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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树神崇拜习俗蕴涵的生态保护理念

2016-02-26樊永贞

西部蒙古论坛 2016年4期
关键词:神树崇拜蒙古族

樊永贞

(内蒙古察哈尔右翼后旗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白音查干 012400)

蒙古族树神崇拜习俗蕴涵的生态保护理念

樊永贞*

(内蒙古察哈尔右翼后旗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白音查干 012400)

树神崇拜习俗,在中北亚的北方古代先民中普遍存在。而在蒙古族各部落之中,蒙古绰罗斯部和布里亚特部的树神崇拜情结相对明显,这可能与其古代先人的栖居地与森林或树木有关。分析蒙古族树神崇拜的原因,可能与图腾崇拜、族源传说、天神崇拜及生命力崇拜等因素有关。而在近现代,从蒙古国,到内蒙古的东、中、西部,蒙古族民间都存在着祭祀神树之俗。就树神崇拜的本质而言,其包含有自然生态保护、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

蒙古族 树神崇拜 祭祀 文化传承 生态保护

树神崇拜和祭祀大树的习俗,在北亚、中亚的北方各民族先民中普遍存在。而在蒙古族各部落之中,有明显树神崇拜情结的是蒙古绰罗斯部和布里亚特部,这可能与其古代先人的栖居地与森林或树木有关。据蒙古族史料研究表明,绰罗斯部的祖先属于蒙古汗国时期的“斡亦刺”部,祖居谦河流域,是以狩猎为生的“林中百姓”。由于他们长年生活在森林之中,依靠森林的给养和恩赐(提供食物和居住条件)来繁衍生息,所以对森林的依赖之情、崇拜之情便油然而生,渐渐地形成了对森林、大树或独棵古树的崇拜心理,并由此演变出图腾崇拜和族源传说的神话,在后期又演变出祭祀树神的习俗,还产生了许多关于神树的祭词和神歌,通过萨满巫师口口相传或一些民间故事作为载体传承至今。如在蒙古族古老的萨满教祭词《母马鲜乳洒祭经》中,所祭献的神祗有天神、地神、天阳神、月亮神、山川河流等数十种之多,而“蓬松树神”也名列其中,可见在蒙古人的心目中,树神是占有十分重要地位的。①策·达木丁苏荣:《蒙古古代文学一百篇》(第一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26—331页。

一、树神崇拜的由来

1.与图腾崇拜有关

树生人的神话传说是一种包含有图腾崇拜观的世界性文化现象,在各民族的文化中有不同的表现。蒙古人的树崇拜观念非常古老,其在蒙古族民间信仰以及文学作品中有诸多遗留。①包海青:《蒙古族树始祖型族源传说起源探讨》,《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第47—51页。蒙古族的树神崇拜与其祖先远古的图腾崇拜有关,西蒙古四卫拉特之一的绰罗斯部认为其祖先源自于树木。相传很早很早以前,他们的祖先中有一个狩猎能手,一天他在森林里发现了一棵大树,树的瘤洞里躺着一个婴儿,婴儿的口正对着树瘤上端的一个形如漏管的树杈,树的液汁就顺着漏管流入了婴儿的口中,供给婴儿食物,树上还有一只鸱鸮(猫头鹰)在精心地守护着婴儿。猎人便把这个婴儿抱回家中抚养,称其为“树婴为母,鸱鸮为父的天神的外甥。”婴儿成年后,成为了他们的首领,其子孙后代便成了绰罗斯部族。“绰罗斯”就是“漏管树杈哺育人”的意思。卡尔梅克蒙古人中的绰罗斯部族也认为他们的祖先是个“以玲珑树做父亲,以猫头鹰做母亲的柳树东宝(大力士)太师。”在杜尔伯特蒙古部的家族谱系中还发现了用“伊儿盖”(落叶松)作姓氏的族人。②荣苏赫等主编:《蒙古族文学史》(第一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8—40页。

蒙古人对树神的崇拜和供祭,在《蒙古秘史》等典籍以及萨满的祭仪中均有明显的表现与记载。供独棵树、繁茂树、萨满树等习俗的产生,从根源上说,无不与树木图腾观念有关。③荣苏赫等主编:《蒙古族文学史》(第一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8—40页。据《蒙古秘史》记载:“蒙古各部和泰亦赤兀惕人在斡难河谷聚会,推立忽图剌为蒙古部可汗。蒙古人好以歌舞、酒宴欢庆。推立忽图剌后,与会众人在河边川地的一棵大树下欢宴,舞得天旋地转,跳得地动山摇。”④特·官布扎布,阿斯刚译:《蒙古秘史》,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第17—18页。而另一个版本的《蒙古秘史》描写道:“举忽图剌为合罕后,于豁儿豁纳黑川,绕蓬松茂树而舞蹈,直踏出没肋之奚,没膝之尘矣。”⑤道润梯步,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7页。以上这些文字是记叙了大蒙古国成立之前的历史,当他们推举出新的可汗进行庆贺时,会选择在独棵的大树下欢宴,这一场景是否提示我们这也是一种图腾崇拜的行为呢?虽然《蒙古秘史》中未作更为详细的说明,但我们也可以认为,这种庆典活动必定有他们的大萨满参加,在萨满的主持下众人围着大树跳舞欢歌,其所包含的意义绝非偶然。

2.与族源传说有关

日本学者细谷清在《天女之惠》一文中记述:在杜尔伯特蒙古人游牧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山峰,山顶常年积雪,云雾弥漫,山泉径流山下,成为湖泊,湖水清澈秀丽,湖畔绿草茵茵,人们都说这里是天神居住的地方。有一天,一位年轻的猎人在湖边发现一群天女在湖中玩耍,他便乘天女不备,用皮挎索将其中一名天女套住,其他天女惊慌逃走。猎人便向天女求爱,天女应允,但当天就与猎人分手回到天上。后来天女怀孕,回到湖边生下一个男孩,她将孩子放在用树枝编织的摇篮中,挂在了树上,让一只小黄鸟日夜守护,自己又无奈地回到了天上。那时的杜尔伯特部族还没有首领,在一位先知(萨满)的带领下,他们在湖畔的树上找到了这个孩子,大家都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便将孩子领回家中抚养,孩子长大以后就成了绰罗斯家族的祖先。⑥[日]细谷清:《满蒙传说集》,东京满蒙社1936年版,第295—299页。在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许多类似于树木崇拜的描述,如布里亚特萨满的唱诗中就经常提到“柳树母亲”一词。⑦仁钦道尔吉,郎樱编:《叙事文学与萨满文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27页。据《西伯利亚各民族之萨满教》记载:“布里亚特人亦有向树木祈祷之习俗。在贝加尔山脉查尔玛尔·达邦最高峰,有布里亚特供以牺牲之三棵白桦。”⑧文精主编:《蒙古族大辞典》,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6页。

关于仙女生子成为氏族始祖,古代鲜卑人也有类似的传说,如《魏书》就记述了圣武帝与天女“受命相偶”,婚媾得子为帝的故事。⑨《魏书》序记第一。此类族源传说在畏兀尔神话中也出现过,如多桑曾记载一则畏兀尔的神话传说:“一夕有神光降于树,在两河之间,居民往候之。树乃生瘿,若怀妊状。越九月十日而树瘿裂,得婴儿五人,土人奇而收养之。”此即为畏兀尔人的先祖。①[瑞]多桑著,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上),上海世纪出版社2006年版,第170页。满族也有一则祖先源自于柳树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满族祖先居住的虎尔罕河突然变成了虎尔罕海,泛乱的白水淹没了世上的万物。满族人的祖先只剩下了一个,他在大水中随波漂流,毫无办法。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水面上忽然漂来一根柳枝,他急忙用手抓住柳枝才漂进了山边的石洞。后来柳枝幻化成为一个美女,与他成亲繁育了满族人的后代。②吉林省民族研究所编:《萨满教文化研究》第一辑,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13页。所以如今的满族人非常崇拜柳树,供奉佛朵妈妈。“佛朵”在满语中意为“柳枝”,是满族保佑其族人子孙繁衍的树神。

3.与天神崇拜有关

乌兰杰认为,参拜参天大树的萨满教观念是蒙古族萨满教天神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蒙古族认为,长生天是管辖众神灵的守护神,这个守护神就住在参天大树上。这种信仰,在北方民族的岩画上得到了生动的描绘。③乌兰杰:《蒙古族古代音乐初探》,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06页。在内蒙古阴山山脉的岩画上,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有简略的人头像,④盖山林:《阴山岩画》,文物出版社1986年版,第214页。这就是古代游牧民族对树神崇拜留下的印记。

蒙古人特别看重生长在野外的、具有象征意义的一棵大树或一片森林,并把前者称做“尚喜音·茂都”或“萨格拉嘎日·茂都”。在古代的蒙古人看来,这种独棵的大树是连接上界(天界)与中界(人间)和下界(地界)的桥梁。在萨满巫师看来,神树是人们由中界进入上界的阶梯。⑤乌峰:《蒙古族萨满教宇宙观与草原生态》,《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3卷第1期,第75—82页。蒙古人认为,高大的神树是人们登天的梯子。在天上有专管下雨的天神,通过对树神的崇拜和祭祀,能够将自己的心愿上达天听,达到祈求雨水之目的。蒙古族民间在祭祀大树时,把装在瓶子里的水泼洒在树上,模拟下雨的动作,以祈求得到更多的雨水。⑥邢莉:《蒙古族敖包祭祀的生态功能及文化价值》,《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5卷第2期,第122—129页。

蒙古族萨满在对通天神树的祭词中唱道:遥遥东北方,悠悠荒漠处,百丈深涧沟,一棵参天树。挺拔青松树,枝条八万根。绿叶护青枝,日月照树头。⑦荣苏赫等主编:《蒙古族文学史》(第一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20—121页。又有诗曰:蓬松紫檀木,青枝千万条。日月闪金光,挂在路树梢。嫩叶何清新,花开更妖娆。⑧乌兰杰:《蒙古族古代音乐初探》,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06页。这些优美的诗句道出了蒙古人对树神的敬仰之情,也描绘出了树神的威严高大、枝繁叶茂及其与日月同辉的形象。

在北方通古斯各族中,也广泛流传着有关萨满教的传说以及类似“宇宙树”、“天树”、“萨满树”等源自于上古时代的观念,其核心思想即包含了人们对神秘“天神”的崇拜。之所以上述这些神树受到人们的崇拜,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通天”的,是萨满通往天界的途径。在萨满教看来,这种神树生长、矗立于地球的中心,即地上的“脐眼”之处,它的上部树枝可以抵达神灵们居住的天庭。⑨胡树:《关于萨满教原始形态问题的若干的探讨》,《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3年第24卷第1期,第10—14页。雅库特人有这样一则神话:在天地初开之时,大地的黄色肚脐上,耸立着一棵大树,树上有八条繁茂的树枝。树干一直穿过三层天,树皮和树节都是银的,树液闪着黄金色的光芒,果实象巨大的酒杯,树叶象一张张马皮。从树梢经过树叶流淌着神圣的黄色泡状液体,人们饮过它就得到了大福。⑩乌丙安:《满族神话探索——天地层·地震鱼·世界树》,《满族研究》,1985年第1期,第36、42—47页。

4.与生命力崇拜有关

色音认为,蒙古族对树木的崇拜可能是基于对它的生命力的崇拜。①色音:《元代蒙古族萨满教探析》,《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4期,第111—118页。据拉施特记载,成吉思汗在一次外出打猎时,看到有个地方长着一颗孤树,他便在那棵孤树前下了马,而且显得心情异常喜悦。一会儿,他便对随行人员说:“这个地方不错,将来就做我的墓地吧!”后来在成吉思汗去世后,他的灵柩就被人们埋在了那里。②[波斯]拉施特:《史集》(第1卷第2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23页。另据普兰·迦儿宾记载,“窝阔台汗种了一片矮树林来安慰自己的灵魂,他降旨道,任何人不得在那里砍树,若有人砍折树枝,就要遭到鞭打,我们曾亲眼见到有人为此挨打。”③[意]普兰·迦儿宾著,余大钧、蔡志纯译:《普兰·迦儿宾行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9页。这些事实说明,信奉萨满教的蒙古人可能对活树之顽强的生命力有着某种崇拜情结,并认为树木可以作为其灵魂的寄居之所。

清代张鹏翮在其所撰的《奉使俄罗斯日记》中写道“再见榆树一株如盖,累石竖旗,云是蒙古祖冢。”④[清]张鹏翮撰:《奉使俄罗斯日记》,据《笔记小说大观》收录本。也证实蒙古人有将祖先埋葬于独树下的事实。或者是人死后在坟地栽下榆树,树苗渐渐长大后由其族人累年进行祭祀。清代方观承在对蒙古人崇拜独棵神树并向神树进行祷告的现象进行过生动的描述,他在诗中写道:独树高榆数亩阴,枝枝叶叶自萧森。神棲争下行人拜,悄托灵狐语夜深。⑤[清]方观承撰:《松漠草》,据《述本堂诗集》,嘉庆十四年刻本。这些诗句和记载都说明了树神与人的生命密切相关,也暗示着人的灵魂与树神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二、树神祭祀的传承

唐代颜师古所注的《史记》在“秋,马肥,大会蹛林”一句时说:“蹛者,绕林木而祭也。先辈之俗,自古相传,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也。”⑥《史记》卷110,《匈奴列传》,第2892页。《南齐书·魏虏传》记北魏孝文帝之祭天:“(拓跋)宏与伪公卿从二十余骑戎服绕坛,宏一周,公卿七匝,谓之塌坛。明日,复戎服登坛祠天,宏又绕三匝,公卿七匝,谓之绕天。”前来参与或观看祭祀的人们还可在用木杆、绳子和绸布搭成可容纳百人的伞帐下休息。⑦萧子显:《南齐书·魏虏传》,卷五十七,列传第三十八。《辽史》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如“皇帝率孟父、仲父、季父之族,三匝神门树,余族七匝。皇帝皇后再拜,在位者皆再拜。”⑧《辽史》卷49,《礼志一·吉礼》。日本著名学者江上波夫在《匈奴的祭祀》一文中指出,“在北亚、中亚的狩猎民之间,广泛存在着竖树枝,于春秋某时期,以乳酪或酒浇灌其上,或悬牺牲肉,绕其周匝,以祭天地之风俗。”⑨[日]江上波夫:《匈奴的祭祀》,《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9卷,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4页。由此可见,这种绕着树木或者祭坛进行祭祀的礼仪,是北方草原民族一种共有的传统祭祀方式,蒙古人也只是后来的继承者之一。

据《蒙古族大辞典》记载,清代内蒙古各旗乃至各个村落,均有自己所崇拜的神树。祭祀仪式多在春秋两季举行,一般没有固定日期。祭祀时,在神树下铺上白毡,让一名儿童扮作神树老人,用醍醐(白色的乳脂)将儿童涂抹成白须、白眉,端坐在白毡之上。主祭萨满巫师诵祷祝词,当地贵族、贤达敬献祭品。祭祀仪式结束后,参加者共同举行野餐,分享祭祀所用羊肉、食品等。⑩文精主编:《蒙古族大辞典》,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6页。

《蒙古族风俗志》记载,蒙古族祭神树也称祭“尚石”,在东部蒙古族中比较普遍。每个部落、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神树。每年祭祀一次,没有固定的时间。祭树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于神树下,用鲜花或彩布条把神树装饰一新。用全羊作祭品,由主祭人向神树洒酒、洒奶子。祭品一般当即分食共享,最后以歌舞结束。①王迅,苏赫巴鲁:《蒙古族风俗志》,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108页。东部科尔沁地区的蒙古人,每年都要祭祀“祥氏树(祥氏毛都)”。②梁秀荣:《蒙古族祥氏树崇拜仪式研究》,西北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内蒙古东部地区的天然树木较多,为当地蒙古族祭祀神树之俗提供了客观上的方便,由于其祭祀的产生由来已久,所以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③以上的“尚喜音茂都”、“尚石茂都”、“祥氏毛都”等,都是对蒙古语“神树”称谓的不同译写。笔者认为,将其译写为“祥氏”不妥,容易让人产生“神树”与姓氏有关的错误判断。

位于内蒙古中部的察哈尔右翼后旗,蒙古族牧民也有祭祀千年古榆“神树”的习俗,其祭祀程序也很简单,就是前来祭祀的人们先在树的枝干上缠上蓝色或白色的哈达,然后将带来的奶油、奶豆腐、奶杂、烟酒等供品,摆放在神树的正南面,在三个铜盅子里面倒满黄油,点上黄油灯,再点燃三柱香。人们围着古榆树先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每转一圈,都要在摆放供品的地方跪下来,朝着古榆树叩首一次,然后起来再转。边转圈边向古榆树祷告,祈求“树神”保佑全家平安健康,六畜兴旺。④樊永贞,潘小平:《察哈尔风俗》,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355页。

《内蒙古草原民俗与旅游》记载,内蒙古西部阿拉善地区的蒙古族至今仍保留这一习俗,额济纳旗苏布淖苏木的一棵树龄在500年以上的胡杨树,被当地牧民奉为“神树”,每年都要对它进行祭祀。人们把哈达和布条系在大树上,用美味的饮食对大树进行泼洒礼,向大树膜拜祈祷。⑤韩巍编著:《内蒙古草原民俗与旅游》,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07页。在鄂尔多斯市鄂托克前旗城川镇巴彦希里嘎查榆树壕保存着传统的蒙古族祭树活动,每逢农历五月初三就在这里举行祭树活动。榆树壕的祭树活动是鄂尔多斯西部唯一得以保存的地点,其祭祀方式具有蒙古族传统宗教文化的特点。不光是内蒙古东、中、西部的蒙古族牧民都会祭祀神树,蒙古国的民间也有年年祭祀树神的习俗。⑥[蒙古]陶·欧特根:《关于蒙古文化中体现的生命与树木崇拜》(蒙古文),《西部蒙古论坛》,2014年第3期,第83—86页。

三、关于树神的传说

有关树神的传说,史书上早有记载。《三国志·魏武本纪》注引《世语》曰:“太祖自汉中至洛阳,起建始殿,伐濯龙祠而树血出。”《曹瞒传》曰:“王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⑦[西晋]陈寿著:《三国志》,《魏书·武帝记》。这则故事告诉人们,树木是有灵性的,即使像曹操这样的帝王之人,也不可对其任意砍伐,否则就会遭到报应。

据《察哈尔文学简介》记载,“文化大革命”期间,胡勒斯太浩特附近的村子有三个自称是“造反派”的人,带着锯子要锯掉山沟里的一棵千年古榆。浩特里多年祭祀此树的巴尔虎蒙古人白音那木和对这些人的举动也不敢阻拦,任凭这三个人折腾。他们爬到树上要锯一个大的树杈,不一会儿,锯齿的部位就流出了血水一样的粘液。三个人见状大吃一惊,慌忙从树上爬下来跑回了家。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中的一个人第二天就死了,另一个人不久也成了疯子。⑧武殿林:《察哈尔文学简介》,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年版,第78—82页。

在伊犁有一则被哈萨人认为是真实故事的传说:有一对放弃游牧生活准备定居的年轻夫妇,请来人盖新房。当封顶时发现少了一根梁木,男人便提着斧子来到屋旁的一棵白杨孤树前。他不听众人的劝阻,硬是砍倒了这棵树。树在倒地前,众人都听到一声类似于人哭的呻吟声。砍树人也在砍断处滴落一滴鲜血。之后不久,他的妻子流了产,再也没怀上孩子。人们都相信,这是砍那棵孤树的报应。⑨木塔里甫,吾云:《史诗中的神树母题》,《民族文学研究》,1997年第2期,第35—38页。

四、树神崇拜与生态保护

人类进化史的研究表明,从类人猿到现代人,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岁月。最早的人类生活环境,一直依赖于物质丰富的原始森林。在人类早期的原始社会中,人们以原始森林为自己的家园,过着野生的群居生活。最早的北方各游牧部落及蒙古族祖先早期也一直生活在原始森林及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地带。蒙古族传统文化与原始森林有着特殊的关系,其信仰也离不开森林与树木。①斯琴巴特尔:《蒙古族树木崇拜文化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对于生活在高山密林中的古人而言,四季常青的苍松翠柏,巍然挺拔,姿态昂然,绵延万顷,涛声穿云,使他们感到神奇和敬畏。森林不但为他们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还可通过生活在森林中的动植物为他们间接地提供食物和衣服,可谓是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树木。在常年累月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充分地感受到了森林给予人们的帮助和恩泽,于是便认为本氏族群体的祖先是源自于树木,树木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并由此产生了树木图腾观念、族源传说和对树木的崇拜和祭祀习俗。

客观地看来,蒙古人的树神崇拜习俗是在其族人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而且与其古代祖先信奉的萨满教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萨满教崇尚自然,主张多神崇拜,树木只是其众多崇拜对象之一。蒙古先人对大自然的认识,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由最初的未知而对一些不明的自然物和自然现象产生敬畏和崇拜,进而上升到宗教信仰的层面,并由萨满等民间巫师对其作进一步的升华和加工,产生出一套膜拜和祭祀的程序,流传下来直至今天。

古代蒙古族先人在没有法律约束的情况下,他们害怕异族或子孙后代对森林的破坏,害怕失去森林对自己的保护,就通过传说、故事、祭祀等载体和形式,把树木神化,以宗教的名义劝导人们珍惜和爱护树木,让人们敬畏树木和森林,不准砍伐树木,不准在神树的周围放牧、取土、便溺、倾倒垃圾等。通过对树木和森林的祭祀,包含了敬畏自然、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朴素思想和生态保护观念,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互利共生的生态关系。祭祀还有感恩的意思,感谢森林为人们提供遮风避雨之所,提供野生动物、野果、菌类等食物,感谢森林对人们个体和族群的保护,用朴素的祭祀方法去回馈森林给予人们的恩赐,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食物献给树神享用。同时还表达了一种不忘祖先,怀念祖先的深层次含意在里边。

众所周知,一棵树的年龄有的可高达数千年,在岁月的长河中,它静静地面对芸芸众生,见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因此大树在古代人的心目中就成了距离人们生活最近的神灵,受到人们的崇拜,不可以亵渎。古人的这种对树木崇拜的思想,是萨满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产生是自发的、由衷的,是简单的、朴素的,是与自然生态相依存、相适应的。而现代某些人的观点却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甚至有些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比如有的人提出了战胜自然、人定胜天的思想,无限放大人的力量,把人的意志凌驾于大自然的客观规律之上,妄图以人的力量改变自然规律,甚至创造自然规律。在这种激进思想的支配下,就容易做出破坏大自然,破坏生态环境的事情来。在当今草原生态环境日趋恶化,私砍树木、私垦草场、私猎野生动物等行为时有发生的大背景下,传承萨满教尊崇自然,崇尚自然、爱护树木、爱护草原和野生动物的生态观,倡导保护环境、保护生态,顺应自然规律,惩治那些破坏树木、破坏草场、破坏生态之人,对保护大自然的生态平衡,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保持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有着积极进步的意义。

[责任编辑: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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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永贞(1961—),男(汉族),内蒙古集宁市人,副主任医师,察哈尔文化研究促进会理事,研究方向为蒙古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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