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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玛厅:西藏传统艺术符号的消费转向

2016-02-19张学海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82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张学海(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82)



囊玛厅:西藏传统艺术符号的消费转向

张学海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82)

摘要:囊玛厅是当代西藏都市社会文化休闲和消费的场所,也是当代西藏城市大众文化的独特形式。它从西藏传统艺术文化转化而来,成为现代西藏大众文化消费的符号,表现了传统文化符号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独特意义。本文从囊玛歌舞艺术的基本内涵出发,分析了在囊玛厅中囊玛作为传统艺术符号的变化,揭示了其消费特征,探究了形成囊玛厅文化消费现象的原因,并阐述了这种现象产生的多重意味,指出其对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的借鉴价值。

关键词:囊玛厅;囊玛;消费转向;原因

囊玛厅是西藏当代都市社会文化休闲和消费的场所。平日里,到囊玛厅欣赏藏族的传统歌舞,是外来游客们西藏文化之旅必不可少的项目。节假日,西藏当地城市的群众朋友欢聚到囊玛厅饮酒唱歌,也是一种普遍的文化休闲方式。今天,囊玛厅的文化消费现象在西藏城市的大众文化和消费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成为一种最为突出的文化景观。同时,也是西藏当代城市大众文化消费的独有形式。这种文化消费方式是从西藏本土文化生发出来的,它在当代城市社会的休闲生活中,由大众文化消费需要从传统文化中进行的符号借用或置换。囊玛是藏族传统歌舞艺术的典型形式,也是西藏艺术文化最具辨识度的符号,它在今天成为西藏城市社会里大众文化的消费符码。本文拟以这种文化现象为对象,透视民族传统文化在商品化、市场化机制下的社会里的遭遇。

一、囊玛:作为西藏传统艺术符号

囊玛是藏语的音译,意为内部或屋里。“最初囊玛经常在达赖喇嘛的官邸里演出,供达赖喇嘛和他的官员近侍们欣赏。据说:达赖喇嘛居住的内室就叫囊玛康,囊玛就是因为常在囊玛康演出而得名。”[1](P1)虽然关于囊玛起源的说法有多个版本,但都说明,初期的囊玛在传统西藏社会上层的贵族中流行过。在西藏传统政教合一的社会中,由于藏传佛教意识形态的影响,传统的艺术仅是宗教思想观念的载体,并服务于宗教崇信的需要,所以一般具有神圣、庄严的宗教品格。西藏传统社会发达的造像艺术就是典型的代表,丰富的造像就是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们精神修炼和心灵彻悟的对象。在这种艺术语境下,囊玛无疑反映和满足了贵族阶级的休闲、娱乐欣赏要求和审美趣味。西藏传统社会的上层贵族是传统社会文化权利的垄断者,较高的文化修养和由此而产生的审美要求,使囊玛这种歌舞艺术形式具有鲜明的审美化特征。

西藏是歌舞的海洋。在西藏“凡能开口说话,就会唱歌;凡能走路,就会舞蹈。”藏族人民能歌善舞,他们从自己的生活出发,使音乐和舞蹈本色天然地结合在一起,创造出诸多的歌舞艺术形式。与这些来自生活和民间的歌舞形式相比,囊玛具有鲜明的形式特点和审美属性。

首先,从囊玛艺术本体来看,它的结构是程式化的,主要由引子、歌曲和舞曲三个部分构成。囊玛艺术是以歌唱为主体,具有鲜明的风格特点。“囊玛歌曲的抒情风格和优美细腻的情调与一般藏族音乐的活泼、热烈形成鲜明的对比。”[1](P9)囊玛歌曲的内容,一般包括三个部分,即歌唱家乡,歌唱爱情和歌颂宗教的。而歌唱爱情的囊玛歌曲多采用六世达赖喇嘛的情诗,这些情诗在浓烈的情感抒发中,包含了深刻的哲理,含蓄蕴藉,耐人寻味,具有很高的艺术性。与这些歌词内容相应,囊玛歌曲的曲调也是悠扬舒缓,富于抒情性的。囊玛的舞蹈动作不像藏族一般歌舞艺术的舞蹈动作粗犷、豪放,而是富有一种优美细腻的情调。囊玛舞蹈的表演者动作细微,高雅稳重,舞蹈风格典雅、气派。“囊玛表演者的体态,基本上是上身微前倾,略含胸,……。囊玛上身姿态讲究优雅、柔和,手部动作过程及造型姿态注重‘求圆’。脚下踏点干净、敏捷。”[2]从音乐结构上看,歌曲细腻优美,悠扬舒缓,舞曲节奏跳跃,活泼热烈,有着鲜明的对比性。“在音色上,先是乐器演奏,接着是声乐演唱乐器伴奏,其中既有器乐与声乐的对比,又有一头一尾乐器演奏的统一。在速度方面,先是中庸的引子,继之是较慢的歌曲,结束在快速的舞曲上。在音乐材料上,三个部分都不同,前两部分并不是对立的,歌曲好像是引子的继续,引子好像是歌曲的准备;歌曲和舞曲对比颇为突出,在音乐风格上,引子和歌曲是歌唱性、抒情的;而舞曲则是舞蹈性的。”[1](P10)所以,从艺术结构的整体来看,囊玛艺术对比鲜明使人感觉新鲜,富有吸引力。对比统一的艺术结构原则,使囊玛成为既统一而又变化的整体,显示了囊玛较为突出的艺术化特点。

其次,从外在特点来看,囊玛艺术具有鲜明的表演性。第一,囊玛是由特定的艺人群体演出。囊玛艺人们一般结成“囊玛吉度”的组织。所谓“吉度”,是藏语的音译,有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意思。“参加这个‘囊玛吉都’的是由在拉萨城内有较高民族器乐演奏水平和演唱水平的音乐爱好者组成,由全体‘吉都’成员选举产生一位乐师和一位副乐师领导下进行活动,……”[3]可以说,“囊玛吉度”是个群众性的互助组织,在这里艺人切磋技艺,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进行创作表演。这一点与藏族其他传统歌舞形式有着鲜明的区别,藏族一般歌舞形式都有广泛的群众参与性,人们无须专门的训练,只要和着歌曲的节奏,融入歌舞的人群中,就可以翩翩起舞,自唱自乐。第二,囊玛的伴奏乐器有着严格的规定,必须有横笛、六弦琴、扬琴、特琴、京胡、根卡和串铃七种乐器,否则就不能成为囊玛。而每种乐器都需要精熟的演奏技巧,多种乐器的合奏也需要长期的练习。可见,囊玛艺术表演的专业化特点鲜明。第三,囊玛是一种室内的演出,不像藏族其他歌舞艺术,多在室外的广场上。室内的表演,就需要艺术化的空间设计,舞台装饰和演员服装,以适合室内欣赏者不同角度观赏的要求。第四,囊玛歌舞的演唱者出现了西藏传统歌舞艺术中少见的个人表演形式。从上述几个方面可以看出,囊玛是一种娱人的表演性艺术。而囊玛艺术的表演性,既是囊玛艺术本体的内在要求,也表征了囊玛艺术突出的审美属性。

最后,囊玛是城市社会的流行艺术,具有鲜明的城市文化特点。从历史发展来看,囊玛艺术一直只在城市社会中流行。西藏传统社会中,囊玛艺术只在拉萨、日喀则和江孜等少数在西藏较为发达的城市中出现,上层贵族也主要生活在这些地域。即使在封建农奴制解体以后,囊玛也只在城市中流播。城市社会较高的文化生活水平,是囊玛艺术赖以生存的基础。城市社会中有较为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有规律的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分配,使城市中的人们产生了休闲和娱乐的要求,而这些人群又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审美需要,必然把他们娱乐的欲望导向文化艺术,囊玛突出的艺术特点正好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与此同时,在囊玛中出现个人独唱的形式,也彰显城市文化对个人,对创造性的推崇。

综上所述,囊玛艺术在结构形式,歌曲内容和曲调特点都表现出鲜明的艺术化的倾向,又具有鲜明的表演性和城市文化的特点,这使它在藏族传统的歌舞艺术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点。一般来说,藏族传统的歌舞艺术一般来自人们的生产劳动和生活实践,具有质朴自然的生活气息,在内容与形式上紧密结合生产生活的实际,是人们在田间地头劳作之余休息、娱乐的主要方式,具有自娱自乐的特点。田间、地头、林卡、草地都是他们信步起舞,放声而歌的地方,既没有演出的服装,也没有伴奏的乐器,率性歌舞,自成韵律。囊玛艺术的审美特性,使它逐渐成为藏族传统音乐文化的符号,在以城市发展为典型形象的现代化社会的建构中,成为一种可资利用的文化资源,产生了巨大的社会经济效应。

二、囊玛厅:囊玛文化的现代消费

囊玛厅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由西藏地区的中心城市拉萨、日喀则等向周边的县城发展,迄今在西藏的各个县市,乃至乡镇都有大小不一,规模各异的囊玛厅存在。它是今天西藏以城市为典型空间的最为普遍的文化消费现象。

西藏拉萨是囊玛厅最早出现的地方,也是囊玛厅最发达的地方。1990年代中后期,一群西藏歌舞团的演员出于对西藏传统音乐的爱好,在业余时间为交流技艺组织乐队,租赁房屋,并提供餐饮服务,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顾客,成为囊玛厅的雏形。[4]在囊玛厅的发展过程中,表现为前后两个不同的阶段:早期的囊玛厅里主要表演囊玛音乐的传统曲目,伴奏的乐器是藏族的扬琴、扎念琴、竹笛、铁胡、二胡等,在演唱的程式也遵循着囊玛艺术结构上的特点,有乐器演奏的引子(开场曲),接下来是由乐器伴奏,现场演唱的囊玛曲目,或有一些少量“堆谐”等传统藏族民歌;最后是活泼欢快的舞曲。在演唱歌曲的间歇,根据观众的要求,会增加一些演唱曲目和互动内容。由于囊玛厅的发展,给人们提供了文化休闲和娱乐的场所,也创造了巨大的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益,所以,新囊玛厅更是蓬勃地发展起来,不仅数量众多,而且迅速地向城市周边地区扩散。后期的囊玛厅风格多样,但总体上具有以下特点:囊玛厅演唱的曲目,虽然保留了一些传统的囊玛音乐和藏族民歌,但增加了更多的中外古典名曲和流行歌曲等,囊玛歌舞已经处于附属的地位;后期囊玛厅的乐队,在藏族传统的五件乐器的基础上,陆续加入了电子琴、萨克斯、长笛、短笛等西洋乐器及MIDI制作的伴奏带;在表演的程式上,完全打破了囊玛艺术传统的程式结构,开场曲是乐器的演奏和轻快的舞蹈,囊玛传统曲目和藏族民歌,与中外古典名曲或流行歌曲交错表演,期间加入现代舞或西藏传统歌舞;出现了观众点唱,给演员献哈达的互动内容,有些观众也会即兴表演歌舞节目;新囊玛厅在设施上也有一些变化,藏族传统风格和现代化的装修风格混溶,营造了既有传统文化特点,又有现代文明气息的独特空间,室内一般搭建有T形舞台,可以满足更多观众欣赏的要求,还设有舞池,留给观众闻乐起舞。囊玛厅的服务人员穿梭于观众之间,为顾客提供各种小吃和酒饮。

从囊玛厅前后两个发展阶段来看,囊玛作为藏族传统音乐艺术的符号,逐渐游离于囊玛艺术产生的文化土壤,失去了自身本来的文化意味,变成了文化消费的符码,借以实现现代西藏都市社会生活群体消费和娱乐的要求,或满足外来游客对西藏传统文化的向往与欣赏。囊玛厅成为一个以艺术文化为符号的独特消费空间。囊玛厅的消费性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无论前期还是后期的囊玛厅,都为顾客提供多种小吃和酒水,既满足观众的需要,也是囊玛厅主要的经济收入;囊玛厅演出曲目和表演程式的变化,是不同层次,不同文化背景观众欣赏要求的结果,西藏城市的当地群众和外来游客,给囊玛厅提供了众多的消费者;观众点唱、献哈达或登台表演节目,或在小舞池中翩翩起舞,是一个消费者、表演者与经营者等多方互动方式,消费者参与了消费品的制造过程,享受了创造和消费的双重乐趣,最终助推了囊玛厅的消费人气;囊玛厅的经营收入受到了市场经济规律的支配,2006年青藏铁路通车以前,囊玛厅的收入盈亏主要受到季节气候以及节假日的影响。青藏铁路通车以后,外来游客给囊玛厅营业带来大量的顾客;一些囊玛厅经营者,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常常在藏族传统节日如望果节、私人婚庆或开业典礼等,策划演出,打破了室内演出的常规;每逢节假日和旅游旺季,拉萨城内的囊玛厅总是人头攒动,顾客盈门,欢歌笑语,通宵达旦。

囊玛厅作为西藏现代都市社会中的一种独特消费空间,它有自身的特点,首先,它是一种文化消费方式。虽然也有物质层面的消费因素,但是人们来到囊玛厅主要是为了欣赏文化艺术的表演,为了获得文化休闲和精神娱乐的,尤其是对于外来的游客来说,逛囊玛厅是了解西藏传统和现代文化的一个窗口,因而那些物质层面的消费是服从和服务于文化和精神消费的目的。其次,这种文化消费方式,以囊玛厅为载体,显示传统文化在以城市为典型景观的现代性社会构建的独特价值。源于前现代,贵族等级社会中囊玛歌舞艺术,在现代社会中创造了独特经济价值,给苦苦寻求现代与传统兼容的现代人提供一个很好的借鉴。特别是囊玛厅不像咖啡厅那样属于文化的舶来品,它内生于民族自身的传统文化,植根于民族生活的坚实土壤中,有着无限丰富的生命力。最后,囊玛艺术在囊玛厅的文化消费中,不再占有早期那么重要的位置,囊玛厅演出的内容和程式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囊玛在这里仅仅成为一个消费符码,满足人们文化消费和娱乐的要求。另外,囊玛厅主要存在于西藏的城市社会中,城市社会“有闲”的生活方式与较高的文化趣味是大众文化发展的土壤,所以,囊玛厅的兴盛与繁荣是西藏当代大众文化崛起的标志。

三、囊玛厅文化消费方式形成的原因

首先,藏族社会的文化休闲传统是囊玛厅文化消费现象出现的文化基础。藏族传统社会有着丰富的世俗和宗教性的节庆活动,每当此时,各种群众广泛参与,集体性的歌舞活动是这类节庆活动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作为表演性的艺术形式,囊玛也是这种节庆活动内容组成部分。在旧西藏,每逢此刻,囊玛艺人们常常被邀请进宫廷,为贵族们表演,供欣赏和娱乐。所以,从囊玛艺术的表演形式和内容上可以看出,囊玛艺术反映了贵族化的欣赏趣味。作为贵族化的艺术符号,当等级社会消亡之后,其符号所表征的意义,也就在逐渐地发生变化。西藏民主改革以后,囊玛在演出形式和内容都发生了很多的改变。从形式来看,“囊玛不仅单独表演,而且还与堆谐、卡尔歌舞、藏戏等结合起来演出;同时打破了只能在室内演出的习俗,走出内室深屋,每年在各种宗教、传统节庆日、夏季欢度林园等民俗宗教节庆期间,定期在园林、广场、街道等各处室外露天演出。”[5]从内容来看,囊玛艺人们不再拘泥于传统的内容,也会根据自己的感受,依照囊玛的旧曲,填写新词。囊玛虽然随着社会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在注重休闲和娱乐的西藏传统社会生活中一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其次,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藏城市化的发展,给囊玛厅文化消费方式的出现,奠定了社会基础。80年代以来,在全国支援西藏发展和西藏内部生产力解放的大背景下,西藏社会经济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以拉萨为代表的城市迅速地发展起来。经济发展、商业繁荣、人口增加,城市发展,市民们休息休闲消遣娱乐的现代性要求增长,促发以娱乐和消费为动机的大众文化的崛起,西藏传统歌舞文化的丰富文化资源成为了人们文化休闲和娱乐的对象。现代性技术介入和现代性趣味与传统歌舞文化进行碰撞与融合,使得讲求个人表演,具有鲜明审美形式化的囊玛艺术,从诸多传统的歌舞艺术中被选择出来,并强化了其娱乐和消费功能。在今天西藏城市社会的囊玛厅中,囊玛逐渐地蜕变为一种消费品。波德里亚说“消费是一种符号的系统化操控活动。”[6](P222)而“要成为消费品,物品必须变成符号,也就是外在于一个它只作意义的指涉关系——因此它和这个具体关系之间,存有的是一种任意偶然和不一致的关系,而它的合理一致性,也就是它的意义,来自它和其他符号——物之间,抽象而系统性的关系。”[6](P223)在波德里亚看来,把符号从其表征的文化语境和生态的意义上剥离出来,仅仅作为消费的符码是消费社会中消费生产的基本方法和规律。也就是说在囊玛厅这种文化消费方式中囊玛仅仅只是符号,它的意义外在于来自传统文化的囊玛艺术,仅仅是人们娱乐和消费的对象。囊玛厅表演内容上,内地、世界流行文化元素的融入;娱人的表演与自娱的观众参与;舞台的现代设计和现代器乐伴奏;酒饮料和小食品的大量消费等,这些元素都凸显了其消费文化的特点。所以说,囊玛厅的文化消费现象成为今天西藏城市大众文化的一部分。

最后,20世纪90年代的西藏文化热和旅游热,是囊玛厅文化消费方式兴盛的外部动因。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社会经济迅速发展,特别是90年代在邓小平“发展才是硬道理”政治智慧的指引下,中国的社会经济快速发展,至21世纪前十年一跃而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们在物质生活得到极大丰富的同时,必然产生现代性文化消费和娱乐的要求;与此同时,作为一个构建过程中的现代性社会,人们面临着巨大的存在意义焦虑,从他者文化寻找借鉴,也是人们纾解焦虑的必然选择。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西藏旅游热和西藏文化热开始出现,特别是青藏铁路的通车,为西藏旅游带来越来越多的游客,而西藏独特的文化相比其独特的自然环境来说,是西藏旅游中最吸引人的部分。作为西藏传统文化一部分的歌舞艺术,具有感性直观的形式和精神娱乐的享受方式,是到西藏的旅游者最易与之进行文化对话和交流的对象。在西藏都市中,以西藏传统音乐欣赏为标记的囊玛厅,无疑对外来的旅游者具有较大的号召力。可以说,作为囊玛厅消费符码的囊玛,对于旅游者,即这些西藏文化的他者对西藏文化进行文化标志的符号。从这个意义上说,囊玛厅的囊玛符号的变化是与以休闲娱乐为目的的文化他者合谋的结果。

此外,囊玛的艺术化和审美化倾向,为其消费转向提供了客观条件。囊玛歌舞的艺术本体和外在特点,确立了囊玛歌舞的独特形式,具有较高的文化辨识度。它的艺术化和审美化特征突出,使囊玛在与文化他者的对话与交流中,被指涉为表征西藏传统音乐的文化符号。而这就给消费需求的符号生产提供了客观基础。

四、囊玛厅文化消费的多重意味

在现代生活中,囊玛作为传统音乐文化符号的消费转向,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囊玛艺术的本真内涵,显示了民族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文化表征危机。传统文化符号,它有其独特的能指和所指,它所具有的其自身之外的隐喻或象征意义,是由一个特定的文化语境建构的。传统文化的文化语境变迁,使其成为单纯的符号,失去了独特的意义内涵。在西藏当代消费文化背景下,囊玛的符号意义从传统文化语境中蜕变出来,向现代社会的消费文化转向,传统文化符号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失去了其最初的表征意义和内涵,传统文化符号具有的丰富意蕴难以得到呈现和表达,凸显了其文化表征的危机。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囊玛厅文化消费对西藏传统艺术符号的借用,其消费的目的性置换了传统符号的意义内涵。这是符号本身的演变过程,因为“文化符号具有无意识的和内涵的意思——用隐喻、换喻和其他转喻表达的意思。由于这些意思并不构成符号的(传统)意思,而是社会行动者有意无意想要它们具有的意思,所以它们并不‘处于’符号本身里,而是处于社会行动者的心灵里。因此,如果我们区别文化符号的意思和它们为社会行动者所具有的意思,那么,一种文化的社会行动者所具有的意思的范围就比(传统的)文化符号的意思的范围要广泛得多。”[7](P34)所以,由于消费社会来临,人们的消费动机和消费方式的变迁,使这种西藏传统文化符号发生了消费转向,传统符号衍生出更加丰富的意义。现代社会的构建,必然带来传统文化的巨大改变,在改造传统文化符号意义的基础上,产生新的文化和符号认同。从普遍的和积极的意义来看,“少数民族文化的现代改造,在少数民族文化进一步形式化和审美化的同时,也在现代社会和现代技术下重塑民族文化的认同符号和认同机制。”[8](P127)

囊玛厅文化消费植根于西藏传统文化中,是西藏文化内生的一种现代性生活方式。一方面显示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生机和活力,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后期现代化中,‘传统与现代不再对立,保护和发展也可以达到一致。我们不再需要摧毁我们的传统文化,以换取现代化的实现,相反传统可能会转化成一种构成新的文化或新的经济资源’。”[9](P281)由于现代性文化的形式化和视觉化的特点,现代社会对传统文化资源的利用更重视其形式化,即那些具有一定文化心理积淀的符号。所以,要使这些传统文化资源成为新的文化或新的经济资源,传统文化的形式和符号提炼就是理所当然的事。“20世纪以来的人类生活现状更昭示了‘符号’对社会文化发展的决定性地位。文化和符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为人所重视,具备文化内涵和深入人心的‘符号’塑造成为所有商品的追求目标。”[10](P10)从传统文化中提炼符号,可以为现代社会的商品生产提供文化心理基础,赢来消费者更多的文化心理认同。这既是传统文化符号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增值,也是消费社会来临,传统文化符号重生的根本契机。

西藏有着悠久的文化传统,这些都是现代社会可资利用的丰富文化资源,文化资源的符号化,即形式化的锤炼,特别是视觉化和审美化的改造和提升,是传统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的基本方法和规律。在西藏当代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中,已经显示出一些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的例子,如西藏藏传佛教密宗修行观想的形象——唐卡,因其独特的形象和色彩等形式化特点,在文化他者的视野中作为与中西绘画有别的视觉审美属性,而成为外来旅游者购买的文化产品。我们从囊玛厅文化消费现象中,看到西藏传统歌舞艺术符号化提炼,因囊玛作为传统艺术符号上积淀的民族文化心理认同,在向现代社会消费文化转向中,产生了巨大的商业价值,文化资源变化了文化资本。它所体现的传统艺术与现代生活的相遇与融合,给传统文化资源的现代转化提供了很好的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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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立明]

[校对夏阳]

作者简介:张学海(1968-),男,陕西礼泉人,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美学。

收稿日期:2015-05-20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88(2016)01-005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