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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的理性维度及其中国境遇

2016-02-26

学习与探索 2016年5期
关键词:现代性理性

吕 梁 山

(辽宁大学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沈阳 110036)



现代性的理性维度及其中国境遇

吕梁山

(辽宁大学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沈阳 110036)

摘要:现代性是一种理性的精神。在现代社会中只有理性成为大家共同的信仰,人的行为和社会的组织才都追求一种合理性。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过程就是理性不断扩张的过程。对这种现实状况做出深刻的反思,无疑有助于理解西方现代性思想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影响。在现实的中国社会,现代性总体上的尚未生成或“不在场”与现代性的理性维度的异化同时存在,我们依然还在现代化的路途之中。

关键词:现代性;理性;中国境遇

现代性,是一个似乎每一个现代人都有所理解却又众说纷纭的概念。每一个研究现代性的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如在精神或思想层面上、在制度层面上和社会物质发展层面上给出不尽相同的定义。而且,现代性本身并非是一个业已完成的概念,“现代性问题似乎还没有完全露出其清晰的地平线,依旧是一个开放的、相互冲突的、相互关联又纠缠不清的‘星丛’”[1];福柯说,现代性“经历多种历史文化要素和多种社会力量在多种可能性和偶然性的场域中,反复相互冲突、交汇、纠缠、选择而形成的无数错综复杂的,无数叠加的、交错的、断裂的‘沉积层’”。当然,现代性这一论题源自西方社会却是不争的事实。“现代性是特指西方理性启蒙运动和现代化历程中所形成的社会内在的理性的文化模式和运行机理。人类迄今为止最深刻的社会转型(包括精神的飞跃和制度更新)发生在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转折,即现代化。……现代性就是西方工业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生成的与传统农业社会的经验本性和自然本性相对的一种理性化的社会运行机制和文化精神”[2]27-28。确切地说,现代性生成于西方文艺复兴到18世纪启蒙运动,并且伴随着资本主义的历史进程,在时间上延续至今;在地域上,“现代性正内在地经历着全球化的进程。”[3]现代性是现代工业文明与传统农业文明发生实质性断裂的标志和规定性。

一、理性作为现代性的核心本质及其危机

现代性是一种理性的精神,是从传统农业社会的经验结构中“脱域”出来的以理性为最根本特征的现代社会的存在方式。西方的启蒙运动使信仰和理性达成妥协,各自分属不同的领域。信仰成为私人领域的事情,每个人选择心中的神和信仰神都出自个人的偏爱;而在公共领域,任何人的神都不高于其他人的神也不得排斥其他的神,每一种价值都无法证明自身高于另一种价值。在现代社会中只有理性成为大家共同的信仰,成为普遍性的,人们凭借理性来彼此理解,而社会也据此来通约,人的行为和社会的组织都追求一种合理性。在理性精神的统摄下,人在自然世界领域以科学技术的进步为标志取得了空前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言,“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4]。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人类在自然世界获得了以往历史时代所无法比拟的自由度。而在社会世界,理性的主导地位在精神层面体现为主体性、科学、契约、信任、个性、自由、自我意识、创造性、社会参与意识、批判精神等,超越自在自发的生存状态,形成自觉的精神再生产或自觉的类本质;在社会的制度层面,以产权明晰为根基保障社会化大生产不断发展的经济制度,以公共权力边界明晰为目标保障公众有效参与和有效监督的政治制度,以自由与公共责任关系明晰为核心保障社会协调有序而又充满活力的社会制度,以及以保障每个社会成员都有机会共享的教育与文化制度业已或正在形成、建立。现代性作为“脱域”之后的理性化社会的主导性文化模式不仅要作为文化精神和价值取向渗透到个体的和群体的行为和活动之中,而且必然作为自觉的制度安排而构成社会运行的内在的机理和图式。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吉登斯干脆断言,“现代性指社会生活或组织模式”,而韦伯则不仅从世界“祛魅”的角度分析了现代性的伦理和文化精神内涵,还详细地从经济合理化、管理科层化等角度揭示了现代性作为理性化制度安排的普遍性。

理性指能够识别、判断、评估实际理由以及使人的行为符合特定目的等方面的智能。理性通过对人和事物进行全面而客观的分析而做出符合逻辑的推理,并对行动的后果进行客观的评估而获得结论、意见和行动的理由。当理性成为现代人的生存方式的本质特征和规定性时,整个社会的普遍心理、价值取向和文化精神必然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经验式、人情式的宗法血缘的前现代的文化基因让位于自觉的、理性化的人本精神;奠基于启蒙理性和契约精神的关于人的自由和人类解放的理性设计、以绝对理性的普遍运动为核心的关于绝对真理的阐发、关于历史的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历史决定论等等,都彰显了理性的内涵。具有人本精神的现代人的共同之处在于相信理性是一种绝对的力量;同时相信理性至善,把理性及技术当作是人的本质力量、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确证;进而相信人性永远进步、历史永远向上,现存社会中的不幸和弊端只是暂时的历史现象或时代错误,随着理性和技术的进步,人类终究可以进入一种完善完满的境地。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马尔库塞就曾给予理性最高的评价。他认为“理性,是哲学思维的根本范畴,是哲学与人类命运联系的唯一方式。……理性代表着人和生存的最高潜能。”[5]在《理性与革命》一书中,他再次强调,人的理性能够认识人的潜力和人所在这个世界的潜能。因此,人是理性的存在物。人类社会的历史所呈现的一切图景均是“理性思维的产物”。

然而,当理性获得至上的、绝对的权威时,这种理性绝对化的趋势也就预示着理性的危机。理性在反思与解放的过程中,存在着自我绝对化的趋势,主体自我在获得了自我意识的同时,也获得了一种主体同一性的权威,从而形成一种单纯以主体理性的活动为基础去确定理性主体的存在、并将其作为一切认知生成的最终源泉的理性主义。“如果说笛卡尔只是把知识的可靠性建基在主体理性的基础上,那么,康德则更进一步把人的一切知识与实践都统一在主体理性的基础上。理性的自主性与同一性如此发展下去,终而合乎逻辑地在黑格尔的哲学中绝对化与偶像化为理性的神话。主体理性不仅在自身的逻辑发展中陷入了危机,而且在现实化自身目的性的同时又破坏了由它自身所激发起来的人性要求,同现代世界发生了冲突。”[6]这种主体理性在人的自我认识和对象化实践中逐渐成了取代上帝的一体化力量,成为洞察事物本质与意义的力量,成为目的。主体从这种理性的目的出发,在主体的社会关系或对象化世界的关系中的活动必然表现为理性的工具化,即工具理性。理性工具化与客观化的结果,物化生成了与主体自身相对抗的对象化存在,使主体不得不屈从于自身的产物而限制了自己的自主性、自由性与独立性。结果,作为主体理性张扬自身而追求的自由与解放,反而在理性的客观现实中一步步地背离自己,束缚了自身,失去了自由。海德格尔把现代性视为技术的流行,技术的统治是大工业时代的根本现象,正是对技术的依赖造成了普遍性的灾难。现代技术总是以一种强制的计算的态度对待自然,包括人自身在内的世界万物都丧失了自己的独立的对象性而成为技术的奴隶。技术对人的限定与强制,使人丧失其本然性质,沦为技术的附属物。马尔库塞继承了海德格尔对技术所持有的否定性倾向,提出用一种激进的社会批判理论模式对技术进行重构,试图通过政治手段实现技术理性的质变。技术性思维把一切视为本质上可认知的物质,包括人自身;人类以及物质最终成为技术体系中纯粹的组成要素。技术成为凌驾于人与自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技术“座架”的世界彻底地沦落了。人类在今天所面临的不仅是核武器之类对生存的威胁,还有更为深层的意义、价值和尊严的湮灭。在强大的技术力量面前,人类反为技术所控制,已沦为技术的原材料。在今天,现代性戴着技术的面纱翩翩起舞,以一种舒适的顺从主义实现着全体总动员。

理性原本是一种批判的精神,具有超越现实的批判力。在古希腊,非功利的、沉思性的科学,由于其明确的内在性和自由的特征,这种意义上的科学与西方的人文是相容的,而人文和科学的张力和分裂是相对晚近的事情。由于西方社会的理性化转折是以近现代的实验科学为重要背景的,因而始于文艺复兴的人文精神始终被科学精神和技术理性所渗透。无论是平等的、契约精神的形成,还是普遍的信任和信用精神和机制的确立,都离不开理性和科学精神的支撑,都直接依赖于科学精神和技术理性才能实现。可以说,人文精神和技术理性代表着现代社会普遍的理性精神。但随着技术进步,理性为技术的观念所渗透,其批判性逐渐为工具性所取代,依照科学模式来规划和塑造人和社会生活成为当代理性主义的趋势。技术理性同科学精神一起推动了近现代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进程,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状况,技术理性由此被视为西方工业文明的主导性文化精神。然而,随着技术理性的无限膨胀,它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总体结构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蜕变为发达工业社会对人实行全面奴役和统治的思想基础。在今天,现代人支配物的手段远比过去强大得多,然而,世界并未实现启蒙理性对和平与解放的允诺。正如阿多诺和霍克海默所指出的,被彻底启蒙的世界散发着耀武扬威的灾难。面对由新技术手段建构起来的现代社会,人类又一次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中。西方世界迅猛发展的新科技革命使得科技的作用更为重要,整个社会都因此而发生重大改变,这使得技术理性成了一种精神和行为的模式,任何试图对这一现实合理性的否定性思维都成为异端或保守的东西而受到排斥。技术理性成为发达工业社会“单向度”的根源,成为社会控制的一种新形式。这正是马尔库塞等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批判当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矛头指向所在。

西方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的现实状况促使思想家对这种作为技术理性的现代性做出深刻的反思。不仅是马克思,像迪尔凯姆、韦伯、吉登斯等思想家都对于资本主义作过不同程度的批判。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思考了工业文明对于人的自然天性的侵害,思考了理性作为工具从物质生产开始对人性的损害或者异化的必然过程与结局,表达了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真正的人的生活发生异化的忧虑。例如,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作为一个商品生产的体系,它以对资本的私人占有和无产者的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为中心,这种关系构成了资本主义阶级关系体系的主线,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整个社会紧张与发展的核心,国家的政治统治强烈地受到私人资本以及经济生产力支配,经济基础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处于真正的决定性地位;吉登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为,资本主义企业的激烈竞争与扩张本质上要求科学技术的不断创新,一切国家的现代化发展必须满足这种持续性的、普遍性的技术发展与泛滥,于是技术,或者科技,也就是理性在物质生产和生活消费中,越来越成为“驾驭社会巨变的单一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体现在生产和分配当中,更体现在制度性的社会结构当中;韦伯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其程式化的工具性的特性以及对于效用的追求导致了现代性要求解放愿望的反面,对于计算和效率的不惜代价的追求导致了人的活动的官僚体制化和物化。这就会导致对于生活的筹划的非合理性:人们生活就是为了工作,即为了生产而生产,为了积累而积累,为了金钱而金钱。结果,作为现代性核心维度的理性在扩张的过程中,却走向了自身的异化,这种异化了的理性实际上是非理性。韦伯对于现代性危机的这一诊断在很大程度上被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霍克海默和马尔库塞继承下来。

二、作为理性的现代性的中国境遇

西方思想家对作为理性的现代性批判对中国现代性的启示是,我们如何理解西方现代性思想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影响,这无疑是我们研究现代性的意义和价值所在。中国的文化精神和文化根基具有典型的经验化、自然化和人情化的特征,这与西方社会以理性为标志的科学精神与技术文化是存在差异的。中国的现代化过程,或者说近代以来的对“现代性”的追求,始于救亡图存,其成为中国民族主义和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标签,也成为中国三十年的改革开放的理论根据。传统的中国社会,闭关锁国,自以为天朝大国、世界中心,它没有世界意识,也没有民族意识;它认为孔孟之道、宗法礼教是万世不移的绝对真理。只是到了近代,在西方现代文明传入以后才有了参照物,中国发现了另一种文明,并且意识到自己的落后,开始了反传统的运动,从西方引进现代性、批判国民性,以西方现代文明为镜,发现了自身文化中存在的消极因素或劣根性。“五四运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如果没有西方现代文明的借鉴,中国就没有自我意识,可能还停留在封建时代,而无由融入世界潮流,无由进入现代社会。从现代性的视角看,中国社会文化中存在落后的消极因素或劣根性,如专制主义、等级观念、阿Q精神、愚昧落后、无个体意识等。中国近代以来的落后、挨打,正说明这种消极因素或劣根性与西方日益扩张的现代化进程相背离,与现代性精神格格不入。中国的先进分子正是在接触现代性理性启蒙的过程中,认识到这些消极因素或劣根性对中国社会的危害,开始了对传统文化中消极因素或劣根性的批判,接受西方理性的启蒙,追求现代性。

中国思想界长期以来围绕现代性问题展开了深入的探讨和激烈的争论,这种争论主题,尽管由于受到西方关于现代性价值争论的影响,存在对于现代性本身是否依然具有肯定的正面价值的探讨和争论,但更加关注的是现代性与中国这种前现代化国家的关系问题。“中国的现代化与西方发达国家业已完成的现代化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时代落差,即我们不是在西方工业文明方兴未艾之际来实现由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现代化转型,而是在西方工业文明业已高度发达,以至于出现某种弊端和危机,并开始向后工业文明过渡之时才开始向工业文明过渡的。这种历史错位……把加速发展现代化的历史使命和消除现代负面效应的历史任务同时置于刚刚踏上现代化征程的中华民族面前,并使中国人备受对现代化前景的渴望和对现代化负面效应的恐惧两种相互冲突、相互矛盾的文化心态的困扰。”[2]4在这种情况下,依据现代性的尺度对当代中国社会现实做出客观的分析,得出符合现实的结论是探讨现代性的中国境遇的关键所在。

笔者认为,在现实的中国社会,现代性总体上的尚未生成或“不在场”与现代性的理性维度的异化同时存在。由于中国近代以来蒙受外侮及自身的积弊,导致现代性的推进在中国的中断和滞后。结果,现代性思潮长期以来未能在中国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尽管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中国重建现代性的历史运动,并且这个运动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使中国社会经济快速增长、综合国力增强、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社会普遍进步与发展、国际地位不断提高等等,但是,在世界范围内,现代性在中国的发展仍然是滞后的、未完成的,这是我国的基本国情。这主要表现在:中国社会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仍然是基本的现实,传统的农民仍占国家人口的大多数,这意味着中国社会传统的、与现代性直接对抗和冲突的农本文化模式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是中国社会运行和活动方式的深层的、隐性的根基;作为现代性理性维度的主体精神、个性意识、科学精神、自由观念、民主意识等文化精神只存在于社会的个别群体或个别个体之中,而远未成为我们社会的个体生存、公共生活、社会运行和制度安排中作为本质性的机理和规定性;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尚未完善,政治体制改革尚未完成,现代文化建设也没有实现,传统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仍然居于统治地位。在中国现代性的构建过程中及中国现代化的实现过程中,受到了中国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前现代性因素及西方资本主义在资本逻辑的驱动下片面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造成的资本异化现象的双重羁绊。一方面,由于中国社会有着几千年的封建历史,尽管封建社会作为一种制度早已被推翻,作为封建社会本质的等级制在制度上早已被废除,但是等级观念在中国社会依然具有极深的根基,浸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从日常生活乃至社会运行和制度安排等各个方面深刻地影响着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处事原则。西方社会经过启蒙运动而树立的民主观、平等观和自由观并没有在根本上破除国人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即使在全球化的大潮中,这种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和人身依附观念往往以改头换面的形式无孔不入地渗透在国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国人无比痛恨又无奈接受的“官本位”现象无疑是其最好的体现,而且问题更为严重的是,我们社会多数人对所承受的这一切作为理所当然而熟视无睹。这说明前现代的消极因素和思想意识依然顽固地抗拒着现代性,阻碍着中国现代化的实现。另一方面,马克思深刻揭示和批判了资本追逐利润的本性所带来的人性的扭曲和自然环境的恶化,今天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其初期相比,尽管经过自身的不断改进如推行社会福利制度等,表明其迄今仍具有生命力,但是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资本逻辑是无法改变的。伴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运行,中国要发展经济就必须遵循市场规律,因此资本逻辑必然要起作用,这也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不可避免的,国家和政府所要做的就是加以规范使之实现制度化和法治化。由于中国人的内心从来没有西方的“上帝”,尽管有着与上帝几乎同样地位的圣人,但是进入20世纪以来长期的宗教批判使人们对上帝等超自然崇拜严重缺乏,从“五四运动”到“文化大革命”使圣人的地位在国人心中也几乎倒塌。其结果是,由于中国社会长期的贫穷状况及社会管理上的不规范或缺失和法律制度上的不健全,在现代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现实的生活世界完全割裂,一些人完全抛却“神性”和内心中的一丝敬畏感,丧失了做人做事的任何底线。这种情况下只能导致现代性核心本质的理性的异化,人们生活在一个长期缺乏诚信、出尔反尔没有章法可循的社会中,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社会中生存,人们必然变得冷漠和自私,对社会的一切规范都不信任,不再有连续感、义务感和对群体的责任感。我们社会每个人都强烈感受到的商品的假冒伪劣、生态环境的破坏失衡无不是这种异化的直接体现。在追求致富的道路上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丧失道德的现象日益严重,这就是财富追求的异化,实质上就是资本逻辑走向极端。这些现实意味着,作为西方业已实现并开始批判其弊端的现代性,在现实的中国社会总体上仍然处于尚未生成或“不在场”状态。“在中国境遇中,现代性尚未作为一种主导性文化模式和文化精神全方位地渗透到社会运行和个体生存中。”[6]

因此,中国当前的根本任务仍然是构建现代性,而不是批判或摆脱现代性。作为西方现代性的本质规定性之一的理性在中国仍然需要继续培养和建立而不是相反,即中国社会所需要的仍然是提倡科学、民主,建立现代意识形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完成“五四”开启的现代性任务。如果说源自西方的现代性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不可阻挡地渗透进来,成为中国人不得不面对现代性的挑战,那么今天由于全球化所带来的世界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一体化则使中国传统的生存方式和生活世界在应对这种趋势的过程中进行着前所未有的变迁和重组。这种变迁和重组对于中国现代化的历程是充满波折和痛苦的。“五四运动”提出民主与科学的口号为中国现代性启蒙奠定了基础,但由于之后中国社会在一次次接踵而至的内忧外患中最终造成中国现代性启蒙的缺失,因此,对于现实的中国社会来说,现代性的启蒙先天不足是不容回避的事实。现代性已经完成的西方国家的经验和教训,无疑可以为我们提供崭新的视角。我们依然还在现代化的路途之中,因此只有理性而审慎的态度,才可能有助于我们的现代化之路。

当然,在中国追求现代性的过程中,两种倾向是需要避免的。一是保守主义的倾向,如民族文化本位主义。这实际上就是传统的中国文化中心主义在当代的体现,把西方妖魔化,描绘成歧视中国和唱衰中国的阴谋家,进而得出必须抵制西方文明,也拒绝启蒙主义,不承认中国的落后,也不承认中国文化的落后方面。它反对现代性在中国的实现,主张回到与世界文明隔绝、对立的传统社会主义。这种理论有西方现代理论的时髦包装,又打着民族主义的旗号,具有很大的诱惑力,特别是对那些不谙历史而又知识基础浅薄的青年人的影响更大。为了学术、更为了社会的现代发展,对此应该进行系统的批判。另一种倾向是,长期以来,我们将现代性作为核心价值观,实现现代性成为我们的一切社会变迁的合法性证明。但是,这种以实现现代化压倒一切的原则,却可能成为剥夺、侵害社会一部分群体特别是弱势群体的现实利益的借口,如强制拆迁、强征农民土地等都会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似乎不如此就没有经济的发展,就没有现代化的未来。我们必须牢记我们所要构建的现代性和实现的现代化不能以剥夺人的尊严与基本的生存权利为代价。

参考文献:

[1]衣俊卿.现代性的维度及其当代命运[J].中国社会科学,2004,(4).

[2]衣俊卿.现代性的维度[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27-28.

[3]GIDDENS.The Consequences of Modernity[M].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63.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6.

[5]马尔库塞.现代文明与人的困境[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9:175.

[6]王振林.现代性的哲学视域[N].光明日报,2008-12-23.

[责任编辑:高云涌]

中图分类号:B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16)05-0018-05

作者简介:吕梁山(1964—),男,教授,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BKS071);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13YJA710029)

收稿日期:201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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