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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马拜小说四人谈

2016-02-22陈柏中

西部 2016年1期
关键词:光棍小说

陈柏中

李建军

王兆胜



朱马拜小说四人谈

由作家出版社、新疆文联《西部》杂志社主办,塔城市委宣传部、市文联承办的朱马拜·比拉勒作品研讨会,于2015年8月28日在塔城市举行。来自北京、新疆乌鲁木齐以及伊犁州、塔城地区的三十多位评论家、作家,围绕作家出版社新近推出的朱马拜·比拉勒的长篇小说《光棍》和中短篇小说集《黑驼》,进行了深度研讨。

朱马拜·比拉勒,哈萨克族,1941年生于新疆塔城地区额敏县,十五岁开始文学创作,近六十年来用母语创作出版了七部长篇小说、八十多个中短篇小说和大量的散文随笔作品,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少数民族作家。同时通过翻译,在汉语世界拥有可观的读者群和一定的影响力。已译成汉文的有长篇小说《深山新貌》《原野飞雀》《寡妇》《光棍》和中短篇小说集《蓝雪》《黑驼》。

研讨会由《西部》总编沈苇主持。原新疆文联副主席、《中国西部文学》主编陈柏中,新疆文联副主席、新疆作协副主席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导李建军,《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编审、文学部主任王兆胜在会上作了重点发言,他们对朱马拜的小说创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以下是四位的发言全文。

——编者

生态小说的大胆尝试——朱马拜长篇小说《光棍》解读之一种

陈柏中

在新疆多民族当代文学中,朱马拜是一位勤奋的富有创新精神的开拓型小说家,也是最早把生态视角引进小说创作的先行者。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就写出了《再见吧,你这个倒霉的祖传业》《生存》《朦胧的山影》《天之骄子》等草原生态小说,不仅敏锐地反映了草原生态惨遭破坏的严重性,而且揭示了自然生态危机和人的精神危机的内在联系。这些作品在当时具有一种惊世震俗的前卫性,在今天也仍不失其现实的警戒意义。

最近,我又读到他的被译成汉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光棍》(原名《同代人》),深感他在生态小说的领域又有了新的大胆尝试和突破。这里,主要从生态理念的角度谈谈我初读时的突出感受。

首先,作者把目光由草原转向了城市,由历史文化转向当下现实,把自然生态的破坏、社会生态的混乱和人的精神生态的失衡联系起来描写,着重探索造成生态危机的社会思想文化根源,具有极强的现实感和忧患意识。小说主要借主人公卓拉曼大半天的经历,他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写上世纪九十年代社会转型期某个边疆小城的种种社会乱象,展开了一幅幅极现实又极荒诞的生活图景:盗窃成风,诈骗、赌博、卖淫等沉渣泛起;甚至连商业局干部也靠走私发财,竟让他的中学生女儿以色相招揽生意;最早入党的退休官员,摇身一变成为念经的“毛拉”,借宗教的名义敛财致富;学校和医院成为“吸钱机器”,连救命的血浆也成了私下交易、弄虚作假的“商品”;他所在的机关单位机构重叠,人浮于事,争权夺利,造成人才的极大浪费,而由于政绩工程或决策失误带来的种种生态灾难,却无人负责,也无须负责……作者用一个个生活故事,连缀成一幅全民皆商、光怪陆离的社会长卷。

面对种种社会病态,卓拉曼一开始归罪于像“飞蝗”一样的流动人口,他们已成为这个城市居民的大多数,而他们对这片土地缺乏责任心,没有建设家园的长远打算,才破坏了这个边疆小城的平静和安宁。但他又觉得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又怎么能捆住这众多谋生者的手脚?于是他又海阔天空,胡思乱想,一会儿感到“生育那种玷污自己清白祖名的后人,无疑是给人类埋下了毁灭世界能量的核炸弹”;一会儿又“归咎于经济的不发达和法律的软弱”,甚至“怪罪到了掌握一方命脉者的软弱上了”;一会儿又觉得由猿猴变来的人类,早已背叛了“造物主”的初衷,丧失了起码的敬畏和感恩之心,应该让他们“回归”到与野兽为伍的远古时代……这里作家借主人公不断闪回的思绪,实际上已触及到这种社会病灶的近因和根源,那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的浪潮突然涌

来,一个物质至上的消费主义时代的来临,极大地刺激了人们的贪欲,不择手段的无序竞争和利益冲突,滋生了种种社会的腐败和混乱,把金钱当作信仰的价值取向,冲破了千百年形成的善恶标准和道德底线,而人的精神世界中价值观的蜕变,又反过来加剧了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的严重失调,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当然,生态危机是一个早已存在的全球性的根本问题,是资本主义的工业文明,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带来的负面效应,更是以“地球主宰者”自居的傲慢人类贪得无厌地掠夺和榨取自然资源而遭到的必然报应。早在一百多年前,恩格斯就已预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78页)很多发达国家都经历过也还在经历着这样的生态灾难。而以哈萨克人为主的多民族聚居的边疆小城,还保留着游牧文明的生活习俗的偏远地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遇这种所谓“市场化”“全球化”的冲击,自然会引起人们心态的极大痛苦和震荡。作为小城知识分子的卓拉曼对此特别敏感,也特别不能容忍,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作家敏锐地写出了这个小城社会生态和人的精神生态的变异,表达了他对“那个朦胧的未来世界”的“担心和忧虑”,这正说明作家超人的胆识和开阔的世界眼光,更有敢于担当的责任心,和深爱家乡这片土地和人民的赤子情怀!

其次,价值观的失范和迷误是人类精神危机的核心内容,这不仅表现在物欲膨胀、金钱至上的诸多人群身上,同样也表现在卓拉曼这样的知识分子身上。卓拉曼是我国哈萨克族的第一代大学生,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因初恋情人随父母迁居邻国,“文革”中一顶“里通外国”的桂冠,让他十年青春只能在牢中荒废。但这位既受哈萨克传统文化熏陶,又有现代知识和眼光的知识分子,人生的挫折和不公并没有改变他善良、正直、善思考、爱幻想的本性,他坚守着传统的道德观,支撑着父兄留下的破碎家庭,更以敬业精神主持着一家理论刊物,让他在这个地区有一定声望。当他面对社会的种种怪病和感染了病菌的人群时,总会有一种强烈的生理和心理反应:似乎被一种难以察觉的气味包围,心里发潮有呕吐感,爆发出一阵寒战,打出一个喷嚏来。小说反复渲染这个细节,暗示着卓拉曼对社会的异变现象极为反感和厌恶。但是作为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生活在这个金钱万能、物欲膨胀的环境气氛中,他不可能不受到污染,慢慢看清了所谓“关系学”“潜规则”的妙用。他曾为一个包工头拉过生意,得到一台洗衣机的回报。他更禁不起白蝴蝶的色相引诱,动用人脉关系,为她解决学历和职称问题。作为体制内讨食的公务员,他既对不择手段巧取豪夺的贪腐者又恨又妒,但在经济利益驱动下又把刊物当作“摇钱树”,做起了先富起来的“发财梦”。卓拉曼是一个充满内心冲突以致人格分裂的人物,他的精神状态正表现了价值观的失范,这在知识分子中具有普遍意义,远远超越了民族和地域的界限。读者从这个人物身上看到了周围不少人也包括自己的影子,从而引起警觉和反省——这或许就是这部作品的艺术力量。

作品的另一条重要线索是卓拉曼和情人白蝴蝶关系的变化。作为情和欲双重饥渴的单身汉,他陷入白蝴蝶的“蜜罐”无力自拔,这也是他感情世界的软肋。尽管他摸不准变化莫测的女人的内心,但还是一次次满足她的要求,还幻想着和这美貌的有夫之妇结婚成家。直到白蝴蝶对他失去兴趣,用一缕头发偷换了他用仅有积蓄购买的沙金后,另攀高枝,弃他而去。面对白蝴蝶的振振有词,他无言以对,颓然瘫倒在椅上。这恰好表现了主人公在婚恋观上的幼稚和

混乱,才使他处于极为无奈和尴尬的境地。

作为另一个贯穿人物的白蝴蝶也是朱马拜小说中一个新的形象。在他过去的作品中,曾创造了一系列善良、温柔、包容、具有爱心和柔情的女性形象,她们几乎和自然、土地浑然一体,成为这个草原民族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母性力量。而美貌、善变、工于心计的白蝴蝶则以“渴望自由的新时代女性”自居,她不满丈夫的窝囊和粗暴,产生报复男人的念头;她把女性的色相和婚外情当作利益交换达到个人目的手段;她这样做,与其说是伤害男人,不如说是扭曲和损毁了自己。正如女权主义者马克斯·舍勒指出:在“男权社会”里,“有女性味的女人则只好处于与‘卖淫’只有一步之隔的境地”(《资本主义的未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98页)。这种性的商品化,两性关系上的错乱,正是纯正而美好的爱情价值的失落,也是和社会生态危机同步产生的突出现象。作者借白蝴蝶这一人物,所要表达的不仅仅是爱情观的错乱,而且是人际关系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人间的美好感情和道德情怀被唾弃被亵渎的深层次社会问题。

《光棍》在艺术结构和艺术方法上也有着独特的探求。它把广阔的时空、社会的生态,浓缩到一个人半天的经历和见闻、回忆和思考之中,具有强烈的主观性、抒情性和理性化倾向。它突破了小说要有贯穿全篇的完整故事,要塑造个性化人物形象这一常规,而是突出写主人公的精神状态,写他“心事浩茫连广宇”的内心世界。出现在主人公记忆和联想中的小城人物故事,大都可以独立成篇,但连缀起来又构成了作者思考生态危机的种种元素。小说触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触及到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宗教、伦理等诸多领域,可谓五光十色,包罗万象,我们读懂的或许只能是“冰山一角”。

从小说文体的类型看,《光棍》可作多种解读。我之所以把它看作探索性的生态小说,因为它自始至终贯穿着生态视角,写的虽是边疆小城的人事,而面对和思考的却是整个人类的生存困境和地球这个共同家园的生态危机,呼唤人类的智慧和良知,引起惊觉和疗救;这正是全书的出发点和归结点,从“开篇祷文”和“结尾祷文”可以明显看出来。当然,就这部书的现实批判精神,特别是揭示政治体制的种种弊端来看,也可以把它看作社会政治小说;从他写一个人半天的生活流程和心理流程的艺术方法来看,也不妨称之为“类意识流”小说,等等。这正说明这部书是一种大视野的开放性的全方位写作,值得我们作多方面的探讨,在我国多民族当代文学中也应该有其独特的地位。

朱马拜:一个被忽视的小说大师

李建军

阅读朱马拜,惊喜而愧怍。他写了几十年,发表了很多作品,影响也不可谓不大,而我却迟至今年八月,才读到了他的作品——长篇小说《光棍》和《黑驼》《蓝雪》两个中短篇小说集,才认识到了他的成就和价值。

《光棍》的结构颇具匠心。作者在主人公卓拉曼一天的活动时间里,展示了他几十年漫长而纷杂的人生图景。卓拉曼很有才华,也很善良,但却几乎事事处处都很倒霉。读大学期间,他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一样,体验过饥饿和屈辱的滋味。他很招姑娘们喜欢,但在爱情上总是被动和不幸的——第一个多情的、弃他而去了远方国度的姑娘,带给他的是十年可怕的牢狱生活;坏心肠的白蝴蝶,对他没什么真情实意,只是一味地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哥哥早亡,抚养几个侄子成了他无法推脱的责任,然而,让他沮丧的是,这些孩子全都不成器,“他的一片好心就像倒在沙丘上的水一

样不见回报”,尽管如此,他仍然按照“千百年来的道德观念”,尽着自己的义务和责任。

同样让卓拉曼不自在的,除了个人的情感生活,还有外部的社会生活。他不会投机钻营,也不懂“关系学”,所以,只能长期当一家理论杂志的主编。不过,这种游离的状态,却有利于他成为冷静的观察者和见证者,正是从他的经验和观察里,我们看到了社会秩序的混乱,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和异化,看见了自然环境和道德环境的破坏:草原被破坏了,人心也荒芜了——“那些牧民和市民之间的往来关系都要用金钱来衡量。如果没有钱也没有权,即便是父子之间也开始冷淡了”。在充满反讽意味的描写里,在充满幽默色彩的叙事中,朱马拜深刻批判了权力的腐败,真实地揭示了“大跃进”等荒诞的现实。长篇小说的许多地方(例如第二十章),都使人联想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像路遥著名的长篇小说一样,他的这部作品也是一部风格别致、深沉厚重的史诗。

朱马拜的短篇小说成就更高。他的《蓝雪》《白马》《网》《渴望》《皮笼套》和《棕牛》等短篇小说,精致完美而又朴素自然,仿佛暖日下的蓝田玉,氤氲着迷离惝恍的轻烟,给人留下摇曳多姿、妩媚可爱的深刻印象。一篇《蓝雪》,短小精悍,耐人咀嚼,价值千金,堪称经典。它使人想起梅里美的《马铁奥·法尔哥尼》,想起契诃夫的《万卡》,想起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想起汪曾祺的《陈小手》。但是,它比梅里美更温柔,更有人情味;比海明威更明朗,更容易理解。就心情态度和精神气质来看,他更接近契诃夫和汪曾祺——他像他们一样,是温和而低调的人道主义者。朱马拜是中国当代作家中当之无愧的短篇小说大师。

他的小说洋溢着一种镇定的乐观主义精神,总是以诗意的方式表达着对人类和世界的祝福。为此,朱马拜一反二十世纪最为流行的悲观主义倾向和嬉皮士式的解构主义冲动,勇敢地建构了一种“反悲剧”的叙事伦理。也就是说,他要以庄严而美好的方式,在自己的小说中表达对毁灭力量的抗争,对人类善良心性的肯定和信任的态度。他以高度的自信和完美的效果,叙写了人类在战胜不幸、摆脱苦难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和胸怀。例如,在《蓝雪》里,他写了对丧夫才十月便偷情的年轻女性和

他的“心上人”的“呛水”惩罚仪式,但是,在这“使人毛骨悚然”的过程中,“竟没有一个人出言辱骂什么,更不见‘刽子手’动手打他们”。惩罚是象征性的,宽恕是实质性的,一个月后,这个守寡不久的女人就幸福地与自己的“心上人”结婚了,阿吾勒(自然村落)的所有重要人物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了——他们为新郎和新娘祝福,“在座的人们个个品尝了洗过银戒指的蜜糖水”。在《少妇》、《一对外婆》和《迟融的冰凌》等小说里,这种充满仁慈精神和乐观态度的“反悲剧”叙事,也都表现出同样巨大的美学感染力和道德感召力。

朱马拜的写作技巧和修辞意识都极为成熟。朱马拜有第一流的情节结构能力,能够将小说写得波澜不惊而又跌宕起伏。他的反讽技巧也表现出一种不动声色而又入木三分的力量。例如,对“书记妈妈”的反讽叙述,就令人印象深刻,使人联想到《史记》中的《万石君传》。他善于使用对照、隐喻和象征等艺术手法。陈柏中先生准确地指出,朱马拜的小说“把写实和象征结合起来,具有明显的表现性、暗示性、隐喻性,努力超越特定题材的表层意义”。虽然,朱马拜也用一般意义上的比喻,而且随手拈来便成妙譬,例如“时代的长鞭”“被扇了一巴掌的马蝇”“屁股上插一截草棍放飞的牛虻”等,但是,他更擅长使用的,却是一种我称之为“事喻”的修辞技巧,即在有一定长度的叙述和描写中,建构一个比喻事象。例如,在《光棍》中,他这样写道:“有一种发芽早、干枯得又很晚的叫荨麻草的植物,总是先于其他植物占据高位用宽大的枝叶遮住阳光,不让四周的矮草同样享受阳光,同时又靠庞大的根系先于其他植物吮吸土地的养分。在自由开放的如今,社会上的确有不少像荨麻一样身高根壮不给其他弱小者活路的一方土霸。”这种“事喻”,比一般的比喻更复杂,也更有意味。

再回到一开始提到的我的“愧怍”心情这个问题上来。其实,这也是所有当代文学史写作者应有的不安心情。我在朱马拜阅读上的严重的无知状态,可能表征着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在对“中国文学”的理解上,甚至在“当代文学史”的编撰方法上,也许都存在严重的意识和方法上的错误。是的,我们对当代文学的阅读和研究,缺乏一种多元而包容的整体意识。我们不该将关注的焦点仅仅局限于汉语写作,更不该将注意力只集中在那些已经失去创造力、不断自我重复的“著名作家”身上。我们应该将两岸三地的文学,将各民族、各语种的文学,甚至将旅居海外的华人作家(我们的布罗茨基和纳博科夫们)的写作,都纳入到一个多元的文学史叙事体系中来,从而完整地反映整个“中国的”而不是局部地区的文学风貌。我们应该像阿格诺索夫主编的《二十世纪俄罗斯文学史》那样,根据作家成就的重要程度,来选择叙写的作家和作品,来建构文学史的叙事方式,这样,各个地区和各个民族的文学,就会被以公平而可靠的方式,包容到一个更完整的文学史结构中来。这样一来,像朱马拜这样的代表新疆地区、代表哈萨克语种文学的经典经验,就有可能不再被严重忽略了。

“知”与“不知”——朱马拜小说的创作特色

王兆胜

近现代以来,由于受到唯物主义和科学主义思想的影响,中国文学创作和研究更崇尚“懂”与“知”,于是现实主义成为主潮,知性与智性得以突显。不过,“不懂”与“不知”却受到忽略、遮蔽甚至批判,从而导致了文学创作与研究的简单化、表面化、直线思维,尤其失去了“神秘感”,这是一个文学被暴晒的过程,

明晰与光亮有之,但干脆与皱褶却留不住生命的风姿绰约。朱马拜小说在此具有突破性意义,它既有关于“知”的现代性追问,又有关于“不知”的大量留白,还有对于“不知”的知的神奇的向往。

边地社会转型的苦索

当前,中国作家存在的最大问题是:过于沉湎历史叙事或自我的小天地而不能自拔,少有直面现实尤其是对于中国社会重大转型进行探索者,这既与兴趣有关,也关涉作家的能力和水平。朱马拜虽身处边地,又是哈萨克族作家,但他却能直面现实,透过边地的光影,思考中国社会转型所面临的困局,也思考人类的发展及其命运。

一方面,完善法律法规。政府应依据共享经济的内在运行规律和市场特征,分析共享经济发展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完善法律法规,并支持和引导企业对共享经济进行有效规范。以“共享雨伞”为例,针对未按时归还、造成不同程度损坏的使用者应制定何种程度的惩戒制度,这些问题都是现阶段值得我们深思的。另一方面,政府要创新监管模式。政府应以包容性监管和多元化理念创新共享经济监管模式,走进市场、深入群众,适应时代发展,为共享经济提供高质量发展的热土。

一是权、钱、性对于人性的腐蚀。关于这一点,在近年的文学创作中并不缺乏,朱马拜小说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揭示了其普遍性、结构性、世俗性,以及无以言喻的毁灭性力量。作为权力场的官场是如此,作为具有神圣之所的医院、学校、文坛是如此,作为寓含着爱的家庭、婚姻也是如此,仿佛是暴虐的狂风寒潮早袭了稚嫩的幼苗,权、钱、性一下子改变了世道人心,读之令人瞠目结舌。有趣的是,朱马拜笔下的光棍形象既是对于权、钱、性异化进行批判的一把尺子,他本身也逃不脱被异化的局限,这是小说关于异化问题的深刻之处。还有,在如此彻底的批判底下,朱马拜并没有绝望,而是有光亮闪现,《光棍》中少壮派领导A是如此,光棍那个懂事的侄女是如此,光棍面对保管员漂亮能干的妻子所表现的温暖和正气是如此。这就避免了类型化小说的绝决态度。

二是传统与现代的关系问题。朱马拜笔下为我们展示了哈萨克民族独特的风土人情与风俗习惯,然而在经济大潮下它却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中进行选择,这在作家笔下成为一个重要问题。《诅咒》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它所展示的二元对立是撼人心魄的,面对传统与现代,人们是如此焦虑、迷茫与无奈,甚至绝望。到目前为止,除了朱马拜小说,我们较少从其他作家那里看到关于时代转型面前哈萨克民族的艰难选择。即使放在整个中华民族历史转型的小说叙事中,朱马拜小说也有不可忽略的启示意义。

三是自然与文化生态问题。朱马拜是一个生态意识很强的作家,这主要表现在对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等的强烈关注。与那些只关注“人”的作家不同,朱马拜笔下多的是自然万物的精微深透描写,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各种动物都被他写得富有深情、活灵活现,他是一个大地主义者,也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他希望人成为自然中的一分子,而不是天地自然之主宰。关于社会生态,朱马拜一面写其异化,一面又有强烈的建构意识,希望它像自然万物一样保持其井然有序、和谐共荣的状态,然而,人流的无序与破坏却使社会陷入混乱、犯罪,甚至将大地变得满目疮痍。因此,朱马拜这样写道:“天造的球形大地母亲的表面就像被割开的铸铁一样,分成了东南西北几块,各大块又像被劈开的木块一样成了碎木片,诸多的木片又被锯成了木屑。而如今每况愈下的人类,也许只有被那些掌权人任意割裂成部落、民族、氏族,甚或是同乡等山头,才能生存。是啊,拯救世界的诺亚方舟不就是在茫茫海水里依靠在一个山头上的吗……”(《光棍》)在此,作者对于当下的社会生态异化现象深为不满,并对“天造的球形大地母亲”葆有完整美好形象充满希冀。关于精神生态,朱马拜小说全面展现了其异化状态,他说:“在极其严寒的岁月里相互抱团取暖、同心同德的先辈们的后人有了娴熟的明争暗斗之术。他们高人一等,他们是聪明、奸诈、高明的新

一代,又是绝无仅有的变异的一代。”(《光棍》)看来,精神生态的恶化比自然生态遭受破坏更为严重,也是很难拯救的。

以一个边地的少数民族作家之眼,从商品经济下金钱和权力至上的观念,对于自然、社会与人性异化进行深度书写,这是朱马拜小说的价值所在,从中可见其现代意识和天地情怀。

对于未知世界的探险

在中西文化与小说创作中,一直存在这样一个传统:对于未知世界的肯定与张扬。因为世界浩瀚无垠,人的智力再强大,也只能知其一,不能知其二,更难知其所有。所以,老庄哲学的以“无”生有,禅宗的不立文字与顿悟,文学理论的“羚羊挂角”,书画创作的“留白”等,都是如此。即使在西方也有“陌生化”的审美趣味。但问题在于,近现代以来过于写实的文学却忽略了这一点,因此很难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朱马拜小说的意义既在于写实的一面,更在于虚写的一面,换言之,是在写实冰山一角之下所隐含的“未知”的世界。

将笔触伸向卓拉曼这位知识分子男性光棍,这本身就是作家的一种探险。因为在当今社会,非知识分子的底层男性光棍不乏其人,身居大城市优秀的高知女单身者也不在少数,甚至因为丧偶而独身的知识分子也是存在的,但像卓拉曼这样一直独身的知识分子光棍却是少见的。小说以照顾嫂子及膝下儿女等为由,不是没有道理,但仍让我们生疑,且不断追问下去。可以说,这是小说留下的一个谜。还有,由于特殊原因,这位老光棍的性情、心理、感情甚至趣味,就如同一面多棱镜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迷眼的神奇光芒,也留下一大串问号。比如,在老光棍自己甚至在作家笔下,他几乎是一个完人;但在情人白蝴蝶眼里却经历了一个巨变,一个由外表光鲜变为内心孱弱的玩偶。就如同秋风萧瑟下的一片干枯的落叶,在你争我夺、恬不知耻的社会语境下,这个老光棍无疑就是一个书生,它只有接受被抛弃的多余者的命运。值得注意的是,面对白蝴蝶巧舌如簧和变色龙一样的绝情,吃尽苦头和恼羞成怒的老光棍本想给以报复,但却又表现出悲悯、同情。作品写道:“看到她那双恶毒替代了温柔的眼睛,不由得慌了神。所以,他又克制住了将要爆发的怒火。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她心目中已经成了过去时,因此,他也不想再为难这个因爱情而受暴力欺凌、内心深处补丁摞补丁、依附男人维持生计的可怜女人了。”“他看到双层窗户之间有一只被中秋早晚的初寒冻僵、在午时阳光下重又复活的花白蝴蝶,正在扇动残缺不整的翅膀。卓拉曼看着那只正在寻找温暖归宿的蝴蝶不由产生了怜悯之心,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在手心里,轻轻地吹了一口暖气之后,不厌其烦地重新打开保险箱,想为它寻找一块安身之地。心想,它至少可以平安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季”(《光棍》),这一描写一下子将老光棍和作家的境界提升了:在包括白蝴蝶在内的世俗人眼中,这位老书生光棍无论怎么无用和愚蠢,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心中总不失天高地厚般的悲悯,以及对于包括仇敌在内的所有人的同情和关爱。从此意义上说,老书生光棍卓拉曼是一个可以不断开采的富矿,有很多谜底需要展开,而这也带来了人物形象和作品的审美空间与神秘感。

朱马拜小说在物的描写以及风土人情表达上也留下很多空白,这些仿佛黑洞一样的部分吸入了读者的无限想象,也增加了作品的巨大魔力。如作者在《光棍》的开篇祷文中写道:“有一种长生不老草,可以使一万八千种生灵中最具智慧的人类长生不死。而这种草生长在不曾被人践踏的戈壁深层地底下,那里既不透

风,也没有水分,是一个远离各种气味的狭小的七十年未育雌蛇的洞穴。那草形如花楸叶,像动物脆骨一样无色无味。而那个洞口常有七年未育的雌喜鹊来拉屎……”如果站在“知”的角度看,这样的描述一定是荒诞不经的,但站在“未知”的角度看,它正是向天宇展开的无限空间,这既包括真实的可能,也包括一种想象甚至梦想的可能。也正因此,小说进入了一个突破以往成见、为之洞开的神妙天地。还有小说《诅咒》中的咒语与被诅咒的小伙真的变得半身不遂、口歪眼斜、言语模糊和不能动弹,在诅咒与现实的巧合中,寄寓的是神秘难解的谜语。小说《报丧鸟》更是如此,一个老人卧病在床,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和女婿都相继死亡,且有的死得不明所以,这里充满神秘莫测。还有,老人躺在床上看着天窗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刚才,落在那棵老胡杨枝上的小鸟用翅膀告诉我说,此时此刻,本村一个妇女在生产,她要生一个男孩,而我要咽气……”结果,一会儿真有人来报信说,邻居女人生了个胖小子。此时,老人用眼睛盯着老胡杨,吐出最后一口气说:“哦,来了,索命的天神……报丧的小鸟……”这种近于迷信的描写似乎超越了现实生活常态,也仿佛诉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无声的语言,但谁能说这不是天地宇宙中的另一真实信息呢?问题的关键不是它是否符合我们的生活常识,而是作家提供了一种新的语言密码。

在表达方式上,朱马拜也常将我们引入陌生化语境,以叹号或问号进行表达。最有代表性的是,作者让光棍卓拉曼的虎牙受损、流血,并在作品中反复重复这一意象;作者还让光棍卓拉曼不停地打喷嚏,仿佛是一种机械运动。这令人想起鲁迅小说繁复的重叠句:“灰土、灰土、灰土……”以作者的解释说,“其原因并非是感冒,也不是遇冷热风而偶感不适,完全是对周围某个事物厌恶的一种反应,换句话讲就是对明神暗鬼隐隐约约有所感知和察觉的一种反应”。在此,作者用了“对明神暗鬼隐隐约约有所感知和察觉”,从而将作品的神秘未知世界如水中涟漪般推广开去。这种带有寓言式的表达在朱马拜小说中随处可见,反映了作者的思维方式及其心灵世界。

走轻车熟路的平坦大道是当下小说创作的风尚,这也是许多作品看到头就知道尾,有千篇一律之感的重要原因。读朱马拜小说则仿佛走入一个神秘天地,你随时可以发现新奇与未知,可以有荒地探险的快乐,也常有参与其中共同完成作品的冥想,从而形成阅读再造和共同创作的复式结构。

在未知的荒原上打桩

如同在流动的沙漠上建塔,也像在暗夜的荒漠中探路,朱马拜小说并没有迷失于未知的世界,而是不断地试图建构属于自己的“不知”之知,艰难地寻求迷途中近于渺茫的灯火。

首先,作者充分认识到当下我们所面临的困境甚至是绝境。他说:“当宇宙老化、大地千疮百孔、大气被污染、大江大海之水发酵之时,世界上传播着除了胡大之外的任何人,甚至连勾人魂魄的则布热伊里也不知晓的多种不被人重视,但却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现象和疾病。”“天造的宇宙已经破旧,大地原本童贞般纯洁的身躯已污垢不堪的今天,人间有一种只有造物主才知道的疾病在横行。”很显然,这是对于人类及其我们生活的地球所面临的绝境的忧患,充满着绝望的尖叫。

其次,作者以自我反省的精神显示了坚韧的动能及其决心。他说:“卓拉曼或许是文化落后民族的代表之一,其中的有识之士。但是,他身上同样沾染有环境的尘埃和旧的污泥浊水。所以为了清洁他自己的灵魂,他在不断拍打自

己,也在拍打他人,同样还得清洁整理由自己掌控的杂志上的尘土。”有了这种鞠躬反省的精神和动力,不愁不能脱胎换骨。

再次,作者确立了自己建构这个世界的理想维度,这是他在未知荒原上打下的结实的桩子。他说:“从奴隶社会之初的扩张、殖民时期开始,人类就显现出了一种劣根性,这种像微小的毒瘤一样的劣根从那里起根植于无信仰者的大脑皮层下,它就是人们常说的‘愚昧’、‘轻率’、‘没志气’。而将这些无信仰者捆绑起来交给国王治罪的唯一办法,或者说治愈这种民族的顽疾的良药,就是用经千百年锤炼的科学技术和先进的民族文化之神剑将其剔除。”在《光棍》的“结尾祷文”中,作者更明确指出:“抵御那些为一己私利而依附于主子的强大的、无民族的、无家庭的混血儿扩张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善良的智慧和强大的科学技术。”在此,智力与智慧获得了较好的融合。不过,到底怎样将二者融合,作者语焉不详,没有进一步展开说明。

最后,作者对未来世界的建构充满乌托邦式的梦幻,以显示其不可为而为的信念。老光棍卓拉曼曾“陶醉于不着边际的联想中”,作品这样写道:

人类的理想以及对理想的追求在不断地模糊,在弱化。也许,千疮百孔的世界在某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平衡点,抑或会遭到天体的撞击而毁灭,或因为太阳核发生大爆炸,地球失去地心引力,山峦像撒出去的豆子一样,河流在无边无际的太空,海洋干枯,大自然或许按照人类意愿造化这一切。然后,最初的互助、善良、宽恕和忍耐、克制将被残暴和奴役所取代,世界将成为类人的动物或叫人类之叛逆集团所控制,大地之神将要在仇恨中结束世界的这一个轮回。之后,再创造无罪恶的崭新世界,届时将会再一次看到人人都像孩童般纯洁,无虚假、无缝隙地心往一处想,相互友爱和无仇恨的人类。

将希望寄托于涅槃般重生,而且将孩童般的纯洁无瑕视为理想,一面反映了作者的“知”,更多反映了其“未知”,因为他至今还不能为我们规划出一个现实的美好蓝图。也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使作品更富有张力和流动性,有一种优雅的梦幻之美,但有着难以言说的困惑与无奈。

当然,面对今天高速发展、日渐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作家很难穿透历史与现实的坚壁,进入未来尤其是理想世界的通道,并获得真正的智慧,这也是当下中国文学创作的局限与“瓶颈”。不过,朱马拜在此所做的思考与努力,并且将思考范围放大到由“知”到“不知”的时空,这是难能可贵的。不过,如何让自己的思考更加合理和富于魅力,并具有前瞻性,这恐怕是作者今后应该努力的方向。

朱马拜的语言与他的民族文化经验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

朱马拜·比拉勒是新疆知名作家,曾获得中国作协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天山文艺奖,新疆哈·柯文学“飞马奖”,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阿克塞文学奖”。朱马拜先生从1956年开始文学创作,到现在已经先后出版五部长篇小说、六部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集,其中包括长篇小说《光棍》《寡妇》《深山新貌》《东风劲吹》以及中短篇小说集《北斗星》《生存》《昂星团》,文集《火焰》等多部著作。

对民族语言有深刻的把握,虽然是朱马拜他们这一代以母语进行创作的作家们的共性。同时,他们的作品语言对母语的呈现又各有不同,风格迥异,而朱马拜的母语风格也是独具

特色。作为一名翻译过朱马拜先生作品的主要译者,我体会颇深。

一是朱马拜先生的作品语言十分稠密,遣词造句修辞信息量大。以致在译成汉语的过程中,不得不进行一定量的“稀释”,才能使他的汉语系读者得到一种较为轻松的阅读感受。而他“稠密”的母语修辞经验,来自于他的民族文化呈现和生活场景的表达。换句话说,朱马拜先生语言中隐藏着太多民族文化基因。

民族文化的呈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语言作为一个重要的载体,在民族文化呈现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因而,成熟的作家对文学语言的驾驭能力和功力,考量的无疑也是他对民族文化的应用能力。一个作家对民族语言的成熟与成功的把握,实际上是在完成一个民族文化通向另一片天空的飞翔之旅。或者说,通过一个最简捷的途径,让更多的读者能够读通或读懂一个民族的文化表达。

朱马拜先生正是通过自己的作品语言,完成了对民族语文化的较为成功的表达。我在翻译他的作品时,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民族文化元素的“堆砌感”。但在翻译中,却又能感到这种“堆砌”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按照一定的艺术规律在呈现。在他的语言中,这些被“堆砌”出来的元素,不仅有着文学语言的内在关联,同时也有哈萨克文学语的场景感。在这些场景里,草原文化的符号、意向、镜像,哈萨克民族文化特征得到了有声有形、有血有肉的表达,洋溢着诗意和文学感。因此在翻译他的作品,比如长篇小说《寡妇》《原野飞雀》,以及中短篇小说《夜伴鸟鸣》《白马》《蓝雪》等,我尽力在做到“稀释”的同时,保留他的文字的“稠密感”和“堆砌感”,以保持他哈萨克语作家的独特性。对我来讲,这也是一个学习和体验的过程。

二是朱马拜语言中动植物的文化表达。朱马拜的作品对动植物的描写独具特色,这得益他长期生活在塔城,熟悉环境,熟悉生活,同时也得益于他对草原文化的深厚的把握。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总能感觉他对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对牧民生产生活细节,对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描述是带着他的民族文化价值判定的。一些来自于民间的朴素哲理随处可见。只要是出自他的笔端,读者就能感受塔城古牧道的荒凉与苍劲。每一株植物的生长都张扬着生命的力量、生存的艰辛,每一个动物都有自己的个性和自我的展示。比如他的短篇小说《夜伴鸟鸣》中那只长伴在夜里鸣叫的鹞鹰,短篇小说《白马》中当白马一跃跳下悬崖时一只苍鹰的划破天空的长鸣;中篇小说《朦胧的山影》中各种动物为求得生存在苍茫旷野上发出的叫声,短篇小说《棕牛》中那头因为一个不体面的“牛行为”被众多的同类一起顶死又为它的死报丧的牛儿们,给我们讲述的实际上是草原文化提供给人们的一种价值观。而这些动植物一定是生活在亚洲大陆中心的,带着塔尔巴哈台山的气息,它们的一招一式,是有地域性的,甚至是有点“哈萨克式的”,传达的是哈萨克牧民的价值评判。他塑造的白马、棕牛、浣熊、骆驼、天之骄子——猎鹰,它们虽然不能言语,但我们都能从它们身上感觉到草原提供给它们的精神气质。

三是朱马拜作品中人物语言的文化呈现。他在小说中塑造了不同的人物形象。《蓝雪》中的头人,《寡妇》中的少妇和法官,《原野飞雀》中的巴赫提亚尔头人等,诸多人物形象都有个性语言,带有浓郁的草原情结。他们的语言不仅彰显个性,更把哈萨克族部落文化的特征体现出来,使得这些人物更具有质感。由于草原文化背景突出了人物的塑造,独特的场景给人物的成型提供了可能,朱马拜先生笔下的人物完成了从虚构到真实的升华。因此,他的人物都是独具个性的,特征是明确的,是生动的,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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