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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蒙古族祭敖包习俗探微

2016-02-26

新疆社会科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那达慕敖包蒙古

吐 娜



新疆蒙古族祭敖包习俗探微

吐 娜

在新疆辽阔的草原上,每逢祭期蒙古族要举办祭祀敖包仪式,但对敖包的由来、功能,特别是新疆蒙古族的祭敖包习俗,鲜有探讨,在敖包和那达慕关系认识上有些混乱,文章对此做了探讨。

新疆蒙古族 祭敖包 自然崇拜 那达慕 天祭 地祭 萨满信仰

一、敖包的称谓及缘由

敖包也作鄂博,蒙古语意为堆,新疆卫拉特蒙古人称祭祀敖包为“塔克勒根”。敖包的种类很多,按数量来分,有单个敖包,也有敖包群。旧时各盟旗苏木都有公用的敖包,富人则多有私家敖包。每座敖包都有名字。敖包不仅建在活佛、喇嘛们认为吉祥的众山之巅,而且还建在他们认为有神灵感应的草原、河流、泉水的源头。选好地址后,用石头、柳木等垒成锥形体,在两边或中间竖木,用彩带连起,挂上哈达和绿马风旗,喻意运道兴旺。敖包分天祭(卫拉特方言为“腾格尔赛胡斯”,即父系)和地祭(卫拉特方言为“噶吉尔赛胡斯”,即母系):天祭的地基是圆形的,台基上面分大、中、小三层,重叠成圆锥体;地祭的地基是四方形的。据说,北京南城的天坛曾是天神敖包、北城的地坛是地神敖包,满清继承了蒙元敖包祭祀文化。有专家认为敖包“很像汉籍史料里殷周时代的所谓‘郊祭天,社祭地’的社。”*潘世宪:《鄂博考》,呼和浩特市蒙古语文历史学会编:《蒙古史论文选集》第5辑,1983年铅印本,第422页。,郊即圆丘,社即土。大敖包挂有佛像或苏力德(即纛徽),称为“阿勒腾敖包”,即“金敖包”;有13敖包群,即有1个居中的大敖包和向四方延伸的12个小敖包组成,又称13香和会盟敖包,环绕主体敖包的12座小敖包,除了有使命寓意外,还象征12属相之坐标。大敖包为旗以上的部落敖包,如旧土尔扈特北部落14个苏木有一个共同祭祀的敖包,位于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巴音恩德尔山脚,为13敖包群;至今,蒙古族仍在每年8月在该敖包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此外,各个旗、苏木还祭祀自己的敖包。*乌·叶尔达:《跨洲东归土尔扈特:和布克赛尔历史与文化》,白恩奇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45页。

新疆蒙古族还有父神和女神敖包,女神敖包可能是女权制兴盛时期的产物。比如旧土尔扈特南部落有3座大敖包:“德金巴布”,即母神敖包;“海门加鲁布”,即父神敖包,两者均位于巴音布鲁克草原;“阿喇西仰呸勒”,即子神敖包,位于窟善达坂;*道·乃岱:《土尔扈特源流》,其达拉图、米代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3~24页。此外还有清泉敖包,即在河溪源头或泉水边立的敖包;阿尔山(温泉之意)敖包,在温泉旁立的敖包。

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察哈尔部众以或堆石或垒沙土等方式树立供参拜的偶像——敖包,较有名的10座为:查干郭勒敖包,系“白河”之意;塔克林陶勒哈,即“祭祀的小山包”;莫墩敖包,意为木头堆;格干(亦作葛根)敖包,意为“活佛敖包”;查干敖包,意为“白色敖包”;古里真敖包,意为“盘角敖包”;乌兰敖包,意为“红色敖包”;扎格敖包,系“梭梭敖包”;都特敖包,意为“有声敖包”;明格陶勒哈敖包,意为“千座山头敖包”。特别是查干郭勒敖包位于赛里木湖畔西北处,是察哈尔西迁博尔塔拉后八旗共同祭祀的大敖包,现亦称为成吉思汗点将台。*加·奥其尔巴特、吐娜等:《察哈尔蒙古西迁新疆史》,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439~441页。上述敖包地名成为往日祭祀活动的见证。

据专家考证,蒙古地区的萨满(亦作萨蛮、珊蛮等)教是多神教,这种原始宗教最初无专有名称,可能是那些作法弄术的人自称或被人称为萨满,因而该宗教便被称作萨满教了。*潘世宪:《鄂博考》,呼和浩特市蒙古语文历史学会编:《蒙古史论文选集》第5辑,第442页。祭敖包是蒙古族萨满教隆重的祭祀活动,它是民间最普遍的一种祭祀活动,它源于自然崇拜。新疆卫拉特蒙古称祭敖包为对天磕头、祭拜山神,萨满教崇拜蓝天,“长生天”是蒙古族至高无上的神灵。蒙古族的祭“敖包”习俗就是由此而来的。蒙古族为了亲近和感恩自然而表示由衷的敬畏之信念以及祈求长生天恩赐人间福禄美好,敖包自然成为萨满巫师或喇嘛施展宗教仪式的活动场所。有学者如此概括:“敖包所祭,最初是自然的神灵,尔后又包括祖先的神灵。总之,敖包成为神灵所栖之场所。敖包成为某一氏族、某一村屯、某一区域的保护神。”*邢莉:《游牧文化》,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第298页。

自16世纪始,藏传佛教传入漠南地区,喇嘛们为了扩充势力、争取更多的信徒,除了“血祭”与佛教教义不容外,蒙古人祭敖包的仪式都掺进了藏传佛教的因素,使敖包具有了双重宗教文化理念。“至于从5月到9月初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其聚会、祭祀、课教人畜,等等,似乎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共同传统。”*札奇斯钦:《蒙古文化与社会》,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1992年,第113页。

二、祭祀敖包的形式

敖包节在农历四月至五月和秋季。天祭仪式一般在秋天举行(妇女不能参加),地祭一般在春天举行。旧时祭祀分酒祭(又称白祭或素祭,即用奶酒、鲜奶、酸马奶等奶食做祭品)、火祭(在敖包前焚烧火堆祭祀)、荤祭(即杀牲祭祀,又称红祭)、玉祭(将玉作为奉神的供品)等。

新疆各蒙古部落的祭祀一般为酒祭;也有部落为荤祭,但方式有变化,如,博州察哈尔蒙古将供品羊脖子上系哈达,象征性地祭祀。*武立德主编:《新疆博尔塔拉发展简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第152页。阿勒泰乌梁海蒙古至今保持着火祭和血祭的习俗。由于该部地处高山森林,黄教传入较晚,直到20世纪60年代,还有一部分人信仰萨满教,萨满教遗俗遗存较多。火祭时,在敖包前点燃一堆火,在喇嘛或主祭者的带领下,每人手里拿着祭品洒在火上,围着敖包或火堆转3圈。*新疆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编:《阿勒泰地区图瓦人调查资料集》(下)第14部分《宗教》,1985年铅印本。每年夏季要举行一次“达勒乐嘎”(经文名称)的招魂仪式,用于祭品的羊是一些家庭自愿献的,羊的头和心作为祭品,其余的肉煮熟后大家共享;第二天要为祭品羊举行招魂仪式,喇嘛念“达勒乐嘎”经文,男主持手持羊蹄将羊皮展开,绕冒着烟的火炉顺时针转圈,并跟着喇嘛呼喊“呼瑞、呼瑞”的召唤词,在场的人也一起高呼。据研究,他们“通过这一仪式表达对生命的尊重和崇拜,也表示对杀牲的忏悔”*南快莫德格:《新疆图瓦人社会文化田野调查与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117~118页。。博州察哈尔蒙古部则将“达勒乐嘎”称为招福仪式,认为这是在秋收前举行的一次求神保佑获得好收成的活动。*武立德主编:《新疆博尔塔拉发展简史》,第152页。

部落头人将一年一度的祭祀敖包活动当做头等大事。自藏传佛教传入蒙古地区后,祭祀仪式基本由喇嘛主持。各苏木执旗帜列队集聚在敖包前,面朝祭台方向。首先,部落头人焚香点火,喇嘛们手中的铃铛、鼓乐和法号齐奏,活佛或大喇嘛诵经念咒。*主祭者颂祭词,类似如下:天地父母赐予我们,五畜兴旺,五谷丰登。福来!福来!福来!(众人跟着齐呼)敖包风水保佑我们,身体健康,人丁兴旺。福来!福来!福来!(众人跟着齐呼)敖包的守护神保佑我们,鸿运腾飞,金银满仓。福来!福来!福来!(众人跟着齐呼)见戴江南主编:《神山圣水,畅游温泉县》,乌鲁木齐:新疆美术出版社,2012年,第221页。接着,由喇嘛或头领领着朝拜者按顺时针方向绕敖包三圈,“一匝一行礼,且走且歌,一唱百和,盖祝太平也”*《新疆志略》,《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西北卷》,中华书局铅印本,民国三十四年,第337页。。之后还要进行赛马、摔跤、射箭等男儿三项竞技比赛,并对获得一、二、三等名次者给予奖励(冠军为骏马,其他依次为牛、羊、绸缎、砖茶等)。最后以部落为单位设酒宴,众人载歌载舞,演唱《江格尔》等。有时还在敖包上商议或宣布游牧等事项;青年男女借此广交朋友,甚至相中配偶。祭祀敖包的食物除了参加者分享外,还要带些回去给未能参加者,使其尝到福祉的食物。

三、敖包的功能

敖包是蒙古民族的守护神,如同图腾。蒙古人旅途中遇见祭祀敖包都要下马或停车,行使“以其石祭其神”的礼节:拿几块净石头放在敖包上,有酒可敬几杯酒;忌讳逆时针围着敖包转、在敖包上仍脏东西、在敖包上或附近撒尿等。由此可见,这种以敖包文化为载体的崇尚自然的生态意识是超乎寻常的。法国人帮瓦洛特在尤勒都斯草原游览时的旅行记中记载道:

在路上每看到一个山峦起伏的地方,每到一个高地,往往就能看到隆起的鄂博。众所周知,所谓鄂博,就是用一部分刻有佛教经文的石头摞起来的石碓。鄂博一般建在小山头上,让爬坡时喘不过来气的牲畜在此歇歇脚,赶牲口的人也在此小憩,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充饥,然后往石碓上添一块石头,出门的人以此向佛爷祈求一路平安,回家的人以此向佛爷感谢得以平安归来。*〔法〕帮瓦洛特:《勇闯无人区》,简明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0页。

敖包的功能除了祭祀外,还有:(1)路边敖包。在清代,敖包是蒙古地区道路或行政区划的标志,“因山河以表鄂博(同敖包),无山河则表以卡伦”。但敖包的作用与卡伦是有区别的,敖包是各区域或疆域之间的界线或边界标识,作辨别道路方向和标定地理位置的路标。如,旧时从和布克赛尔经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有两条必经之路,其中一条从夏孜盖经达布松诺尔至玛纳斯之路,沿途有蒙根、格干、托尔茨克、哈尔尕图喀森等敖包,作为指路标志。*文化:《卫拉特西蒙古文化变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165页。(2)边界敖包。国界、各盟和各旗之间设立敖包,以作边界线及行政界线。如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西部夏草场的哈尔开增、查干乔鲁两个敖包就是与额敏县的分界标志。最典型的是1883年(光绪九年)10月签订的《中俄塔尔巴哈台西南界约》规定的从喀拉达板起在土斯赛沟头、库库阿德尔库布都克设立第34号与35号界碑敖包。根据这个界约,设置了哈巴尔苏山口至喀尔达坂之间的界碑敖包,也确定了博尔塔拉东北部与沙俄的边界,共立界碑敖包33处。*加·奥其尔巴特、吐娜等:《察哈尔蒙古西迁新疆史》,第158页。(3)纪念敖包。在曾召开过盛大聚会的场所、宗教领袖或大活佛坐禅施法及古战场等地设立敖包,以示纪念。*金海、齐木德道尔吉、胡日查、哈斯巴根:《清代蒙古志》,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6页。如和布克赛尔的班禅敖包就是为纪念1984年十世班禅额尔德尼来该县坐禅讲经而建;还有察哈尔营胡柏乌兰苏木(镶红旗)夏草场一座高山上有座葛根(活佛之意)敖包,据传察哈尔西迁前,当地卫拉特人为纪念曾经在山上念过经的一位活佛而建,察哈尔来此后继续祭祀。*江南主编:《温泉神话》,乌鲁木齐:新疆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第40页。

可见,敖包由最初维护人类原始群落社会的维系力量和纽带作用发展成为组织和保障群体生活和生产的作用。因此,祭敖不仅是草原民族智慧的结晶也是生态文明的精髓;祭祀敖包便于牧民交往交流及调节生活节奏,尤其是新疆蒙古族,大都身居人烟稀少的封闭环境,人际之间缺乏交往,敖包聚会,相互交流沟通,传递信息,强化了社会集团意识,从而增强了民族凝聚力。

四、关于敖包节与那达慕

那达慕大会源于“聚会”“盟会”等。祭敖包是祭祀活动还是节日,敖包节与那达慕是一个节日还是不同的节日过程?目前在蒙古族学者中有多种看法,以下列举几个具有代表性的观点:

(1)《清代蒙古志》《蒙古民族通史》《蒙古风俗鉴》等史书将祭敖包列为祭祀习俗,将那达慕列为节日娱乐。*金海、齐木德道尔吉、胡日查、哈斯巴根:《清代蒙古志》,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6页;伊克昭盟《蒙古民族通史》编委会编:《蒙古民族通史》第4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40~441、465~466页;罗布桑却丹:《蒙古风俗鉴》,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88年,第132~141页。(2)认为祭敖包及那达慕均属于节日庆典,祭敖包之后举行那达慕。*马大正、成崇德主编:《卫拉特蒙古史纲》,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90页。道·乃岱:《土尔扈特源流》,其达拉图、米代译,第23~24页。(3)祭敖包及那达慕均属于节日,但如今祭敖包已被那达慕大会替代;*文化:《卫拉特西蒙古文化变迁》,第148~149页;加·奥其尔巴特、吐娜等:《察哈尔蒙古西迁新疆史》,第445页。祭敖包发展成为宗教色彩淡薄,具有庆丰收性质的娱乐和交流大会(即那达慕大会)。*余太山、成高华、谢方主编:《新疆各民族文化词典》,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429~430页。(4)那达慕大会与祭敖包分别属于民间节日、娱乐活动,那达慕有时安排在祭敖包之后,有时不与敖包联在一起。*札奇斯钦:《蒙古文化与社会》,第113~115页;邢莉:《游牧文化》,第303页。

笔者认为第四种观点比较客观。昔日天山南北草原上那些被毁坏或消失的敖包,如今又得以重修,使敖包作为一种文化被传承。祭敖包是一项全民活动,具有节日的意味,特别是现在祭敖包剔除了血祭等原始的祭祀方法和宗教色彩,增加了娱乐功能和民间交易活动等内容,因此可以称其为“敖包节”。有些习俗之所以长期存在于生活中,成为某个族群的一种生活定式和某种文化遗存,这里面有文化传承的因素,也有民族情感的因素,原因比较复杂,不得一概而论。

责任编辑:刘 欣

K892.2

A

1009-5330(2016)03-0129-04

吐娜,新疆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新疆乌鲁木齐 83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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