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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化”与“无我化”:歌德比较文学思想研究

2016-02-19王毓红

关键词:比较文学歌德文学

王毓红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文学文化研究中心 广东广州 510420)



·文学研究·

“自我化”与“无我化”:歌德比较文学思想研究

王毓红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文学文化研究中心广东广州510420)

摘要:歌德洞悉人类及世界的关系,他总是从某个更高的有机整体出发对文学艺术进行跨国界或跨学科的比较考察:辨识特殊性,探索普遍性。从他有关有机统一整体、事物之间的影响、互文、题材、母题和比较的论述中,我们一方面发现它们与比较文学里的一些基本思想、研究方法和核心研究领域一脉相承;另一方面更深刻地理解了歌德所说的“世界文学”(Weltliteratur)既是后来比较文学的基础,也是目前“世界文学”(world literature)的范式,“自我化”(verselbsten)与“无我化”(entselbstigen)是其内涵的形象化表述。

关键词:歌德; Weltliteratur; world literature;自我化;无我化

歌德一生有着强烈的人类、人类历史和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整体的意识。他告诫人们:“我们无论何人都要共负人类的共通的命运。”[1]682尤其“对于眼前这个井然有序、已成为一个完备的整体的世界,人人则只是把它看成一种要素,人们都极力想利用这一要素来建立一个适合他本人的特殊世界。才智之士一刻也不放松这个世界,并竭尽全力给自己开辟出一条通向这个世界的轨道”[2]103。歌德自己就是这样的“才智之士”。他面向世界,时刻把自己所属的德国文学看作为世界文学的一部分。通过把德国文学与希腊、英、法等国文学比较,歌德声称自己要通过明确、精密和简洁的文风,把德国文学从浅薄、乏味、冗赘和空虚中解放出来[1]271。尽管没有使用“比较文学”一词,但他有关这方面的思想和实践俯拾皆是。本文主要通过剖析歌德有关有机统一整体、事物之间的影响、互文和比较的思想与实践,全面系统地阐释他有关比较文学的思想,以期有助于人们对比较文学的深入理解。

自19世纪后期以来,人们对学科意义上的比较文学众说纷纭。然而,有一点是一致的,即人们都把它作为国别或单一文学的对立面,跨国界是其突出的特征。于是,比较文学预设了联系或关系、整体思想的存在。正是因为明确树立了这种基本思想,欧洲人才从文艺复兴以来主要局限于对单一文学区域的国别文学研究中走出来,并使比较文学的存在有了可能。凡是拥有这种基本思想的人,当然不会去孤立地研究国别文学,而是会把它置于更广泛的联系中去考察。歌德就是如此。联系是他关于世界本质属性的基本观点。他明确指出,世界是一个由包括宇宙在内的整个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组成的有机统一整体,其间自然“使所有的事物各各有别,但所有这些事物却极力要融合在一起。她使每一事物互不雷同,其实正是要使它们融合成一体”[2]120。人既有别于其他事物,又与它们相联,他既是社会的人又是自然的人[1]30。人类自身也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人类集合起来才是真正的人,个人唯有觉悟到自己是融合在全体之中,他才能愉快幸福”[1]396。

以文学和艺术为例,歌德进一步论证指出:一种全球的或普遍的世界文学正在形成[3]409-411。因为“我们不知道有不存在人类关系的世界,我们也不希望有不打上这种关系印记的艺术”[2]94。“诗的艺术总是一种世界的或民族的赠礼,而不是几个优秀的有教养的人的世袭财产。”[1]420“并不存在爱国主义艺术和爱国主义科学这种东西。艺术和科学,跟一切伟大而美好的事物一样,都属于整个世界。”[1]84

打上人类关系印记的学科也是一个相互关联的整体。歌德指出欧几里得几何学“是哲学的最完善的引言和入门”[1]82。因此,“有两件事无论怎样小心处理都不为过,当我们局限于我们自己的专业领域时,便固执;当我们超出我们自己的专业领域时,便无知”[1]112。正确的做法就是博识洽闻、学洞古今。这一点,歌德用自己的实践经验清楚地告诉了我们。他既懂多种语言(如德语、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意大利语、英语和法语)、长于文学创作与评论,又工于雕塑、绘画、音乐和建筑等艺术的品鉴;既深入研究康德哲学、印度哲学、宗教、政治、颜色学、牛顿力学等,又系统钻研矿物学、气象学、物理学、医学、化学、生理学,甚至临床学、助产术等;既著有小说、诗体小说、戏剧、抒情诗、叙事诗、散文等体裁丰富的文学作品,又著有涉及物理、光学、植物学、矿物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的专著《颜色学》《植物变形学》等。

由于博明万物,洞悉全人类及世界的关系,所以,歌德正是他自己所说的那种“哲人”[4]720。他总是从世界、人类等某个更高的有机整体或学科之间的联系出发,对个别文学现象进行统一思考。如歌德声称自己这样对莎士比亚展开评论:“首先把他作为一般意义上的作家,然后把他与古人和现代人相比较,最后把他作为真正的剧作家加以考察。”[3]234而他的结论是:莎士比亚是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世界是他的兴趣所在,正是这种兴趣使他的伟大思想富有生气,并与世界精神结伴。他不是像其他作家那样,为每部作品选择特定的题材,而是以一个概念为中心,把世界和宇宙同这个概念联系起来,并使读者跟他一起在更高的程度上领悟世界[3]234。由此可见,歌德所说的“一般意义的作家”“古人和现代人”和“真正的剧作家”是没有国界或民族、文化限制的,而当他在这三个统一整体内对莎士比亚进行跨国界(当然也是跨民族、跨文化的)的评论时,比较是他不得不使用的基本方法。

这种从某个更高整体出发的跨界比较批评,是歌德文学或艺术批评的典型模式。例如:

(1)要把拜伦作为一个人来看,又要把他作为一个英国人来看,又要把他作为一个有卓越才能的人来看。……拜伦无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最有才能的诗人,他既不是古典时代的,也不是浪漫时代的,他体现的是现时代。[5]64,159

(2)真正的质朴、顽强的活力,谨慎地恪守规则,以及任何可以用于德国古代艺术的形容词,都是各种早期的和较为简单的艺术方法的一个组成部分。古代的威尼斯人、佛罗棱萨人和别的人也都具有这一切。[2]94

例(1)里,歌德把拜伦分别放在七个相对完整的整体内审视,即“人”“有卓越才能的人”“英国人”“本世纪”“古典时代”“浪漫时代”和“现时代”七个整体,从而把他作为特定时代的英国人,更作为超时代、超国界的一般意义上的“有卓越才能的人”“人”来品评。例(2)里,歌德则把德国古代艺术里的形容词与“古代的威尼斯人、佛罗棱萨人和别的人”联系在一起,进行跨国界的综合比较考定。

除世界、人类、人生和时代等外,歌德用以审视国别文学(或艺术)的另一个常见的更高整体是文学或艺术之为文学或艺术本身。他曾明确指出:“要想讨论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几乎必须讨论整个艺术,因为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包含了艺术的整体,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从一部艺术作品的特殊事例中得到普遍的结论。”[3]26他是这样说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例如,歌德认为就文学和艺术而言,希腊人总是我们的起点和终点,每个人都应该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希腊人[3]263。没有哪一个现代民族的艺术教养不是归功于希腊人,而且在某些方面,他们比我们德国民族从希腊人那里吸收了更多的东西[3]46。而歌德也总是从文学或艺术自身的特性或整体出发,统一思考个别文学或艺术领域的一些具体问题。如谈到当时的绘画里缺乏打动人的力量时,他说:这种情况并不限于绘画,其它各种艺术也有同病。为避免此种情况的出现,创作者们应培养他们高贵的人格,因为“在艺术和诗里,人格确实就是一切”[5]228-229。而他对如何解决演员表演呆板问题的回答更出人意外,他说,“演员要向雕刻家、画家请教”仔细剖析人体[5]37。

值得注意的是,歌德不仅关注艺术内部各个门类之间的相互关系,还关心艺术同其他学科的关系,尤其是艺术与科学、宗教的关系。例如:

艺术和科学对人生的关系,由于它们所处的阶段不同,时代的性质不同,以及千百种偶然因素,所以是千差万别的。[4]839

宗教对艺术的关系,和其它重大人生旨趣对艺术的关系一样。宗教只应看作一种题材。[5]42

艺术是立足于一种宗教感上的。它有着既深且固的虔诚。正因为这样,艺术才乐于跟宗教携手而行。[2]92

此处,歌德对艺术本身作了跨学科的评论。然而,他并没有把艺术与科学、宗教简单地放在一起比较,而是同样采用从某个更高整体出发的跨界批评模式,把它们与另一个更高整体“人生”联系起来,探讨了艺术与科学、艺术与其他学科之间的关系及各自的特点。

这种跨学科的评论更多地体现在歌德对各种文学艺术现象所作的分析上。例如,面对古罗马的文学和艺术,他感慨道:“我从未有过全新的思想,从未发现过完全陌生的事物。老的艺术有可靠的确定性,仍然栩栩如生,相互之间有内在联系,完全可以认为,它们是新的。”[6]132-133而他的这一洞见,既源自他对古罗马文化历史、碑文、钱币、铜版画、图纸、石膏像、软木雕和建筑以及包括意大利在内的整个阿尔卑斯山地区的民族、民俗、宗教和服饰等的实地考察研究,也来自他对自然史的研究。歌德明确声称:“过去,我潜心研究自然史,现在在这里也研究,因为世界的整个历史都与这个地方联系在一起。”[6]162

事实上,歌德关于有机整体和比较的思想,直接来自他对当时刚刚兴起的比较解剖学的研究。他明确指出:“比较解剖学已经提供了有关有机体的一般概念,因为它引导我们不是考察一种形体,而且考察多种形体。……在观察对象时我们的注意力有一个特定的方向,通过比较更容易获得和牢记各种各样的知识。”[3]51-52

由以上论述可以看出:歌德有关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整体的思想,以及他常常从某个更高的有机整体出发对文学或艺术所进行的跨国家或跨学科的比较考察,都体现了比较文学的特质。而且,无论是就最高维度上文学研究的视角,还是最广维度上文学研究的场域来看其都具有前瞻性。例如,直到20世纪后期,比较文学的疆域才扩展到全球,其研究范围才逐渐包括了哲学、诗学以及音乐、雕塑、绘画和建筑等其他艺术领域,人们才明确意识到比较文学“代表一种文学的哲学,一种新人文主义。它的基本原则是相信文学现象的整体性”[7]33,并力主比较文学要“把文学作为艺术来研究与把文学放在历史与社会中去研究”①。直到近两年人们才比较普遍地明确倡导“与全球化和文化同时并存的比较文学”②。

承认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就是肯定了处于关系中的世界万物之间必然存在着相互影响。歌德以自身的成长为例论证道:“我们固然生下来就有些能力,但是我们的发展要归功于广大世界千丝万缕的影响,从这些影响中,我们吸收我们能吸收的和对我们有用的那一部分。我有许多东西要归功于古希腊人和法国人,莎士比亚、斯泰因和哥尔斯密给我的好处更是说不尽。”[5]177-178除直接论述事物之间的相互影响外(如身体与心灵的相互影响)[5]220,歌德在大量的自传性作品中诉说了本国和国外的人物及作品或文化对他的影响,并对这些影响做了深入的分类分析,他把这些影响主要分为以下三种。

(1)依据实施者是否在眼前,歌德把这种影响分为存在于眼前的和不存在于眼前的两种。前者主要指当代文化(如他游历的意大利的民族文化等)或国内人(如与他直接打交道的席勒、赫尔德等)对他产生的影响;后者则指文化传统对他的影响。相比之下,歌德更看重文化传统的影响。他认为“不存在于眼前的事物通过传统来影响我们。它通常的形态可以叫做历史型;一种更高的、近乎想象力的形态则是神秘型”[2]12。“历史型”主要指人类过去的历史、文化的影响,如歌德详细剖析了古希腊、罗马的历史文化对他及整个人类文明的影响。“神秘型”主要针对国外的宗教和文学而言。如在解释他为什么喜爱和珍视《圣经》时,歌德说:“因为我的道德教养差不多完全拜它之所赐,而《圣经》中的事件、教训、象征和比喻,一切都给我留下来深刻的印象,这样或那样地给我以影响。”[1]278而他谈论得最多的则是雨果、伏尔泰、莫里哀、莎士比亚以及古希腊、罗马文学对他及整个人类文化的影响。如他评论莎士比亚:“我想不起有什么书、什么人、或者生活当中任何一种事件,给了我这么巨大的影响。”[4]189“他的著作我读了第一页,就被他终生折服;读完他的第一个剧本,我仿佛像一个天生的盲人,瞬息间,有一只神奇的手给我送来了光明。”[3]2-6

(2)从接受者受影响的道德层面分,歌德把影响分为好与坏两种。在他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影响都是好的。有些对接受者有益,有些则有害。如由《少年维特之烦恼》谈到一般小说和剧本及其对听众道德影响的好坏时,他以自己为例论证道:“如果一部书比生活本身所产生的道德影响更坏,这种情况就不一定很糟,生活本身里每天出现的极丑恶的场面太多了。”[5]219读者最要紧的是要积极吸取作品中那些好的方面,如“我让他的优良品质对我发生影响,此外我就走我自己的道”③。歌德对文学影响的这种道德化分类,开一个多世纪后法国比较文学家梵第根(P.von Tieghem,也译作提格亨)所说的“有利的或有害的影响”[8]24之先河。

(3)依据影响对象及范围的大小,歌德把影响分为有限、无限和有限兼无限三种。

第一种主要指某事物或者只是在一定情形下才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歌德认为“诗在原始状态中影响极大,这时它们还十分粗糙,才半开化,或是变动一种文化,或是发现一种外来文化,因此可以说,新奇的东西才一定发生作用”[4]839);或者只对人的某一方面产生影响(如歌德声称就建筑艺术来说,“意大利使我懂得什么才是严肃和伟大,但是没有教会我什么熟练的技巧”[5]182,而“中国的、印度的、埃及的古代文化,永远都是稀有的珍品,使自己和世界了解它们,是大有裨益的;不过用在道德和美学的教育上,它们对我们的作用不大”[4]1019);或者某人主要受到某种特定事物的影响(如歌德很赞赏雨果的诗歌,认为“雨果确实有才能,他受到了德国文学的影响”[5]103)。

第二种主要指某事物对整个人类世界具有永恒的影响。如歌德举例指出,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就连流传下来的他们的一些宏伟的断简残篇所显出的广度和深度,就已使我们这些可怜的欧洲人钻研一百年之久,而且还要继续搞上几百年才行哩”[5]87。而“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即使留给我们的这类作品全都失传,诗和修辞艺术也能凭借这一剧本而完全恢复过来”[2]89。

第三种则指某事物的影响既有限又无限。如对伏尔泰、狄德罗等18世纪的一些伟大人物,歌德一方面指出,他们只对青年时代的他产生过重要影响,另一方面又指出他们对整个世界文明所产生过的统治性作用[5]201。而他把《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创作缘由归为“当时世界一般影响以及我阅读过的几部英国作家的著作”,并明确指出,这些作品不仅对他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且“这本书直到现在还和当初一样对一定年龄的青年人发生影响”[5]18。

歌德对事物之间的影响所作的上述系统深入的分类分析,进一步印证了他有关世界是整体联系的下列说法。个体处于关系之中,每个人都是“一个集体性人物,既代表他自己的功绩,也代表许多人的功绩。事实上我们全部都是些集体性人物,不管我们愿意把自己摆在什么地位”。至于我们现有的一切,“严格地说,可以看成我们自己所特有的东西是微乎其微的,就像我们个人是微乎其微的一样。我们全部都要从前辈和同辈学习到一些东西。就连最大的天才,如果想单凭他所特有的内在自我去对付一切,他也决不会有多大成就”[5]250。事实上,“凡是值得思考的事情,没有不是被人思考过的;我们必须做的只是试图重新加以思考而已”[2]3。

与产生焦虑相反,深切体悟到事物之间的影响无所不在的歌德意识到:一个人若想成就一番事业,除努力学习并善于吸收外,别无他法。而且,“一般说来,我们身上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呢?无非是一种要把外界资源吸收进来,为自己的高尚目的服务的能力和志愿”[2]18!这种“外界资源”有三个主要特点。一是超越国家、民族、语言和文化界限的。如歌德认为,“我们德国文学在英国文学中打下坚实基础”,其“大部分就是从英国文学来的!我们从哪里得到了我们的小说和悲剧,还不是从哥尔斯密、菲尔丁和莎士比亚那些英国作家得来的”[5]49。二是除书本外,也可以来自现实生活④。如在其自传性作品中,歌德用大量篇幅叙述了他与赫尔德的友谊,并声称他对德国民歌的搜集是受到赫尔德的鼓舞[1]420。三是有些具有永恒的价值。如歌德认为,“希腊人总是我们的起点和终点”[3]263,诗人要“永远学习希腊人”[5]129。

学习什么呢?歌德认为就是要学习古希腊文学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越国家、民族、文化等界限的“善、高尚和美”以及擅于运用“有价值的题材”或“伟大的重要题材”[1]283。歌德解释道:“作为一个人和一个公民,诗人会爱他的祖国,但他在其中发挥诗的才能和效用的祖国,却是不限于某个特殊地区或国度的那种善、高尚和美。无论是哪里遇到这种品质,他都要把它们先掌握住,然后描绘出来。他象一只凌空巡视全境的老鹰,见野兔就抓,不管野兔奔跑的地方是普鲁士还是萨克森。”[5]259而“对艺术而言,没有什么比题材更重要,如果题材不适合,一切才能都会浪费掉。正是因为近代艺术家们缺乏有价值的题材,近代艺术全都走上了邪路”[5]11。

歌德更进一步认为世界各国的文学和艺术作品里都会存在着这类“有价值的题材”。因为“世界总是永远一样的,一些情境经常重现,这个民族和那个民族一样过生活,讲恋爱、动感情,那么,某个诗人做诗为什么不能和另一个诗人一样呢?生活的情境可以相同,为什么诗的情境就不可以相同呢”[5]53?据此,歌德提出了母题之于文学创作的重要性,认为“一篇诗的真正的力量和作用全在情境,全在母题。不同国家的人都会使用它们”[5]53。

事实上,歌德的很多文学作品沿用的就是已经被历史上其他作家反复使用过的题材。而且,除取自本国民间传说的《浮士德》外,其余作品的题材基本都来自国外,如分别取材于尼德兰叛乱、西班牙暴政和意大利诗人托尔夸托·塔索的戏剧《铁手骑士葛兹·冯·伯利欣根》《爱格蒙特》和《托尔夸托·塔索》以及分别取材于阿拉伯、意大利的抒情诗《希吉勒》《科夫塔之歌》等。其中,取材于古希腊的作品最多,如诗剧《伊菲革涅亚在陶里斯岛》、抒情诗《普罗米修斯》《伽倪墨得斯》和《安那克瑞翁之墓》等。

歌德对这些传统母题再创造的一个基本手法是互文,即让前人的文本切实地出现在自己的作品里,这主要表现在沿用已有人物名字、故事、情节甚至对话等,只是在表现形式上进行了改造。如叙事诗《莱涅克狐》其实是高特舍特散文体《莱涅克狐》的拟本,歌德只是把其改译为诗歌体而已。而长篇叙事诗《赫尔曼与多罗泰》几乎与1732年的《善待萨尔斯堡移民的盖拉市》和1734年的《由萨尔斯堡大主教领地被驱逐的路德教徒移民全史》一致,只是在形式上整体摹仿荷马。

而歌德对前人的表现形式等方面的仿作更是不胜枚举,诸如他分别摹仿古希腊、罗马、波斯和意大利的诗人品达、普罗帕尔提乌斯(Sextus Propertius)、哈菲斯以及彼得拉克和但丁的颂歌、《罗马悲歌》《西东诗集》以及十四行诗和三联韵体诗,等等。而他仿英译本中国诗(Chinese Courtship)而作的《中德岁时诗》更表明歌德的文学作品与世界文学互文。

对此,歌德从不予以否认,而且他认为文学创作中的这种摹仿、沿袭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必须的。正如前文中提到,他认为他有许多东西要归功于古希腊人和法国人,莎士比亚、斯泰因和哥尔斯密给他的好处更是说不尽的。“这个世界现在太老了。几千年以来,那么多的重要人物已生活过、思考过,现在可找到和可说出的新东西已不多了。”[5]178不仅如此,歌德还认为互文既是作家创作的必要条件,也是文学史的一个特点。他说:“当我们考察一国的文学,特别是德国文学时,看见一种事物曾经一度作为题材,并成功地以某种形式写出来之后,全国人便不能再抛弃它,而且想以种种方式来重复它,致使后来摹仿者层层叠出,原作也被掩盖和抹杀了。”[1]237因此,歌德认为“真正具有绝对独创性的民族是极为稀少的,尤其是现代民族,更是绝无仅有。如果想到这一点,那么,德国人根据自己的情况从外部吸收营养,特别是吸收外国人的诗的意蕴和形式,就用不着感到羞耻”[3]193。

从歌德有关事物之间的影响、互文和传统主题、母题的论述中,我们一方面深刻地认识到歌德所说的“文学是一个世界的现象,而不是一个民族的现象”,他“能创造出世界文学(Wertliteratur)这个词决非纯粹出于偶然”[7]13,15;另一方面也看到了它们与比较文学里的一些基本思想、核心研究领域或方向之间的一脉相承——无论是从比较文学诞生至今一直都存在的“承认文学流传所带来的必然联系”[9]159的渊源和影响研究,系统把握不同国别文学作品异同的形象、主题、类型和典型研究,还是从目前跨越文化界限,“进入到了一个更广阔(广阔但缺乏准确的限定)的互文研究”[10]85。

尽管在歌德创造出的“‘世界文学’这个名称出现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这个名词的含义在很大程度上仍带有‘欧洲文学’(Europaliteratur)的倾向,但比较的精神却从此诞生了。这种精神换句话说,就是认为每个所谓的民族文学仅是世界文学中一部分的一种强烈的意识”[7]。这种意识是人们对世界文学这个有机整体的一种认识能力,它使人们同时意识到了部分借助于相互联系可以构成整体,而统一整体内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又存在着必然的联系与影响。诚如歌德所说:“生动的统一体的基本性质是:分离与结合。在一般中出现,在特殊中保持,变形,特殊化。……一切都相互影响,而且是在相同的意义和相同的程度上,因此即使发生最特殊的东西,总是作为最一般的东西的表象和象征而出现。”[4]852这样,“每个存在的东西都是一切存在东西的类似物,所以现存事物对于我们总是同时显得既分散又联系”[4]850。而且,“凡是真的、善的和美的事物,不管它们外表如何,都是简单的,并且还总是相似的”[5]39。

歌德所说的这种“相似”为人们认识事物提供了基础。因为“个别事物无穷无尽,若事物没有相同而普遍的性质,我们是无法辨识一切事物的”[11]52。他进一步举例论述道:“贝朗瑞经常使我想到贺拉斯和哈菲兹,这两人也是超然站在各自时代之上,用讽刺和游戏的态度揭露风俗的腐朽。”[5]111显然,离开对贝朗瑞、贺拉斯和哈菲兹之间相似性的认识,歌德不可能对他们作出上述比较判断。

实际上,比较是歌德考察文学或艺术的基本方法,其主要特征有以下四个。

(1)强调相似性。20世纪中叶之前的比较文学基本上局限于影响研究,“比较文学”而非“影响文学”的“纯比较课题”为人们所忽视[12]17。即便是现在,人们仍然提倡“文学的比较研究”[13]79。其实,当人们断言当代比较文学随着后殖民主义研究而复活时,强调的正是比较之于比较文学学科的重要性。

然而,歌德早在180多年前就突破了文学史的局限,在最广义的“比较”意义上去评论文学和艺术。涉及的主要国家有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古希腊、罗马、塞尔维亚、中国、印度、埃及等;主要时代有古代、古典和浪漫时期以及他所处的时代;主要内容有民族特性与文化遗产、作家创作个性与风格、作品主题与题材、各种体裁、叙事等表现手法以及文学艺术自身的特性和审美原则等;主要作家有莎士比亚、拜伦、莫里哀、索福克勒斯、贺拉斯、贝朗瑞、弥尔顿、狄德罗、司汤达、席勒、司各特、卡尔德隆(西班牙)、雨果、赫尔德与伏尔泰等。虽然歌德会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贝朗瑞诗歌和中国传奇放在一起,但是,他的跨界文学比较并不是漫无边际的。相反,歌德常从文学之为文学出发去审视比较对象。例如,基于对戏剧文学情节的一般认识,也即“每个情节必须本身就有意义,而且指向某种意义更大的情节”,他比较分析了自己的《葛兹·冯·伯利欣根》、席勒的《华伦斯坦》、莱辛的《明娜·封·巴尔赫姆》和莫里哀的《伪君子》,认为他与席勒的太累赘,莱辛的高明,莫里哀的最好[5]98-100。而从文学自身的魅力出发,歌德比较了中国人和塞尔维亚人、卡尔德隆和尼伯龙根与古希腊人的文学,认为“我们不应该认为中国人或塞尔维亚人、卡尔德隆或尼伯龙根就可以作为模范。如果需要模范,我们就要经常回到古希腊人那里去找,他们的作品所描绘的总是美好的人”[5]113-114。显然,歌德从文学这个有机整体出发对个别文学现象所作的比较,本质上就是强调被比较对象之间要有某种内在的联系与相似性。歌德以建筑和诗为例,从反面进一步论证了这个问题。他认为,我们不应当把德意志建筑术与古希腊罗马的相比较,“因为它的形成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原理为依据的”[1]532。同样,“我否认诗是一种艺术,它也不是科学。人们通过思维获得艺术与科学,但不是诗;因为诗是一种顿悟,它开始萌发,就被心灵所接受了。我们既不应称它是艺术,也不应称它是科学,而应称它是灵感”[4]1018。可见,歌德之所以反对人们把诗与艺术或科学比较,是因为它们属于人类认识世界的两个不同方式——思维、灵感。

(2)凸显特殊性。对某国文学进行跨国考察,很多情形下完全可以视作国别文学研究。如比较文学初期类似“卢梭对欧洲浪漫主义的影响”“歌德在英国”等有关影响、传播和接受的研究,主要以考证两者之间的历史事实联系为目的,冠之以“比较文学”,有名不副实之嫌,因而历来倍受人们的质疑。而我们之所以把歌德的跨国考察视作后来真正比较文学意义上的研究,是因为他主要以对被比较对象的价值判断为目的。换言之,对跨国界的文学,他的着眼点在于比较而非描述其历史事实关系。歌德曾明确宣称:自己把中古时代的建筑与希腊、罗马式和东方、埃及式的艺术进行比较,是为了阐明它们的基本特征[1]398。而他之所以反对“有人把科学比作机智,艺术比作幽默”也是由于“这种比较固然给予我们区别两者的一种概念,但没有说明两者各自的特点”[4]1018。

从歌德的比较实践来看,他总是在比较中努力凸显被比较对象的特点。例如:

总的来说,哲学思辨对德国人是有害的,这使他们的风格流于晦涩,不易于了解,艰深惹人厌倦。……英国人照例写得很好,他们是天生的演说家和讲究使用的人,眼睛总是朝着现实。法国人在风格上显出法国人的一般性格。他们生性好社交,所以一向把听众牢记在心里。他们力求明白清楚,以便说服读者,力求饶有风趣,以便取悦读者。[5]39

席勒特有的创作才能是在理想方面,可以说,在德国或外国文学界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他具有拜伦的一切优点,不过拜伦认识世界要比席勒胜一筹。[5]108

这里,歌德分别把德国人的文学风格与英国人、法国人的文学风格以及席勒与拜伦进行对比,说明了它们之间的差异,凸显了彼此的特点。

这种特点集中体现在歌德对民族性的强调上。他举例指出:“每个民族具有与人类的普遍特征不同的特点。”[4]1015“一般说来,意大利人对于艺术的崇高地位,比其他民族具有较深刻的感情。”“这个民族,他们是自然人,在服饰、宗教、艺术等方面,与其他民族相比毫无差别,与在洞穴和森林中生活的自然人相比毫无差别。”[6]155塞尔维亚人也如此,“我从来不掌握也没有研究过任何一种斯拉夫语言,尽管机会很多。因此,我从未接触过这些伟大民族的原文文献,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就不认识这些民族的文学创作所具有的价值,凡是我读到的都给予充分肯定”[3]367。

在行文中,歌德常常在“外国”后、“作家”前加“民族”两字,认为作家自己必须充满民族精神,以自己民族的历史上那些伟大的事件为题材,充分表现自己同胞的伟大的思想、深沉的感情,以及一切高尚的道德品行等[3]13。因为作家只有体现了鲜明的民族特色才能伟大。 通过对当时德国文坛的创作缺乏个性的严厉批评,歌德又从反面论证道,当时德国文人摹拟外国风气太盛,许多人采用外国题材,摹仿希腊诗人阿那克利翁的诗体、贺拉斯的严谨,而滑稽的英雄诗则大抵以蒲伯的《头发的被劫》为蓝本,“他们很少或根本不采用民族的题材”[1]275。然而,“德国假如不是通过一种光辉的民族文化平均地流灌到全国各地,它如何能伟大呢”[5]176?

(3)探寻普遍性。对拥有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整体思想的歌德来说,他不会在比较中一味地凸显特殊性或民族性。相反,他明确指出:“诗是人类的共同财产。随时随地由成百上千的人创作出来。”[5]113而“所有各民族的最优秀的诗人和作家自古以来追求的就是人的普遍的东西。在每一个特殊之中,不管它是来自历史,来自神话,来自虚构,还是或多或少随意想出来的,人们都可以看到,那种普遍的东西越来越照射到民族性和个性之中,并贯穿其中。……在所有民族的文学中所显示的以及所谋求的那些,正好也就是其余民族应当具有的东西”[3]359。“民族文学在现代算不了很大一回事,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5]113显然,歌德所说的“人类的共同财产”“人的普遍的东西”以及与“民族文学”相对的“世界文学”都是与个别、特殊相反的概念,它们都具有超越国家、民族或文化的普遍意义。

歌德的文学批评实践活动中也贯彻着上述思想,并因此形成了他跨界比较文学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即探寻那“越来越照射到民族性和个性中的普遍的东西”。这种“普遍的东西”歌德主要是针对文学艺术本身而言的。他声称:“人们若要想逃避这个世界,没有比文学艺术更可靠的途径;要想同世界结合,也没有比它更可靠的途径。”[2]91而“要想讨论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几乎必须讨论整个艺术,因为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包含了艺术的整体,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从一部艺术作品的特殊事例中得到普遍的结论”[3]26-27。可见,歌德把文学艺术视作一个既与外在世界相联系又与之相区别的相对独立完整地存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自身所拥有的特质,歌德主要强调三个。一是“每一种艺术都要求整体的人,艺术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就是完整的人性”[3]61。“整体的人”“完整的人性”,歌德也常称之为“人的天然属性”,如他说:“一切高级的艺术作品都要表现人的天然属性,造型艺术尤其注意人体。……我们所知道的最高级的艺术作品向我们展现出:活生生的、高度有机的天性。”[3]26-27二是“存在普遍的文学规律”。歌德认为“叙事文学作家和戏剧文学作家都必须服从普遍的文学规律,特别要服从统一和展开的规律”[3]23-24。歌德此处强调的“统一和展开”的规律指的就是情节安排上的一般规律。三是从特殊表现一般。此处所说的“特殊”“一般”主要就个别文学与整个人类而言。例如,通过对英、法文学的对比,歌德更赞赏英国文学,理由是它同时表现出了超越一切历史时代的、全人类都祈望的“健康的”“善良的”“一般性的因素”[5]90。而属于全人类的东西就是出类拔萃的。歌德说:“我总是苦苦地去思索许多具有普遍性的概念,我才终于明白那班最优秀人物的特殊成就的所在。”[2]33“卡尔德隆的剧作就是这种情况。作者站在超文化的门槛,揭示出人类的精髓。”[3]279

文学世界自身所具有的上述三个特点表明:“歌德在世界文学中,寻找属于一切文学美的永恒不变的东西。”[14]9而这与20世纪以来比较文学家们的一些提法没有本质区别。诸如叙事诗学、表演诗学[15],比较诗学、比较文化以及把“具有文学性的文学”作为扩大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的范围等[16]107。

(4)两个主体。在文学之为文学这个更高的有机整体内,既辨识国别文学的特殊性,又探索其普遍性是歌德跨界比较文学的基本特质,也是各民族文学相互理解、沟通与对话的途径。歌德解释道,人类“达到真正普遍宽容的最可靠的途径是,承认每个人和每个民族的特点有存在的权利”,为此,“我们必须了解每个民族的特点,以便承认这些特点存在的权利,并进而同每个民族来往。因为,一个民族的特点,就如同它的语言,如同它的货币一样,是便于人们进行交往的条件,甚至只是因为有了它们,交往才成为可能。……但同时又坚信,真正值得赞扬的东西所以不同凡响,乃是因为它属于全人类”[3]359。

而那些既有民族特点,又属于全人类的国别文学,在歌德看来,就绝不是不以人的意识转移的客观物质存在,也即一个被比较的对象,而是一个与我们相似的、可以平等对话的另一个主体。我们“用不着亲自看见和体验一切事情,不过如果你信任别人和他讲的话,那你就得想到,你现在是同三个方面打交道:一个客体和两个主体”[4]852。而实现这种平等对话的方法,歌德认为“就是一方面我们必须把我们‘自我化’(verselbsten),他方面又须以谐和的步调力求我们的‘无我化’(entselbstigen)”[1]361。歌德所说的“自我化”就是保持特殊性或个别性,“无我化”就是具有普遍性或一般性。“自我化”使国别文学得以立足于世界文学,并以独特性成为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无我化”则使其摆脱固步自封,意识到与自己相联系的其他文学的存在。

因此,“自我化”与“无我化”本质上也是歌德世界文学思想的形象化表述。具有普遍性的、无我化的世界文学是由众多具有特殊性的、自我化的国别文学组成的有机统一整体。对世界文学的理解离不开对国别文学的比较辨识,对国别文学优劣的判断,离不开对世界文学的认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比较文学家们常常把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并提:或从世界文学审视比较文学,或从比较文学探讨世界文学。如国际著名文学理论批评家萨义德认为:他和许多现代学者都把歌德的世界文学思想视作后来比较文学的基础。因为歌德的世界文学是个很普遍的概念。它意味着世界上的所有文学是一个如交响乐般的整体。而比较文学潜在的、也许是无法实现的基本原理是既对跨国、跨语言的世界文学作品进行整合,又绝不抹杀其作为组成部分的个体性和历史具体性⑤。尤其是随着当代后殖民主义、人类学、社会学和文化学等领域研究的发展,人们发现,“在精神分析和精确的数学意义上,事物之间的‘差异’本身逐渐变得凌驾于一切,远远超过了其相似性和普遍性。而就比较文学来说,正如埃里布·奥尔巴赫所说:正在逐渐变成世界文学”[17]178。

结语

以巨著《十九世纪欧洲思想史》著称于世的英国思想史家梅尔茨曾指出:19世纪最深刻的思想包含在歌德的著作里。“他在很大程度上创造了他的祖国的现代文学中最好的语言和文体。在本世纪任何别的德国、法国或英国作家中,再没有一个人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18]20而在世界一体化进程日益推进,尤其是国际化特色鲜明的今天,这种影响愈来愈明显。人们重新倡导和研究歌德的世界文学思想,并把它与比较文学紧密联系在一起,认为它为目前流行于以英语为母语的学术界的“世界文学”(world literature)提供了一个明晰的范式[19]556。真正的“世界文学的时代来临了”[20]2。

注释:

①这是韦勒克1965年提出的,而且他是在力主比较文学要突破影响与渊源研究局限性时提出这个观点的,其原话是:“我们必须在扩大与集中之间、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之间、把文学作为艺术来研究与把文学放在历史与社会中去研究之间,保持平衡。”(《今日之比较文学》)详见《比较文学研究译文集》,干永昌等

编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72页。

②如乔纳森·卡勒2012年在《比较文学的挑战》里提出了走向全球化、走向文化的比较文学(《中国比较文学》2012年第1期)。这里所引的就是Monika Albrecht在“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Postcolonial Studies Revisited. Reflections in Light of Recent Transitions in the Fields of Postcolonial Studies”一文中引Jonathan Culler的话,详见ComparativeCriticalStudies2013,10(1): 47。

③句中的“他”指的是德国作家克洛普斯托克。

④歌德原话是:“至于我的根据是书本还是生活,那都是一样,关键在于我是否运用的恰当!”

⑤这是他为埃里希·奥尔巴赫(Erich Auerbach)的著作《摹仿论:西方文学中现实的表达》英文版所写的导读,See Erich Auerbach,Mimesis:TheRepresentationofRealityinWesternLiterature,Willard R. Trask,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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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燕朝西]

“Verselbsten”and “Entselbstigen”: Goethe’s Thought ofComparative Literature

WANG Yu-hong

(CenterforForeignLiteratureandCulture,GuangdongUniversityofForeignStudies,Guangzhou,Guangdong, 510420,China)

Abstract:Goethe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the world with deep insight who always studies literature by comparison methodal from a higher organic whole recognize its uniqueness and explore its universality.And from his discourse and practice about influence,intertextuality, themes, motifs and comparison, we find it’s contact with the basic ideas of literature, research methods and core research areas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understand profoundly that Goethe called “Weltliteratur” as the basis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is current the “world Literature”paradigm, “verselbsten”and “entselbstigen” is a figurative representation of its meaning.

Key words:Goethe; Weltliteratur; world literature; verselbsten; entselbstigen

收稿日期:2015-12-13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2014年度学科共建项目(GD14XWW18);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别研究项目“美国《文心雕龙》翻译与研究”(13G10);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文中心创新项目“诗学理论与翻译”。

作者简介:王毓红(1966—),女,教授,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出站,主要从事中西诗学、比较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0-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8505(2016)03-0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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