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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化视角分析土尔扈特部东归的因素

2016-02-26于洁茹

西部蒙古论坛 2016年4期
关键词:满族蒙古蒙古族

于洁茹

(兰州大学 兰州 730000)

从文化视角分析土尔扈特部东归的因素

于洁茹*

(兰州大学 兰州 730000)

关于土尔扈特部东归故土的原因,此前已经有很多学者从政治、经济、宗教以及国家认同等方面进行了分析。本文将从文化视角,即文化认同、族体联系、宗教纽带三个方面入手,再次进行分析。

文化认同 族体联系 宗教纽带

土尔扈特人的东归在世界历史上被誉为“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最为悲壮的民族迁徙”。英国文学家德昆赛曾经评论道:“从有最早的历史记录以来,没有一桩伟大的事业能够像土尔扈特人跨越亚洲无垠的草原向东迁徙那样轰动于世和激动人心了”。卫拉特蒙古史研究学者马汝珩和王思治认为“反抗沙俄政府的民族压迫和一心向往祖国”是土尔扈特人东归祖国的根本原因。以马汝珩、马大正为代表的学者指出,清政府的羁縻和笼络政策是土尔扈特人回归祖国的又一重要因素。青年学者牛海桢在其《土尔扈特蒙古回归祖国原因再分析》一文中写到,清政府对土尔扈特人的关怀与施恩,是促使其东归的决定性因素。台湾史学家陈维新则认为土尔扈特人东归是基于现实状况的考虑,为了本族生存空间而做出的决定。此外,裴杰生认为,土尔扈特人的西迁是由于准噶尔部的排挤,平定准噶尔部为土尔扈特人的东归在客观上提供了有利的契机。国外学者斯文•赫定认为土尔扈特之所以决定从俄国长途返归,主要是苦于从俄国到西藏熬茶不便。日本学者矢野仁一也赞同此观点。法国的东方学者伯希和则认为:“由于对俄罗斯人的压榨表现出了不满和惶恐不安,于是又重新东迁”①伯希和著,耿异译:《卡尔梅克史评注》,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130页。。

以上观点是各个学者从政治、经济因素出发,来探究促使土尔扈特部东归的原因。而文化作为上层建筑,不仅取决于经济基础,同时也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经济文化类型理论正是这两者关系的准确表达。土尔扈特部是我国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一,主要“游牧于天山以北,阿尔泰山以南,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广大地区”②马汝珩、马大正著:《厄鲁特蒙古史论集》,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第153页。。与农耕民族相比,长期生活在这种相对恶劣的生态环境下的游牧民族,往往能够更加灵活地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危机。以美国民族学家本尼迪克特提出的“文化模式”理论为支撑,我们有理由认为,土尔扈特部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所具备的文化模式对其东归一定有所影响。我们应当试着从文化视角出发,思考文化因素在土尔扈特部决定东归这一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从而阐明当一个民族面临重大抉择时,民族文化对于一个民族的深远影响。

一、蒙满间的文化认同

蒙古族和满族是我国北方两个比较古老的民族。从生产方式上来看,蒙古族是以游牧经济为主的民族,满族则是主要从事农业以及狩猎采集业。从分布上来看,蒙古族主要分布在蒙古高原,而满族则是兴起于东北的白山黑水地区①参考苏日嘎拉图:《蒙满文化关系研究》。。蒙满之间由于地理位置而互为邻里,交流甚多,不同的生产方式亦为彼此进行进一步的经济交换提供可能。

满族文化作为一种抽象的上层建筑,伴随着蒙满间的经济交流而逐渐为蒙古族所接受。崇德二年(1637),满洲皇帝同蒙古族的土默特部进行交换时,用绸缎、茶布等物品换取了蒙古人的牲畜等商品;②《清太宗文皇帝实录》卷36,第10页上。第二年(1638),用帽缎360匹换取了蒙古的600头牛,3000只羊和一部分马匹。③《崇德三年满文档案译编》,沈阳书社,1988年,第116—118页。蒙古贵族在朝贡时,清政府除了用蒙古食品来摆酒席外,还利用一些满族特色的食品,如狍肉、猪肉、鹿肉等。④关嘉禄、佟永功、关照宏等编译:《天聪九年档》,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页。满族作为统治民族,其服饰对蒙古族的影响不仅体现在官服上,在民间服饰上也十分流行。民国初期,罗卜桑悫丹在《蒙古风俗鉴》中指出“到了清代,接近东部省份,在内蒙古,人们效仿满族穿戴的不少。”⑤罗卜桑悫丹著,赵景阳译:《蒙古风俗鉴》,辽宁民族出版社,1988年,第12页。通过上述记载可以看出,伴随着长久以来的经济交流,蒙古族的衣、食方面都深受满族文化的影响。这种影响除了表现在文化上的相互吸收、借鉴,更体现在满蒙之间建立的深厚民族情感。

17世纪初,卫拉特蒙古诸部由于争夺草场而出现矛盾,外加俄国的殖民扩张,最终“爆发了1625年的卫拉特诸部大动乱”⑥马大正、成崇德主编:《卫拉特蒙古史纲》,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12页。。土尔扈特部由于势力弱小,无法同时正面应对内外双重压迫,因此,迁移新牧场无疑是其能保全自己部族的最好选择。1628年,和鄂尔勒克率领土尔扈特部西迁至伏尔加河流域下游。但迁徙后不久,就几次想重返故土。就重返故土这个想法来说,根据俄国档案记载,阿玉奇汗也曾经“两次蓄意出走中国”,而他的后人“敦罗卜旺布和敦罗布喇什也有此意”⑦许奎:《土尔扈特人东归原因探析及相关思考》,《青春岁月》2013年第16期。。书库尔岱青相比和鄂尔勒克之下,则注重与国内藏传佛教特首上层人士的沟通与交流。阿玉奇曾“表贡不决”,并直言土尔扈特人起初必与满族同源。阿玉奇逝世后,汗国势力大减,但土尔扈特的首领们仍然创造条件保持与清政府的联系。这种持续的互访,为日后东归奠定了基础。

“土尔扈特人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其宗教关系西藏,其政治关系中国”⑧安俭.:《论土尔扈特回归故土事件中的文化因素》,《西域研究》2003年第2期。,而当时的中国正值清政府执政,是一个满族政权。从文化角度来说,土尔扈特部东归故地不仅有着对祖国的认同,亦有着土尔扈特部作为蒙古族对满族政权及文化的认可。或者说,由于两族长久以来的经济、政治、文化的交流,以及已经建立的深厚民族情感,使土尔扈特人坚信,满族相比俄罗斯族更加值得信任。乾隆帝在位期间(1735—1795),土尔扈特曾派出使者吹扎布进京向乾隆皇帝呈报他们所经历的遭遇与困难,并一再表示其对俄罗斯是“附之,非降之也,非大皇帝有命,安肯自为人臣仆”⑨祁韵士:《皇朝藩部要略(卷十三)·卫拉特要略五》[Z]转引自马汝珩,马大正.卫拉特蒙古史论集,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此外,土尔扈特历任汗王一直珍藏着明朝的汉篆封,并在渥巴锡东归后上缴清廷。由此可见,土尔扈特人始终保持着对满族文化、政权的认同感。

二、族体联系与民族历史记忆

土尔扈特人的西迁,并没有改变土尔扈特人对卫拉特蒙古诸部的民族认同。历代首领通过联姻的方式,来增强与国内卫拉特蒙古诸部之间的族体联系。并在联姻的过程中,逐渐唤醒其深藏心中的民族历史记忆。这种藕断丝连的民族记忆,在决定东归过程中亦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1640年,土尔扈特首领和鄂尔勒克携其子,从伏尔加河流域出发,参加卫拉特—喀尔喀蒙古王公会议,并将会议通过的《卫拉特法典》带回土尔扈特,以此来进行统治。这次会议加强了土尔扈特与卫拉特蒙古诸部的联系,强有力地增强了蒙古人的民族情感,唤醒了土尔扈特人在血缘上同其他蒙古部落族体联系的意识。因此,土尔扈特人首领和鄂尔勒克主动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巴图尔珲台吉,进一步调整与其他诸部的关系。

书库尔岱青继位后,深刻意识到获得卫拉特蒙古诸部的支持,对其巩固统治极其重要。在1646年,书库尔岱青与其弟罗卜藏诺颜随青海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向清政府进表贡,“附名以达”①祁韵士:《皇朝藩部要略(卷九)·卫拉特要略一》,转引自马汝珩、马大正:《卫拉特蒙古史论集》,青海:青海人民出版,1982年。。其子朋楚克继位后,将巴图尔珲台吉的女儿娶为妻,使卫拉特蒙古各部之间的关系由部落关系上升至血缘关系。

阿玉奇执政期间(1669—1724),他格外重视加强与卫拉特蒙古诸部的联系。阿玉奇将自己的妹妹多尔济喇布坦嫁给和硕特著名首领鄂齐尔图车臣汗,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准噶尔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和喀尔喀蒙古的墨尔根汗额列克。这种联姻,增强了土尔扈特与卫拉特蒙古诸部的联系,同时也体现出土尔扈特人对卫拉特蒙古的民族认同。

共同的宗教信仰、共同的风俗习惯、共同的语言文字,不仅是土尔扈特人与国内卫拉特蒙古人之间族体联系的体现,更是唤起土尔扈特人深藏心中的民族历史记忆。内心涌动的民族向心力和文化认同,是促使其回归故土的内在动力。

三、信仰上的纽带——藏传佛教

宗教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宗教对于信仰它的民族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文化,更是融于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法剥离。并且这种影响根深蒂固,甚至成为他们独特的烙印。保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一定程度上就是在保持本民族的独特性②高永久著:《民族学概论》,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5页。。土尔扈特人在西迁后,依然信仰藏传佛教。《卫拉特法典》中也明确指出藏传佛教是蒙古各部共同的宗教信仰。而我国藏区,正是藏传佛教的发源地。因此,共同的信仰让土尔扈特人与祖国虽然相隔甚远,却更容易产生共鸣。

俄国人信仰东正教,而土尔扈特人则信仰藏传佛教。信仰不同导致俄国既无法融入土尔扈特独有的文化之中,也无法在文化方面控制土尔扈特人。俄国政府强行使土尔扈特人改变宗教信仰,臣服东正教,是激起土尔扈特人反抗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俄国政府进行大规模的宗教迫害,并制造宗教矛盾和纠纷,企图以暴力手段加快藏传佛教的灭亡。这种行为严重侵犯了土尔扈特人的民族自尊心与宗教情感。“据土尔扈特人至今尚存的传说,他们之所以从俄国跑回来好像是因为在那里要他们改信基督教,他们反对”,“土尔扈特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们以前在俄罗斯住过,当人们问起他们为何要离开那里时,他们就画个十字说在俄国要强迫他们做这个,所以他们就离开那里了”①尼·维·鲍戈亚夫连斯基著,新疆大学外语系俄语教研室译:《长城以外的中国西部地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105页。。

为了保持民族独立性,土尔扈特八代汗王广修寺庙,邀请卫拉特各部和西藏高僧到土尔扈特部弘法,制定僧伽制度,派遣使团到西藏熬茶礼佛,加强与西藏达赖喇嘛的联系。其中,书库尔岱青和阿玉奇两位首领尤为重视这种宗教联系。书库尔岱青两次赴藏礼佛,阿玉奇更是以频繁的朝佛活动既推动了藏传佛教在土尔扈特人的传播与发展,也加强了土尔扈特人与清朝的密切联系②郑熙卓:《清朝尊崇藏传佛教的宗教政策对土尔扈特人东归的影响》,《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年第3期。。17—18世纪,随着准噶尔部的兴起,这种礼佛活动受到阻碍,阿玉奇被迫放弃原来的进京线路,历时两年抵达北京,受到了清政府极大的认可和优厚的款待。同年六月,康熙帝派出以殷札纳为首的使团与土尔扈特来使同行。抵达土尔扈特人后,阿玉奇仔细询问了故土的政治、经济情况,并探询清政府对藏传佛教的态度:“达赖喇嘛可遣使往来否?”使者答:“达赖喇嘛不时遣使,我等来时,途中又遇达赖喇嘛使者。”③张羽新:《清政府与喇嘛教》,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88页。可见当时清政府与土尔扈特人在宗教方面已经达成共识。阿玉奇对使臣说:“满洲、蒙古大率相类,想起初必系同源,而俄罗斯乃衣服语言不同之国,难以相比”④内达金,马汝珩译:《土尔扈特蒙古西迁及其重返祖国》,《新疆大学学报》1981年第2期。,并建议返回时记得查看俄罗斯的情形,只要是看到的人都应当格外留意,将具体情况上报皇帝,悉听皇帝的睿智之鉴。清政府治理蒙古地区和崇奉藏传佛教的社会情形,以及对土尔扈特使团的热情款待,让土尔扈特人更加坚定拥有共同信仰的祖国,才是他们的理想家园。

四、结 语

土尔扈特部东归故地的原因,既有沙俄政府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和文化侵袭这一推力,也有满清政府的热切关怀这一拉力。但就文化因素而言,我们不可否认,土尔扈特部作为蒙古族在文化、政权上对满族的认可,与国内卫拉特蒙古的族体联系及民族历史记忆,以及宗教信仰上对故土的向往,都是使东归由想法变为现实的动力因素。这种源于文化给予的深刻影响,在决定东归过程中始终发挥着巨大的精神动力作用。

此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尔扈特人作为游牧民族,有其独特的民族性格。自其形成之时,便在广阔无垠的天然草场上大群牧放牲畜,在冬夏两季进行移场放牧。这种长期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早已将生产方式中的流动性、自主性特点融于蒙古族的民族文化之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生动地描绘了蒙古族的自然生活环境。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飞驰的骏马、移动的蒙古包,正是他们无拘无束的真实生活写照。传统文化中的摔跤、射箭、骑马,是蒙古族展现其勇气的方式;《江格尔》记录了这个民族不畏艰难险阻的英勇气魄;马头琴演奏的高亢嘹亮或低吟回荡的蒙古曲调,是蒙古族人民质朴、爽朗、豪放的侧面反映。这种追求自由、不畏艰难、勇于反抗的品质,深深地烙印在蒙古族人民的性格中,这也正是蒙古族与众不同的原因所在。因此,这种民族性格,无疑也是土尔扈特人始终顽强抵抗的本能反应。

[责任编辑:奥其]

K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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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067(2016)04-0032-04

* [作者简介]于洁茹,女(汉族),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民族学2016级研究生,研究方向:跨国民族与边疆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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