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坪土妇王夭夭事迹考述
2016-02-19彭陟焱陈昱彤
彭陟焱,陈昱彤
(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穆坪土妇王夭夭事迹考述
彭陟焱,陈昱彤
(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宝兴穆坪土司在明清时期的川西北地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该土司统治的五百五十余年中,曾出现三位长期掌权的女性,其中统治时间最长的女性就是穆坪土司坚参达结的次妻王夭夭[1]。她曾一度同时掌管明正、穆坪两土司印信,终其一生竭诚尽职于清廷,屡建军功。本文通过对史料的梳理,对王夭夭的生平事迹进行较为详细的考述。
穆坪土司;土妇;王夭夭
一、头人之女,嫁与穆坪
穆坪土司亦称“木坪土司”[2],全称为“四川穆坪董卜韩胡宣慰使司宣慰使”[3],辖地主要在今天雅安宝兴县一带。明代初年,该地酋长苍旺业卜“率番部归顺”[4],因屡建边功,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苍旺业卜被召至京师,被授予董卜韩胡宣慰使一职。需要注意的是,此时的董卜韩胡诸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土司,直至永乐十三年(公元1415年)六月,才设董卜韩胡宣慰使司,“命头目喃葛为宣慰使,给银印,赐冠带、袭衣。喃葛特来朝贡请授职,故从之”。[5]清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董卜韩胡宣慰使坚参喃喀投诚清廷,仍授原职并世袭土司职。
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明正土司蛇蜡喳巴被青海蒙古和硕特部固始汗派驻打箭炉的营官昌侧集烈所杀,昌侧集烈占领了打箭炉地区。清廷遂“兵分三路攻打打箭炉,杀蛮兵五千余人”[6],四川提督唐希顺亦调集穆坪等地的土兵随征。当时的穆坪土司坚参雍中七力“率土兵一千,自裹粮糇,攻取瓦斯,上破大冈,一路奋勇争先,首进西炉,清还世职,并招抚拉滚、咱里、沙卡等处安抚副使、千、百户五十六员;又拨土夫千名赴猴子坡背运军粮。事平,议叙功,加署都督佥事管宣慰使事”[7]。进过此次战争,打箭炉地区“仅存女子,丁壮殆尽”[8]。明正土司蛇蜡喳巴无后嗣继承土司之位,仅遗下妻子工喀,因此,清廷下旨命工喀承袭明正土司之位。早已元气大伤的明正土司又逢寡妇当政,其势力单薄,难以驾驭属下,又恐青海蒙古和硕特部报复,亟须寻找强有力的援军以巩固其权力。而当时川西北诸土司中实力较为强大、地理位置距打
箭炉适中的穆坪土司坚参雍中七力,在该事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受到朝廷的特别赏识。工喀将其作为拉拢对象,将唯一的女儿桑结嫁与坚参雍中七力,此为明正、穆坪两土司联姻之始。
康熙四十九年(公元1710年),宁番卫三渡水倮夷叛乱,坚参雍中七力亲自率领土兵八百余名随师征剿,不幸在战争中阵亡。当时,其子坚参达结尚幼,按承袭律例,“康熙十一年題准,土司袭职,子弟年满十五岁,方许承袭,未满十五岁者,督抚报部,將土司印信事务,令本族土舍□理,俟年岁满時,督抚题请承袭”[9],因此,桑结便代理穆坪土司。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明正土司工喀病死,无子承袭,清廷按照土司承袭惯例,以其女桑结兼理明正土司事务,次年给予号纸。该女土司身兼明正、穆坪两土司事务,曾于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亲率土兵五百名,随军进剿越西彝族叛乱,建立功勋。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打箭炉地震,桑结被压死,廷议“以坚参达结承袭母职为木坪土司,又因明正土司无人承袭,乃议坚参达结以木坪土司兼管明正印务”[10]。坚参达结迎娶小金川土司汤鹏之女喇章为正妻,喇章并无生育,后坚参达结慕王氏夭夭艳名,将其纳为妾侍。
至于王夭夭的身世,史籍中并无确切的记载,只能根据宝兴县境内现存的遗址,即清代王夭夭与坚参达结合葬墓墓碑、王夭夭贞节牌坊以及城隍庙大钟上的铭文,进而推测其大概的生卒年份和身世。王夭夭与坚参达结的合葬墓遗址在距宝兴县20里的碓窝山。墓前曾有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坚参达结墓碑和乾隆时王夭夭墓碑,现已毁。现存石碑乃同治年间重建,题曰:“大清乾隆三十六年季冬月中浣之三日重建”[11],据此可知王夭夭于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卒,番人历来不记生卒年月,其墓碑亦未记载王氏享年数目,因此王氏生年不详。根据其贞节坊,前所立横梁和石碑上的记载:
旌标木坪已故土司坚参德结之妻,现任土司甲勒参德浸之母,大头人目目之女,王夭夭贞节坊,钦赐成勤巴图鲁四川木坪宣慰使司宣慰使甲勒参纳木喀□恭纯四川明正长河西鱼通宁远军民宣慰使司甲勒参德浸。乾隆四十七年五月初二日奏。内大臣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四川畐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管巡抚时三等嘉勇男示。为仰恳天恩上次旌表事,按据该土司具禀吁请旌标母节等情,经本部堂会同将军批司饬取册结,于乾隆四十七年二月十三日恭册具奏。兹于四月十九日钦奉硃批:好,可行之事也。钦此。伏维圣明驭宇,礼教聿彰,遐迩同风,罔分中外。向来川省从无土司请旌贞节之事。兹据该土司,以母王氏,青年守节,白首完贞,励志扶孤,竭诚尽职,念劬劳之莫报,冀扬显以邀恩。本部堂念该土司兄弟等小心恭顺,著绩随征,举凡锡赉蒙庥,莫非庭帏笃教。因即详胪事迹,据实上闻。今沐天恩,特为许可。恤边夷而励霜节,实叩逾格隆施。凡在土番,莫不闻风咸颂。该土司身邀异数,自宜被笃忠勤。世世子孙,永矢勿替,合就恭录饬行。为此牌仰该土司甲勒参纳木喀,钦遵知照。乾隆□十四年六月六月二日立。[12]
又据四川巡抚纪山于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六月所上奏折中称,王夭夭之长子“年仅十六”,次子“迄今十五岁”[13],可知其长子坚参囊康出生于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次子坚参德昌出生于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按照《大清通礼》中规定的女子最早出嫁年龄为14岁可推断,王夭夭生其长子时不可能超过15岁,即其出生不会晚于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若按此推断王夭夭在其夫坚参达结病故时年19岁,身故时年57岁,与牌坊“青年守节,白首完贞”的记载相吻合。
牌坊上亦书,王夭夭是“大头人目目之女”,据此可知王夭夭的身份乃穆坪大头人目目之女。“目目”显然为少数民族的名字,关于他的姓氏和事迹未见史籍记载。而今所见至官方文书中常称王夭夭为“王氏夭夭”,据上文推测王氏生于康熙朝,该时穆坪地方鲜有汉人,即使打箭炉等处有汉人活动,但其中大多为男子。又因官文称其“王氏”,显然为汉人姓氏,则与“目目之女”相互矛盾。那么王夭夭究竟是汉人、少数民族抑或是两者结合所生之混血儿?任乃强先生在考察宝兴地区时,写有杂记《王夭夭为汉人说》一篇。他认为,王夭夭三字“显然为汉人之乳名”,而且其父目目并无姓氏其女却姓王,“则王夭夭之为目目女,必系伪托”。此外,任先生以优生学理论推测,认为“番族女子美妙者绝少”,且“世传王夭夭为边方美人”,又查此时穆坪未有汉人踪迹,“故知王夭夭非唯非番人,且亦非番汉混血种”,因此推测王夭夭实为汉人,约是来往内地与藏区之间的汉人官吏之遗女,寄养在目目家而已。[14]笔者赞同以上观点,具王氏贞节坊石碑及墓
地碑文可知“其美丽又聪明”,且具有一定的汉文化素养;并考其在执掌穆坪土司事务时,曾聘请内地的读书人至土司衙门内任“帘幕”[15],其长子坚参囊康亦通晓汉文诗文等事,也为王夭夭为汉人一说提供了佐证。
二、育有两子,青年守节
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六月,明正土妇桑结死于打箭炉地震,其子坚参达结作为明正、穆坪两土司的真正执政者登上了政治舞台,同时掌明正、穆坪两土司印信,其实力日益强大,其辖地包括今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境内和雅江县、道孚县,凉山州冕宁县境内大部分地区,天全六番招讨司等在内的多个土司亦听从他的管辖。坚参达结经常“往来两地”,“在木坪则明正印信交与伊妻喇章掌管”,“在西炉则董卜印信交与伊妾王夭夭掌管”[16]。坚参达结始终顺应清廷,在多次的军事活动中为清政府提供土兵、粮饷等物资。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坚参达结“率土兵五百名攻克凉山、普雄、黑盐井,又率土兵三百名攻克三渡水,留土兵四百名驻防”,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又调土兵七百名攻克阿都、阿驴、雷波等处”,七年(公元1729年),“率土兵五百名攻克瞻对、桑昂邦等处;是年,拨夫三百名修理惠远庙工”,八年(公元1730年),“率土兵一千三百名征剿查妈所桑昂邦,又进征乌蒙,克平永善,复沿江堵御”,十年(公元1732年),“率土兵一千一百名克平儿斯堡结布结兴、瓦都瓦尾俱蒙,议叙赏赉有差”[17]。而在坚参达结征战在外之时,穆坪土司一切事务及家中繁琐家务,全部由王夭夭一人担任,朝廷为表彰坚参达结的功绩及王夭夭协理穆坪的功劳,授予坚参达结振威将军称号,赏王夭夭为一品夫人。[18]
由于坚参达结率兵连年征战,积劳成疾,于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病故。正妻喇章无子,次妻王夭夭生有二子,即长子坚参囊康(亦称甲木参纳木喀)与次子坚参德昌(亦称甲木参德浸)。[19]朝廷认为“二子俱幼,不能承袭”,于是决定以“妻喇章权明正司印务,次妻王氏么么权木坪司印务,俟长子囊康成立,袭木坪土司,次子德昌成立,袭明正土司”[20]。大妇喇章为小金川土司汤鹏之女,身份高贵,且掌管明正印信日久,通晓土署大小事务,却因自身无子,土司印信必须由王夭夭的次子承袭,喇章心有不甘,“欲蓄聚金川番众,布党积威,挟制炉民,据为后计”[21]。又因坚参达结生前曾在打箭炉任用过所属穆坪土署的官员,而喇章也曾任用过其父汤鹏遣来的助手,坚参达结病故后,两司各属下头人彼此猜忌,导致双方关系紧张。而王夭夭深受坚参达结宠爱,又历来与喇章不睦,她担心次子坚参德昌成年时不能顺利继承明正土司的职位,便屡次上表向清政府控告喇章聚集土兵欲独占打箭炉地。清廷考虑到因金川土司导致的川西北局势不稳,又担心事态严重,政府控制不及,遂“委道、将前往开谕,晓以利害,令其悔悟自新……毋致滋事可耳”[22]。四川巡抚纪山于乾隆九年七月九日所上奏折亦提及此事:
川省建昌道厅打箭炉明正土司一官其先登争叱吧,于康熙五年投诚,传至伊子喳吧,无嗣。喳吧妻工喀,于康熙四十年袭继其职。工喀止生一女曰桑结,嫁与董卜土司坚参雍中为妻,生子达结□工喀老病,不能办事,接取伊女桑结回炉袭职。雍正三年,西炉地震,桑结压毙。时达结已袭董卜土司,因桑结别无姊侄可继,遂兼袭。明正土司往来两地,达结在木坪,则明正印信交与伊妻喇章掌管,达结在西炉则木坪印信交与伊妾王么么掌管。迨达结故后,将王么么所生长子囊康,议袭董卜土司,次子德昌议袭明正土司。缘年未合例,是以令喇章署理明正印务,王氏么么获理董卜司印务,俟囊康、德昌年已合例,另题袭职。喇章无子,王氏么么恃有二子,致与喇章不睦,其各属下头人彼此猜嫌已非一日……若一旦以扼要之西炉委之并未历练之孺子,窃恐措置失宜,土目夷务必呼应不灵,且西藏至官员未撤往来正需应付,尤属紧要。臣再三思维,似应题请德昌承袭明正土司,其印信土务乃令喇章协办,俾德昌学习遵循广群番不致滋事,母子不致暌离,俟德昌年壮力能独办,然后专以责成,既与承袭之定例无违,又与边方之公事有济较为妥便……将来德昌承袭后,不许将木坪之人带来任用,致蹈前车之辙,喇章□不许将金川之人赴炉任用,致启萧蔷之忧,怡以炉地之头人经营炉地之事务,应□庶□彼此相安。[23]
清廷考虑到打箭炉、穆坪地方属川藏边界,战略位置重要,虽坚参囊康、坚参德昌已到应袭之年,但未经历炼,出于川藏边界稳定考虑,最终采纳了
纪山的建议。
然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喇章病故,王夭夭次子坚参德昌正式承袭明正土司职,因其未能独立主持土司事务、难以统领属下头人,王夭夭即以母子关系来回奔波于打箭炉、穆坪两地,协助二子管理土司事务。
三、掌两司印,权极一时
自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坚参达结病逝后,王夭夭一方面悉心教导长子,“励志扶孤”,使其子知书达理、通晓汉文;另一方面独立处理土司事务,“竭诚尽职”[24]。曾于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寡妇亲率“土兵五百名,赴贵州征剿苗疆,克平乌溜豹得朗母朗尧、牛皮、大箐桃、两桃江、乌东、桃绕等处,俱经造报在案”。[25]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十月,“上谕,据张广泗奏称,川省瓦斯、木坪土兵共一千名。自本年二月内,调赴黔省以来,不避苗寨艰险,深入搜剿,实为土兵之最”。[26]
虽为二子协助,但王氏实是集明正、穆坪两大土司真正的掌权者。王夭夭在其长达三十八年的政治生涯中,始终对清廷谨慎恭顺,屡建功绩,并受清廷嘉奖、免役等优待。
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德愣泰曾上表,表中力夸明正等土司尽心竭力,称“此番赴藏官兵人等,沿途所买口粮草料、雇佣骑□、乌拉,俱自番地应付,所过地方踊跃从事,毫无迟误等”,并称赞该处土司“急公效顺,甚属可嘉”,皇帝决定“所有明正司、理塘、巴塘三处,本年应纳夷赋,着加恩优免一半”[27]。可见王夭夭在处理明正土司事务时,果敢干练且屡建军功。
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大金川土司莎罗奔攻占了震耳、章谷,杀害了千总向朝选、游击将军罗玉朝,发生叛乱,严重威胁清朝的统治。乾隆决定调集军队,迅速进行镇压。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西南军营汉、土官兵分兵两路进攻金川(今金川、小金县),一路由雅安——穆坪——硗碛,翻越夹金山进攻金川;一路由成都——汶川进攻金川。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四川巡抚纪山曾上表皇帝,奏折中陈述运粮两路,即“一由泰宁、子龙、运甲索军营。虽运到米千有余石。尚须多备。现饬加紧赶运;一由章谷、协运孙克宗军营。必由两河口过渡”。并表该道路之艰险,而“打箭炉明正土司,自瞻对之役,供应乌拉,挽运军粮……始终不懈,臣慰劳赏赉”[28]。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阿尔泰奏言:调三杂谷、明正、巴旺等土司土兵6000余名,俱赴小金川交界地方屯驻。木坪土司自愿见僧格桑,劝其退地。阿尔泰此意在剿、扶兼行。八月二十九日,僧格桑叩见阿尔泰,申诉与沃日结怨的是非曲直……阿尔泰允其请”[29]。
可见此时的穆坪地方不仅是进军金川的主要通道,又是补给军需的必经之路,为保证顺利平定叛军,穆坪土司在其中主要负责军粮的供应及运输。而穆坪地方小关子到硗碛一带“寸节高山峭壁悬岩,地无一里坦平,俱系羊肠鸟道,间有板藤附葛,而行中现一江,波涛汹涌”[30],使得夹金山阻隔翻越很艰难,雅州、芦山、成都、重庆、嘉州等州府人承担运粮的人不敢走这样的路,只能将军需和军粮运到小关子,再由王夭夭组织穆坪、明正和其他土司的土民运到硗碛,翻越夹金山运到前线。王夭夭只得往返于穆坪、打箭炉之间,调遣民夫完成军务差役。每路一次少则数百人、多则两千人。金川战役从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到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断断续续打了二十九年,穆坪、明正两地肩负持久繁重的军役,王夭夭更需要统筹地安排应急的计划。二十多年中,王夭夭“公顺报效”、功勋卓著,深受朝廷雨露之恩。在平定了金川之乱后,朝廷记录王夭夭军功二次,并赐授王夭夭之子坚参囊康“诚勤巴图鲁”名号,军功加授一等,赏戴花翎,并“加恩将明正、董卜二土司,乾隆三十八年缓徵夷赋,及三十七八、两年缓徵贡马,全行蠲免,并将三十九年缓徵夷赋贡马,蠲免十分之五”[31]。
穆坪土司时代,商业很不发达,土司独掌行政大权,极少参与商业活动,靠外来客商与本地人民以物易物,交换商品。但在穆坪土司坚参囊康及其母亲王夭夭掌权时,才有了商贸活动的踪迹。乾隆时在征服大金川及杂谷土司的战役中,每次进兵,穆坪地方都为必经要道之一。军务繁杂,差役不断,随军商旅,一时云集,给穆坪带来了汉族文化和内地的生产技术,促进了穆坪在政治、经济、商业及文化等方面的发展。此外,王夭夭还积极改善交通,修建石路、铁桥,开通了栈道。交通的改善使外来商旅逐渐增多,促进了清代穆坪土司时候商贸的
繁荣及经济的发展。
宝兴县现存乾隆初期所铸铁钟及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铸城隍庙铁钟上,详细记述了铸造铁钟时各个捐资人,其中不乏商户。有来自陕西、湖北、江苏、福建及四川内地的客商刘季洲、王溶、周而才、肖全友等五十四人,其中,有的是“坐商”,社行号;有的“客商”,主贩运。主要经营的生意是在穆坪境内收购黄金、沙金、药材及土特产等。贩运进来的大都是盐巴、土广布匹、草纸、日用杂货。那时交通不便,“有山间小道偏桥之险,存交通闭塞之艰”,进出货物均靠人力背运。因此当时的灵关地区就成为穆坪土司境内所产物资的集散地,每逢三、六、九赶场,集市繁荣,被誉为“商民互市,辐辏宣阗,居然一小都会”[32]。
钟上铭文载:“臼置钟鼓,故祖显官坚参达结,故节母王氏幺幺”[33],可见穆坪出现商业繁荣之局面,全赖坚参达结与王夭夭夫妇思想开明,鼓励商业不仅使原来闭塞不通的穆坪发展迅速,而且扩大了穆坪地区与汉族文化、经济的交流。
四、白首完贞,被诏旌表
自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坚参达结死后,王夭夭权穆坪土司印,又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喇章死,王氏为助次子坚参德昌又掌明正土司事务,至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卒,凡三十九年。虽其二子才为朝廷颁发印信的土司,但王夭夭实为两土司之掌权者。直到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明正、穆坪两土司分由坚参德昌、坚参囊康兄弟执掌,两土司事务才各自分开。
王夭夭在执掌穆坪时,非常重视其长子坚参囊康的教育,让其从小就接触汉文化,并学习处理土司事务等。王氏死后,坚参囊康便能迅速适应并处理土司事务。清乾隆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他协助朝廷平定金川叛乱,居功甚伟。皇帝圣谕“川省自办理军务以来,各土司、夷民,急公踊跃,甚属可嘉,业经叠沛渥恩,分别蠲缓。今大功指日告成,该土司等益加奋勉出力,允宜再沛膏恩,用昭优抚”[34],并“钦赐诚勒巴图鲁四川木坪宣慰使司宣慰使”[35]称号,军功加衔一等、记录十次,记大功三次。此外还特准明正土司坚参德昌、穆坪土司坚参囊康等土司头目二十九人晋京朝上,各赐不同等级的官服,名列紫光阁五十功臣像。功臣像赞曰“木坪土司坚木参纳木喀(即坚参囊康),踊跃从战,来我军营督励兵弁,其众效命,奋不顾身,名与紫阁凡若而人。”[36]翌年,又特许上御河观光,赐宴班禅额尔德尼、王公大臣及金川、穆坪土司坚参囊康等四十四人,优厚有加。“这时期可称明正土司与穆坪土司关系最亲密和睦、并多建树的兴盛时代。”[37]
乾隆四十八年(公元1783年),王夭夭次子、明正土司坚参德昌,因随征金川屡建军功,被朝廷授予“佳穆伯屯巴”名号,“恩赏二品顶戴花翎”。乾隆五十六年(公元1792年),坚参德昌之子甲木参诺尔布亦因“随征廓尔喀有功”[38],赏顶戴花翎。“并绘像紫光阁,其像赞云:‘攻集木集,蚁杂蜂屯,魄丧胆慑,突入突出,犄之角之,是为贞吉有律之师’。”[39]
穆坪土司坚参囊康曾上表,为其母王夭夭请赐旌表事。清廷认为“向来川省从无土司请旌贞节之事”,但考虑到王夭夭之夫坚参达结及其自身对朝廷有功,且“兹据该土司,以母王氏,青年守节,白首完贞,励志扶孤,竭诚尽职,念劬劳之莫报,冀扬显以邀恩……特为许可。”[40]因此于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建皇清授振威将军封一品夫人四川穆坪董卜韩明兼明正长河西鱼通宁远军民宣慰使坚参达结王夭夭莹墓,“被召旌表”[41]。
五、小 结
王夭夭以穆坪头人之女的身份,嫁与身兼穆坪、明正两土司的坚参达结为妾。根据上文推断可知,王夭夭出生应不晚于康熙五十二年,卒于乾隆三十六年,且王氏应该是汉人无疑。
王夭夭兼掌穆坪、明正两土司的印信,长达二十余年之久。她始终对清政府恭顺有加,曾先后协助清廷清剿苗疆叛乱、平定两金川等军事活动,并屡建军功。在其掌权期间,王夭夭还大力发展穆坪当地的商业贸易,此举促进了穆坪地区与内地汉区的经济、文化交流。由于王夭夭对其两子的教育极为重视,在王氏故去后,两子及其后代才能多次有功于清廷,并赐入紫光阁。
纵观王夭夭的一生,其出身并不显赫,但凭借过人的智慧与毅力,在兼掌两土司事务的情况下,促进穆坪、打箭炉等地经济、文化的发展,堪称一代巾帼英雄。
[注释及参考文献]
[1]关于王氏夭夭之名在文献中,有“幺幺”、“么么”等几种写法,本文采取“夭夭”这一写法。
[2]木坪原本作穆坪,由于地处进军要道,大小金川战役中,担任供应夫马、粮秣,安排食宿等颇多差务,军书中常提及该土司,而“穆”字笔画繁琐,故军书文报中常简写成“木坪”。至清朝后期,有关奏折及文书已直书为“木坪土司”。
[3]明代全称为“董卜韩胡宣慰使司”,清代全称为“四川穆坪董卜韩胡宣慰使司”。
[4]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四年修嘉庆十六年补刊本,第265页。
[5]《明成祖实录》卷165,永乐十三年六月辛卯条。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
[6]《清圣祖实录》卷203,康熙四十年二月乙丑条。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7]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打箭炉志略》,转引自任新建:《康巴历史与文化》,成都:巴蜀书社,2014年,第129页。
[8]《清圣祖实录》卷210,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壬午条。
[9]《大清会典·康熙朝》卷85,《兵部·土司》条。
[10]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嘉庆十六年补刊乾隆四年本,第266页。
[11]宝兴穆坪土司坚参达结及土妇王夭夭墓志铭,转引自任乃强:《民国川边游踪之天芦宝札记》,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0年,第48页。
[12]宝兴县博物馆藏:穆坪土妇王夭夭贞节牌坊碑文。
[13]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藏:全宗档03-0076-032,《奏为酌办明正董卜两土司承袭事》,缩微号:026-0308,乾隆九年六月十五日条。
[14]任乃强:《民国川边游踪之天芦宝札记》,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0年,第50-51页。
[15]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宝兴县委员会文史组编辑:《宝兴文史资料》(第一辑)《姻亲相连,亘三百年——对穆坪土司与明正土司失足姻亲关系的初探》,内部资料,第17页。
[16]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藏:全宗档03-0076-032,《奏为酌办明正董卜两土司承袭事》,缩微号:026-0308,乾隆九年六月十五日条。
[17]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嘉庆十六年补刊乾隆四年本,第266页。
[18]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宝兴县委员会文史组编辑:《宝兴文史资料》(第一辑)《董卜韩胡宣慰使司世袭考》,内部资料,第30页。
[19]明正土司姓甲,是取其藏名译音的第一个字,即“甲木参”中的“甲”字。“甲木参”是藏语佛法胜利之经幢的意思,在汉译中有的译为“坚参”,故穆坪土司为示区别,取汉姓为“坚”,实际都是同一音的别写。
[20]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嘉庆十六年补刊乾隆四年本,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第266页。
[21]《清高宗实录》卷47,乾隆二年七月壬寅条。
[22]《清高宗实录》卷47,乾隆二年七月壬寅条。
[23]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藏:全宗档03-0076-032,《奏为酌办明正董卜两土司承袭事》,缩微号:026-0308,乾隆九年六月十五日条。
[24]宝兴县博物馆藏:穆坪土妇王夭夭贞节牌坊碑文。
[25]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嘉庆十六年补刊乾隆四年本,第267页。
[26]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藏:上谕档,盒号574,册号3,乾隆元年十月初三第2条。
[27]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藏:上谕档,盒号567,册号1,乾隆十六年六月十三第1条。
[28]《清高宗实录》卷314,乾隆十三年五月戊辰条。
[29]乾隆三十二年八月初七日庚辰条,转引自彭陟焱:《乾隆朝大小金川之役研究》,民族出版社,2010年,第335页。
[30]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曹抡彬,曹抡翰等编纂:《雅州府志》,清乾隆嘉庆十六年补刊乾隆四年本,第268页。
[31]《清高宗实录》卷973,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己未条。
[3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宝兴县委员会文史组编辑:《宝兴文史资料》(第一辑)《解放前宝兴的工商业变迁》,内部资料,第39页。
[33]任乃强:《民国川边游踪之天芦宝札记》,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0年,第53页。
[34]《清高宗实录》卷973,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甲午条。
[35]宝兴县博物馆藏:穆坪土妇王夭夭贞节牌坊碑文。
[36]德国海德堡人类民俗博物馆藏:乾隆朝入典紫光阁功臣“甲木参纳木喀像”题字。
[37]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宝兴县委员会文史组编辑:《宝兴文史资料》(第一辑)《姻亲相连,亘三百年——对穆坪土司与明正土司世族姻亲关系的初探》,内部资料,第19页。
[38]黄廷桂等编纂:(嘉庆)《四川通志》卷97武备·土司,成都:巴蜀书社,1984年,第3088页。
[39]任新建:《康巴历史与文化》,巴蜀书社,2014年,第131页。
[40]宝兴县博物馆藏:穆坪土妇王夭夭贞节牌坊碑文。
[41]赵尔巽等编纂:《清史稿》,列传二九八·烈女四,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4201页。
[责任编辑 顾祖成]
[校 对 康桂芳]
K828.7;K249
A
1003-8388(2016)05-0099-06
2016-06-08
彭陟焱(1968-),女,羌族,四川茂县人,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教授,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藏族、羌族历史。
陈昱彤(1991-),女,河北承德人,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西南少数民族史。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明清时期对川西北地区的开发与改土归流研究”(项目号:15BZS10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