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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北疆蒙汉互市问题探索
——以明代陕北红山互市为中心

2016-02-18徐臣攀

关键词:马市互市红山

徐臣攀

(陕西中医药大学 社科部,陕西 咸阳 712046)



明代北疆蒙汉互市问题探索
——以明代陕北红山互市为中心

徐臣攀

(陕西中医药大学 社科部,陕西 咸阳 712046)

红山互市是明代中后期榆林地区蒙汉关系史上一件大事,但有关红山互市文献记载较少,以致现有研究存在一些基本史实的错误。本文在考察明代与北边蒙关系基础上,通过文献得知,嘉靖初期,明蒙双方关系紧张,没有和议互市的相关记载。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庚戍之变”后,明政府被迫开放宣大延宁四镇互市,与之贸易,但为时很短,次年即关闭。直至隆庆五年(1571年),为抚蒙古,才新设立陕北红山市。此外,对明蒙互市禁易商品、易马城等问题也进行了相关的探究。

明代;陕北红山市;蒙汉关系

张萍在《民族研究》2006年第6期发表《从军城到治城:北边民族交错带城镇发展的一个轨迹——以明清时期陕北榆林为例》[1](以下简称张文),该文详细论述榆林从明代初期一个普通小村庄发展成为陕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为中国北边民族交错地带城镇发展提供了一个典型个案。但在谈到明代榆林城城市市场时,有关榆林北部官方所设的红山市场等内容中,笔者以为有几处不妥,存在一些基本史实的错误,但学界对此关注较少,大多未经辨析而引用。*李刚:《明清榆林边商贸易探析》,载于《榆林师范专科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李铮、程森:《近代鄂尔多斯地区畜牧业经济的发展——以伊克昭盟畜产品的商品化为中心》,载于《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陈云霞:《明清榆林城市地理研究》,2010年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张宪功:《清代榆林城商业地位的再探索》,载于《兰州学刊》,2013年第4期,上述文中有相同或相似的引用,均未经核对或辨析。相比明代辽东、山西等地,陕西地区明蒙互市资料较少,研究相对薄弱,主要有姚继荣:《明代西北马市述略》,载于《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5年第2期;高树林:《明朝隆庆年间与蒙古右翼的封贡互市》,载于《河北大学学报》,1982年第1期;曹永年:《<明后期长城沿线的民族贸易市场考>误》,载于《历史研究》,1996年第3期;(美)亨利·赛瑞斯著、王苗苗译:《明蒙关系——贸易关系:马市(1400—1600)》,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上述文章中大都捎带提及,并未有专门论述,且也存在着部分问题。鉴于此,本文不揣简陋,试就关于红山互市的几个问题再做一些探讨。不当之处,请专家指正。

红山市距离榆林镇城偏北约十里许长城口外。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为方便双方贸易,延绥镇将在此督筑易马城,成为陕北地区最大的边贸市场……嘉靖初年,双方达成协议,在榆林等蒙汉交界处开设互市场所,进行官方贸易,红山市是其中之一。其时规定:“汉商以茶、布、绸缎等上市,禁易粮食、铜铁器;蒙古以羊、牛、绒毛、皮张等上市,禁易马匹。”隆庆五年,明穆宗接受了高拱、张居正等人建议,对蒙古采取缓和互市政策,九月,红山市再次开市。

这一段话内容丰富,包含多处重要史实,但却没有一处注释,所以其史料依据我们不得而知。但与1996年出版的《榆林市志》卷12《商贸粮油卷·商业》“蒙汉互市”、2002年出版的《陕西省志》卷62《工商业联合会志·工商业》等书内容大致相同,似来源于此。无论引于何处,都要符合基本的历史史实。笔者以为,此处共有四个问题值得商榷:一是嘉靖初年明蒙双方是否存在合议;二是红山市开设时间和地点;三是双方互市交易的违禁品;四是易马城的修筑。

一、嘉靖初年明蒙双方没有和议和开市

自明代建立,北方蒙古一直是明政府的心腹大患和首要敌人。明蒙关系历来是明史学界研究重点,有关成果非常丰富。据相关研究,明政府与蒙古先后进行过三次较大的合议,分别是“景泰合议”“嘉靖三十年合议”“隆庆和议”,三次合议都使双方由激烈战争对抗状态变为和平相处贸易关系,在明蒙关系中具有重要意义。那么,嘉靖初年,明蒙双方是否有过和议呢?

有明一代,与北方蒙古关系一波三折,明蒙贸易也时断时续。自“土木之变”后,明政府日趋消极被动应付,政策日渐保守,与蒙古杜绝任何来往。正德、嘉靖时期,北方蒙古“犯边杀掠吏民不已”[2]。“自嘉靖初年来,岁有侵掠。吉能套虏犯陕西延、宁、甘肃沿山一带,俺答往来云中、上古之墟”,各众十余万,时时寇边,一但发现有汉民村寨、城深,防卫不及者,即“被围困攻破,焚粟杀丁壮掠子女金帛而去。”[3]嘉靖年间,北虏连年入边抢掠。据相关史料,嘉靖元年至十五年间,以榆林为重点,蒙古寇陕西三边多达十余次:

元年秋,虏入花马池,大掠西安、凤翔。

三年十一月,虏入延绥永康诸堡。

四年,虏数侵掠陕西诸塞,杀吏民。

六年八月,虏入宁夏塞,御虏,斩首三百二十。

八年十月,吉囊、俺答数掠榆林、宁夏塞。

九年九月,虏寇陕西。

十一年二月,虏入榆林塞,掠陕西内郡。

十三年春,虏入延绥。

十三年七月,吉囊入榆林塞,大掠安定、会宁、金县。

十三年七月,又入榆林塞。

十四年六月,吉囊入榆林塞,掠内郡。

十三年八月,又掠榆林塞。

十五年秋,虏复入延绥,御之,斩首百余级。[4]

蒙古在长期与明战争中逐渐意识到战争抢掠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开始主动与明交往,要求开市,但明政府一直回避,多次拒绝。嘉靖十一年(1532年),吉囊在延绥向明提出互市请求,但被明政府严词拒绝,并命镇将伺机剿杀:

北虏自延绥求通贡市,事下兵部议,兵部言小王子进贡,虽有成化弘治年间事例,但其情多诈难以轻信,宜命总制镇巡官察其真伪,无何虏以不得请,为憾,遂拥众十余万入寇。上怒其黜骜,命兵部亟命征剿……谕总制唐龙严明号令激发忠义务使远近并力相机剿杀,以靖地方。[5]

互市不成,蒙古继续侵掠边地,对明政府不断施压。后蒙古俺答汗部强大,与明朝进行朝贡贸易需求也越来越强烈,但嘉靖朝一直顽固坚守“绝贡”的经济封锁政策。蒙古也变本加厉,继续以军事侵掠为手段,逼迫明政府同意朝贡。嘉靖“绝贡”时期,北方蒙古不断发动大规模的南寇活动,零星小规模的入掠事件更是不计其数。所以,没有资料表明在嘉靖初年,双方曾有过什么和议和开放互市的行为。

二、红山市开放于何时

有关陕北榆林红山市究竟在何地、何时开放这一问题,各种史料记载存在一定的出入,后人的相关研究也较少有涉及,这是本文尝试弄清楚的重要论题之一。

(一)嘉靖三十年和议,延绥镇短暂互市

蒙古俺答多次通贡未果,终于带来灾难性后果。嘉靖中期,二十九年九月(1550年),俺答率军突然大举入犯,进入京畿地区,包围京城,史称“庚戍之变”,兵临城下,明政府不能再继续忽视蒙古求贡市的请求,被迫接受苏祐、仇鸾等人建议,先后于宣抚、大统、延绥、宁夏四镇开放互市。

三十年三月壬辰,虏酋俺答以去岁冬自宣府求贡,朝议不准,入春请求益数,屡叩宣大各边陈款。其子脱脱复率十余骑诣宣府宁远堡暗门呼通事出,攒刀为誓,求通贡市,赠通事马二匹,留真夷虎剌记等四人为质而去。未几,复缚我叛卒朱锦、李宝以示诚恳。于是宣大督抚苏祐等以其事闻曰……为今之计,宜外示覊縻,内脩战守,虏既称部落众多食用不足欲先许开市,以济自前,令其将各部夷众于宣、大、延、宁分投开市,以豕之布帛米粮易彼之牛羊骡马……敕前诣大同选委夷虏素服参游武臣一员,会同总督、镇巡召集虏酋宣谕威德,果能约束部落再不敢犯塞,许于大同五堡边外开立马市,本部发马银十万两令贾纳叚等物充用,其宣府、延宁诸镇听各督抚官酌量地方,与就近各夷部落开市,每年四次,俱各于冬季,约限马数,仍谢各镇严兵益备用戒不虞……上然之,乃下其疏曰:尔等谓边臣译审虏情诚恳,准岁开马市二次,马价如议。给发文武二臣所司各举以闻,各总镇官仍严缉奸细,无令私自交通,争利启衅,违者重治不贷。[6]

慑于蒙古军事的威胁,加之苏祐等大臣的斡旋,明蒙双方于嘉靖三十一年三月达成协议,开放四镇互市,暂缓与蒙古的矛盾。明政府与蒙古结束长期的战争对抗,进入短暂的休兵和平状态,使边境出现难得的安定景象。

按照“宣大延宁分投开市”规定,首先是大同开互市,地点定在大同五堡边外。“四月丙戍,开马市于大同镇羌堡,虏酋俺答与其子脱脱部落夷众,共易马二千七百余匹。”[7]但另据史料,大同弘赐、得胜、守口诸堡[8]此时也有互市场所。而宣府、延宁等处互市地点,依镇督抚官酌情自选。“五月庚戍,宣府设马市于新开口堡,虏酋把都儿、辛爱、伯腰、卜郎台吉、委兀儿慎台吉凡五部入市共易马二千余匹。”[9]但据史料,张家口堡似乎也开放互市,“嘉靖三十一年九月癸卯,方张家口开市毕,次日即入常峪口肆掠”[10]。《明史纪事本末》等文献将这两镇马市开放视为一事。如“开放宣府、大同二镇马市”[11],“鸾力主其说,乃以明年春于宣大开设马市,虏贡马一匹偿以币若干”[12]。宣大马市开放后,“次及延宁”[13]。七月,延绥、宁夏二镇守官计划选地开市,仿照大同事宜,与鄂尔多斯蒙古部落互市。但市场地点选择,经过一番讨论: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七十五:“三十年七月丁亥,延绥镇巡官张愚等言本镇自开国以来,未经开市,法宜慎始,且东西相距千五百里,无边墙为限,而镇城北距大边红石峡仅九里,外即虏巢,虽定边墙,而地多平漠,于此立市恐召虏侮,矧延宁两镇所与市者惟套虏一部花马池,在二镇之中,有边城三百余里,可以为据,宜合延宁二镇,同此立市,限以日期……如大同例行。”[14]

延绥镇长官上奏说延绥镇自开国就没有开市,所以与蒙古开市事宜一切都需谨慎。最初打算是在镇城附近,但因“地多平漠,恐召虏侮”而放弃,改为有三百里边墙为据的宁夏花马池(今宁夏盐池县北)一地,一但遇突发情况,便于防务。议定延绥、宁夏二镇合市于花马池,前后分日进行互市。花马池互市地的选择,充分暴露了明政府的矛盾心理,一方面碍于蒙古军事威慑形势不得不开互市,一方面明政府始终不信任蒙古,心存疑虑,市场之地往往设在有边墙或坚堡易于预防之地,以防蒙古借入市伺机寇掠。但是,实际情况可能并非二地合市,而是延绥、宁夏二镇各自开市。“是年,竟以吉能市延绥、狼台吉市宁夏”[15];《明会典》:“嘉靖三十一年,题准吉能于延绥、狼台吉于宁夏各互市,照依俺答把都儿事例……”[16]。《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八十:“三十年十二月甲寅朔,总督陕西三边尚书王以旂等报延宁马市完,凡易马五千余匹。虏酋狼台吉等约束部落,终市无哗。”虽然不能确定延绥镇市场在哪,易马数量多少,但至少可以肯定嘉靖三十年和议后,延绥镇曾出现过一处与蒙古互市的市场。

嘉靖三十年的和议和互市,取得良好效果,“臣于三月临边,俺答即传谕各部禁其南收,是以西起延宁、东尽宣大环境数千里,由三月以迄七月自妖孽萧芹等诱入二次外,更无三五零骑侵扰近边者,臣道质之边境父老咸谓百余年来所未有”[17]。但好景不长,因蒙古的贪心和明政府的猜忌,双方维护互市的诚意不足,造就此次互市短暂的命运。自八月起,蒙古部落又数次侵扰边地,“大同市,寇宣府,宣府市,寇大同,甚者朝市暮寇”[18]。明世宗十分震怒,认为互市羁縻政策不仅无效,且有助于蒙古寇边,于三十一年三月关闭宣大两地马市,“命复言开马市者死”。九月,所有边地马市被关[19],彻底堵死和议大门。明蒙双方又进入长达二十余年的军事战争对抗状态,再无和议之可能。

(二)隆庆和议后,开放红山互市

嘉靖三十一年后,明蒙双方再度回到战争对抗状态,直至隆庆五年(1571年),俺答封贡后,双方关系和缓,在明蒙边界,先后又重新开放互市。隆庆五年,宣、大、山三地开放第一批市场,因收获巨大,鄂尔多斯部吉能及其侄切尽也要求在陕北开市。但陕西开放互市却经过一番波折,有朝臣认为陕西不宜开市,“陕西系重镇,既不可招之内地,以贻祸阶,而甘肃番回开市已久,又不当使强虏混入延宁二镇。虽号为近虏,然法纪颇严,绝无以寸帛私通者,有如引之入市,反启衅端,故互市之议,第可行之宣大,而不可行之陕西。无已则宣谕吉能,令与其部落各赴大同互市,是亦羁縻之术”[20]。但最终被明穆宗所否决,为抚鄂尔多斯蒙古吉能部,下令开延绥、宁夏二镇互市。

《穆宗实录》卷六十:“(隆庆五年八月)陕西右都御史戴才奏套虏吉能款塞,乞进马二百匹,比宣大例于延宁二镇互市。兵部言往者议北虏入贡各部落总贡马五百匹,今吉能所请与前议异,但效顺之始,不宜遽绝,请破例许之,戒以来年同俺答入贡一如初约,报可。(戴)才因上互市事宜,一、改延绥市厂于红山边墙暗门之外,修复宁夏清水营旧厂,开市之日列卒守之以防不虞;一、发延宁二镇桩朋地亩等银,大小二池盐课银一万两,及陕西镇桩朋马价银五千两,收买货物待虏入市。”[21]

《明史·鞑靼列传》:“(隆庆五年)西部吉能及其侄切尽等亦请市,诏予市红山墩暨清水营。市成,亦封吉能为都督同知。”[22]

《俺答后志》:“(隆庆五年)九月,互市成……吉能复上章请款,而陕西诸臣谓宜许贡不许市。诏不可,令市红山墩外,河套切尽、著力二酋亦许市宁夏清水营。”[23]

《神宗实录》卷四九五:“今辽东有开原、永奠之市;宣大有新平、得胜、张家口之市;延宁有红山墩、清水、平虏之市。”[24]

《万历武功录》卷十四:“甲戌(万历二年),西陲进上马二十匹,留边马一百七十六匹,而以一百一十五匹给延绥,六十五匹给宁夏。旋红山、清水互市。”[25]

这些记载都表明,延绥镇红山市,其名源于榆林城北十里的红山墩,即《明实录》所记“红山边墙暗门外”市场。据“改延绥市厂于红山边墙暗门之外”,似说明延绥市场不是新设,是原先就有的市场,很可能就是嘉靖三十年和议中延绥镇所开的市场。因为史料过于缺乏,实情不得而知。总之,新的延绥互市场所被戴才固定在榆林城北红山墩。万历《明会典》记载这一时期沿边开放较大的市有十一处,“在大同者三,曰得胜口、曰新平、曰守口,在宣府者一,曰张家口;在山西者一,曰水泉营;在延绥一,曰红山寺堡;在宁夏者三,曰清水营、曰中卫、曰平虏卫;在甘肃者二,曰洪水扁都口、曰高沟寨,岁以为常,市各二日,每月又有小市”[26]。曹永年先生考证也认为,《会典》中“红山寺堡”即“红山市”讹写[27]。

另有学者认为延绥镇红山市场,位于宁夏灵州东北六十里红山堡[28]。但延绥镇市场必在延绥镇内,红山堡与清水营相隔数里,都在宁夏镇境内,如此小区域内,不大可能有分属延绥、宁夏二镇的两个市场。清初学者梁份,多次赴陕西诸边游历,经实地考察著《秦边纪略》,史料价值很高。在对延绥卫边堡考察中,明确记载明后期与蒙古互市仅有红山一处,红山市即在榆林城北十里处,并详细考察了红山市的现状[29]。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卷六十一前后两次提到红山墩,“红山,在镇北五里,因筑红山墩于上龙峡”,“红山墩,在安边营北,隆庆五年西戎吉能请开市,诏予市红山墩,即此”[30]。他认为吉能互市红山墩,在榆林镇西五百七十里安边营北,不知顾祖禹有何凭据选择后者而不选前者,恐误。目前尚不见有资料可以佐证红山市就在安边营北。延、宁二镇开市后,效果很明显。据《神宗实录》卷四:“(隆庆五年八月)三边总督戴才奏本年延绥互市虏贡留边马一百七十六匹,官市易马一千五百余匹,商余易马骡一千八百余匹;宁夏官市易马牛一千五百余匹,商余易马六百余匹。”[31]总督戴才也因此升职为兵部尚书。

红山开市后,随着商贸兴盛,为保护商贸活动,防范蒙古,在红山市厂增筑镇北台城,“筑高台以便瞭望,以备防御”[32]。据《明神宗实录》记载:“夷人入市,华夷毕集,难保无虞,延镇市厂旧设红山大边暗门外,与边里隔一墙基,且围墙高不过八九尺,环垣薄颓,应改创边里,外倚边墙,上筑围垣如城,匝以深池,内设抚夷台、瓮城,即将官厅市地设险庶缓急无虞。”[33]万历三十五年始修,三十六年建成,“高七丈,层台峻堞”[34],居高临下,可以十分有效监控市场。

综上所述,嘉靖初年,明蒙并未有互市的协议。直到嘉靖三十年,在蒙古兵锋逼迫下,明蒙达成互市协议,分别在宣大延宁四镇开市与蒙古交易,延宁二镇分别有一处市场与蒙古有过短暂互市。但很快,一年后,因明政府猜忌和防备,加上双方对所贸易物品未达成协议,蒙古需求未得到满足,又屡次寇边,嘉靖皇帝将所开马市全被关闭。隆庆和议后,为抚蒙古,改原延绥市于榆林北红山边墙暗门外,即红山墩,简称红山市。红山市逐渐成为陕北地区最重要一处蒙汉互市交易之地。

三、互市双方交易违禁品——粮食、马与茶

张文提到明蒙互市时,汉民禁易米粮、铜铁器,蒙民禁易马匹。但无文献来源,不知何据。明政府规定汉商与北边蒙古交易,禁止携带米粮、铜铁器投入市场。这比较好理解,粮食和军器乃是重要军事战略物资,北边蒙古桀骜不驯,常与明为敌,被视为心腹大患。所以政府规定,汉商不能以粮食和军器与北边蒙古交易,以免“资虏”,养虎为患。粮食交易问题甚至成为嘉靖三十年互市关闭的一个因素。“初马市原议以段、布、米、麦易虏之牛、羊、马匹。于时,诸酋急欲易马,中国亦但具段布应之而已。及七月初,脱脱执送妖逆萧芹因言,富虏能以马易段,贫者惟有牛羊,请易菽粟。”[35]但朝廷却认为“虏欲无厌,既易段布,复且菽麦,恐将来益有难从之请”,虽有大臣史道据理力争,但反对派以“虏故不粒食,此不过欲得我粟,以食我逋逃”为由,连赞成互市的苏祐也说“一牛数庾,一羊数釜,米如珠而虏如山,竭廪不能厌也”[36],最终朝廷不同意蒙古“以粮易牛羊”的请求。直至隆庆六年才同意蒙古以牛羊畜产易粮食[37]。而铜铁军器,一直是互市违禁品,政府多次下令重申禁止铜铁军器的交易。

但蒙民禁易马匹,就有些难以理解。蒙古畜产,以马、牛、羊为大宗,况且明政府最希望从蒙古手中得到就是马匹,马的交易在双方贸易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所以明蒙互市常被称为“马市”。无论官方交易还是民间贸易,马一直是最重要的交易商品。由于饲养马成本较高,只有蒙古贵族才拥有大量马匹,而贫苦下层民众一般只有牛羊,在嘉靖三十年互市,明政府规定蒙古以马匹换缎布,所以蒙古不会限制民众的马匹交易。明政府对良马求之不得,无权也不会限制蒙民的马匹交易。在明政府规定的违禁品中,也没有马匹的限定。隆庆五年,商议云中开市,“市场以硝黄、铜铁、盔甲、兵刃各有禁约……我以段紬、布绢、棉花、针线、索、改机、梳篦、米盐、糖果、梭布、水獭皮、羊皮金,易虏马牛羊骡驴及马尾、羊皮、皮袄诸种”[38]。同年,大同得胜堡,官市马(一)千三百七十匹,私市马、骡、驴、牛、羊六千,新平堡,官市马七百二十六匹,私市马、骡、牛、羊三千;宣府张家口堡,官市马千九百九十三匹,私市马、骡、牛、羊九千;陕西水泉营,官市马二千九百四十一匹,私市马、骡、牛、羊四千[39]。隆庆六年,延绥互市,官市易马一千五百余匹,商余易马骡一千八百余匹;宁夏官市易马一千五百余匹,商余易马六百余匹[40]。所以,笔者以为,在明蒙互市中,马匹交易不像粮食,是自由无限制的。相反,明蒙互市中,明政府对蒙古茶的交易应当是受限制的。在明代双方交易货品清单中,也基本不见有茶叶的交易,这是有深刻根源的。明代西北国防边境形势严峻,北虏南番,明政府最怕番虏交合,所以建国之初就非常注重对西北番族番地的统治。一方面效法西汉武帝“隔绝羌胡”,建重镇于甘肃;一方面实行茶马贸易,“以茶驭番”,明政府通过茶的垄断供给,“中国坐受茶马之利,所以不令番与虏合也”[41]。如果蒙古拥有大量茶,就能拉拢和控制西北诸番族,番虏联合,对明政府边疆战略安全将构成巨大的威胁。所以万历时期,明政府面对蒙古部落多次乞求在西北开茶市的请求,无一应允。所以明与北边蒙古陕北互市中,大宗茶叶的交易是被禁止的。

四、易马城的修筑

“嘉靖四十三年,督筑易马城,成为陕北地区最大的边贸市场”,这一说法似乎也不准确。嘉靖三十年和议很快昙花一现,之后,明蒙双方关系迅速恶化,重新回到战争对抗状态,蒙古不断南下抢掠。尤其在嘉靖四十三年,据《俺答列传》[42],明蒙双方在边地发生大小战役数十次之多。在如此激烈战争对抗环境下,明政府军官防守蒙古尚来不及,很难相信驻守延绥镇守官会为双方自由贸易而修建市场。据万历《明会典》卷一百三十记载:

嘉靖四十三年,令榆林西北古梁、易马二城增修城堡。又令镇城硬地梁一带小边、柳河梁各处地方添设城堡,以严防护。*学者姚继荣认为诏准于延绥、宁夏设马市的计划并未来得及实施。参见《明代西北马市述略》,载于《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5年第2期。但根据实录资料,此说法明显不确。[43]

雍正《陕西通志》卷三五《边防》与之记载相同。道光《榆林府志》卷四:

易马城,在红山,年代莫考,惟嘉靖四十三年,令榆林西北古梁易马二城增修城堡。[44]

可见,易马城出现较早,具体年代在清代已不可考,当在嘉靖朝之前。我们知道,虽然政府层面屡次禁止私自互市的行为,但由于蒙汉双方互补的经济形态,蒙汉民间“互通有无”的贸易活动一直不曾被禁止。易马城可能一直是一处明蒙民间私市贸易的地方,故而很难进入正史记载之中。直到嘉靖三十一年后,明蒙双发再度进入战争对峙状态,出于军事需要,沿边地区需要增修城堡,以加强战备防御,“以严防护”。嘉靖四十三年令在明蒙沿边地区,若有旧城基础,则增修城堡,无旧城,则添设城堡,“以严防护”。易马城作为明军在长城沿线所建造为数众多的屯兵防御性质堡寨中的一个,绝非是为商业需要而筑。隆庆和议后,双方军事对抗结束,易马城才又成为陕北汉蒙边民一处重要的互市之地。

[1]张萍.从军城到治城:北边民族交错带城镇发展的一个轨迹——以明清时期陕北榆林为例[J].民族研究,2006,(6):50-61.

[2]王世贞.北虏始末志[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二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23-24.

[3]焦竑.通贡传[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二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433-434.

[4][清]康熙延绥镇志·卷五·纪事[Z].北京:中华书局,1995.573,574.

[5]明世宗实录·卷一三六·嘉靖十一年三月癸亥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6]明世宗实录·卷三七一·嘉靖三十年三月壬辰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7]明世宗实录·卷三七二·嘉靖三十年四月丙戍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8]杨时宁.宣大山西三镇图说[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二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315,316,319.

[9]明世宗实录·卷三七三·嘉靖三十年五月庚戍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10]徐日久.五边典则·卷九[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五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9.288-289.

[11][清]张廷玉.明史·卷十八·世宗本纪[Z].北京:中华书局,1974.240,241.

[12]张岱.鸿猷录·卷十六[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第一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338-339.

[13][22][清]张廷玉.明史·卷三二七·鞑靼列传[Z].北京:中华书局,1974.481-482,488.

[14]明世宗实录·卷三七五·嘉靖三十年七月丁亥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15]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七·俺答列传中[Z].北京:中华书局,1962.58,59.

[16]明会典·卷一三○·镇戍五[Z].北京:中华书局,1989.669.

[17][35]明世宗实录·卷三七六·嘉靖三十年八月壬戍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18]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六○·俺答封贡[Z].北京:中华书局,1977.1158,1159.

[19]明世宗实录·卷三八九·嘉靖三十一年九月癸未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20]明穆宗实录·卷五八·隆庆五年六月甲辰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21]明穆宗实录·卷六○·隆庆五年八月癸卯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23]冯时可.俺答后志[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二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135.

[24]明神宗实录·卷四九五·万历四十年五月壬寅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25]明万历武功录·卷十四·西三边[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四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354.

[26][明]明会典·卷一七○·朝贡三[Z].北京:中华书局,1989.578.

[27]曹永年.明后期长城沿线的民族贸易市场考误[J].历史研究,1996,(3):67-71.[28][美]亨利·赛瑞斯.明蒙关系——贸易关系:马市(1400—1600)[M].王苗苗译.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1.127.

[29]梁份.秦边纪略·卷五·延绥卫[Z].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7.356.

[30]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六一·陕西[Z].北京:中华书局,2005.2923,2936.

[31]明神宗实录·卷四·隆庆五年八月己未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32]明神宗实录·卷四五○·万历三十六年九月壬寅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33]明神宗实录·卷三六九·万历三十年闰二月乙酉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34][清]康熙·延绥镇志·卷一·地理志[Z].清康熙刻本.

[36][42]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七·中三边一·俺答列传中[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四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60,67-68.

[37][38]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八·中三边二·俺答列传下[A].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集(第四辑)[Z].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98,84.

[39]明穆宗实录·卷六一·隆庆五年九月癸未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40]明神宗实录·卷四·隆庆六年八月己巳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41]明神宗实录·卷一八三·万历十五年二月癸亥条[Z].台湾史语所校印本.

[43][明]万历·明会典·卷一三○·兵部[Z].北京:中华书局,1989.669.

[44][清]道光·榆林府志·卷四·古迹[Z].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

(责任编辑 贺卫光 责任校对 张瑞珊)

2016-02-02

徐臣攀(1981—),男,陕西安康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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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5140(2016)06-01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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