的故土,“根”之所在。但问题就是,在1920年代,这块土地虽然无主(一战之后国联委之于英帝国托管),却并非无人居住。贫苦的阿拉伯农奴世代在此。犹太人要在这里生息下来,乃至建国,阿拉伯人怎么办?
子曰“必以正名也”。这本书一上来就在考辨,犹太人当初的“定居”行为,是不是殖民?有这个嫌疑,因为具体推进这一运动的人,即那些身居大英的犹太显贵,目的就是把巴勒斯坦开拓成殖民地。然而他们又有合法的考虑:如果犹太民族没有自己的国家,早晚要消亡在与其他民族的同化,以及各种各样的驱逐和迫害之中。难道说,犹太民族就无权延续自己独特的文化(且不说种族血统,那个一直有争议)?
这就是两难。在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主导下的以色列建国历程,是一段特别复杂的过程。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立场也是不断改变的:他们起初是抱有睦邻共存之心的,况且“殖民者”自己也都是坚定友善的青年;然而,不管是谁开的第一枪,事实就是两个族群的关系一点点恶化,鹰派的声音,要求不惜任何代价,用血、火与铁把巴勒斯坦变成犹太国的声音,压过了犹豫不决的、幻想两族和平的声音。用沙维特的话说,青年们的心,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硬了起来。
艾因哈罗德的成就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物质上活下来,还能给复国大计输血——衣食物资和一群热血青年;而且,任何一个人来到艾因哈罗德,看到犹太人清除沼泽,翻耕土壤,种桉树,种柑橘,又盖房又修路,都很难不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比阿拉伯农奴更有资格住在这里。我眼里的基利波山满坡苍翠,但这是1948年以色列建国以后的事,之前,一代代靠天吃饭的阿拉伯农奴守着一座秃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
阿拉伯国家这么多,凭什么不准许我们占一块地建国?何况我们还把不毛之地变成了万亩良田。每每谈到土地争端,以色列的犹太人就会这么讲。理直气也壮。万山不许一溪奔,当然没道理。但是沙维特说,我们既已成为以色列的一员,就要“面临随时都会发生的危险,忍受道义两难的啃啮”。为了生存,以色列不仅鼓励多生,而且人们到老之后也爱写回忆录、口述史,用这种“人海战术”在历史记录的竞争中也占据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