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王子
2016-02-23韩怡
韩怡
白猫王子
韩怡
韩怡
1959年生于大连市,作家。在《中国残疾人》等全国各地报刊发表作品数十篇。
我的白猫王子名叫老白。小时候就叫老白,是因为附近有一只母猫已经叫小白了。其实我很想养一只黑猫,一只长毛黑猫,给它梳上满头小辫儿。我会叫它古力特,那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荷兰球星。可老白不光白,毛还短,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叫王子可真有些高攀了。
它不是我扔绣球选中的,是我老爸自作主张抱回家的,说是给我做伴儿。2005年秋天,他去老友家做客,看见那老两口养了一只大猫,爱如珍宝,屋里摆着猫儿的大幅照片。他想起女儿也喜欢猫,大概就说了。人家立即热情地给我们家张罗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它身上优点不多,缺点不少。貌似波斯猫,却没有美丽的蓝眼睛,白天是黄的,夜里是黑的。毛也不纯,额前有几根黑毛,像是沾的灰。只有洗干净的时候,雪白的毛与粉红的鼻子和屁眼儿相互映衬才显得可爱。
它的母亲是一只流浪猫,被老友的亲戚收养了。它每年都要下一窝小猫。每年猫主人都要忙上一阵,给小猫们找一个好人家。我家就是他们找到的好人家。
它刚进家门时,我有些措手不及。摸摸它的肚子很鼓,怕它随处拉尿,就把它关在厕所里,我拿个塑料袋出去找土,要给它做个厕所。
我回来时那猫就站在我的床上叫,一泡热屎拉在我刚换的床单上。大概是我父亲把它放出来的。我大怒,抓过来就是一顿怒斥责打,把它关在了一个塑料整理箱里,竟然忘了它还要喘气。
早晨一下惊醒,赶紧去看,还好,活着。于是再也不敢关它了,它就脚前脚后地跟着我转。我都不敢让轮椅走快了,就怕轧着它。它可以跳上床,爬上桌子。收拾吃饭还得看着它,别让它偷嘴。
如果给它准备的砂盆脏了,它就不肯用,就会在我的床上解决。肇事之后就逃离现场,躲了起来。我哪能让它逃脱惩罚,就穷追不舍。于是它就跟我玩起了游击战,忽东忽西,上窜下跳。当我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气急败坏地把它捉在手中时,它就四腿悬垂,屏息闭目,做垂死状,让我无法下手。
后来,它不仅糟蹋我的床,还在我老爸的床上如法炮制。老爸大怒,用拐棍儿把它打出了门,说如此恶猫,要它做甚?他都忘了这是他招进来的麻烦。
那时我天天在外面开摩托车挣钱,老爸和猫在家里就失去了控制。
开始一天我让老爸中午给猫喂点东西,老爸就把一勺稀饭倒在了地上。第二天,我让老爸把食放在碟子里,结果他放了半碗辣白菜。第三天告诉他不要喂了,我都安排好了,他又把一些剩鱼汤倒在了水泥地上。那黄红色的鱼汤渗入地面,刷也刷不掉。那天我留了半截火腿肠让老爸中午喂猫,晚上回家一看肠还在冰箱里,猫饿得直叫。而我为父亲准备的午饭还在桌子上放着,老爸就在这现成的饭菜旁吃了半包方便面。他说那饭让猫舔了。
这猫不修理修理就没法在我家待下去了。首先我教它在马桶上解手,我天天陪它蹲厕所。有一次,傍晚6点,我见它有了便意,就把它放在马桶上。它死活不肯待在那里,我使劲按住不让它走掉。它有一副好嗓子,惨叫声可以绕梁三日,全楼人都以为我在虐猫。就这样僵持到后半夜两点,它终于没犟过我,撒了一点点尿,我大喜,表扬了几句就松了手。说时迟,那时快,它跳到门边的垫子上就解了大便。前功尽弃,又得从头开始。经过如此这般的几番折腾,小坏蛋终于学会用马桶了。
刚来时由于幼小,雌雄不辨,我认为它是只女猫。我要培养它举止端庄,像个淑女。我要让它懂得自爱,别孔雀似的翘着尾巴,把屁股露给别人看。可它屡教不改,得意时就要把个尾巴直直地指向天空,把粉红的屁眼秀来秀去,不知天下有羞耻二字。这又是一场意志的较量,这一次是我败了。因为我终于发现,它是公的!
那就培养绅士。我要让它学会温良恭俭让,不挑食,不偷嘴。可是我又输了。猫们的共病就是馋,此猫尤甚。一次,我给老爸准备的午饭有红烧大虾,我特意放在微波炉里,让老爸按一下电钮就能吃。可老爸吃了几口后忽然想到这么好的东西要给女儿留着,就不再吃了。结果父女俩都没吃成,倒是便宜了它。这一顿撑得它今生再也不想吃虾了。
而且,自从显出雄性的特征以后,它就是个十足的流氓,拈花惹草,追蜂扑蝶。家里已经关不住它了,一有机会,它就会冲出门去,只要逃出了门,就千呼万唤也不回头。我这身手还真是奈何它不得。
小小的它,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猫王来了,它也敢过去放对,即使被打得落花流水,也是屡败屡战,乐此不疲。常常是雄纠纠地出门,拖着尾巴回家。可是舔好伤口,吃饱喝足之后,又要蠢蠢欲动。有时它也占点便宜,外面哪个雌猫被它追到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干那事儿。每次让我看见,我就抓起一个土豆或黄瓜打过去。
天气冷了,我就不能总是开着窗,让它出入自由了。于是它就面临着两难选择:待在家里,可以吃饱喝足,暖暖和和地睡觉,可是不能在阳光下自由奔跑;出门在外,可以和花姑娘结伴散步,谈情说爱,却要忍饥挨冻,常常被关在门外。它选择了自由。
如果我在家,它回来就蹲在门口我的车下面等我开门。如果我出门,它就守在路口的小房上面,等我的车回来。
有时我回家晚了,当我的车灯照在胡同口时,就会看见一团白光在车前滚动,小尾巴翘得高高的。等不得我开锁,它就用小爪扒门。又饿又冷的它,吃完东西就上床趴下了。看样子受了不少苦,我以为它再不敢出去了,可第二天,又不顾生死,急不可待地往外跑。
那一天,外面风雪交加,我怕它遭罪,把它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它就不吃不喝,直着脖子不停地叫,声音哀婉凄凉,看我的眼光满是怨毒和谴责,似乎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如此无情无义,以怨报德,真是小人哉。我一生气就把门打开了,告诉它死在外面别回来。它头也不回地冲进风雪里。
可它真的不回来,我倒慌了,怕它冻死在外面。从傍晚开始,总要不时地开门看看,呼唤几声。夜色渐浓,人声渐悄,白茫茫的雪地里仍然没有它的身影。我的心就紧缩起来。它真的出走了?私奔了?叛逃了?再也不肯回到这曾给它温暖的家了?野猫有窝,它没有。它在哪里避风,在哪里睡觉?我怕它就蹲在门外等我开门,就一会开门看一下。夜深了,我不得不锁门上床了,可也是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夜睡不安稳,常常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开门往外望望。只有风雪灌进门来,那个小小身影却不再出现。我几乎绝望地想,它一定是冻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我要失去它了。
早晨,雪停了,我看见门口的雪地上有凌乱的小爪印。夜里它回来过,它以为我总是在等它。可怜的小东西,怎知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失望的它会到哪里去呢?会不会一去不回,去寻找新的生活?会不会走得太远,忘了回家的路?
我不甘心,还是不断地开门呼唤。下午,一个灰不溜秋的毛球滚进门来,不是它是谁?这个小坏蛋,成了什么样子!白猫变成灰猫,灰猫长着黑点,浑身一股机油味。它精疲力竭,饿得要命,直扑食盆而去。我赶快给它一条鱼,它吃完就找个暖和地方睡觉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看着它毫不设防、舒舒服服的样子,我心里好感动。它不知道我前半夜的守候,后半夜的失眠,它一次次碰上的是冰冷的门板。可它还是回来了,它相信我在等它,知道我会对它好,它把自己信任地交给了我。被人信任是幸福,被一只小猫信任也是幸福啊。
总怀疑猫是虎变的。千百年来在人的豢养调教选择下,虎变得越来越小,猫就是微型的虎,它有自己的尊严和追求。当它睡醒后,还要继续唱它的单身情歌,还要像男人那样去战斗,还要四处游荡夜不归宿,还要顶风冒雪饥寒交迫。它的心不属于任何人。但我并不指望它像狗一样忠诚,只要它在我的视线内快乐自由地活着就行。
到今天,它来我家整10年了。父亲已经西去,这只猫果如父亲所愿一直陪伴着我。有时抱它入怀,能感觉到父亲的余温。
责任编辑 潘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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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