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并济，文雅秀丽——陈钟鸣及其瓷塑艺术风格赏析

陈沛捷， 尚青玉晶

(1.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揭阳 522000； 2.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刚柔并济，文雅秀丽
——陈钟鸣及其瓷塑艺术风格赏析

陈沛捷1， 尚青玉晶2

(1.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揭阳 522000； 2.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陈钟鸣是潮州枫溪瓷塑业的当代代表人物，他塑造的《金陵十二钗》、《簪花》等仕女形象，生动诠释了二十世纪末的“刚柔并济、文雅秀丽”的潮汕陶瓷美学。从瓷塑作品的艺术风格角度，将陈钟鸣的艺术作品的审美风格分为现实主义时期与唯美主义时期两个阶段，梳理不同时期陈钟鸣瓷塑作品的创作特点及美学价值。

陈钟鸣；仕女；瓷塑；枫溪

潮州枫溪瓷塑行业在二十世纪闻名遐迩，影响多达半个世纪之久，塑造了一大批戏曲、仕女、通花瓷塑等工艺瓷。陈钟鸣先生是潮州枫溪瓷塑行业中的杰出代表。他以精湛及技艺与唯美的形式为世人称道，他塑造的仕女形象开创了潮州瓷塑简练素雅的形式美学，所塑人物形象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又极具潮汕地区文雅秀丽的地方特色。因此，在全国陶瓷美术设计评比与全国工艺美术评比中他多次荣获桂冠。今年是陈钟鸣先生诞辰80周年，笔者认为学界有必要对先生生前的作品及艺术文献做抢救性的整理与发掘。本文抛砖引玉，拟从“人生历程”与“艺术风格”的角度，深入作品，探析先生的艺术追求，解读陈钟鸣先生所创立的瓷塑美学风格。

1 人生历程

陈钟鸣1936年出生于广东潮州，早年坎坷，9岁丧父。由于家庭贫寒，11岁的陈钟鸣就被伯父送入当地一家彩塑瓷厂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在瓷厂实践中的耳濡目染，使得童年的陈钟鸣熟知了釉料配方、施彩技法等工艺流程。不久，陈钟鸣便随着瓷厂师傅来到梅州大埔高陂镇一家彩塑厂当工人。1955年，高陂赤山瓷厂需要抽调一名工艺全面的技术骨干负责彩瓷工艺，陈钟鸣被委以重任。可惜，陈钟鸣彩绘烧成一开始便不甚理想，烤花总是烧不出满意的效果，缺乏光泽。在陈钟鸣极为苦恼之时，恰好当时枫溪瓷厂一批专业的师傅到高陂交流经验，陈钟鸣请教了当时的彩塑师傅郑才守。郑才守是枫溪当时最好的彩塑师傅(1957年林鸿禧所塑《十五贯》获全国工艺美术展览一等奖，郑才守负责彩塑工作)，他被陈钟鸣的虚心学习的精神所感动，亲自示范，悉心指导，使陈钟鸣很快掌握了整套烤花工艺，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彩塑师傅。

1955年，国家轻工部在景德镇设立景德镇陶瓷美术技艺学校(景德镇陶瓷大学前身)。翌年在全国各大瓷区选派部分技术人员到景德镇深造，当时整个广东仅5个名额，陈钟鸣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从此他便与“学院派”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景德镇求学的三年时光，陈钟鸣刻苦钻研雕塑技艺，不仅在翻浆倒模、把控泥性、形体塑造等技术层面获得提升，而且开阔了艺术视野，自此树立了艺术源于生活的思想。陈钟鸣擅于捕捉生活的瞬间，早期创作作品以儿童题材为主，毕业作品《南北方小孩》被刊登在《江西画报》。

毕业后的陈钟鸣回到家乡，被分配到枫溪陶瓷工业研究所工作。到了文革前夕，陈钟鸣创作热情高涨，创作了《报喜队》、《喂鹅》、《春雨》等一系列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作品频频被《人民画报》选为封面。尔后，陈钟鸣进入广州美术学院进修，再次浸润在“学院派”的环境中，此时的他开始意识到作品要走向更加纯粹的形式美研究中。1972年，陈钟鸣创作第一件古装仕女作《吹笛仕女》，开始塑造优美的人物造型。在当时的艺术创作氛围中，陈钟鸣敢于追溯传统，敢于创新，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此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了他的仕女瓷塑创作的道路。

文革后，随着国家进一步放开艺术创作主题，陈钟鸣对于古典仕女的研究更加痴迷。随后创作了《清泉》、《抒幽情》等仕女瓷塑。80年代后，陈钟鸣开始了对红楼梦题材的艺术探索，塑造了林黛玉和史湘云两套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分别是《葬花》与《醉眠芍药姻》。之后，又在邓白先生的鼓励下创作了《金陵十二钗》，塑造了十二个不同形态性格的仕女形象，获得了艺术界的高度评价，形成了他个人的独特艺术风格，创下了陈钟鸣毕生创作的高峰。2008年陈钟鸣因病逝世，享年72岁。

图1 陈钟鸣《春雨》Fig.1 “Spring Rain” by Chen Zhongming

2 艺术风格的分期

2.1 现实主义时期

在陈钟鸣的创作生涯中，从1958年到1971年，是他瓷塑作品创作的第一个阶段，我们称之为“现实主义时期”。这个时期的作品以儿童题材或者工农题材为主，代表作品是《南北方小孩》、《报喜队》、《鹅司令》、《火车来了》、《春雨》。这个时期，陈钟鸣凭借着学习精神，完成了他对于人物造型的准确把握，生动了塑造各种生活形象。他的创作灵感多来源于劳动生活的某个画面，歌颂了劳动人民的美德。如《鹅司令》中，塑造了儿童放鹅的场景，场景表现了一位儿童，一手叉腰、一手指挥，像是对鹅群发号施令，这件瓷塑作品既有革命色彩，又表现了儿童的天真可爱。《火车来了》则更显生活化，表现了一群孩童等待火车到来的欢快场面，儿童欢呼雀跃，形态各异，神态夸张，艺术感强，有生活气息。在早期作品中，最能代表陈钟鸣水平的，则是《春雨》(见图1)。该作品是陈钟鸣路过惠阳渡口时，半路看见三位农村姑娘用一块雨布遮雨的场景，陈钟鸣被她们欢乐的笑声所感动，决定创作《春雨》。《春雨》系列目前所见为4个版本，最早塑造的是三个姑娘站立的画面，中间是一位黎族姑娘，一手拿秧苗，一手托着裙子；右边是知识青年，一手捧着雨水，一手放置在胸前，性格开朗活泼；左边塑造了一位小姑娘，偎依在黎族姑娘身后，形态羞涩，生怕自己被雨水淋湿。整体画面雕塑感强，呈现菱形构图，人物性格生动。釉色以绿色调为主，上彩装饰图案味强，体现了潮州枫溪的地方特色。后来，陈钟鸣又先后创作了3个不同版本的《春雨》，对同一题材的不同创造，体现了艺术家高超的驾驭水平。值得一提的是，有一套陈钟鸣巧妙地设计了两位姑娘躲在了芭蕉树叶下遮雨，黎族姑娘和汉族姑娘嘴角都露出微笑，气氛欢乐，恰似感动于大自然对劳动人民的馈赠。此时陈钟鸣的女性瓷塑作品，已经渐渐摆脱了肥美的感觉，刻意强化了南方女性独有的特征。陈钟鸣在塑造《春雨》作品时，海南省还属广东省管辖，作品巧妙设计了海南黎族姑娘与广东汉族姑娘其乐融融的场景，既有生活趣味，又反映了我国各民族和睦共处的场景。

2.2 唯美主义时期

1972年，当时破四旧的风波已经过去，陈钟鸣便开始思考创作传统仕女瓷塑，力求最大限度反映枫溪瓷塑的特色。其实早在陈钟鸣早年赴景德镇求学期间，得到了瓷塑名家蔡金台的悉心指导，且当时景德镇市工艺美术瓷厂(雕塑瓷厂)刚刚成立不久，为了出口创汇，景德镇集合了五六百名瓷匠艺人塑造了大批形式精美的观音、罗汉、福禄寿等题材作品。这些作品造型准确，色彩丰富，装饰性强，给陈钟鸣留下了深刻印象。毕业后返回潮州的陈钟鸣，深知陶瓷研究所的瓷塑主要用于出口创汇，当时东南亚等其他国家对中国的传统题材特别感兴趣。因此，陈钟鸣凭借他娴熟的瓷塑技艺与敢于创新的意识，大胆塑造了第一件古装仕女瓷塑《吹笛仕女》。作品中的仕女有着高耸的发髻、柔美的面容、修长的身形、端庄的仪态，陈钟鸣在创作中很好地借鉴了敦煌壁画中的唐代仕女的形象，特别重视对线条的处理，身形婀娜多姿，轻盈飘逸，仿佛随着笛声漫步在音乐的世界当中。这件《吹笛仕女》作品的成功，开启了陈钟鸣对于古代仕女形式美的探索。

70年代中后期，陈钟鸣在仕女瓷塑的创作中探索前行，终于形成了自己在该领域的独特创作风格。他所设计的仕女形象一般文雅秀丽、端庄貌美、温文尔雅，极富江南气息。作品轮廓线条简练飘逸，艺术感强，极富感染力。与传统瓷塑相比，由于陈钟鸣对形式美的把控能力很强，作品一下子就脱颖而出。他创作的《黛玉葬花》，简洁明快，人物五官清秀，头微低，形体保持了潮州瓷本身的白净，仅做局部加彩，体现了林黛玉高洁不俗。人物形象整体收放自如，就如陈钟鸣所说，他想借用方直的衣服增强了黛玉“刚”的性格 ,借用苗条多姿的身形与低垂的头部表情塑造黛玉“柔”的性格。陈钟鸣的瓷塑，刚柔并济，收放自如，仕女形象之美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之后的与石湾陶塑家庄稼合作的《醉眠芍药姻》(见图2)，更是表现了史湘云醉卧石头，香梦沉酣的场景。与立件瓷塑不同，躺卧的姿势是一种挑战，尤其是要表现出史湘云不羁之美，通过与庄稼的合作，这件作品获得了特别大的成功。史湘云的卧态呈现“S”型，身形线条优美，两只手势一紧一松，既有美态又有憨态，使观者看了又是爱又是笑。人物形象亦只保留了头部的装饰与脖子挂饰，其它都保留了洁白的瓷胎。石头旁点缀着几朵芍药花，既点明了主题，又增强了整体画面的美感。《醉眠芍药姻》的构图十分巧妙，流动富有变化的造型增强了醉眠的艺术感染力，使得观者能够身临其境，感受到史湘云娇憨活泼的开朗性格。

图2 陈钟鸣和庄稼的《醉眠芍药姻》Fig.2 “Drunk Sleep amidst Herbaceous Peonies” by Chen Zhongming and Zhuang Jia

《醉眠芍药姻》所塑造的人物性格惟妙惟肖，中国美术学院邓白先生在看了陈钟鸣创作的《醉眠芍药姻》后，大加赞赏，并鼓励他继续搞一套红楼梦题材作品，尝试挑战《金陵十二钗》的创作。因为《金陵十二钗》在绘画领域，虽有人创作，但是并没有突显出不同的人物性格，邓白先生察觉到陈钟鸣有擅于塑造人物性格的天赋，希望陈钟鸣能够借助《醉眠芍药姻》的成功，挑战更大型的瓷塑群。陈钟鸣果然不负众望，在一年的时间内，便成功创造出《金陵十二钗》(见图3)，并一举获得了1986年全国陶瓷创作设计评比的最高奖。这套作品是陈钟鸣成熟时期的代表作，作品塑造了12个典型红楼梦仕女形象，作品形象传神。在这套《金陵十二钗》中，陈钟鸣又对“黛玉葬花”和“湘云眠芍”进行再创造，在每尊仕女的旁边饰以山石花朵，使其整套瓷塑群看起来更成系列。此外，陈钟鸣还塑造了“宝钗扑蝶”、“元妃省亲”、“凤姐设局”、“迎春诵经”、“探春结社”、“妙玉奉茶”、“惜春作画”、“巧姐出逃”、“李纨课子”、“可卿春困”这些不同场景。陈钟鸣延续了他惯用的装饰手法，兼工带写，作品极为简练，只保留他觉得最美最核心的部分。在这12尊瓷塑中，每尊仕女瓷塑装扮不同的头饰，体现出不同的身份，并以一石一花的点缀来凸显人物性格。此套瓷塑作品的核心是将动态与神态巧妙结合，制作极为精美，并且人物更显纤瘦，更加追求诗情画意。古陶瓷界泰斗耿宝昌认为“陈钟鸣的瓷塑作品突破了以往瓷器绘画‘千人一面’的特点，将人物性格特征表现得很生动，在造型上也表现出新的创意。”《金陵十二钗》的推出，标志着陈钟鸣仕女瓷塑的艺术风格的成型，诠释了陈钟鸣追求的“刚柔相济、文雅秀丽”的陶瓷美学观。

晚年时期的陈钟鸣，坚定走着自己的艺术之路，凭借着娴熟的技术，更加将唯美的追求推向极致。在2000年创作的《簪花》(见图4)中，陈钟鸣更是抓住了女性妆扮的细节，刻画了东方女性在这一瞬间的动态美。最值得惊叹的就是表现出纤纤玉指巧梳妆的动态，每根手指的动态跟朝向，陈钟鸣都经过了反复的思量和推敲，才使得作品最后显得如此楚楚动人。“美”成为了人们对陈钟鸣作品的印象，也成就了陈钟鸣毕生的追求。

陈钟鸣的一生，伴随着国家力量和计划体制一步步进行着纯艺术的探索，他们这一代的老艺人，无论物质条件多么艰苦，在技术上或形式上都能潜心探索，凭借着对生活的观察和细心的体验，匠心独具，苦心经营，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从某种程度上讲，有着国家体制的庇护，他们是一批幸福的创作人。随着陈钟鸣、林鸿禧、郑才守等一批老艺人的逝世，加上市场化的冲击，枫溪的瓷塑业也面临着后继无人、一蹶不振的局面。枫溪的瓷塑业犹如夜空划过的流星，带给我们的是转瞬即逝的美丽与无尽无休的追念。

图3 陈钟鸣《金陵十二钗》Fig.3 “The Twelve Women of Jiling” by Chen Zhongming

图4 陈钟鸣《簪花》Fig.4 “Flower Wearing” by Chen Zhongming

[1] 邓白. 向着瓷塑艺术高峰奋力攀登——陈钟鸣与他的瓷塑艺术[J].陶瓷工程, 1996(5).

[2]陈香白. 潮州枫溪瓷塑艺术[J]. 东南文化, 1989(1).

[3] 陈钟鸣. 瓷塑"春雨"及"黛玉葬花"的创作[J]. 工业技术与职业教育, 1980(04).

[4] 吴维潮.潮州陶瓷雕塑漫谈[J]. 陶瓷科学与艺术, 2012(06).

[5] 陈志明. 潮汕现代陶瓷雕塑艺术评介[J].汕头大学学报, 1998, 10.

[6] 李炳炎. 瓷都瓷艺名家林鸿禧[M]. 北京: 中国文艺出版社, 2009, 07.

Softness in Strength and Refinement in Elegance: A Review of Cheng Zhongming’s Ceramic Sculptures

CHEN Peijie1, SHANG Qingyujing2
(1.Jieyang Vocational & Technical College, Jieyang 522000, Guangdong, China; 2. Jingdezhen Ceramic Institute, Jingdezhen 333403, Jiangxi, China)

Chen Zhongming is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contemporary ceramic sculptors from Fengxi, Chaozhou. The women figures he sculpted in his works “The Twelve Women of Jiling”, “Flower Wearing”, etc. vividly embody the ceramic aesthetics prevalent in Chaozhou and Shantou in the 20th century which puts a high value on “softness in strength and refinement in elegance”. This paper attributes Chen Zhongming’s works to the realistic stage and the aestheticist stage according to their styles, and describe their respective artistic features and aesthetic values.

Chen Zhongming; lady figurine; Fengxi

TQ174.74

A

1006-2874(2016)06-0049-04

10.13958/j.cnki.ztcg.2016.06.011

2016-10-10。

2016-10-12。

陈沛捷，男，讲师。

Received date:2016-10-10. Revised date: 2016-10-12.

Correspondent author:.CHEN Peijie, male, Lecturer.

E-mail:36202595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