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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主义路径:格拉斯哥媒介小组研究方法考察*

2016-02-21

关键词:格拉斯哥分析法媒介

周 娟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整体主义路径:格拉斯哥媒介小组研究方法考察*

周 娟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格拉斯哥媒介小组发展出一种“整体主义”研究框架,将新闻生产者、新闻文本和受众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进行考察,注重研究中观点、理念与研究方法的相互促进。其最具开创性的研究方法包括主题分析法、结构分析法和新闻写作练习方法,这些方法已被许多学术机构、政府组织和商务公司广泛采用。小组的学术路径对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并为之提供了颇具操作性的分析路径。

主题分析法; 结构分析法; 新闻写作练习

格拉斯哥媒介小组(Glasgow Media Group)成立于1974年,目前已成长为英国媒体研究的一支重要力量,与伯明翰当代文化研究中心、莱斯特大众传播研究中心、利兹大学的政治传播研究所、威斯敏斯特大学的传播与媒体研究所等,共同型构了英国媒体研究的学术地形图。小组在公共广播电视体系语境中,对边缘群体的关注及其跨文化的思维和视野,秉承了欧陆学者一贯的研究传统和人文关切:从广泛的社会问题层面出发,探讨新闻与社会的相互建构,其研究成果充满着对“客观、公正、中立”新闻的质疑与批判,但目前中国对其成果关注甚少。既有的几项研究对其新闻观念进行考察,聚焦于研究结论,如张威的《格拉斯哥学派的意义》、周娟的《真相与权力:格拉斯哥媒介小组新闻观考察》、唐晓燕的硕士学位论文《格拉斯哥学派媒介批评理论研究》和董雪飞的《权力·意识形态·启蒙——格拉斯哥媒介研究小组的批判理论述评》,国内尚无研究对小组具有开创性的研究方法和进路进行系统的追踪与考察。

一、格拉斯哥小组的研究特色 对权力的具体运作过程进行细致考察和对既定意识形态强烈的批判是格拉斯哥小组的一大特点。比如,一般认为,电视在促使越战结束方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1992年,凯文·威廉姆斯(Kevin Williams)运用大量的实证研究证明,美国媒体的越战报道在极大程度上受到政府权力的控制 ,只有当美国社会的精英分子对战争行为出现分歧意见时,越南战争才成为更多新闻报道批判的对象。[1] 410

小组认为,媒体研究中,经验研究传统零碎、缺乏系统性,创造的只是“信息的拼凑物”,与理论发展的联系若即若离。文化研究的传统过于关注微观层面的权力,其对主动受众的欢呼,局限于文本来解释世界的进路,未能很好地说明商业、政治和文化环境与文本意义及受众阐释之间的关联。而在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传统当中,理论的建立经常与经验调查和分析相分离,媒体分析当中所必需的数据分析匮乏,缺乏说服力。[2]535-544小组认为,上述的研究没有对媒体变革进行长期调查,也缺乏重复研究,只和媒体产业发生着一种边缘性的关系。小组成立初期,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两名成员被问及“你们采用的是哪种研究传统?”时,曾半开玩笑地回答:“我们正在创造我们自己的传统。”[3]67格拉斯哥媒介小组无论在研究主题上还是研究方法上均具有持续而鲜明的特色,自成立以来保持着旺盛的创作能力,他们聚焦英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重大社会事件和国际问题,采用社会学方法剖析和评估西方媒体的表现。在研究实践中,小组逐渐发展出一种主要运用于电视新闻,亦包括肥皂剧、电影等媒介形式的“整体主义”研究框架(Holistic Study)[4]175-196,将新闻生产者、新闻文本和受众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进行考察,注重研究中观点、理念与研究方法的相互促进,这是对詹姆斯·凯伦(James Curran)“宽屏研究”[5]3路径倡导的一种学术回应。在具体的研究方法层面,小组在媒介文本的内容分析和对受众分析的结合方面的贡献最具开创性。

二、内容分析:质化和量化研究的结合 格拉斯哥对媒介文本的分析深受默顿对于广播和电影宣传研究的影响,强调媒介研究中内容分析和反馈分析的结合,以此更确切地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格拉斯哥小组的内容分析方法主要包括主题分析法和结构分析法。

(一)主题分析法:计量信息,衡量意义 固有的媒介文本分析方法通常通过对关键词频的计算方法对新闻故事进行评估,小组认为这还不够,他们需要的是一种能够计量信息,衡量意义的方法,而不仅仅是计算词频。他们感兴趣的是,信息(Message)如何被植入新闻文本当中。比如,罢工新闻中,因果关系是如何表述的?采访了谁,采访方式为何?新闻是被置于经济背景之下还是被置于更广阔的政治背景之下来进行报道的?这些问题将小组的研究引向主题分析方法(Thematic Analysis):通过分析特定主题被“指涉”(Reference)的次数推导报道中的主导趋向。[6]5一个对主题的意义“指涉”,指的是一个在概念上独立的陈述,它传达着特定事件的意义,这种陈述可能由新闻文本中的几个句子构成,也可能一个句子里头包含有几个“指涉”。比如,在“联合国秘书长呼吁针对百万难民惊慌逃离事态采取国际行动”这样一则新闻提要中,包含两个主题:一个是应该如何做,另一个是逃离中的难民数量。这种方法包含三个步骤:首先辨识出针对争议事件的所有主题并进行归类;然后通过对媒体文本的具体分析,考察在上下文中主题如何呈现,看用词行文方式和视觉资料是如何表达的,看标题的运用,看采访对象以及提问方式,简言之,就是看故事如何被选择和架构,以及探究对事件的可能解释;最后,考察不同主题被指涉的频率。[7]111

主题分析法的关键不是考察公之于众的特定文字中的描述,而是对文本背后的新闻制作过程进行研究,探析这些描述背后起关键作用的社会关系。通过分析理解决定什么样的事件内容在新闻中得以呈现的底层结构,识别什么样的事件被涵括,什么样的事件被遮蔽,在和记者交谈中了解新闻源、新闻采集中的组织常规、市场压力对新闻生产的影响。

主题分析法被格拉斯哥小组广泛应用于媒介批评领域,运用此方法,揭露看似“自然”和“客观”的新闻报道之后的新闻实践。由此揭示,新闻远非对世界的真实、准确、一致的呈现,反而可能是一种具有持续性的错误、片面、甚至荒谬的反映。

(二)结构分析法:新闻的社会建构 结构分析法(Structural Analysis)关注不同主题之间的相互关系,目的是通过实证分析,将隐藏于新闻信息编码当中的意图揭示出来,与主题分析法一样,不仅仅关注什么被报道了,还通过吸纳媒体高层管理人员参加焦点小组访谈等方法搜集、发现什么样的新闻主题没有被报道,以从另一侧面揭示媒体的新闻价值观。当然,小组认为,新闻当中的意图并不是源于政府与媒体的某种“阴谋”,而是基于共享的价值之上,并在新闻“客观、公正”的名义下运作。

通过大量的文本分析,格拉斯哥小组发现媒体的新闻报道中存在着一些特定的新闻报道结构和类型——阐释式主题(Explanatory Frame)或推论性框架(Inferential Framework),即特定领域新闻报道的模式和结构,这些模式和结构当中包含着对于特定事件报道共享的组织原则,正是这些惯例决定着什么样的事实被呈现以及如何呈现,使得新闻并不像“镜子”般映照现实。[8]112比如,“谴责罢工”这一主题,在报道罢工新闻时,记者们总倾向于采访工人关于罢工的事宜,而不去采访管理层投资政策、管理方式方面的错误;非洲报道总倾向于展示部族冲突,而很少提及这些冲突背后的西方利益驱动。

阐释式主题或推论性框架提供了一种看待媒体新闻报道的新视角,新闻媒体并不仅仅是点滴传送关于世界的信息的管道,而是拥有自己特定的看待世界的方式,新闻媒体是一个提供多元意义的场所,其中一些意义更受青睐,而这正是意识形态作用的结果。结构分析方法的精髓在于跳脱出新闻文本,将注意力分布于更广的社会脉络当中去。

三、受众接收分析:新闻写作练习法 小组的受众研究中有两个关键性议题:一是信息是如何被受众接收的(或者并非如此)?二是为什么一条信息对某个人群起作用而对另一人群不起作用,是什么因素决定着信息被不同的社会群体得出不同或者反常的解释呢?

新闻写作练习法,也被称为新闻游戏法,该方法在实施中,向焦点组成员展示与新闻事件相关的图片,要求他们假想自己是记者,随心所欲地写出他们想表达的新闻出来。费娄教授在《眼见为实》(Seeing & Believing,1990)一书中首先使用了这种方法来分析煤矿大罢工事件的媒介呈现与受众对事件的认知之间的关联。简妮·凯金格(Jenny Kitzinger)在《理解艾滋:艾滋病受众认知研究》(Audience Understanding of Aids Media Messages,2008)等研究中也使用了新闻写作练习法来分析宣传运动中受众的媒介信息接收。该方法在大卫·米勒(David Miller)关于北爱尔兰冲突的观念分析中也得到了体现和应用。研究发现:受众的“事实”、“理论”是由媒体提出来的,他们重述了新闻、肥皂剧和电影等媒介文本中最常出现的观点结构及次序;人们在讨论中使用的词语很多是缘于媒体的。新闻写作练习可以帮助发现信息的哪些部分是有效的、受众的多元反应,并有机会发现一些文本生产者和研究者无法预期的反应。

然而,新闻写作练习本身无法准确说明被复制信息的来源,也不能说明为什么有些信息被复制,有些被过滤掉了,受众作品中的某些遣词造句可以追溯到特定的新闻报道,但将解读过程视为孤立的是错误的。小组强调,媒介的影响力并不是存在于真空之中,在社会文化脉络中考察媒介信息解读的多样性也很具价值。小组通过对焦点组成员的进一步深入访谈来获悉相关经验性材料,请他们对自己写的新闻进行评论,解释这些文本在哪些方面重组或是背离了现实的媒介文本。

四、格拉斯哥小组的学术路径:贡献与当下性 格拉斯哥媒介小组发展了一种能够同时分析媒介生产、内容、接收以及扩散的社会学方法来收集数据。小组以建构主义的研究取向,剖析媒介如何建构现实世界,而建构的方式、手段、程序在这一过程中,又如何转化为制度化、组织化的知识,具有某种程度的常识性而不被挑战。

(一)社会学式的中观研究取向与媒介研究的勾连 伯明翰大学的文化研究,利兹大学、莱斯特大学和威斯敏斯特大学的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以及格拉斯哥媒介小组的新闻社会学研究,是当前英国媒介研究学术地图的三大板块。文化研究侧重微观文本世界意义的阐释和接收分析,传播政治经济学关注宏观社会政治经济结构进路,格拉斯哥媒介小组聚焦媒介内部的组织关系及其与社会其他组织的相互关系及运动规律,认为新闻内容的生产是一个社会化的过程,侧重于对传媒内容制作过程进行社会学分析,研究取向相对中观。

具备自身独特的学术研究进路是一门学科获得独立性的一个重要指标,因而方法论的探讨、研究方法体系的培育对新闻传播学的学科建制具有重要的关切意义。格拉斯哥媒介小组在对经验研究、文化研究和政治经济学路径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将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和媒介研究勾连起来,开创性地发展了一种连接微观和宏观、质化和量化研究、经验研究和理论建构的学术路径,其考证方法及研究结论已经被许多学术机构、政府组织和商务公司广泛采用。尽管来自业界的批评声音相当尖锐,却有证据表明批评者并非像他们的言辞所表现的那样对格拉斯哥小组充满敌意和不屑一顾。布莱恩·麦克莱尔(Brian McNair)注意到,在公共场合,英国广电业者一直排斥格拉斯哥小组,但在私下的会议里,他们其实非常严肃地对待小组的研究发现。[9]421970至1980年代泄露的一系列BBC会议记录都显示了这一点。

(二)格拉斯哥小组与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 新闻传播学科在中国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经验性描述、主观性判断和形而上的思辨研究长期占据着主导地位,欠缺科学规范的实证分析。当前一批中青年学者积极引介、运用美国新闻传播学的研究规范,新闻传播学期刊上的定量分析成果逐渐增多。这些研究拥有较严密的方法论证,规范性大大提升。但是,量化研究路径容易滑向“内眷化”(involution)。李金铨老师用这样一个概念描述新闻传播学者抱住一个小题目,技术上愈求精细,其结果是忘却更大的关怀,阻碍思想创新的过程。[10]51-63而质化研究中,文本分析法、文献资料分析法等偏重于对已有材料进行挖掘的方法被较多使用,实验法、焦点组访谈、民族志等获取第一手资料的研究方法未受到应有的重视,研究具有较大的随意性和主观性,这当中有些是迫于经费压力,有些是源于研究者对方法驾驭能力的局限。格拉斯哥媒介小组的主题分析法、结构分析法和新闻写作练习方法,以及对媒介传播产业有意识地高度介入,为中国的新闻传播学研究提供了颇具操作性的分析路径,对当下中国的新闻传播学研究有着重要的、现实的方法论指导意义。学术路径难分优劣,然而根据不同的研究问题选择合适的研究进路,促进经验研究和理论建构的相互激荡,是切近研究问题的不二原则。

当然,格拉斯哥媒介小组的研究方法也存在一些争议:它不断谴责电视,却未能将其评论标准明确,有批评称小组“简单地将不能证明自身主题的证据排除……”[11];一些研究被认为不具备典型性,对数据的处理有偏向性,这是我们在借鉴其研究时应当注意和加以完善的。此外,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从《卫报》(The Guardians)的“开放平台”到CNN的“iReport”到VICE Media旗下的VICE News等互联网新闻业的兴盛,对新闻生产和接收的影响是颠覆性的,遗憾的是,小组在研究视野和路径上,迄今并未体现出对这一重要变革的应有回应。

[1] [英]埃尔德里奇.新闻、真相和权力[M].张威,邓天颖,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

[2] Greg Philo.Debates on the Active Audience: A Comparison of the Birminham and Glasgow Approaches.Journalism Studies[J].2008, 9(4).

[3] Greg Philo, David Miller.Market Killing[M].London: Longman, 2000.

[4] Greg Philo.Can Discourse Analysis Successfully Explain the Content of Media and Journalistic Practice? Journalism Studies [J].2007,8 (2).

[5] James Curran.Media Organisations in Society[M].London: Hodder Arnold, 1999.

[6] Contrary to Claims, Conventions and Culture: An Apologia for the Glasgow University Media Group.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edia and Cultural Politics [J].2007,3(1).

[7] John Eldridge.The work of the Glasgow Media Group: An Insider’s Story[M] //David Berry and John Theobald, eds..Radical Mass Media Criticism.Portland : Black Rose Books,2005.

[8] John Eldridge.The work of the Glasgow Media Group: An insider’s Story[M] //David Berry and John Theobald, eds..Radical Mass Media Criticism.Portland :Black Rose Books, 2005.

[9] Brian McNair, News & Journalism in the UK: A Textbook[M].4th edition.London: Routledge, 2003.

[10] 李金铨.传播研究的典范与认同[J].书城,2014(2).

[11] Glasgow Media Group[EB/OL].[2015-10-18].http://www.glasgowmediagroup.org/component/option,com_frontpage/Itemid,1/.

责任编辑:万莲姣

Holistic Study: On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Glasgow Media Group

ZHOU Juan

(SchoolofLaw&Humanities,ChangshaUniversityofScience&Technology,Changsha,Hunan410004,China)

Glasgow media group has developed a holistic study research framework, which links the research of news production, text and audience reception together as an organic whole, emphasizing the interaction of viewpoints, ideas and research methods.The most innovativ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thematic analysis,structural analysis and news writing exercise, which are widely adopted by academic institutions, government organizations and companies.The academic approach developed by the group has important methodology instruction meaning to China’s journalism and mass communication research, and provides practical analysis methods.

thematic analysis; structural analysis; news writing exercise

2016-05-31

周娟(1978- ) ,女,湖南邵阳人,博士,长沙理工大学新闻系讲师,主要从事传播理论、媒介文化研究。

本文获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媒介拟态消费环境场域研究(项目编号:13CXW020)、国家留学基金资助。

G210

A

1001-5981(2016)05-01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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