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为己之道
2016-02-21司南
司南
老庄思想一脉相承,谈庄子一定离不开老子。老子强调“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而治”,其终极诉求仍然是“有为”,仍然是“向外求”,庄子则提倡更朴实的“无为”,“无为”本身即是终点,是在“向内求”。
庄子是在做“减法”,它没有以“内圣”求“外王”的治世目标,如果借用儒家“为己之学”的说法,可以把庄子思想总结为“为己之道”,他只是在单纯追求作为社会个体的超然和清静。
至于如何才能达到超世的境界,庄子给自己开了一副“药方”,也即我们所谓的庄子之道。
第一,自然之道,觉知人在自然万物中的角色。
在与东郭子那段精彩的对话中,庄子说:“道无所不在”,融于自然万物,蝼蚁、杂草、瓦块,甚至屎尿中都有道。英国学者李约瑟曾特别引述庄子“道无所不在”的那段对话,然后大加赞誉:“这正是科学家对万物一视同仁的无偏爱态度。”李约瑟是从冰冷的理性角度去看待万物,来批评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而庄子则是在阐释“以道观之,物无贵贱”。
天地万物之中,人之所以把自己看得更重是因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因为有了“我”才有了我眼中的“天地万物”;没有“我”哪还有什么“天地万物?万物都是因有了“我”才有了我眼中的生灭。
庄子实际是在强调,人不过是万物中一个微不足道个体而已,也同样会有生灭,没什么特别的。
他这样定位人在自然万物中的角色,自然可以依“天性”而生,甚至与鸟兽混居,与万物并体,恬淡无为,实现“无所待”的逍遥。
第二,自处之道,超越社会意识和世俗逻辑。
人作为一种群体动物,还要学会在社会中超然自处。庄子身处乱世,国与国征伐不断,诸子百家争论不休,每个人都在执着于是非、成败、功名、财富,所以他提出,万事万物从来没有确定不变的是非标准,即《齐物论》中所谓齐是非、齐彼此、齐物我、齐贵贱,万物一齐,根本无所谓差别。所以,社会中所有争辩、比较、嫉妒、争斗都毫无意义,所谓君子与小人之别也是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摒弃社会意识与固有心智模式,一个人就可以淡泊自甘,突破功名利禄、权势尊位、得失荣辱的束缚,使精神世界达到“无挂碍”的境界。
第三,生命之道,全身养生。
除了自然之道、处世之道,还要学会全身和养生。全身,是指对外如何保全自己,不为外界所伤,养生则是要养身延年。
在《庄子·山木》中有一则小故事:一天,庄子学生走在山中,见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伐木工人扛着斧头走过它却视而不见。庄子很奇怪,于是上前问他原因。他说因为它不成材。庄子于是感慨这棵树因为不成材却得以终其天年。又一日,庄子到朋友家做客,朋友欲杀鹅款待。仆人问主人是杀能叫的那只还是不能叫的,主人说杀不能叫的。事后,弟子便问庄子,昨天山中之木因其无用得以终其天年,今天的鹅却因为无用而死,先生您将何以自处呢?庄子笑道:“我将处于成材与不成材之间。”但他又进一步说,处于成材与不成材之间,也不能免于拘束与劳累。如果能顺应自然,没有赞誉没有诋毁,时而像龙一样腾飞时而像蛇一样蛰伏,与时推移,不偏滞于一方;时而进取时而退缩,以顺和作为度量,役使外物,却不被外物所役使,就不会受到拘束和劳累了。
庄子还说:“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即,做了所谓的善事却不贪图名声,做了世人所谓的恶事却不至于面对刑戮的屈辱。遵从自然的中正之路并把它作为顺应事物的常法,就可以保全自身,终享天年。
而关于养生,庄子认为,人如果不能摆脱哀乐之情和利害之欲自然会身心沉重。所以,养生的关键是“斋以静心”“忘情”“忘形”,不为外物所扰。这也是庄子妻死,他却能鼓盆而歌的原因,那并不是冷漠,而是将炽热的真情归于恬淡。看得出来,庄子的全身养生之道既有儒家中庸的影子,也颇带几分佛家的修心智慧。
总的来看,庄子主张顺乎自然、不问世事、不为物扰,不执着于生死,又不轻视生死,他只想做个超然物外的逍遥神仙。
不过,如胡文英在《庄子独见》中所言:“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庄子与老子同处乱世,均反对征伐,老子告诉当权者应以“无为”之道治世,而庄子则变相教会了普通人如何自处。这种看似“自私”的“为己之道”实则给每个乱世中的普通人指出了精神超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